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方露出鱼肚白,滴答答的时钟指针刚指向“七”,辜允朕幽幽苏醒。 他撑起上半身,靠著床头,凝睇身畔睡得香甜的娇颜,内心充斥一股难以言 喻的满足和喜悦。 不是第一次在女人床上过夜,通常一醒来,他会立刻下床整装,完全不留下 只字片语,悄声离去。 他压根没空、也没兴致观察一夜缠绵过後的女人睡颜,也绝不接受挽留。 光裸诱人的胴体翻了下身,往他身上偎去,寻求温暖。 剧情发展超乎原先的设定,连他自己也颇感意外。当初决定拿她当挡箭牌, 是因为她温顺恬淡的形象,和允玥外放的美,大相迳庭。 一方面除了她符合他对“女主角”的要求外,另一方面。对她的印象并不差 也是考量的因素。 在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现她孝顺父母、疼爱尚在就学的弟弟,纤细的 身躯,承担起整个家的大小事务,却从未听她埋怨过。 白天准备材科,烹煮花枝羹外,还兼了几份差。有时做手工艺品,有时则DIY 制作小饰品,晚上一起兜售赚取额外收入。 她睑上偶尔流露出的疲态,会在清点现钞时一扫而空,但“见钱眼开”绝不 适用在她身上。 那些微薄的金钱,他一点都不放在眼里,可对她而言,却是支撑家庭的所有。 闲聊时,从她弟弟口中得知邬家破产後积欠银行的大箪债务,都由她负责, 却从没听她喊过一声苦。 她辛苦赚钱之余,仍把家务打理得有条不紊、纤尘不染,在她身上除了磨减 下了的特殊气质外,丝毫嗅不出千金小姐的娇纵气息。 他所认识的女人个个软弱无力,仿佛风一吹就倒,需要被保护疼惜,可是她 却颠覆他的认知。 在不知不觉问,已渐渐欣赏她坚毅眉宇间柔姜的笑容,惊叹她瘦弱的身子蓄 著无比活力,而忽冷忽热的态度,教他更想捉住她、了解她。 纵然想法如此,却从没想过要以这种方式——说昨夜纯属意外。又有些得了 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不过,这样的结局还不算差,至少他还挺满意。 忽而,眼角余光瞥见置於床头柜上的公仔,只消—眼,便轻易辨认出这些公 仔都是他的小小化身,辜允朕不禁莞两一笑。 或冷酷、或微笑、或皱眉……各种表情皆徐徐如生,连身上的衣服、配件都 相当精致。 他顺手拿起一尊小公仔端详把玩,唯妙唯肖的摸样令他爱不释手。 阗静中,周遭细微的声响都清晰可闻,隔壁响起一阵叩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辜大哥、辜大哥……”辜允朕听出来,那是邬家小弟的声音。 穿戴妥当後,他打开房门。 邬霆见到他居然从姐姐房里出现,掩不住一脸诧异。 “什么事?”面对邬家小弟质疑的眼神,辜允朕依旧神色自若。 邬霆顿了下,犹豫著该不该问出口。 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辜允朕对他的疑惑了然於胸,揶揄道:“有问题别憋 在心里,会闷出内伤。” 鄢霆白净斯文的脸涨得通红,支吾道:“你……你怎么在我姐房里?” 辜允朕盯苦他,挑眉似笑非笑的反问:“你说呢?”态度大方,毫不掩饰。 邬霆偏头思索须臾,尴尬的应了声。“喔。” “早找我什么事?”他扭转话题,佣懒的问。 经他提醒,邬霆才恍然记起重点,语气充满惊奇、“辜大哥,有人找你,是 楼议员耶。” 辜允朕微拧起眉,沉吟了会。“我知道了,谢谢你。”他拍拍邬霆的肩膀, 传递属於男人表达感情的方式。 望著他颀长完美的身影,邬霆露出开心的笑容,喃喃自语:“嘿,我是不是 快有姐夫了?” 有这么棒的姐夫,他觉得超有面子。 一到客厅见到来音,辜允朕感到不解。“你来干什么?”口气相当冷淡。 楼耘绅耸肩、摆手,无辜道:“你以为我喜欢来?”他还刻意打了个大呵欠, 彰显他的不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他的酷颜更冷几分。“我在你身上装了追踪器。” 楼耘绅戏谑道。 “废话。”