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连连一个星期,她旷职了,放弃半个月薪水,放弃红利股票和百分之七十的 加薪,她真是不在乎他。不是欲擒故纵,不是放长线钓大鱼,是真真正正将他当 魑魅魍魉,避之唯恐不及。 揉揉太阳穴,被童昕养刁的嘴,再也适应不来王秘书泡的咖啡,翻翻眼前的 资料。他对着对讲机大吼:“王秘书,请你进来。” 门才刚开,他就不耐烦地大喊:“为什么我在你的报告中看不到章法,你是 在写天书吗?不知道会议纪录是要整理出重点才交到我手上,而不是一字不漏打 下来给我看,要这样子我干嘛请个秘书,买台录音机不就行了!” 童昕还会把重点列成目录,如果他想细看哪个部分,只要翻开那个页次就可 以。 “是!”王秘书卸着泪不敢反驳,那些年她不都是这样做!为什么才短短三 个月,他的习惯全然改变? “还有,谁准你把琳娜排在行程表里,我有说过要见她?”要是童昕就不会 这么做,她会一一请示过,然后把那些已经分手超过一个月的主动消档。 “是,我马上取消。” “给我买一打啤酒上来,你泡的咖啡简直不能入口。” “是!”这七天对王秘书来说,简直和在地狱中没有两样,从意大利回来, 总裁变得暴躁易怒。对谁都是动辄得咎,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成为他的 箭靶,她甚至怀疑起他是想借故辞掉她。 走出门外,一张脸苦的说不出话来,好怀念跟在副总裁身边的日子。 “王姐,又让总裁骂了?”几个小秘书凑过来递面纸、送茶水,想让她心情 好些。 “童姐几时才要销假回来上班?她再不回来,不知道下一个倒霉鬼是谁?” “是啊!童姐……我们好想你哦……” “怎么,又挨刮了?”皇甫翱从外面走进来,打入她们的小圈子。 “是啊!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总裁好容易发脾气。”比起总裁,这个副总 裁显然温和可亲得多。 “没关系,我进去看看。”拍拍大家肩膀,他安慰一笑。 “你要小心。”王秘书轻声说道,毕竟她现在跟的人是副总裁,心自然也向 着他,她不希望他跟自己一样倒霉,最好、最好……他能赶快把自己要回去,这 办公室和自己八字不合。 “知道了,你们可以下班了!路上小心。”挥挥手,他将花花公子的温柔特 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打开门,他笔直走向大哥身边,如果他没料错,这趟意大利之行,他和童昕 之间一定发生某些事情,否则不可能一回国,他就主动让童昕放长假。 其实,光他会让童昕跟他去意大利已经够让人匪夷,他从不带女人出国,就 算秘书也是一样。 “大哥,童秘书几时销假?”开门见山,他不习惯迂回。 “我答应给她一个月的假。”皇甫虎头也不抬地说。 新进员工会有这么好的福利?就说他这个已经入主龙驭一年的“资深员工”, 一年不过八天假可请,她居然能争取到一个月的假,会不会多做个几年,童昕就 能比照国中、小学老师,一年有三个月的寒暑假可用? “可是,看你忙成这样,王秘书好像不太能适应你的步调,要不要……先去 把童昕找回来,其余的假,等以后有时间再让她放?”这种建议应该是保守吧。 “我知道,你把她的资料从人事处调出来给我。” “要找人,这种小事交给人事处去做就行了,不用劳烦你特别……”明知道 他在气头上千万别去招惹,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探测探测。这两人肯定不寻常! “我话说得不清楚吗?再重复一次,请你把童小姐的资料送过来给我,其他 的我会自己处理,OK?”抬起头,他不耐地对上阿翱的视线。 “知道了。”看来他们之间的事,不小条。 顺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一口,皇甫虎嫌恶地皱起眉头。“难喝!” “有那么难喝吗?”很少喝咖啡的阿翱走过去,拿起来尝一口,还好啊!跟 咖啡厅里的差不了太多。他大概是心情不顺,看谁都不顺眼。 门关,阿翱走出去,又是一室静默。 