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厨娘冯嬷嬷看过不少漂亮的姑娘,但如此标致的娃儿倒是少见。 虽然厨院里的小厮、丫环都对想蓉充满好奇,但是基于她是沈总管特地带来 的人,没有人敢上前去和想蓉交谈。 想蓉也没有太在意大伙儿的反应,径自熬煮着一帖补药,但是脸上依然挂有 一抹笑容。 直到将药汁舀入碗中,冯嬷嬷才靠近想蓉问道:“请问姑娘熬这碗药是要给 谁喝?” 冯嬷嬷看得出她顾守火候的细心与认真,做起事干净利落、毫不含糊。 只是想蓉身着上等质料的服饰,一看就像是位千金小姐,怎么会来到南宫府 的厨房,和他们这些下人一起烹煮呢? 就算她是专程来熬药,只要吩咐一声,就会有人代劳,何须亲自动手? 这位娇滴滴的姑娘,究竟是哪户人家的贵千金呢?冯嬷嬷和所有丫环、小厮 都十分好奇,厨房里的人无一不拉尖耳朵在听想蓉的回答。 “我这碗药是要端给南宫爷喝——” 话未歇,众人全部当场倒抽一口气,魂飞天外、冷汗真流。 虽说外头天气源暑难忍,但是整座原本忙碌的厨院却像刮起风雪,逼得大伙 儿脊梁发寒,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张口结舌看着想蓉。 “姑娘是爷的客人?!”冯嬷嬷惊觉失礼,匆忙赔不是:“对不起!老身斗 胆。” 想蓉根本不明白大家为何要仓皇失色,她只是为南宫焱熬碗药而已! “冯嬷嬷,是不是我哪里不对?您尽管指正我,毋须客气。”想蓉以为自己 在无意间犯错而不自觉,所以大伙儿才会对她惊视。 “姑娘没有哪里不对,是老身冒犯了。”冯嬷嬷低下头,恭敬地说。 “您叫我想蓉吧!虽然我不明白南宫府里的规矩,但是我本身不喜欢客套, 其实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千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想蓉为预防误会产生, 所以先替自己的身份作了说明。 她受够歧视的眼光,难道烟花女子、青楼歌妓就不算平凡人吗?而她身为一 名鸨娘,惹来的是非议论自然多不可数。 除非摆脱鸨娘的身份,否则她永远都要遭受评断,是不? “只要是爷的客人,老身都应敬重。”冯嬷嬷就如沈总管一般,事主的虔诚 度十足。 话说恭敬,并非只是表面说说而已,还要用心去实践。 “冯嬷嬷,谢谢您对我的礼遇和友善,想蓉铭感五内。”她的感动溢满整个 胸口。 冯嬷嬷难得遇到像想蓉如此容易受感动的女娃,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不过 对于想蓉,冯嬷嬷却充满了好感。 “冯嬷嬷,我想替爷端药去,可是府宅这么大,我不晓得爷居住何处,可否 麻烦冯嬷嬷为我指点方向和位置?”她虚心请教。 “我派个丫头领姑娘前往吧!”冯嬷嬷转身唤来一名不过十五、六岁的婢女。 “芽儿,带姑娘去云流院,不得耽误。” “是。”芽儿小心翼翼恭请想蓉,丝毫不敢怠慢。“请姑娘随奴婢来。” 花想蓉端着药,朝所有人微微欠身,才旋身随芽儿走去,离开之前,还听见 冯嬷嬷怒吼大伙:“瞧什么瞧?!还不赶快干活!” 想蓉觉得每个人都好有趣,原来深不可测的南宫府宅,还住了这么多人、构 筑这么多有趣的事,她渐渐喜欢起这个地方和这些人。 “你叫芽儿?”想蓉亲切地和身边的小丫环问候,心底很感谢她的带领。 “是。”芽儿张着一双大眼,直直望着想蓉。“姑娘是爷的客人?” 虽然身为女婢的她不该逾矩过问,可是她真的很好奇,自幼在南宫府为仆, 直到现在,除赵银香之外,芽儿没见过爷曾经和哪个女子有过交情,再说赵银香 是爷的远房表亲,爷照顾她是合情合理,而想蓉姑娘呢?