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王观·卜算子 孟春时分 朱元朗一边抄写佛经,一边打着呵欠。春阳暖暖地照进书肆,令人有种松散 的慵懒。 杨纱织瞄了朱元朗一眼,唇畔勾起浅浅的笑,又复埋首书中。 几个月过去,她已识得不少字,阅读一般书册对她而言已不是难事。 “元朗,水运仪象台是做什么用的?”她手中是今早在书架上取来的“新仪 象法要”。 朱元朗怔了怔,竟答不出来。他怎么知道那什么仪象台是作啥的?正要胡诌 一番时,紫宣堂外却走进一男两女。 “水运仪象台是研究天文星象的一种仪器,为苏颂创制。”男人答道,一双 眼直落在杨纱织身上。 “三少爷!”朱元朗一见来人立即起身,脸现喜色。 三少爷一向在池州分堂,极难得回文府一趟。 “元朗,你还是一点也没变。”文彦开口。 青玉适巧买菜回来,一见文彦立即恭敬地喊道:“三少爷,表小姐!”眸光 掠过沈蓉儿时,并无喜意。 杨纱织看着眼前外貌与文昊有七分相似的英伟男子喊了句:“三弟!”他一 定是婆婆时时提起的文彦。 “大嫂。”文彦眼中含笑,直凝住杨纱织。原以为大哥不会成亲,想不到如 今却娶了一个容貌清秀的俏佳人。比起一旁的表妹沈蓉儿那种光彩逼人之美,大 嫂虽无那份夺人的光彩,却另有一番清新气韵,瞧来顺眼得紧! 当杨纱织眸光落在文彦身边的一主一婢身上时,不禁呆了呆,久久说不出话 来。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忽然间,她的脑海掠过先前读过的一句—— 眉目如画。 沈蓉儿迎着杨纱织惊艳的眸光,似乎早习以为常,她冷瞥了她一眼,倨傲地 喊了句:“表嫂。” 杨纱织回过神来,朝她浅浅一笑,对她神情间的微微轻蔑,并不甚在意。 文彦走近杨纱织,微微一笑,开口道:“久闻大嫂文采过人,今日一见,果 然名不虚传。”他的视线掠过杨纱织手中的“新仪象法要”,寻常女子绝不会多 瞧这类书一眼。 “不,三弟误会了,我并非唐诗意,我叫杨纱织,是杨家布庄的绣娘。” 文彦怔了怔,“绣娘?” 朱元朗却在此时不由自主地挺身而道:“三少爷甭小瞧了绣娘,少夫人的绣 品名震江南,连宫里的娘娘们都爱不释手。” “是呀,咱们老夫人对少夫人的绣品也是喜欢得紧呢!”青玉在一边附和道。 瞧着两位家仆如此护主心切,文彦眸中不禁闪过有趣的光彩,下人们是如此, 那么大哥呢?他对妻子也是这般维护吗? “再怎么说,那些个针闲活儿都是下人的工作,我瞧不出有什么值得夸耀之 处,我劝你们这些下人还是少提为妙,以免传出去贻笑大方。”沈蓉儿一脸不以 为然地道。 朱元朗一向觉得表小姐是他所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但今儿个不知怎地,竟觉 她神情不善,瞧着令人生厌。 杨纱织闻言,脸上只是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未加驳斥。 她向来深居织坊,勤研针艺,对于沈蓉儿这样尖酸刻薄之语毫无招架之力, 惟一透出心绪的,只有瞳中那份微微的黯然。 文彦将一切尽收眼底,“蓉儿,怎地才两年不见,你就长了毒牙?” “什么毒牙?”娇颜掠过一丝疑惑。 “咦?你不知道?就是那种见了人就乱咬的毒牙。” 文彦俊颜似笑非笑。 这下子连青玉与朱元朗都听出三少爷的揶揄之语,暗笑在心底。 “三表哥,你欺负我!”沈蓉儿娇声斥道。 “谁敢欺负你,咱们全都怕了你的毒牙。”文彦脸上的笑容扩大。 杨纱织眼底的阴郁不自觉地消失无踪。 这时,文昊由内堂里缓缓走出来,沈蓉儿眼尖,一眼就瞧见他,立时朝他奔 了过去。“表哥,文彦他欺负我。”她娇声道。 文昊瞧了眼沈蓉儿,好半天没开口,良久过后才说道:“一定是你先欺侮别 人。”黑眸中透着微微的宠溺。 “还是大哥了解蓉儿,一眼就明辨是非。”文彦笑道。 “才不是呢!你别听文彦胡诌。”沈蓉儿亲昵地挽住文昊手臂。 杨纱织见两人状甚亲密,心中无端地难受起来。 打从文昊要过她之后,两人间的话更少,似乎他总是避着她。