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抹窈窕的身影踏上穿越庭园的回廊,越近前厅,她的脚步越踌躇,粉嫩的俏 脸也跟着染上嫣红。 发现自己竟紧张到手心出了汗,孟海心不禁又羞又恼。 她在做什么呀?又不是没人来提过亲,为了这点小事就慌成这样,哪里像个大 家闺秀? 孟海心试着稳下思绪,但脑海里浮现方才婢女们的谈笑话语,一颗心反而不受 控制地急跳—— “小姐您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樊二当家人品真的很俊,以前来提亲的人根本就 没得比!” “就是啊,富可敌国,又长得一表人才,这种如意郎君错过可惜,去看一下嘛, 去啦!” 得知有人来提亲,婢女们义不容辞地担负起窥探之责,没想到以往对那些提亲 者总是褒贬参半的评论,这回却完全一面倒,拚命怂恿也就算了,怕她脸皮薄,还 故意找借口留她独处,好让她可以无所顾忌。 然后她就在这里进退维谷了。 孟海心轻叹。真是的,她怎会被说动了呢?要是不小心被逮个正着,她还要不 要做人? 其实为什么被说动,她自己很清楚。 又轻轻叹了口气,唇畔扬起淡嘲的笑,孟海心干脆停下脚步看向廊外熟悉的园 景,盈盈水眸因思忖而变得迷离。 樊家的富有在京城中早已是人人皆晓的事,无论是食、衣、住、行,只要赚钱 的商号几乎都属于樊家,就连她家这间小小的孟记粮行也全靠樊家这个大主顾才得 以生存。 而他,樊仲遇——前来提亲的樊二当家——对她来说,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 男子。 熟悉的是,她已在爹爹口中听过太多关于他的传闻,精明内敛、见解过人,从 爹爹那钦佩中掩不住懊恼的语气,听得出在商场上谁也占不了樊仲遇的便宜。 陌生的是,身为女子的她当然不可能见过他,她只能在脑海里自行勾勒出他的 容貌,好在爹爹述说他又不费吹灰之力击垮另一间商号时,让那幅她永远都无法得 见的景象变得更加鲜明。 但她从没想过如此高高在上的樊仲遇竟然会挑上她,还亲自登门提亲。 孟海心不禁双颊发烫。 爹爹很以她这个女儿为傲,之前提亲的对象他没一个满意,不曾问过她的意思 就已直接回绝。 因为她不想那么早离开家,所以对于爹爹的做法她并不反对,但比起爹爹对自 己女儿的偏私,她其实相当有自知之明——家境小康、容貌尚可,就算要嫁人,能 嫁给一个地方富绅已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其它的她从不敢奢望。 结果如此的知足安分却被破坏了,受到青睐的消息让她完全乱了方寸,于是, 心浮了,少女的矜持敌不过强烈的好奇,想看看能让爹如此称赞的伟岸男子是否如 同她所想象的模样。 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克制不住的冲动催促她走出闺房,却是距离越近, 忐忑越是压过了期待,直到回过神来,才发觉这举动有多大胆。 孟海心咬唇,越想越觉得丢脸。 都怪爹爹和婢女们将他形容得彷佛世间少有,害她也跟着失去了理智。不去了, 管他是谁来提亲,她都不在乎! 恼自己这么容易被鼓动,她将那些烦躁的思绪全推出脑海,转身踏上来时路。 刚走了几步,有只漂亮的凤尾蝶自眼前飞过,吸引她停下。 它太美,美到连想将它留下都是种亵渎,孟海心只敢用着迷的目光随着那抹翩 然而舞的斑灿游走。 飞着飞着,凤尾蝶飞到园中池畔的树旁时,却突然悬空停住,双翅不断鼓动, 但仍困在原地。 怎么回事?她疑惑走近,在阳光的照射下看到横生的枝叶间结了蜘蛛网,因位 置高、又已突出到水塘上方,一般人不太会注意到那儿,结果竟让那密密银丝扩展 到令人难以想象的范围。 要多大的蜘蛛才能织出这张大网? 孟海心不由得后退,但看到误入陷阱的凤尾蝶拚命挣扎还是挣脱不开,于心不 忍顿时战胜了恐惧。 她捡起地上的树枝想将蜘蛛网弄破,怎奈距离太远,怕掉下水塘的顾虑也限制 了动作,手上的树枝挥舞了半天,连片叶子也没打下来。 