竟然可以为爷熬药,又 非南宫府里的人,可想而知想蓉姑娘的地位不凡,受爷重视。 芽儿觉得想蓉姑娘的性情温和、不拘小节,应当不会怪她无礼。 “承蒙抬爱。”想蓉笑得轻浅、含蓄。“我只是担心南宫爷的身体健康,特 地送来补药,不是来南宫府作客。” 芽儿愈看想蓉姑娘的笑容愈是喜欢!总觉得想蓉姑娘十分平易近人,待她的 态度也极亲切,和跋扈的赵银香迥然不同。 看来,芽儿是完完全全迷上这位美丽的想蓉姑娘了!恨不得可以喊她一声夫 人。 “姑娘的个性真好。”芽儿眉开眼笑地问:“姑娘会嫁给爷吗?” 她衷心期盼能侍候一位善良婉约的夫人,这是身为丫环的她心中的小愿望。 “你、你误会了!”想蓉羞红了双颊,否认道:“我不敢妄想。” “你的确不能妄想。”赵银香缓绥朝想蓉和芽儿走来,柳腰娉婷。 月环则是手托托盘,盘上摆有一碗补汤和一双象牙箸。 “银香小姐好。”芽儿慌乱地福了福身,仿佛如坐针毡。 如果赵银香有听到她刚才和想蓉姑娘的谈话,以后定会找机会惩治她! 她完了! 在芽儿默默惊呼惨叫之际,赵银香已经对她目露凶光,忽然眼神一转,移到 花想蓉身上。 “花姑娘上哪儿?”赵银香皮笑向不笑地问道。 “我正要给爷端补药。”想蓉知道赵银香对她反感,于是她也小心回话,深 怕又惹怒赵银香。 “真巧。”月环笑孜孜地说:“我们小姐也是要端补品去给爷补身呢!” “赵姑娘真有心。”想蓉希望每个人都能关心南宫焱的身体健康,多留意总 是好事。 “只是不晓得和花姑娘的珍贵药材相较起来,我所准备的补汤算什么?”赵 银香故意发出幽怨的感叹,再添上几句失落的话。 而月环正好衔接赵银香的叹息,滔滔不绝地说:“小姐,你辛苦一整天,亲 自在小厨院炖这碗补汤,和花姑娘在厨院派人熬的苦菜汁比起来,当然是小姐花 费的心思较多,而且这碗汤可是与雪灵芝一同炖煮,比任何补药都来得珍贵啊!” 月环尖锐的声音,令想蓉耳膜欲裂,就像一把利刃划过她容易被撼动的心。 “花姑娘也是亲自熬药,才没有假借他人之手。”芽儿忍不住替想蓉姑娘反 驳。 或许下场会很凄惨,但是芽儿看不过赵银香和月环的盛气凌人。 “芽儿!你吃了熊心豹胆是吗?”赵银香冷冷瞟瞄芽儿。 “奴婢……不敢。”芽儿已经提足勇气为想蓉姑辩驳,没有多余的勇气再和 赵银香对立,即使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 “赵姑娘蕙质兰心,想蓉哪里有资格和你相提并论。” 芽儿替她说话、为她帮腔,她绝不能拖累芽儿。“还是让南宫爷享用赵姑娘 的补汤吧!仔细想想,南宫爷万金之躯,岂能随便服药?只有罕见的雪灵芝才配 得上南宫爷。” 没想到花想蓉倒很识相,完全没有与她为敌的意思。 赵银香思及此,内心大喜。 “既然花姑娘这么认为,我也只有赞同。南宫府不需要你帮忙,去留请自便。” 赵银香说完,得意地唤了月环:“咱们走吧!去云流院替表哥送补品,别打扰花 姑娘。” “是。”月环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对芽儿道:“以后你要是再敢顶嘴,休 怪小姐惩罚你一张贱嘴。” 芽儿貌服心不服目送赵银香和月环离去。“狐假虎威。” 念完一句,芽儿便体贴地向想蓉说:“她们总是在府里横行霸道。刚才所说 的话都是为了打击姑娘,请姑娘别放在心上。” 教她如何不放在心上呢?当自己的心血被鄙视,还能毫不在意吗? “我没事。”想蓉苦笑着。“这碗药我处理即可,你去忙吧!” “是。”芽儿很不放心,不过她也没办法安慰想蓉姑娘。 在离去之前,芽儿深叹一口气。 芳草萋萋,蓊蓊郁郁,南宫府后园里有郁郁菁菁的野草花木芬芳扑鼻,好鸟 乱鸣。百卉含英、万紫千红,仿佛春神的脚步依然驻留。 难得的好景象,但是想蓉却无心欣赏。 碗中的菜汁逐渐失去温度,她的心也愈来愈无奈、消极。 