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从城市的大东头搬到了大西头,西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里,半间土坯草顶的农 舍,爱平安下了她结婚后的第二个家。虽然仍是租住简陋的农舍,但心情不一样了, 明天爱平就要去制砖厂子弟中学报到,当一名英语教师。这天夜里,在土屋的小炕 上,爱平抚着孩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新生活真的要开始了吗?”她一遍遍问自 己,天快亮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家三口驾着飞机,飞上了天,可是,操 纵器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忽”的一下,又向下落去。 清晨,爱平起了床,生火、做饭、由于房子长久没人住,炉子呼呼地倒烟。爱 平坐上一锅小米粥,找了房东家的一把旧笤帚,用力地扇。这时,高有云也起来了, 爱平把刚才的梦告诉他,高有云一听,兴奋起来,他说:“开飞机,不是预示着我 们要飞黄腾达吗?你先吃了走,一会孩子醒了,我喂她。” 爱平草草喝了碗粥,换上一身朴素大方的衣着,推起自行车出了门。这时,正 值早春三月,路上的积雪刚刚融化,宛延的小路上连泥带水,自行车轱辘很快就被 粘住了,爱平只得下来,在路边找了根草棍,抠去泥巴,用力推着行进,推到公路 上,她累得一身汗了,她跺跺脚,蹲蹲车子上的泥,深深吸了口气,迎着早春的风, 骑向前去。学校就要到了,远远的,校长站在大门口,迎上前来,“李爱平同志,” 校长说,“情况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学校和劳资科同意了,可是干部科……” “干部科怎么样?”爱平并不明白,急切地问。校长显得很为难,“学校是归干部 科管的,干部科科长说,不经过他的同意,学校不许进人,特别是工人。” “我们把考试的事跟他说,或者让他重新考。”爱平说。 “不是考不考的问题,”校长叹了口气,“小李,你太单纯了,干部科科长, 早就准备把他的亲戚从外县调来,我们缺英语老师,他却调个语文老师来,咳,没 办法。”“那我先去给你们代课。”爱平请求似地说。“那怎么行,”校长忙说: “他已经告诉我不许你进,我怎么敢……” 爱平茫然了,甚至有些麻木了,她经历过太多的挫折,对今天的事已经不足为 怪了。但是,她的头脑里,不免又多了一个问号,怎么“四人邦”粉碎了,一切还 这么难呢?校长看出了爱平的心思,安慰的说:“这样吧,你先下车间,等以后有 机会,一定把你抽上来。” 当然只有下车间这一条路了,一个工人,没门没窗的,不下车间又能去哪?家 搬过来了,电线厂的手续也转出来了,难道还有回去的路?可是制砖厂不比电线厂, 一个在车间里面干活,属于轻体力劳动,这里却是在室外作业,日晒雨淋,撮土、 搬砖,跟电线厂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啊! 劳资科长,对爱平还挺照顾,他说爱平有孩子,不适合在机台上,上大窑可以 干一阵休息一阵。于是,爱平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重体力劳动的滋味。她感到, 自己的见识真是太少了,新中国成立这么多年,这里的工人,竟然锯木烧火,搬砖 烧窑,干着最原始的体力劳动。遇到清炉出窑的时候,炉底和窑里的温度足有七、 八十度,人在里面像在蒸锅里一样,气都喘不出来,还要拼命地快干,好出去透透 风。“别人能干,我也能干!”爱平横下一条心,换上工作服,戴上风帽,钻进了 大窑。 时间一天天过去,学校没人来找她,上面也没有一个干部来问过她,渐渐地, 爱平明白了,校长的话,只不过是一种安慰,有谁会到大窑里来请一个小小的工人 呢? 在托儿所喂孩子的时候,一个叫汪华的孩子妈妈和另一个人在说话:“咱厂的 技术员们要参加电大英语班,市里说咱厂在郊区,让自己管,厂子让俺们教育科管。 ” 爱平立刻凑了过来:“汪姐,我参加行吗?”“你?”汪华奇怪地问“你要学英语?” 她上下打量这个满身煤灰的女工,“你有时间学吗?我们可是每天中午收看电视课 的。” “我可以挤出时间,让我试试行吗?” 汪华越发奇怪,不知说什么才好。 和爱平一起干活的小朱和汪华挺熟,她怕了拍汪华的肩膀,打趣地说:“是不 是怕丢你的脸,告诉你,爱平去学,保证不比那些技术员差!”“就这么说定了, 行吗?”爱平赶忙问。 “好吧,反正厂子没说不让工人学,明天中午你来吧,”汪华对爱平笑笑, “不过,在职学习,能不能坚持到底可就看你的了。”“真的!”爱平高兴得一下 子蹦了起来,饭盒里的玉米面饼子轱辘辘滚到了地上,孩子妈妈们“咯咯”的笑声, 立刻在托儿所里回响。快下班的时候,爱平果然从汪华那里领到了学员证和一套电 大的英语课本。她揣着这些东西,带着孩子,飞快地向家骑去,一路上,她恨不得 对所有的路人喊:“我上大学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