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天早上天气很暖和,雍怡这一票人等被安排打扫王府中各亭台楼阁。 汉子们毕竟是愿赌服输之人,扫帚工具一拿,抹琉璃槛墙的抹琉璃槛墙、擦 门窗的擦门窗,偶尔在屋内发现骨童古玩,聚在一起对骨董评头论足一番,也颇 能自得其乐。 当然,混水摸鱼的也大有人在,雍怡便是。 他几乎从别人上工的那一刻起,便旁若无人地坐在凉爽的树阴下,咬了根小 草,情绪不明地盯着在晒衣场开开心动晒歌玄衣物的水玲猛瞧。 他毫无表情的面孔下,掩藏着一份混乱难明的心事。 按理来说,水玲昨晚道出自己的暗恋情事,应该令他如释重负,确定她来京 的目的不是为了找他麻烦。 但怪的是,知道事情的原委后,非但未令他精神一振,反而让他困扰至极, 心情就是不好,整个人浮浮躁躁的。 “莫名其妙!” 他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句,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但他的脑海里,却依稀 又看见了水玲揪着棉被望着他,脸上浮现出温暖而喜悦的笑容,向他诉说她对歌 玄有多倾慕、多崇拜。 此时,那股失落感又冒出来了,雍怡不禁困扰地蹙起眉头。 不久后,水玲注意到他了,脸上洋溢着快乐,欢欣地跑向他,随即一股脑地 往他身边挤去,与他肩并肩屈膝坐在树下。 “嘻嘻嘻,你知道吗?我刚刚摸到歌玄贝勒的衣服了!” 她的双唇勾勒出美好的弧度,乐陶陶地说着,话暂告一段落,她马上用右手 遮住自己的笑靥,窃窃而笑,怕被人撞见她不合规矩的掀唇笑法。 雪艳无瑕的白皙脸庞,配上春花般的娇艳笑容,使她那对大眼更形水灿有神; 柔滑唇瓣红润欲滴,依稀泛出诱人的光泽;而那一头浓密的乌丝,适当衬托了她 细致的容颜,女孩子长得像她这样,确实得天独厚。 “几件衣服而已,就让你乐成这样?”雍怡斜睨她,一脸轻蔑地道。 水玲笑盈盈地说:“你不会明白的,从我第一次见到他,至今已经三年了, 三年来,我根本不敢妄想能和他近在咫尺!” “你在晒衣场晒衣服,他在书房阅卷,八字都没一撇哩!” “我说的近是指跟他近到同住一个屋檐下、近到走他走过的路、近到触摸他 的私人衣物,对素昧平生的我们来说,这多不容易呀!”她光想心就热烘烘的。 “无聊!”雍怡理都不想理。 对于他的冷嘲热讽,水玲一概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告诉他。“你知道吗?我 发现歌玄贝勒的长袍大多是月白色和云青色,质地和一般人穿的一样,都是轻纱 类。” “那又怎么样?”实在不懂她在乐什么? “光是知道他平日喜欢穿什么,这就够令人兴奋了。”她越想眼睛就笑得越 弯,“那边的婢女告诉我,歌玄贝勒春夏秋冬的衣物,各有各的特色,全是请著 名的老师傅量身订做的。呐,就是他带起京城流行月白色长袍搭玫瑰紫马褂的风 潮的。” 雍怡听得好刺耳,喃喃自语地道:“学他穿着的人,全是些瞎了狗眼没主见 的蠢材,至于崇拜他的女人,也没高明到哪去!” “嗯?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雍怡蓦地回神,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什么。” 水玲不疑有他,继续兴奋地说:“婢女们说下次要带我去看他的冠服顶戴, 她们说歌玄贝勒光冠帽就有几十项,朝冠、行冠、吉服冠、常服冠、雨冠等等的 就已经可以看得人眼花镣乱了。” “要做他的贴身侍女,不是件容易的事,哪件饱眼要配哪项冠帽、搭哪条腰 带都是规定好的。所以要慢慢训练,直到能独当一面,才能派到他身边侍候。” “唉,从现在开始培养我,不知道会不会太晚?我也想成为他的贴身待女… …” 痴痴的幻想投射在她眼瞳中反射出温柔的眸光,她时而掀掀嘴角,露出甜甜 笑意,时而呵呵傻笑出声,那幸福的样子,活像个中了头奖的二愣子! 雍怡愕然回瞪她,心想,她难道不觉得自己太夸张了一点吗?堂堂一名格格 居然立志成为下女?而且还要经过培养?! 不就是一些贝勒的大礼服,真有必要稀奇成这样吗? “疯了。”他咕哝一声,一句话也没说就塞给她一件单衫。 水玲凝视手中的衣物片刻:“这是……” “给你。” “给我……”水玲试着理解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并将它与两人刚才的话题连 结。