不晓得他的身份,却义无反顾救他,日久生情,以为只是说不出口的暗恋, 竟让他抢先表明心意,而如今,他对她抱持什么打算? 为何要给她承诺呢?原本古井无波的心境,因为他的许诺而点燃,想压抑他 的念头,可是舍不下心了断,她果真无可救药地沦陷在情海中,若是不设法逃脱, 也许可能惨遭灭顶。 看着手中那一碗被淘汰的补药,想蓉心里直呼可惜和白费。 她花尽一上午的时间,就只为了熬这碗药,可是最后并不被接受,要亲手将 药倒掉,她还真做不到!实在烦恼。 想蓉黑白分明的眼珠转来转去,终于决定:“不如我自己喝掉吧!” 一下决定,她便将苦涩的药汁一仰而尽,完全是个囫囵吞枣的方式。 “哇!好难喝!”想蓉捂嘴,有股想反胃作呕的冲动。 原来良药苦口,她被虐待得眼泪都快喷出来了!亏南宫焱天天喝都没事。 想蓉觉得自己已经自我安慰,不用太失落了。 等会儿回吟香楼时,一定要眉开眼笑才行,千万不能让扬儿或姐姐看出端倪。 想蓉恢复神智,甫一转身便撞上一堵肉墙——够硬、够痛! 她一脸撞得惨痛的模样! “抱歉!”想蓉先忍痛,赶紧为自己的莽撞道歉。“是我没注意——”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南宫焱?! 想蓉先是元神出窍,后来笑颜逐开,心底有股难以言喻的惊喜。 他怎么会来呢?是特地来找她吗?明知道不可能,想蓉还是忍不住遐思。 能在回吟香楼之前,再仔细见他一面,是老天爷给她最大的恩泽。 “我失礼了。”想蓉又低下头,恢复见到他应有的反应。 南宫焱不能接受她的虚情假意,誓言要亲手摧毁她的假面具。 既然他只是要陪她玩一场游戏,就投入一点吧!免得让她机灵的拆穿。如果 游戏太早结束,就不有趣了。 他有必要拿她来娱乐自己。 残酷的他,甚至想亲手置她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 “你不是在厨房替我熬药吗?”他语气还算平和,不太吓人。“怎么熬了大 半天,却不见你端药来云流院服侍我?” 他明知道是赵银香从中作梗,却又故问。 自始至终,想蓉在南宫府的一举一动,都有沈默暗中留意,包括想蓉遇到刁 难,忍气吞声之后,又失魂落魄来到后园,沈默都谨记于心。 南宫焱假装不知情,也许有些过分,但是就算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不见得 他会帮她出气解屈,所以就当他不知道吧! “因为我遇到赵姑娘……” “银香?” “嗯。”想蓉点点头道:“赵姑娘亲自炖了补品要给爷补身,可是极品雪灵 芝。而想蓉的苦菜汁气味难闻、入不了喉,恐怕是在折磨爷的胃。”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他笑。“良药苦口,是不?” 想蓉欣喜于他的体贴,但是她不能忘形。 “赵姑娘秀外慧中,相信有她的细心照顾,爷会更福健安康。”她不是味着 良心在恭维情敌,只是她认为赵姑娘比她更适合他。 他能轻声细语同她说话、含情脉脉为她许过诺言,便是她一生享用不尽的感 情财富,至于未来,还是让门当户对的赵姑娘与他携手共度吧。 “你的意思?”他眯长双眸,露出阴鸷的光芒,仿佛随时准备射杀她。 想蓉没有迎上他恐怖的目光,当然不晓得他正冷酷地凝视她。 “既然知道爷一切平安,想蓉也不好再打扰,我决定告辞。”她笃定的开口。 南宫焱蓦然惊觉胸口隐隐纠结!是一种痛彻心扉,而不能忽视的感觉。 他还是在意她?!怎么可能!他说放弃就绝对不后悔,说到做到,还有什么 感情能作祟?! 这股不舍的心情他要作何解释?一切怎么会如此矛盾—— “啊!”想蓉闷叫一声,脸色逐渐发白,视线也变得惨淡、模糊。