孟海心还是不死心,连额上都沁出了汗,直到眼角余光瞥见池中倒影,整个人 顿住——她从刚刚就一直在做这么可笑的动作?要是不明白来龙去脉,她看起来简 直就像傻子似地自个儿在这里手舞足蹈! 她早该用这些时间去找仆人来帮忙啊!孟海心好气又好笑,丢下树枝准备去求 助,却看到一只蜘蛛从高处垂坠而下。 拇指大小的蜘蛛个头虽然没猜想中那么恐怖,但困在网里的凤尾蝶几乎是毫无 抵抗之力,这危急时刻哪容得了她离开? 孟海心赶紧再拾起树枝,踮起脚尖,极尽所能地拉长身子,就在她奋力一挑, 凤尾蝶终于重获自由,不幸的是,用力过猛的她也同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往池塘摔 去—— “啊……”攀不到东西可以阻止坠势,她只能闭眼等待狼狈落水的滋味。 然而那一刻却不曾来临,有股力道及时朝她腰间一揽,将她带离了险境。 鼓起勇气睁开眼,孟海心看到差点沈溺其中的池面波光,本能地更往身旁的安 全环护寻求依靠。 “没事吧?”醇厚的男人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孟海心吓了一跳,发现自己正倚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急忙退开,却忘了池 塘就近在咫尺,幸好他又及时伸手才免去她的危难。 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头,惊魂未定的她不敢再莽撞,看好脚边的位置才退步拉开 距离。 “多谢……”原以为是某个路过的家仆救了她,没想到她一抬头,却对上一张 陌生的俊魅面容。 那张卓尔俊傲的脸上满是淡漠,让人无法和他出手相助的好心行径联想在一起, 凝视着她的那双黑眸更是深沈得难以看透,却又幽邃得像能勾魂摄魄般,将他原该 让人心惧的冷冽气势,融合成引人想更加深究的神秘魅力。 这人是谁?怎会出现在她家庭院? “小心。”看出她的惊讶,男子提醒,怕她慌乱之余又惹来麻烦,握住她手臂 的大掌并未立刻收回。 那略微收紧的力道捉回了她的心神,也让她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攀住他的臂膀, 孟海心脸一红,赶紧放开。 即使彼此间的触碰隔着衣袖,那股温暖却像烙了印,烫着她的掌心,也烫着被 他执握的地方,逼得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多……多谢。”不曾和男子如此亲近,手足无措的她只能低头嗫嚅地又道了 次谢。 她的窘迫有利于他的端详,男子不疾不徐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白里透红的粉 嫩丽容、玲珑有致的身段,再加上那娇羞的小女儿神态,都足以勾起男人的怜爱之 心,然而那双审视的黑眸却不带任何温度,冷锐得像在衡量一项待价而沽的货物。 听说孟家千金长得妍丽清秀,他还半信半疑,如今一见,果真跟粗壮的孟老头 一点也不像。樊仲遇唇角微挑,却只带讥嘲而不见笑意。 当他踏进这个院子时,刚好看到她走向池塘,只一眼他就判断出她的身分—— 仆婢没福分穿这等衣料,而孟老头只有一个女儿,想误认都很难。 即使此行前来是为了她,但他对她长得是圆是扁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不想费 心交集的他正准备回去前厅,却被她拾起树枝挥舞的怪异举止给顿住了脚步。 因长年习武,他的眼力比一般人更为锐利,稍一定睛即发现那只被困在蛛网中 的彩蝶,也跟着明白了整个状况,更看出她掉进池塘只是早晚的事。 这舍己救蝶的行径若到了旁人口中,可能会被誉为善良温柔,但看在他眼里只 觉无聊又可笑。 他原该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或许是她徒劳无功的动作笨拙得有趣,也或许是他 有些好奇她能撑上多久,迈开的步子并未退出这个庭院,而是足下无息地朝她走近 了些。 