顿时,她突然领悟,捂住自己激动的喘息声,开心地说:“歌玄贝勒的吗? 雍怡,你对我真好,知道我想私藏一件他的衣物,就替我弄来一件,我好高兴啊!” 她感动得不如如何是好,喜上眉梢地站起来检视一番。 雍怡依旧沉默,支颐想,其实这是——他的! 他不久前刚换下来的臭汗衫! 给她纯粹为了讽刺她,她要拿它当宝、要早晚三柱香膜拜都无妨,给了她就 是她的,她爱怎么对它,全随她去,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她实情的。 他坏心地想。 ☆☆☆ 天色一暗,入夜之后,大家便早早上床睡觉去了。 身躯紧紧裹着棉被的水玲,仿佛从沾枕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绽出不切实际的 笑容。 抱着那件单衫,她脑中的思绪半刻也没停过,正闭着眼睛幻想歇直是叱咤风 云的英雄人物,为了她骑着黑马仁立于战场上,即将和大恶棍决一死战。 猛吼一声,短兵相接,刀光剑影,两人杀得如火如荼。 经过一番缠斗后,歌玄终于成功击败了坏人,攻人恶棍的老巢欲将她解救出 来,偏偏恶棍恶贯满盈,偷拐抢骗掳来的少女,多达一百多人。 她是邻国的公主,亦是他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他一心寻她,然而要在一群人 当中找到金枝玉叶的她,谈何容易? 这个时候,只有倚仗这件织功精细的单衫相认。 故事的结局是她楚楚可怜揪着单衫,站在波涛汹涌的海岸边,水灿的眼睛正 淌着豆大的泪珠,不知真命天子何时出现? 然后,他出现了,对她展开强健的双臂…… 他说:“水玲,我的爱妻,我来接你了。” 而她说:“歌玄,我的爱夫,我等得你好苦!” 她奔入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最爱、最爱的男人! 故事好美,不是吗? “嘻嘻…” 水玲笑得悸动不已,又揪起单衫遮住睑。 雍怡看得大摇其头,翻着白眼转过身去说:“无知是一种幸福!” ☆☆☆ “福晋!贝勒爷!不得了了!”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次日的晌午,两名仆役忽然十万火急地由外头冲回来。 惊慌失措的叫声,惊动了聚在大厅中品茗的女眷们及歌玄。 而被指派到赏旭亭扫除的雍怡等人,亦被石破天惊的叫声攫去注意力,一堆 人放下工作,全靠在石阑干上好奇地观望。 “大事不好?在老子的家,只有死了猪仔、鸭仔时,才叫大事不好,这亲王 府难不成也死了猪仔、鸭仔?”家里靠养牲畜为生的瘦子嚷嚷说。 在旁身材较为壮硕的胖子,不耐地打了他脑门一下:“你真够呆耶!养猪、 养鸭是只有咱们这种穷老百姓才干的活儿,亲王府是皇亲国戚,拿的是俸银来买 你家我家的猪、鸭!” “笨呀!” 其他人膘瘦子一眼,皆摇头地移开视线。 “那你倒说是什么大事不好?”瘦子问。 胖子语塞:“呃……这……” “不如去看看!”雍怡正色道,给他们深不可测的一眼,抿着唇,高大的身 影遂无所惧地朝大厅走去。那冷静自持、尊贵傲慢的气概,走在德高望重的亲王 之家,简直像在走自家的庖房一样。 “哪来如此骄傲自大的混小子?” “他难道忘了自己廉价仆役的身份?” 不清楚他身世背景的赌徒们,不免替他捏一把冷汗,但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仍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扫帚工具一扔全赶紧追了上去。 “你说什么?王爷被贬入狱?!” 淳福晋在听完下人禀报的噩耗后,由于打击过大,以致面色惨淡无比地颓坐 在椅上。抽噎一声,便当场哭了出来——“王爷,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突然 惹上牢狱之灾?你一直是安守本分地在替朝廷做事啊,王爷!” 在场的女眷见福晋泣不成声,一时间也全慌了手脚,她们心头一绞、鼻子一 酸,哇地一声,一屋子女人登时哭成一团,惊人的啜泣声直要把屋顶掀了! 歌玄强忍魔音传脑,极力保持冷静地问:“你们两个快把事情讲清楚,何以 我阿玛突然受到如此重的惩罚?” 仆役立刻据实以告:“听宫里当差的人说,王爷今天受皇上之邀,入宫与皇 上对奕。两人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突然话题一转,王爷谈到了一本诗集的序文, 直赞扬那篇序文写得极好。” 