“好、好 痛……” 她一手按住腹部,几乎要不支倒地,南宫焱迅速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怎么了?!他该死的流露出关心和急迫如火焚的心情。”肚子痛吗?“ 想蓉血色尽失,突如其来的绞痛,说不出半句话。 南宫焱见状,立即将她拦腰抱起,直奔云流院。 虽然腹痛如绞,但是想蓉却感到无比安心,她相信他会救她脱离痛苦。 听完大夫的话,南宫焱几乎无力。 瞧她疼得眼泪直流,他还以为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对不起,让你担心。”想蓉觉得抱歉。“以后,我不会乱喝补药……” 没想到补药也有危害性,不适合自己体质的补药,竟然能变成毒药?!真可 怕!药不是多吃多补,而是要对症下药才行。 有了这次痛苦难言的教训,想必想蓉对补药又有更深的认知。 “我真糊涂。”她垂下眼脸,整个人虚软地躺在床榻上。 南宫焱直视前方的圆桌上,有一个不起眼的茶碗,那是直到刚才还被她握持 在手上的证物——如果她因为误食药品而逝去,茶碗便是证物了。 她偶尔细心体贴,但是有时候又像少根筋般,敢说有一天当真会赔上性命! “你暂时先在南宫府住下,等腹痛痊愈再回去。”他以命令的口吻说。 “可是——” “我会派人去吟香楼通知一声,你安心休息。”他说服自己,这么做只是为 了留住她,好尽情戏弄她,并非感情因素。 不过想蓉却知道他的好意。 这种强硬又霸道的关心,是他特别对待她的方式吧?想蓉忍不住甜蜜的猜想。 但是若被姐姐知道她私自跑来南宫府,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骂,不过为他挨 了骂也值得。 正当想蓉沉溺在气氛微妙之际,赵银香却带着月环来探望她。 “听说花姑娘突然腹痛,还请来大夫诊治,怎么好端端地,却忽然发病呢?” 赵银香人未到声先响,字字句句都刺耳。 一进房内,赵银香先是缠上南宫焱。 “表哥,你最近直忙于公务,都没时间陪我聊天,害人家觉得好无聊。”她 娇声抗议,十分不满遭受冷落的事。 南宫焱顾左右而言他,四两拨千金地说:“既然有想蓉陪你畅聊,也就不需 要我听你说心事,女孩子跟女孩子之间,应该更谈得来。” “表哥——” “我还有簿没查阅,先去忙。”他打断她的抱怨连篇。“慢聊。” “表哥!”赵银香用力呼唤他不打算停留的步伐。“表哥!表哥……” 倚着门,目送衣袂淡扬出尘的心上人走远,赵银香心头真是又气又恼、又悲 又恨! 表哥会对她冷淡,都是花想蓉的错!如果花想蓉没有出现,那表哥会只属于 她一个人的,一切都是想蓉造成的错! 赵银香旋身趴在桌沿,不自主地啜泣起来,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没预料到赵银香会哭得淅沥哗啦、如此伤心,想蓉有点怔愣。 “小姐,请别伤心,爷一定是因为忙于公事,才没办法陪你。”月环假意的 安慰,其实也是为了演一出戏给花想蓉看。 “表哥没空陪我,却有时间替花姑娘请大夫看病,我……我算什么呢?呜… …”赵银香哭得好不伤心,真假掺半。 想蓉于心不忍道:“赵姑娘毋须如此伤心,我想南宫爷只是无法见死不救。” 想蓉将内心原本蕴藏的甜蜜抛诸脑后,她无法让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 苦上。 “明明是你勾引表哥,还惺惺作态!”赵银香将怒气化为箭矢,一一架在弓 弦上,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非伤得花想蓉体无完肤不可。 “我没有。”她小声辩解。“也不会。” “你是一名‘阅人无数’的鸨娘,引诱男人的媚功一定老道,怎么可能不会 呢?”