在她真如他预料失足滑落时,他还迟疑了下,最后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念在她 幼稚的行径多少娱乐了他,他才勉为其难地施展轻功上前拉了她一把。 “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吗?”樊仲遇明知故问,果见她小巧的耳廓整个红透。 要是稍早一些听到这句话,孟海心会觉得感激不尽;但现在蝶飞了、她也丢脸 了,她只希望他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不用……”她尴尬摇头。 这人到底是谁?这儿明明是她家,他却表现得比她这个主人还从容,而且就算 是访客,也不该如此旁若无人直接进到庭院里来啊…… 访客?这个顿在脑中的字眼让她思绪整个停摆。 她怎么没想到?那轩昂出众的气势,那优雅沈徐的姿态,还有此时此刻正莅临 家中的贵客——除了樊仲遇还会有谁?! 他看到了多少?不会连她乱挥树枝的蠢样也看进去了吧?忆起她刚刚所做的一 切,孟海心好想掩面奔离。 但残存的理智不允许她做出这种更丢脸的行径,她只能漠视那几将她灭顶的羞 窘,强逼自己留在原地。 “有只蝴蝶……被、被困住了……我在救它……我、我不是……在玩。”越想 好好解释,她的舌头越是不听使唤,等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已完全抬不起头来。 这是老天在惩罚她想去偷看他的行为太不合宜吗?她不但没能表现得端庄娴淑, 还处处出糗,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女子。 他应该会想打退堂鼓了吧?她沮丧抿唇,脸上的红潮已然褪去。 她不是那么介意能不能嫁给他,而是她不希望在他眼中,她是一个这么不像自 己的孟海心…… 她的情绪转变樊仲遇全看在眼里,也明白她已猜出他的身分,但那双深不可测 的黑眸却仍沈冷得像在看毫无关系的事物。 连这种小场面都应付不了,嫁进樊家更有得她受。也罢,他看中的不也正是因 为这一点?踏脚石的功用就该稳稳当当、不会扯人后腿,这种温驯心软的个性对他 们只有益无害。 樊仲遇望向那只随着破网而迎风飘摇的蜘蛛,眸色转深。 少了天生的优异,谁会去在乎他们的死活?他们只能凭着一己之力找出生路, 看在道貌岸然的人眼中却成了残忍,成了弱肉强食,没有人同情他们也有活下去的 权利,没有人。 “蝴蝶是命,蜘蛛不也是一条命?它费力吐丝只求生存,妳救了蝶,又有谁救 它?” 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应该不难听出吧?说不定她还正为了自己的悲天悯人而颇为 自豪呢!樊仲遇暗暗嗤笑着。不管她的个性是强悍到会反驳辩解,抑或是软弱到只 敢暗恼在心,对他的印象决计好不了。 该让她有点心理准备的,这样在发现她之后所要应付的人是比蜘蛛更令人嫌惧 的狠毒恶魔时,才不会太难以接受。 唇角似笑非笑地扬起弧度,对于自己做出可能会破坏姻缘的举止,樊仲遇一点 也不想做任何的补救。 听到他的话,一直低垂螓首的孟海心明显地震了下,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张秀 丽的脸庞不见他预期中的怒气,只有显而易见的内疚及着急。 “我没想那么多……”她愧歉低喃,仰头在枝叶间寻找蜘蛛的踪迹。 一条生命就在眼前即将被杀,她只想到赶快将蝶救离危险,但他说得没错,蜘 蛛是为了活命才布下天罗地网,她这么做,不也等于间接杀了蜘蛛? “如果我去拿些糕饼给它,你想它吃不吃?”一心只顾着挽回自己的过失,孟 海心忘了害羞,还不知不觉地将他当成得以信任的商量对象。 樊仲遇怔了下,随即恢复淡然无谓的神色,只有再次打量她的犀锐目光微微地 泄漏了他的诧异。 她是作戏还是真心的?不过是只小虫罢了,值得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再去捉只蝶来给它啊。”很清楚她做不到,樊仲遇故意陷她于两难。