他没好气的咕哝。“有屁快放!” 白他一眼,楼耘绅决定暂且不计较他的嚣张,反正这笔帐早晚会讨回来。 “我接到消息,允玥发生意外,送医院急救。” 间言,辜允朕再无法镇定,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她 为什么发生意外?” 楼耘绅气定伸闲的拨掉他不礼貌的手,脸色却是凝重的。“她深夜酒醉驾车, 出了车祸奄奄一息。” 他阁下眸,沉声道:“为什么现在才通知我?”嘶哑的声调透著浓浓的不安。 楼耘绅冷嗤一声。“你的手机关机,能找到你算不错了,你还想怎样?” 辜允朕被堵的哑口无言,一脸歉然,深吸一口气,重新调适过度震惊的情绪, 尽量以不在乎的口吻问道:“允玥在哪家医院?” “天佑医院,她开完刀已经送进加护病房。”楼纭绅本想吊他胃口以兹报复, 不过事关重大,於是作罢。况且,情绪不稳定的人格外暴力,还是先别惹毛他比 较妥当。 辜允朕转身上楼拿钥匙,楼耘绅早一步叫住他。“朕,开我的车去吧。”乾 脆好人做到底,做个顺水人情,潇洒的把车钥逃轻抛给他。 辜允朕接过钥匙。以眼神向他致意,随后迅即冲出入门,火速飞车赶往医院。 楼耘绅徐步踱出邬宅,回程路上一边思忖著恶整大计。 或许,该找《禁忌场》其他几个股东兼好友出来商量、商量。 十天过多,邬梅再没有看见辜允朕、也没有他的消息。 他贸然闯进她平静的生活,搅乱她一池春水、之前无论它的口气乡差、态度 多个友善,他就是不愿离开。但他却在她坦承爱上他、把身心都交给他後,选择 不告而别,消失在她世界。 得知他离开时,她感到惶恐不已,黯然心碎、暗自流泪。 他不在的第一天,她几乎以泪洗睑,处於恍神状态,完全无心工作,吃不下、 睡不著,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第二天,仍旧心痛难当,泪总不由自主溢满眼眶,直到哭累了,沉沉睡去。 第三天,已逐渐从重大的打击与怨对中回神,心不是不痛,而是麻痹了。 花了二天等他,等到的是一场空虚相无尽的想念。 即使心碎了,天没有塌下来、地也没有崩裂,她们在呼吸,日子还是照过。 她不愿意再折磨自己,毕竟恋上他,本来就不该奢求有结果,因为他从头到尾都 不曾给过承诺,这仅仅是她的一厢情愿。 这么催眠自己,她会比较好过、舒坦一点,他走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时 间会是最好的治愈良药。 勉强打起精神,她重新把生活重心转移到工作上。为了让自己没空胡思乱想, 邬梅兼了更多差,一天二十四小时,扣除掉睡觉的四、五个钟头,其余心思部放 在赚钱上。 她一如往常在厨房处理食材,独自一个人忙进忙出。 不必动脑,无需费心,肉体上的疲累,能帮助她忘却——有恼人的情绪,偶 尔左胸会闷痛得无法呼吸,但她已经学会忽略,她坚信再过不久,就可以找回往 日乐观进取的自己。 锅里的羹汤沸腾漫出锅盖,半晌,她才猛然自呆滞状态回神,急忙关小炉火, 擦拭炉台。 手忙脚乱之际,门铃催命似的不肯罢歇,邬梅嘀咕了声,慢吞吞的镀去应门、 一开门,来者劈头便大发牢骚。“小梅,怎么那么久才来开门?” “慧岚,有什么事吗?”她面无表情的问。 察觉到自己态度似乎尹不够好,稣慧岚扯动嘴角,连忙改口装熟。“呃…… 我没责怪你的意思,别误会哟。” 邬梅不置可否的应了声,没有请她入内的意思。 不过,苏慧岚也非省油的灯,杵在门口冲著她微笑道:“小梅,你不请我进 去吗?” “对不起,我正在忙,没空招呼你。”她的心口有一块坚硬的岩石,态度异 常冷淡。 没科到她竞拒人於千里之外,苏慧岚内心感到相当下满,但仍表现出一副热 络的样子。“忙著准备晚上的花枝羹吗?” 邬悔微颉首,依然没要请她进去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说完,她像泥鳅般钻进屋内,循著香气来到厨房,趁著邬 梅还没跟上,迅速自口袋拿出一只药包,扔了几颗泻药到锅里。 所有动作加起来不到—分钟,可见事先已经过多次演练,才会如此流畅,见 大功告成後,她假装热心的询问刚跟上来的邬梅。 “小梅,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漾开灿烂的笑容,她心情大好。 邬悔摇摇头,迳自忙碌,将苏慧岚晾任一旁。 苏慧岚厌恶极了她自持甚高的个性,想挫她锐气的意念益发坚定,看著邬梅 吃力的扛著大锅,她没有趋前帮忙,反而乐的在一旁说风凉话。 几天前,她终于从企业小开的未婚夫口中知悉,辜允朕就是威震集团的现任 总裁。她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撼,也再度激起对邬梅的漫天妒意。 而就在昨天,报纸和新闻都报导“威震集”千金,因为喝酒、车速过快,导 致发生车祸的消息。 “有个总裁男友,怎么没接你去享福,还让你做这么粗重的活儿?”口气是 十足幸灾乐祸。 有时无需利器,单凭只字片语就能伤人於无形。这一点,苏慧岚是个中高手, 无意挑起的禁忌字眼,折磨著邬悔的神经。 她的心狠狠揪扯著,胸臆仿佛挨了一记重拳,不禁呼吸闲难、脸色刷白,晕 眩的站不住脚,心不是已经麻木了?怎么还会有撕裂的疼痛感…… 刻意封锁的满腔浓烈爱恋,以千军万马之姿,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淹没在思 念洪流中载浮裁沉。 “小梅,还好吧?”苏慧岚推推她的肩头,替自己扳回一城而窃喜。 她恍惚失神,默然不语。 看她一脸苍白,苏慧岚有著报复的快感,目的既已达成,世没必要继续待在 鸽子笼似的屋子,让她浑身不舒服。 “那我不打扰你罗,祝你生意兴隆。”苏慧岚临走前,别有深意的扬声说道。 邬梅犹如—座雕像僵直不动,以为流乾的泪无声侵占脸龎、 爱一个人,痛楚总远比甜蜜来得多。 她沉溺在悲伤的情境中无法自拔,殊不知,苏慧岚的莫名现身,其实足灾难 的前兆。 夜市人潮来来往往,每家店的顾客络绎下绝,唯独邬梅的摊子无人闻问。 愣愣盯著满满的花枝羹发呆,她不由得轻喟。怎么回事?为何生意一落干丈, 一个人也没有?她眉心紧皱、噘著小嘴,百思不得其解。 热腾隙的花枝羹已经黏裯成糊,看起来—点卖相也没有,更没人想光顾了吧。 思及此,她不禁沮丧的深叹—口气。 与其在这里等待客人上门,倒不如回家把後天要交件的于工艺品完成,还比 较实际。 邬梅著手收拾摊位!正准备打道回府。 仿佛呼应她的想法似的,两名男子在摊位前站定。 “你是老板?”男人粗嗄的噪音,被周遭嘈杂的音浪吞噬。 “喂,你聋啦!”另一各脾气比较不好的男人,拍著桌面暴吼。 邬梅吓的连忙回头,困惑的打量两名陌生的男子。 “对不起,我已经收摊了。”有客人上门她固然高兴,但花枝羹都成了浆糊, 也不好再贩卖。 “想落跑?”男子露出—口红牙,—脸凶神恶煞。知道来者不善,她提高警 觉,戒备的盯著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臭婊子,我兄弟们吃了你的花枝羹,结果拉肚子拉到虚脱,看我不把你的 摊子砸了。”说完,就动手翻桌,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要动我的摊子!”邬梅不顾安危,趋前制止大汉。 男人力道过猛,一把将她推倒。 方圆几公尺内的客人,没人敢跳出来伸张正义。 两个男人把摊子搞得乱七八槽後,梢梢泄了愤。“要是敢再出来卖,我见一 次砸一次。” 警告完,还不屑的朝她吐了一口痰,大摇大摆走开。 邬梅忍痛爬起身,看著眼前一团狼藉,挫败且无奈的垮下肩,眼角酸楚,忍 著身体的痛和受惊的心情,她默默的整理,泪水含在眼眶,始终没让它落下。 世态炎凉,所以她必须更坚强。 花了一些时间把凌乱的现场收拾妥当,她才黯然离开。 辜允朕来到熟悉的摊位定点,却见摊子已收拾得乾乾净净,遍寻不著那抹纤 细的身影。 他问过隔壁摊老板,老板因生意太兴旺,忙得无暇注意周遭情况。不过,倒 相他聊了几句。 “小梅最近精神很差,常常恍神恍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老板突然想起 什么,皱著眉头数落他一长串。 “一定是你惹她生气,两个人吵架了?” “你要多让让她,那么好、那么善良的女孩子,你应该多疼她、照顾她,不 要让她难过。” 辜允朕还是头一次被教训,却一点都不生气,老板的话只让他觉得内疚。脑 海里倏地浮现邬梅巧笑倩兮的模样,想见她的欲望顿时澎湃不已。 自从出事後,他一直待在医院,允玥虽从鬼门关救回一条命,但至今仍处於 昏迷状态。不确定她何时才会醒,醒来後也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听到医生如此宣布,他更是自责,他必须确定允玥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她也 一定要平安,否则他难辞其咎。 事发当晚,允玥曾到夜市找过他,离开後到PUB 买醉,也才会酿成灾祸,一 切意外都因他而起,基於弥补心态,他全副心力都投注在她身上,一个星期来几 乎未合过眼。 辜夫人不忍心,於是强迫他先回家休息。 车开到一半,邬梅柔美的容貌、坚毅的神情,蓦地板进他空白的脑际,方向 盘一转,迫切渴望见她一面,然而,他的刻意却失望了。 离开夜市後,他马不停蹄驱车至邬家,仍旧扑了个空。 本打定主意在门口等她回家,手机赫然响起,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起电话,听 列的竟是允玥恢复意识的消息,他喜出望外,收线後随即下楼。 车旁,伫立著一道身影,动也不动的盯著他的车出了神。 辜允朕心跳莫名加快,站在原地不敢惊扰对方。深怕他一出声,对方下一秒 就会消失无踪。 邬梅第一眼就认出,车子是属於“他”的。 他……出现了?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急好快,下意识的梭巡四周—— 身後英挺修长的男人,让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两人四目桐交却异常缄默,仿佛上演一出无声的默剧。 良久,辜允朕才跻出一句话:“好久不见。”声音异常沙哑,心情复杂。 也才一个多星期不见,对两人而言,好像睽违了一世纪般遥不可及。 再见到他,邬悔既惊又喜,理智和感情同时剧烈拉扯著,进行一场激烈对抗。 前两天,他差人送来巨额支票,说希望这笔钱能让她不必再那么辛苦。可她明白, 那是男人——尤其是像他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想撇清关系的做法。 她收下了支票。 为的,是让他知道她会放弃,绝不会对他痴缠。即使被误认为见钱眼开、贪 得无厌、别有目的的那种女人,也无所谓。 为求逼真,她还狮子大开口,索求了积欠债务的同等金额。 隔天,支票果真送来,她也毫不客气的收下,却没想过要真的动用它。她要 留著当证据,证明他无意间流露的温柔体贴,都只是演戏而已。那笔巨款,则是 戏落幕后他给的酬劳。 她要时时刻刻警惕自己,不容再继续深陷。 在他面前,她更觉卑微,他拥有一片奢华的天堂,而她仅是一颗尘埃,渺小 的微不足道。 他会注意列她,只因她无心飞进他眼中,他才会意识到她微小的存在。 思及他的无情,最後她什么都没说,选择逃避退缩,也许潜意识里,她无法 原谅他的不告而别,也无法谅解他用钱糟蹋她的真感情…… “那天……” “对不起,请你让开。” 辜允朕想解释那天匆忙离开的原因,却被邬梅冷声打断。 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故作镇定的绕过他身边,疾步上楼。 她决绝冷淡的态度,让辜允朕心头掠过一阵失望、不悦等厘不清的陌生感受。 带著几分赌气意味,他并未追上去,而是驾车赶至医院探望脱离鬼门关的妹妹。 两人就像交叉的两条线,短暂相聚后,又再度渐行渐远……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