赵银香冲到床边,大声咆哮道:“你快滚出南宫府!离表哥远一点!不要 破坏我的幸福!” 想蓉深吸一口气,勉强自己移身下床,可是才稍微一牵动身子,就痛苦不堪。 急促的呼吸声搅乱四周的空气,想蓉半躺在床榻,困难地开口:“我从不曾 想要……破坏你的幸福,等我身子稍微安好,便立即离开。” “当真?” “是。” 赵银香迅速收住泪水,眉飞色舞地说:“既然如此,就请你赶快痊愈……不! 是稍微安好便马上离开南宫府。” 达成一半目的,赵银香才心满意足和月环离开云流院。 想蓉独自半卧在床,闭了闭眼,思绪忽然地飘远了…… 她没有企图和阴谋,只是想见他一面才来的!如此单纯而已。 月明如水,凌波微步,尤在夜深人静时,想蓉却因神智过于清明终宿无法入 眠,她的脑海中盘旋许多事,包括过去和未来,也少不了目前的点滴经历。 她应该忘记一切,对于焱深深的爱恋,她该坦白,或许长埋心中也是一件甜 蜜的事。 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地来到她身边,伸手捂住她的樱唇—— “唔……”她瞪大双眼想尖叫,却找不到声音,想极力反抗,才发觉自己力 薄如絮。 想蓉被稳稳钳制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她心惊胆战地张大双眼,想在黑暗中看清对方的长相,究竟是谁敢夜闯云流 院,甚至到房里挟持手无缚鸡之力的她? 倘若是贼寇,她死要认下他的五官,即使不能幸存,也不至于死得含冤莫名。 可惜四周能见度极差,月光被屏风挡在外,照不透寝室一层黑幕。 她犹如身陷地窖,见不得半点光,恐惧的浪潮逐渐席卷她整个人,活生生欲 将她淹没。 当想蓉的危机意识涨高至极点时,她心中惦念的人有很多,最后存在脑海里 的人,却只有时而冷淡、时而多情的南宫焱! “呵!”熟悉的邪魅笑声缓缓在凝固的空气中扩散,瞬间解除她全身上下的 恐慌。 南宫焱一挥掌,点燃一撮小油灯,简直神乎奇技。 而他始终没有移动半步身子,依然稳若泰山的立于床侧。 黑漆漆的寝房顿时微亮,让想蓉仔细看清楚来人,也不再挣扎。 “你吓到了?”他轻蹙眉,慢慢放开惊魂甫定的她,因她的胆小而莞尔。 原来她除了会使心机之外,也有可爱惹怜的一面,希望这抹动人的表情不会 是另一种面具。 南宫焱挂袍一掀,大咧咧地坐往床榻,完全没有顾及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同 处一室之虑。 “爷,夜已晚,你怎么还不休息?”想蓉匆忙缩到床角,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没见到我正要休息吗?”说着,他便径自脱去筒靴,甚至毫不客气地解下 外衣。 “爷……要、要在此歇息?!”想蓉结结巴巴地,像个小媳妇。 南宫焱回予她一记“多此一问”的眼神,接着,便大大方方躺了下来。 云流院设有三间厢房、一间书室和一尘武馆,他今偏偏哪里也不去,就赖定 她刚刚才温睡过的床褥,尚余留她的余香不断。 “可是我……要睡哪儿?”她不安地绞着衣襟,也不敢看他。 “就睡这儿。”他理所当然地拍拍身旁的位置,很接近他的怀抱。 “不行!”她大吃一惊。“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岂能同床而眠?!” 是她的矜持?亦是装模作样?南宫焱简直无法分辨她的言语带有几分真伪。 “昔日,你不也是与我寸步不离,怎不见你像现在紧张?”他的语气充满暧 昧,似乎也在指控她的佯装知羞,令人生厌。 “那不同啊!”想蓉怯怯地说:“当时你需要照顾,疏忽不得。” 南宫焱再度眯起极具危险的眸子,不悦她主动远离他。 