尽管在那之后, 他天天回西苑过夜,但也总在太妃椅上睡,碰也未再碰她一下。 蓦地,文昊的眸光掠过沈蓉儿身后,瞧见了小卿。 “小卿见过表少爷。”她趋前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文昊开口。 沈蓉儿却抢先回道:“玥儿那丫头不知怎地,年前得了急症走了,之后就由 小卿来服侍我。” 小卿一瞬也不瞬地瞧着文昊。 “咱们进内堂说话。”文昊拉着沈蓉儿转身就走,不愿继续与小卿那一双似 责怪的眼神对峙。 “大嫂一块儿来吧!”文彦瞧向杨纱织。 杨纱织微微一笑,“我要留在前头打理,你去吧!” 文彦点点头,举步入内。 这下,连他这个初来乍到之人,也能明白文昊对待杨纱织的态度。 看来,文府长媳的位置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青玉蹙起眉,来到杨纱织身边,“少夫人,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 “什么事?” “芙儿小姐有个孪生妹妹,便是蓉儿小姐。”每年春后,她总会到文府作客, 一待便是两、三个月。 杨纱织怔了下,“那么,芙儿的长相一定与蓉儿一样了。”原来,芙儿竟是 这样的美人。 “不,芙儿小姐左眼下多了一颗泪痣。” 原本她还存有一丝希望的,但如今见了沈蓉儿之后,她明白自己是怎么也比 不上那样光彩夺人的美人。 当晚一行人回到文府,杨纱织却惊讶地见到爹娘与颖儿。 “姐姐。”杨颖儿一见到杨纱织立即冲了过来。 文家二老一见文彦与沈蓉儿也同时到来,又惊又喜。 “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文夫人开口,高兴地直端详起文彦。 “我是在入城时巧遇表妹,这才一同到紫宣堂找大哥。” 文昊出乎意料地走向杨家二老,恭谨地喊道:“爹、娘。” 杨颖儿回头瞧了瞧眼前卓尔不凡的俊逸男子,不禁傻了眼,怔怔地问:“他 就是姐夫吗?” 文彦瞧这孩子模样甚是可爱,于是走近他。“是呀,他是你的姐夫,我是你 姐夫的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颖儿。”他小声地回答,尽管他年岁尚幼,却也看得出姐姐确实嫁进了好 人家,这宅子里的每一个人都与他平时瞧的不同,个个如人中龙凤,连姐姐都像 是变了个人似的,像这大宅子的人。 杨氏夫妇也瞧出女儿的不同,织儿的五官虽一如以往,可眉宇之间似是多了 一份气韵,人也丰润得多,如今瞧来甚有女人味。 “爹娘今日怎地来到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纱织一手拉着颖儿,一边关切地问。 “媳妇儿,你甭多心,是我请亲家过府一聚,喝喝春茶。”文老爷笑道。 “是呀,想不到文彦和蓉儿都回来了,府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快,秋香, 快传厨房可以上菜了。” “是,老夫人。”秋香含笑迅速离去。 席间,杨纱织坐在文昊身边显得微微的不安。 怕他对她的冷淡会在爹娘面前展现。 但令她意外的是,文昊一反常态,非但主动为她夹菜,还与爹娘闲话家常, 一点富贵人家的架子都没有,连一旁的青玉及朱元朗看了都暗暗吃惊。 沈蓉儿见文昊对杨纱织处处体贴,着恼在心,于是开口道:“表嫂从前是绣 娘,想必日子过得很辛苦吧?” 杨纱织怔了下,回道:“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宽裕,但刺绣一直是我最喜欢的 事,每一回刺绣的时候,我总觉得很幸福,一点也不算苦。”因为她每一次刺绣 时,心中总会想起当年文昊对她的一番鼓励,天分固然十分重要,但是刺绣者的 心意更加可贵,倘若绣品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能打动旁人的心呢?她是真真正 正喜爱刺绣。 沈蓉儿眸光闪了闪,并不打算放弃折辱她。“是吗?