歌玄低声问:“序文?” 两人点头如捣蒜,其中一人又接下去说:“皇上请王爷把那序文背诵出来, 王爷应允,从从容容背出那篇文章,怎料念到一句什么……什么……” “‘东有启明’!”另一人接口道。 “对,就是‘东有启明’!没想到王爷一念到这句话,皇上突然脸色大变, 狠狠怒斥王爷大逆不道,背弃大清皇族的尊严,便将他打入大牢!” 淳福晋止住眼泪,着急地问:“玄儿,什么‘东有启明’?这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你知不知道?知道的话,倒是快说给额娘听!” “东有启明……” “那是一句违碍的句子!” 门外一阵低沉的嗓音响起,淳福晋循声看向来者:“雍怡?你怎么会在这儿?” “哟?认识耶!认识耶!”雍怡身后的人讶异地交头接耳。 歌玄解释道:“我和他赌博,他输了!所以让我给领回来当仆役。他身后的 那些人也是。额娘,你可别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意有所指地提醒着。 “他是简亲王的二儿子,你把他赢回来当仆役?!” 淳福晋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一向反对府里的人沾染赌博的恶习,而她的儿 子竟然明知故犯,要命的是竟然还把同为皇亲国戚的雍怡赢回家里当下人使唤!?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该怎么得了? “喂,那小子是简亲王府的人哪!” “这混小子竟然也是官宦人家?我昨天还跟他一起泡澡耶!” 那票赌徒这下子全傻了眼,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这些天来,他们和他称兄道 弟,吃喝拉撒睡全一起行动,居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身份最尊贵的仆役。我歌玄的面子也真够大了,不是吗?”歌玄继续怡然 自得地笑看雍怡,根本不管母亲的脸已经绿了。 雍怡膘了他的嬉皮笑脸一眼,径自正经地讨论起王爷的事。 “自从大清皇朝人关称帝以来,特别注意史籍上对大清的称呼用字,因此, 一些明显贬低满人的字眼,向来不被接受。而长久以来,除了一直在削删‘胡’、 ‘狄’等字眼之外,也查禁了许多不利于满族统治的著作,淳亲王爷所说的‘东 有启明’,无疑是犯了此项禁忌!” 歌玄缓缓地接口说:“犯此禁忌者,轻则除爵罚银,重则以‘背天叛道’之 罪名凌迟处死,祸延子孙。” “什么?!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晴天霹雳的事接二连三,淳福晋脸色凄惨,已觉大祸临头。 “‘东有启明’是出自一本古书的文句,只要找出那本古书,就能证明王爷 是无心之过,请万岁爷开恩。”就在淳福晋束手无策时,忽然传来水玲人畜无害 的柔和声音。 淳福晋瞠大眼睛,飞快地转向另外一张陌生脸孔。 水玲讷讷地站在梁柱旁,一面迎视着大家的眼神,一面优雅地端起热茶品茗, 细致的五官上带着清纯的神态,清灵动人。 歌玄体贴地察觉母亲的疑惑,扬起邪美的笑容,再度冒出话来。“她也是我 赌博赢来的。” “——”淳福晋顿时哑口无言。 ☆☆☆ 水玲语出惊人的一席话,瞬间燃起了淳福晋拯救淳亲王的希望。不久之后, 淳福晋立刻紧急下令,将府里凡是识字的男女,不论身份,全体聚集起来,浩浩 荡荡带到王府的拥书阁,务必找出水玲口中的这册古书! 而另一方面,歌玄则以自己的方式捍卫父亲,他进官面圣,申述——“家父, 淳亲王列为公孤之选,极人臣之贵,此仍迭蒙圣主隆恩,依恋万倍之恒情,受泽 五十余年,如此殊恩,铭记于心,片刻不敢忘。五十余年来,勉尽驽胎,弹竭愚 个,以求无负圣恩,仍其心愿。而今错犯纲纪,实属无心之过,绝非不安本分, 逆天而行。臣俯首帖耳,斗胆恳请圣上网开一面,监候查明……” 于是,接连数日,府里上下都为淳亲王的事情忙碌奔走…… ☆☆☆ “你那本《尚书》找得怎么样了?” “《尚书》翻完了,现在正在翻《穆天子传》。” 几名才貌双全的女眷,聚在拥书阁桌几前努力翻书,这事攸关一家之主的性 命,谁都不敢怠忽。 只是连续几天翻书翻下来,难免看得眼花缭乱、意兴阑珊,虽然担心王爷, 那些女眷们也能偷空姑且将事情抛到脑后,闲聊起来。 “拥书阁的藏书大约六万多卷,翻完六万多卷,我的眼力恐怕也完了。”