想蓉终于察觉出他的愠怒,只稍偷偷瞟瞄一眼,便记住他的心情。 “想蓉无心冒犯,请爷息怒。”她抿了抿唇,忽然看见前方摆有躺椅,于是 自我主张道:“不如我去睡躺椅吧!” 说完,她便迅速地想从床尾离开,孰料他大手一捞,便捉住她纤细的脚踝, 用力一拽,将她拉到自己胸膛之上。 “啊!”她惊呼一声,在贴上他的躯体之后,立即没了声音。 他的身体好烫!一股灼热感由肌肤相亲之际迅速蔓延,最后连她都整身热呼 呼! “你好香。”他嗅着她飘香的发丝,喜爱地说:“你的一切,包括这抹香, 都只能属于我。” 想蓉多想答应他,但是一想起泪眼婆娑的赵银香,句句控诉她横刀夺爱时的 言语,她就无法开口允诺他,只能静默。 南宫焱实在不满她的安静,他可是在倾诉心里的占有欲,不是在说佛经论语。 “看着我。”他命令道。 想蓉别过小脸,在昏黄的火光映衬下,她的面容仿佛天仙,染有清淡的脱俗 灵韵,像特地降世寻他而来,要为他担负万般罪恶的仙女。 南宫焱更加心动。 他突然挣扎该不该伤害她? 或许她待他是真心真意啊?! 但是,也有可能她正在不安。无法回覆他的独占欲,是因为她早就不属于任 何人。曾经陪侍过多少王孙公子已不可忆,她又如何答应今生今世只属于他呢? 南宫焱忽然翻身,将她压置于身下,双眸炯然望视她。 “你不愿意委身于我?”她既然敢如此大胆?故意惹他生气。 想蓉发现在他面前,自己永远都处于弱势,无论他的逼爱或偷香,全是一副 狂肆妄为的态度,连霸道的表情都没变。 她注定欠他吧!才会一次又一次沉溺在他的情海中,今生今世想脱离,难了! “我要你。” 他的宣言,令她惊惧! 他怎么能要她呢?如果他占有她的清白,将会铸成多少错事和遗憾?赵银香 也许会恨她,姐姐也许会对她失望,而他呢?堂堂震威八方的南宫帝爷,岂能纳 娶青楼鸨娘为妻! 就算她不自卑,世俗的舆论也会将她逼得无所遁形啊! 难道她要眼睁睁看他成为世人笑柄?!不!她没资格拖垮他的威名。 现在回想起来,尚不明白当初花娘收养她是幸或不幸? 若花娘黄泉有知,必定会懊恼吧! “爷不可要我。” “为何?”他锁紧双眉。 “因为……”她幽幽然地说:“赵姑娘与爷才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想蓉 配不上。” 原来她是在怀疑他和银香的关系——好一个善妒的女人! 南宫焱对她的说词嗤之以鼻,完全没思量她说这些话的意义。 “我今晚可以不动你,但是接下来……你就好自为之。”他已经透露不放她 走的消息,除非大爷他厌倦了,否则,她就必须长居南宫府。 想蓉终于清楚明白的看出他满心冷漠,和之前在吟香楼同她朝夕相处的他判 若两人!是他变了?还是她原先没认清他的本质? 不管如何,他已经不是温柔多情的焱,那誓约呢?还算数吗? “你……爱我吗?”她知道或许会伤心,可是他也许还爱她。 “爱,当然爱!”他狂佞地笑。“不过,想要我因为爱而娶你,是梦!” 闻言,她犹如梦初醒! 明明没有痴心妄想的她,为何偏偏得到梦醒的结果? 这份情,原来会是个错吗? “失望?”他猜测道,也是一说即中她的心思。“没有失望,哪来的希望? 你看开一点。” 看开一点就行了吗? 想蓉并不认为感情能用看开来解决。 虽然不奢求他娶自己为妻,但是至少期盼他是温柔多情的男子,在她记忆中 永不更改…… 看来,他的确不屑她的身份,而她能为自己保住什么呢?失去的心,是怎么 也收不回来了!最后的尊严……又价值多少? 在爱情的漩涡中,她无端地被卷入,没有要求解脱的机会啊! “我不痴心妄想与爷长相厮守……”她眼底含蕴的泪水,晶莹闪耀。“我只 希望爷能获得真爱,绝不孤老一生——” 南宫焱猛然吻住她欲出口的祝福。 他只是想逼她说出永不离开他的话语,不是要她渐行渐远!她敢自作主张要 他另寻真爱?!都不牵挂—— 可恶!他又为何在意她牵不牵挂?! 