我倒觉得表嫂能嫁入文 家才是天大的幸福呢!多少名门闺秀想嫁表哥都没能如愿,表嫂不过是一介绣娘, 居然能飞上枝头做凤凰,这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再笨的人都能听得出来沈蓉儿话中有话,非但杨氏夫妇怔愕,连文家二老也 觉尴尬。 “蓉儿,嘴巴是用来吃饭的,哪,这只鸡腿给你吃。”文彦开口,夹了只大 鸡腿到沈蓉儿碗中。 “我也要!”杨颖儿眼巴巴的望着那只鸡腿。 “别急,这儿还有一只,在文府,还没长大的孩子都有鸡腿可以吃。”文彦 笑着夹了另外一只鸡腿到杨颖儿碗里,言下之意是当沈蓉儿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沈蓉儿瞪了文彦一眼,霍地起身。“姑姑、姑丈,蓉儿身子稍有不适,先行 告退。”话甫落,沈蓉儿领着小卿离去。 “亲家翁见笑了,蓉儿一向被宠坏了,她的莽撞请亲家翁别介意。”文老爷 歉然道。 “哪儿的话,其实咱们杨家确实是高攀了。” “亲家翁快别这么说,咱们文家能娶到纱织这样的好媳妇才是幸运呢!”文 夫人忙不迭地道。 杨纱织却在此时开口:“其实蓉儿表妹说得一点也没错,纱织能嫁入文府真 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漆黑的瞳眸直凝住文昊,柔情无限。“但盼这样的福气可 以长长久久,纱织此生再无所求。” 文昊迎着她熠熠眸光,心中的某一个部分动了下,但他以沉默回应。 文家二老却被媳妇儿的一番话感动。 文夫人遂开口道:“纱织,快别说傻话,咱们当然也希望你能陪着咱们长长 久久,永远做咱们文家的好媳妇儿。”文家二老意有所指地瞥向文昊。 一顿饭吃下来,杨氏夫妇见文家对女儿似乎都很好,总算稍稍放下心。 晚膳过后,杨纱织送爹娘与弟弟到文府门口。 “倘若有什么苦处,只管回家告诉爹娘。”杨二开口。 “爹娘放心,织儿过得很好。”杨纱织露出笑颜。 杨氏夫妇点点头,带着儿子离去。 杨纱织送走家人,正待回西苑时,却在长廊尽头处遇上文彦。 “方才真是谢谢你。”她微笑地开口。 “大嫂见外了,蓉儿今年二十一,照年岁来说比大嫂还长上三岁,但性子却 骄纵得紧,大嫂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 “怎么会呢?表妹生得如此貌美,任谁见了都不免喜欢,只要她别嫌弃我这 个表嫂,我倒是十分乐意亲近她。” “那可比登天还难了,蓉儿眼里一向只有大哥,旁人在她瞧来,没一个顺眼。” 文彦顿了下,眸光微闪。 “不过,大哥一直当她是妹子。” “文昊与她感情很好。”杨纱织淡淡地回道。 “大哥行事向来有分寸。” 面对一个和自己深爱的女子容貌一模一样的对象,文昊他真能不动心吗? “过了长廊,前头较暗,我送大嫂回西苑!”文彦说道。 “谢谢。” “大嫂毋需生分。” 文昊自长廊的另一头缓缓地走了出来,黑沉的双眸直望住长廊外那一对渐渐 远去的身影。 俊颜上那两道浓眉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他伫立在廊下,良久未曾移动半分。 宋代蹴鞠颇盛,民间少女常以此为日常游戏。 这一日天气晴朗,文家大宅的花园里传来阵阵女子的嘻笑声。 一群婢女正围在一块儿踢球。 此时正逢午后歇息时分,文氏兄弟在花园的凉亭里下棋。 “好无聊喔!”沈蓉儿坐在一旁,没精打采地开口。 “那你何不加入蹴鞠之列?”文彦头也不抬地回了句。 沈蓉儿思索一下,眸光闪了闪。“表嫂也一块儿来吧!”一双美眸看向杨纱 织。 “可是我从来没玩过球。”杨纱织讷讷地回道。她自小随爹娘流浪,居无定 所,从来就没有童伴一块儿玩耍。随着年岁增长之后,她又必须为了生计而不断 工作,更加与玩乐无缘。 沈蓉儿却笑了,“表嫂别担心,很简单的,我保证你一学就会。” “是呀,难得今儿个书肆休息,大嫂就好好去玩玩吧!”文彦笑嘻嘻地说。 杨纱织瞥见文昊亦抬头注视着她,一阵熟悉的炙热感又凝聚在胸口。 “走吧!”沈蓉儿开口催促道。 “也好。”杨纱织领着青玉随沈蓉儿主仆一块儿离去。 