若做不 来以命抵命,就少在这儿假仁假义。 孟海心惊讶回头,对上他眼里闪烁的恶意光芒,她迷惑了。 这和刚刚出手救她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吗?虽然他方才给她的感觉是冷然的,但 并没有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他的眸中却像被幽暗筑起了厚厚的冰墙,让人踏 不进去。 她不懂,他不是因为同情蜘蛛才提醒她的吗?但此时为何又表现得像是不在意 蜘蛛的死活? “蜘蛛也是一条命,这不是你说的吗?”他若不在意,刚刚根本不会说出那些 话。 一如她柔弱的外表,她没有咄咄逼人,只是轻拧着眉,用温柔至极的软呢嗓音 喃问,却让他的肌理因察觉危险而绷紧。 这些年来,他的内敛深沈已很少有人能够动摇,但她那澄澈的瞳眸却像看穿了 他,笔直地、毫无阻碍地望进他的心底,将他深埋在无情淡漠之下的真实情绪诱得 开始浮动。 这反常的情况让樊仲遇不悦地瞇起眼。 蜘蛛会不会饿死他完全没兴趣,只不过是过往经历让他对人性的偏颇有感而发, 他没料到竟有人也跟着在乎起这点小事,甚至执着了起来。 何必?那只是一只丑陋又邪恶的蜘蛛罢了! “是,我刚是这么说的。”扬起愉悦的笑,樊仲遇成功抑下心绪,连眸光也没 透露出丝毫异状。“试试糕饼无妨,或许它是只吃素的蜘蛛也说不定。” 他向来是掌握局面的主导者,毫无破绽的伪装早已成为一种本能,管她是误打 误撞还是天真烂漫,他都不该为了这点小事有所失防。 蜘蛛连同类都吃的凶残天性又何必由他来说破?她想将人世间想象得那么美好 就由她吧,总有一天事实会狠狠教会她一切。 那抹介于邪魅与温柔之间的朗笑,将他偏冷的俊容染上了迷人的优雅,孟海心 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拍。 此刻的他,和她想象中的樊二当家是如此地相似,从容中带着强悍,自信而不 傲慢,只要和他交过手的人,即使是输,也输得甘愿,心悦诚服地成为他的手下败 将。 她很想就这么被他的气势征服,只是她虽单纯,但并不笨,他刚刚那判若两人 的冷冽面容仍清晰地映在她脑海里拉着她,不让她被他的笑容迷醉。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很想辨别出孰真孰伪,却是越看越觉得迷惘,只有那 傲然散扬的魅力是如此鲜明。 “好,我试试。”他们原本在谈什么她已完全不记得了,孟海心只能喃喃地顺 着回答。 她该离开了,他们已经单独相处太久……明明这么想着,她的脚步却迈不开, 明知这么光明正大地盯着一个男人瞧过于放肆无礼,但企盼能看出一些些端倪的视 线仍在他脸上徘徊不去。 迎视她的目光,温煦扬笑的樊仲遇表面上不动声色,心情却难得地浮躁了起来。 笑容对他而言是项太过奢侈的事物,所以他宁可用冷戾杀得对方节节败退,也 不轻易施展这向来无往不利的终极手段。而她,一个连象样男人都不晓得有没有见 过的闭塞闺女,不但没了方才的羞怯,还用如此困惑的眼神端详着他,这什么意思?! 恼怒一起,他突然很想看看她被逼到落荒而逃的模样。 “为什么这样看我?”明明这儿只有他和她,樊仲遇却故意倾身在她耳畔用近 乎气音的语调低笑道。 拂在耳上的温热吐息引她心颤,两人间缩短到令人发指的亲密距离也让她面红 耳赤,她赶忙跳开,疑惑和求解全然抛到九霄云外。 “你、大胆……”她又窘又羞,自以为严厉的斥喝一出口却成了小猫叫,在她 艳若桃红的丽容衬托下,更是毫无吓阻作用。 孟海心紧紧摀住被他轻薄的耳朵,好怕那股酥麻感会继续蔓延,蔓延到她无法 承受的地步。他怎能这么踰越?就算他今日是为了提亲而来,并不代表她一定会嫁 他啊…… 想到眼前这名男子极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夫婿,想到两人之间可能不只这样的 亲密,急涌而上的慌乱和羞怯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终于看到预期中的反应,樊仲遇满意地收起刻意勾扬的魔魅笑容。