长 得娇滴滴的小女眷,唉声叹气地说,掩嘴怯怯地打了一个呵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那个叫水玲的,断章取义就只记得这么一句,其 他的诸如出自哪里?承谁所著?是歌谣、谚语或故事?一问三不知,唉,可累煞 人了。” 王爷的亲妹子顺手将《新唐书纠缪》扔到旁边去,才不管它是淳亲王花了多 少心力才弄到的正本原稿。 “那女孩儿个性挺不错的,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我只是随意朝她一 笑,整天下来,她就一个劲儿对我笑,人似乎很随和。” “傻乎乎的!”年纪较大的一位女眷,调侃地道,并无恶意。 “但雍怡少爷挺保护她的,喜岁那丫头又想狐假虎威欺压人家时,雍怡少爷 二话不说挺身而出,把喜岁交代下来的事,一个人全担了。” “他说水玲是他的表妹,但那保护的姿态,直可比拟为护花使者!” “可我听人说她是他未婚妻耶。” “未经证明的流言,本姑娘不予采纳。哎,我也想要有个护花使者呀!” “别做梦了你,呵呵……” “噗!嘻嘻……嘻嘻……” 此时待在拥书阁二楼的水玲,对于她们的谈话内容毫不知情,她只知道曲着 腿缩坐在书几下看笑话集,十分惬意而有趣。 “嘻……呵……哇哈哈……” “好笨哦,这怎么可能嘛?” 她发誓她绝对有认真在找书,可是不小心搜到这些稗史小品,她就忍不住读 起来,而且一读就是欲罢不能。看完手中厚厚一大本稗史,扔开,再拿起第二本, 摊开内页——“哇——” 水玲尖叫一声,惊讶地瞪大眼,猛地合上书。 好一晌,她呆呆地仁坐在那里咽口水,不确定自己在刚才那一刹那,究竟看 见了什么? 于是她为了确定她刚才的确看见了几张“男女叠在一起”的春宫图,不是自 己眼花,她鼓起勇气,再慢慢地、慢慢地打开书本仔细检查…… 女人?男人?男男女女?女女男男? 能这样吗?真的假的? “哇……哇哇……哇哇哇……”水玲颈部以上渐渐被暗色的红潮占领。 但尽管如此,她仍激动得不能自已,脑袋越看越贴向书册,到最后整张脸已 经埋进书中,从正面看过去,已完全看不见她的脸蛋,只见书皮大开。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雍怡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水玲心一惊,整本书蓦地打在自己的脸上,痛 得眼睛拼命眨:“痛!” 蹲在她前方的雍怡眉皱了一下:“痛?打到眼睛了吗?” “没事!没事!” 水玲连忙矢口否认,随即瞥见他伸长手臂,作势要拉她出去,她赶紧将手中 的艳书塞进衣襟中,一反常态地越缩越往里,仿佛他是烫手山芋,离她越远越好。 这是当然的,看这种色情书,要让人知道了面子该往哪里摆啊? “你在干嘛?怪里怪气的。”雍怡满脑疑惑。书几长,他伸手够不到她,他 索性起身搬开桌子,“你的脸好红,是不是病了?快过来让我看看……咦?” 人呢?! 雍怡在原地兜了一圈,他把桌子一搬开,却已不见她人影。 惊鸿一瞥,他赫然发现她跪在地上、掌心贴着地面。已迅速爬高他五尺远。 “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她毅然回道,却惊骇地发现他追来了。 情急之下,她赶紧从柜子下方刻意留出来的半人高通道,钻到另一面的走道 上。 “还说没什么,脸红成那样,一定有问题。”雍怡没办法,只好跟着蹲下身 过去,“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跪在地上爬?” “还用问吗?当然是腿软了嘛。” “腿软就别乱爬,水玲?水玲?” 又不见了?找不到人,雍怡只好重新起身搜寻她的踪影。啪!不经意的,他 的右腿突然踢到异物,震回他的注意力:“嗯?这是什么?” 水玲刚爬过柜子的转角,赫然听见他的话,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杏眼圆瞪, 惊慌失措地抽身往回,但为时已晚,雍怡早已弯下身伸手把东西捡起——“春宫 ……秘卷?” 他垂眼定定地念出书名,当他再抬眼时,那锐不可当的眼神猛然钉进她心房, 表情清楚地写着——你竟然看这种书?! “哎呀!” 怎么还是让他发现了!? 水玲脸一垮、四肢一直、颓然趴下,瘫得像条死猪!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