文昊瞧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始终淡然无语。 “大哥真是幸运,能娶到大嫂这样的女子。”文彦似不经意地开口,双眸专 注在棋盘上。 文昊淡瞧他一眼,“我倒不觉得哪里幸运。” “大哥难道没注意到,大嫂无论做什么,总是竭尽心力地讨大哥你的欢心。” 文昊微蹙起眉,“学习倘若不是出于真心,无论她再怎么努力讨好,终究有 天会倦的,不会长久。” “是吗?我倒不这么想。”文彦抬起眼对上文昊的注视,眸光中泛起隐隐笑 意。“也许有一天,大哥的想法会改变。” “绝不会!”文昊纠结的眉头加深,眸光不自觉地落向远处,他不会为她而 改变,绝不会的! 文彦瞧在眼里,不由得笑容扩大。“大哥,小心了,抽车。” 文昊瞧了棋盘一眼,“两年不见,三弟的棋艺进步了。” “大哥错了,是你分神。” 文昊心中一怔,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下了一着。 然,耳畔传来阵阵嘻笑声却令他心神微微地浮动,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向花丛 间那一道细瘦的身影。 蹴鞠的玩法很多,规则亦随之而更动,文府的丫环们在杨纱织与沈蓉儿加入 后,随兴改变了玩法,分成两队比试。 初时,杨纱织因捉摸不到其间的技巧,总踢不到球;之后在青玉的指点下, 渐渐掌握诀窍,逐渐产生兴致。 沈蓉儿原欲让表嫂出糗,却见她似乎乐在其中,不由得暗暗着恼,于是她朝 随侍丫环小卿使了个眼色。 蓦地,一名丫环将球踢到杨纱织身前,她才一提脚,便觉身子一晃,向前仆 倒。 “啊,少夫人,您没事儿吧?”青玉急急上前扶起她。 “不碍事儿的。”杨纱织浅浅一笑,双眸微微地在周遭溜了一圈。 是她多心了吧?丫环们平日与她相处融洽,应该不会对她使暗招才是。 于是她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玩球。 不多时,一下用力的撞击再度令她仆倒。 这一次,她眼角却瞥见沈蓉儿与小卿主仆。 天!是她们。为什么?她们之间并无嫌隙啊! 青玉气愤地奔到杨纱织身边,一边扶起她,一边开口道:“少夫人,我瞧见 是表小姐她……” 杨纱织打断青玉的话:“别说!” “少夫人!” “是我自己不好,被石头绊倒,怨不得旁人。”杨纱织对青玉撑起一抹笑, 试图安抚她。 蓦地,青玉低喊一声:“少夫人,您手流血了!” 她连忙掏出手绢将她右掌裹起。 “哎哟,受伤了吗?”沈蓉儿主仆在这时靠了过来,两人脸上有种若有似无 的恶意神采。 青玉怒气填膺,正欲向她们讨个公道,杨纱织却拉住她的手,“是我自己不 小心,不碍事儿的。” “少夫人受伤,青玉还是送您回去歇息吧!”青玉明白少夫人心软,但若再 继续留下来,只怕下一回伤的不只是手。表小姐的心肠如何,她多少是知道的。 “也好!”杨纱织对沈蓉儿开口道:“那么我先走一步,表妹不要介意才好。” “怎么会呢?”沈蓉儿笑道。她巴不得她快点消失哩! 经过凉亭的时候,文彦开口问道:“大嫂怎么不继续和表妹玩球?” 杨纱织浅浅一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所以先回西苑。”她说着,目光对 上文昊那一双冷眸时,心底揪了下。 她多么渴望他在瞧她的时候也能如瞧蓉儿表妹那般宠溺,即使是只有一点点 也好。 望着杨纱织远去的身影,文昊淡淡的说了句:“我说的没错吧?她撑不了多 久的。” 文彦却不由得蹙起眉,“大哥莫忘了,她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从来没有逼她。”文昊口气极淡,一双眼仍望向杨纱织渐行渐远的身影。 “大哥,你应当最明白,只有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够无怨的包容对 方的一切。”文彦别有深意的说道。 文昊远眺的神情依旧淡漠,惟独他那一双黑沉的眼眸掠过一抹复杂难辨的心 绪。 “表哥,”沈蓉儿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文昊看着她,脸上有层淡淡的笑意。 “我特地做了燕窝,快尝尝吧!凉了就不好吃。” “搁着吧!我一会儿再吃,你先回去歇息。” “不要,人家一年才来一趟,想多陪陪你。”沈蓉儿半是撒娇的望着文昊, 一双明眸满是恋慕。 文昊眸光闪了闪,回道:“那么我吃完你就回去歇息!” “嗯。” 殊不知,书房门外杨纱织正端着一盅参茶。 听着书房内传来的阵阵笑语,她心头如针扎般难受。她在门外怔怔地站了好 一会儿,终于黯然的离去。 回到西苑,她满心失意,怔怔地坐在桌前良久。 是不是她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呢? 明知感情一事无可勉强,但她却难收回一片痴心! 二更天,文昊就着月色缓步走回西苑,意外的是,房里仍透着光亮,他心下 微奇,悄悄的推开房门—— 一眼瞧去,他看见杨纱织坐在枕木桌前,烛火照映着她一张认真的小脸。 “怎么还未歇息?”他来到她身后。 她心头一震,回头望着他。打从蓉儿表妹来到文府之后,文昊就夜宿书房, 未曾再回到西苑里来,今夜是为什么? “我还不累。”无论他是为了什么理由回到西苑,她都不在乎,重要的是他 还愿意见她,与她说说话,她就心满意足。 文昊瞥了眼桌上的白纸黑字。 “再这么练下去,即使写上二十年,字还是别无长进,只会白费心神。”他 毫不婉转的说道。 她顿时羞意满胸,搁下笔,将纸揉成一团,不想让他再看见自己拙劣的字迹! 下一瞬,他抓起她的右腕,竞见着伤痕。 “你的手什么时候受伤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站起身,“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不碍事的。” 话甫落,她猛力抽回手。 不料却一个太过用力,来不及收势,人便往后跌去。 “小心!”文昊闪电般地一勾手,及时将她环在臂弯里。 两人的眸光在一瞬间交缠。 半晌,文昊缓缓放开她,急遽的心跳连他都遏止不住,更该死的是,他竟然 想要她。 望着她淡红的唇瓣,他几乎想再度拥抱她,恣意地品尝她的柔软甜美…… 该死!他再一次暗咒。 黑沉的眸子再次掠过她里起的右手,脑中似是闪过片断—— “这伤是蹴鞠时所伤的吗?不准骗我!”他微眯起眼,语气有隐隐的威胁。 她瞧着他好一会儿,终于轻轻点头。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薄怒地问道。 她咬住唇,半垂下眼。“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连玩都不会、一无是处 的人。”这是她头一回鼓起勇气说出心底的感受。 黑眸望住她,透出微微的挣扎。 “谁说你是一无是处的人?”他沉缓的开口。 她惊愕地抬起头。 “至少你算帐的速度比元朗快,不是吗?”精睿的眼炯炯闪耀着。 这是他头一回称赞她,感觉上却是那么的不真实! “比起你算帐的速度,练字显然远远不及。由明儿个开始,每日晚膳过后到 书房里来,我亲自教你读书练字。”他的语气仿佛淡云掠过,淡漠的神情让人猜 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是当真的?”胸口那熟悉的炙热再度蔓延开来。 “你不愿意?”两道浓眉不悦的揪起。 “不、不,我怎会不愿意?”她叠声回道,一颗心像融化了一般。这是不是 表示他开始有一点点在乎她? 纠结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那么你早点歇息。” “嗯!”她怀着喜悦走向床榻。 文昊照例睡在太妃椅上。 然而,这一夜他却久久无法成眠,脑海中净是她柔美的娇颜。 该死!他再次暗咒。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