不过是颗任 他玩弄于掌心的棋子罢了,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在下一时疏忽了,抱歉。”言不由衷的一句歉语,就当是给了交代。 在商场上见惯大风大浪的樊二当家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拿捏分寸?孟海心听出 他的敷衍,也察觉到他的态度又转为冷淡,回到那个让人摸不透的他。 说没憧憬过嫁为人妇的生活是骗人的,即使清楚全凭媒妁之言的她没有资格选 择,她还是怀抱着一丝希望,祈求上苍能赐给她一段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的好姻缘。 而他,和她所期盼的对象完全迥异,在短短的时间里,他乍变的态度让她跟不 上,更遑论是捉摸到他的心思。 但为何想到要和这样的男子共度白首,她一点也不觉得恐惧呢?甚至是有一些 期待,期待终有一天,即使不需言语她也能明白他的想法,成为一个解语贴心的贤 淑妻子。 “海心?妳在这里做什么?!”突来的一阵大喝将她飘远的思绪打断。 一回头,看到父亲气急败坏地朝她冲来,孟海心心虚地红了脸。 天!她甚至不知道爹爹答不答应呢,竟然就已想到成亲后的情景,她到底着了 什么魔啊…… “我……”她正想解释这全是巧合,却被猛然拉走。 “还站在这儿干啥?回房去呀!”孟父怒吼,又拉又扯地用力将她直往回廊推。 “进去、快进去!” 疼她的父亲平常连对她大声说话都舍不得了,更何况是如此粗鲁相待?孟海心 有些被吓到,但想到刚刚发生的情景,她只觉羞愧。 也难怪爹爹会生气了,孤男寡女在院中独处,这么于礼不合的行为看在他的眼 里会有多失望?满腔的自责让她无颜面对父亲,孟海心不敢再逗留,低头用最快的 速度离开。 “敢问樊二当家对小女说了什么?” 自孟父冲进院子之后,对于身旁的纷争樊仲遇一直置若罔闻,像是与己无关地 看向四周的园景,直到这句话传来,他才缓缓收回视线,落在那张盈满愤恨却又得 咬牙强忍的不甘老脸上。 亏得向来对他诚惶诚恐的孟老头敢用这种近乎顶撞的口气质问他,想必是气到 了吧?因为听到他所提出的要求,稍有良知的人只会想将自家闺女和他隔离开来, 更别说是让他们单独相处。 “婚嫁之事全凭父母决定,令千金的想法并无足轻重。”以为他怕会说服不了 他,就转向去蛊惑他女儿吗?这孟老头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 明白樊仲遇所言是真,孟父原本胀红的脸顿时刷白。这人太自信了,甚至自信 到不曾考虑到他会拒绝的可能。 只是他又怎么能够答应?那是他的女儿啊,百般呵疼地保护在身边,一心只想 替她找户好人家,结果……窖中深藏的女儿红不该为了这个原因开坛吶!孟父张口 欲言,却是眼红唇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睇了那张老脸一眼,樊仲遇完全不为所动。他的良心早已给狗吃了,这就是真 实,这就是人生,心慈手软只会害了自己。 “孟老还没办法给樊某一个答复吗?”客气的一问,其实是将对方逼至绝境。 以为借口有要事得赶去处理,他会就此放过他吗?当他回说他就在这里等时, 反应不及的孟老头只能吶吶低喃要他自便,那僵硬苍白的脸色简直令人发噱。 孟老头却没想到,这招无用的缓兵之计竟会让他遇见他女儿。无聊到连只蜘蛛 都可以寄予同情,要是知道全家的生计就系在她手上,就算再怎么不甘愿,她也只 能将委屈往腹里吞。 脑海中浮现的那张和眼前老脸丝毫没有相似之处的姣美容颜,樊仲遇薄唇抿直, 让心头的冷狠更加坚定。 既然结果不可能改变,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孟老?” 这声称呼犹如丧命钟,孟父的肩头颓然垮下,半晌,带着哽咽的回答才缓缓传 来—— “就依您说的吧,一切……就依您说的吧……”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