他不能动真心、绝对不能! 可是,他们的吻却愈来愈缠绵了…… 越夜越热闹的花街,迎来送往之间,又蕴藏多少喜怒哀愁? 吟香楼前的飘香院,看来平常无异,酒客娼妓寻欢饮乐,而另一头的束香院, 则灾祸连连,头一个被炮轰的人就是扬儿。 “你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季小柳双眼怒瞪扬儿,语气凶 猛得足以砍死几头野兽。“我一不注意,你们就造反!气死我了!” 扬儿抱伤,用力搞住耳朵,受尽季小柳给予的精神虐待! 他的无奈盛满整个胸口!可是季小柳不会明白,除了责怪他失职之外,季小 柳早已经理智全失,不知道如何应对。 想蓉非得整死她是不?平时,要发落吟香楼所有人的生活起居,已经够她累 得昏天暗地,现在想蓉跑到南宫府去—— 是要玩她吗? 就算季小柳胆识过人,也无法以一敌众,和南宫府作对。 “要不是南宫府派人通报我一声,说想蓉饮药中毒,要在南宫府留宿,我岂 不是让你们给瞒天过海了?!”她吼叫着。 扬儿忽然扳住季小柳的双肩,询问小姐的状况。“小姐中毒?!是南宫府哪 个畜牲要陷害小姐?!” 扬儿没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知道他一向尊敬爱护的小姐受难了! 他岂能原谅自己的大意!竟然独留小姐在南宫府,深不可测、阴幽难明。 扬儿立即有股想冲去南宫府要人的激动,幸好季小柳眼明手快环住他的腰际, 阻止他莽撞行事。 “你先别冲动!听我把话说完!”季小柳几近尖叫,才将扬儿的注意力拉回。 “你唷!”她嘴边带着句句数落,可是双手依然紧抱不放。“每次都一脸无 所谓,对我的态度也不及你尊重想蓉的一半,真怀疑你怎么能偏心得如此过分呢? 我也是花娘的女儿、想蓉的姐姐啊!你这种死个性可不可以改一改呢?” 季小柳内心潜伏诸多愤怒,不过毫无恶意,只是单纯的吃醋而已。 他虽然出身贫孤无依,可是却有担当、好骨气!他们自幼相处,算一算也有 十余载,感情自然血浓于水,像亲人一般。 可是对扬儿,季小柳更多了一份爱慕,她一直隐藏情感,是不想见他为难。 “想蓉是喝了自己亲手熬煮的补品,因为补药和本身体质不符,才引发腹绞 痛的现象,南宫焱已经请大夫医治想蓉。”她要他先安心,不要着急。“听说休 息一天就能痊愈,不用担心。” “南宫府的人如此通报?” “没错。”拜托!他千万别不相信。 季小柳盛怒的气势全数消失,轮到扬儿疑神疑鬼,活像要揪出人犯。 行行好!是她送想蓉去南宫府吗?他何必对她如此怒视。 “会不会是对方编谎欺骗我们?”扬儿还是半信半疑。“我去南宫府一趟, 既然小姐已经看过大夫,就没必要再留在那里。” “你以为南宫府是你能硬闯的地方吗?”少天真了!“等天亮,我们再以客 人身份拜访吧!鲁莽行事不可能会有好结果。” 扬儿思虑一会儿,才答应:“就等天亮吧!” 季小柳看他稍微平静了,才松开双手。 她背对着扬儿的身影,似乎带有孤单的气息,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 一句:“身上还有伤,先去休息吧。” 扬儿也没应声,便径自旋身离开。 季小柳独自面对空寂,她心中的纠结是解不开的感情…… 如果她也能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找好归宿,或许今夜她就不会替自己感到 悲哀?。 颤抖的双手,是因为方才拥抱幸福的感动—— 如果这股感动能永久不退,该有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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