第三章 这个人就是杨树林,男大当婚,眼看就三十了,他也着急。 一个礼拜过去了六天,薛彩云一无所获。这天晚上,三哥问她找得怎么样, 明天可就一个星期了,薛彩云说,催催催,催什么催,明天带给爸看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她先到菜站请了一天假,然后去了陶然亭。除了验票的,公园 门口空无一人,她站在晨风中,东张西望,翘首以待。半个小时后,看见一名男 子出现了,顿时喜上眉梢。 杨树林站在距离薛彩云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两张门票,左顾右盼。这次 先开口的是薛彩云,她说,我陪你逛公园吧。杨树林说,太好了。薛彩云说,但 是有个条件。杨树林说,什么条件,你说。薛彩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杨 树林听后说,难得你一片孝心,我答应你。然后两人保持着至少一个人的距离绕 着陶然亭的湖水走了一圈后,去了薛彩云父亲所在的医院。 老头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盯着杨树林看,又捏了捏他的胳膊,问道,在什么 单位工作,杨树林说机床车间,老头问干什么,杨树林说车工,老头说工人好啊, 工人阶级是先锋队,继续问道,家里都有什么人。杨树林说父母没了,工伤,兄 弟姐妹五人,我是老大。老头点点头,又和杨树林唠了几句家常,然后把闺女叫 到床前,说,我看行。 薛彩云问什么行,老头说人行,我活了一辈子,看人从没走眼过,抓紧办了 吧,让我喝你们一杯喜酒,薛彩云说,只要您高兴,怎么着都行,老头说那就下 月找个良辰吉日,把事情办了,薛彩云说,成,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按大夫的说法,老头已病入膏肓,没几天了,薛彩云叫杨树林来是为了给父 亲宽心,让他不留遗憾,等父亲高高兴兴地走了,戏也就演完了。老头不知道自 己日子不多了,认为自己至少能挺到下个月。 又过了一周,老头没有死,出乎医院的意料。薛彩云问怎么回事儿,大夫说 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无法完全解释你父亲的病症,凭经验来看,虽然心脏还欢蹦乱 跳,但情况并没有好转,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 到了下个月,老头仍能勉强说出话,催薛彩云立即成婚,她说再等等,老头 说再等我就嘎屁儿了,你这个不孝的畜生,白给你吃了那么多粮食,早知道这样, 自然灾害的时候我就不卖房买米给你吃了,饿死你小丫挺的。老头已经糊涂得一 塌糊涂,动不动就骂人,什么难听骂什么,骂完后自己痛哭流涕,心电图一跳一 跳的。大夫警告儿女,再不能让老头激动了,要不就完了。 薛彩云一日不结婚,老头就日甚一日地哭闹,病情日益恶化,脉搏跳动已微 乎其微。对薛彩云来说,时间紧任务重,容不得挑三拣四,只好找杨树林交付一 生,日后幸福与否就看天意了。 薛彩云找到杨树林,讲明情况,说帮人帮到底,咱俩去登记吧。杨树林想, 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也甭挑了,管她是家什么店,总比露宿街头好,便说,走, 正好我也要结婚。 老头执意出席婚礼,坐在轮椅上,手背扎着针头,鼻腔插着吸管,大儿子在 一旁高举葡萄糖瓶,二儿子背着氧气罐跟在身后。 平时在医院里,老头只喝粥,但是这次,居然要喝酒,众人不让,他说这可 是我闺女的喜酒,众人说您血压不稳,就少喝一口吧,老头不干,不让喝就要拔 管子,只好依他。 老头举着酒杯对闺女和姑爷说,今天参加你们的婚礼我很高兴,我的一只眼 睛可以如愿以偿地闭上了,但是另一只还睁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薛彩云说, 爸,你这么硬朗,且闭不上呢。老头摇摇头说,不对,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抱外孙 子,然后义正词严叮嘱杨树林,趁着年轻,多辛苦点儿,等你到我这岁数,想辛 苦也没劲儿了,别错过播种的季节,早点儿结果,也好让我把另一只眼闭上,说 完一盅酒仰头而尽。 杨树林也一仰脖子,喝了酒说,这杯酒,任重道远。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