以前这时候,童昕会泡上一壶新咖啡、一壶柠檬汁,提着两个便当到他办公 室,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他习惯一面吃饭一面看商业周刊,她则是安安静静 地吃饭,两个人不交谈,享受起难得的优闲。 吃过饭后,她利落地整理好残羹饭盒,就开始将他说的话、给的资料打成书 面报告,她的动作迅速,很少出现瑕疵,做出来的东西往往都能符合他的要求, 偶尔,她也会提供一点小意见,让他的要求更臻完美。 对于当一个秘书来说,她绝对是最好的材料,她努力、上进、好胜、可塑性 极高。但对于当一个情人来讲,她并不合格,她太骄、太傲、太悍、太不懂得用 温柔攫取男人的心,光这一点,他就有足够的说辞将她三振。 可是,意外地,这一个星期以来萦回在他脑中的,不是生病的子柔,不是那 新交往的芬妮,竟是那个敬酒不吃偏好喝罚酒的童昕,他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就 是控制不来想她的心。 他留着她的位置,等她主动回来,可是……恐怕不会了,她那样骄傲的一个 女人,那天一定觉得自己被严重侮辱。 他夺走了她的贞操,却还自信满满地认定她会得意自己登上情妇宝座,她对 这身份是不看在眼里的吧! 皇甫虎承认自己错得离谱,他说留不留她,对他并无大大意义……不!他不 能再欺骗自己,她对他的确是有意义的,他想要她留下,想要她在他身边,想要 在每个孤独的夜晚有她相伴。 可是,她要他拿结婚证书来换?能交换吗?不能!婚姻必须和自己最爱的女 人一同分享,他爱子柔,不会让性欲左右他的思想,欲望会随时间流逝而消失, 但真爱不会。 他爱子柔,要用一生一世去呵护、去爱;他喜欢童昕的身体,喜欢她的工作 能力,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她留在身边。而这“一切办法”中,没有结婚这项! 其他的,他可以完全让步。 阿翱说得对,他要去将她找回来,他要将她留在他身边,这一仗——他非赢 不可。 *** 敲叩童昕的女子公寓大门,开门的人是于优,轮椅压在界线上,两人僵峙在 门口,她没有半分请他入内的意思。 “我找童昕。”他言简意赅,态度因她的不友善而冷漠。 “她不在。”亲切被隔阂,她淡然回答。 “她去了哪里?” “重要吗?她已经辞职了不是?” 她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皇甫虎凝望她,估量她心中的想法。 “我没拿到辞呈。”简单几个字,否认掉童昕辞职的事实。 “我会转达,请她补上一份给你。”她是不该插手他们之间,但童听跟着他, 会有未来吗?不会……只会有无穷尽的痛苦折磨,跟着他是条不归路。 可以说她主观、可以骂她多事,但身为好友,她舍不得童昕和自己一样,再 回不了头。 “她人在哪里?”童昕的资料上只填了租赁处,没有老家的住址。 “皇甫先生,你为什么执意要找她回来?你明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你给不起 的,不是?”话挑得够明白了,只盼他死心。 没错,他给不起童昕婚姻,但是他可以给她其他,比如金钱,比如肉体享乐 或是恋爱滋味等等。他直直盯住于优,没答话。 “请闲你放手吧!童昕不是那种女人。”这种坚毅、主观的男人能被劝醒吗? 她知道自己机会渺茫。 他知道童昕不是那种女人,所以才会有欲望想收藏她。 “告诉我,她南部老家的地址。”他再问一次。 “对不起。”摇摇头喟叹,把轮椅往后挪,她准备送客。 “凭什么你会以为这么做是对的?凭什么你以为童昕会感激你封杀我?” “我不需要谁对我感激,至于为什么封杀你……”她沉默半晌,抬头再续言, 眸中含泪。 “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女人很清楚站在阳光下的幸福,是好友,我才不忍心 她坠入夜幕,再返回不了光明。皇甫先生,如果你真的有一点点喜欢她,就别把 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她的痛苦上。放手吧!世上比童昕更符合你条件的女人很多, 如果你只是要一个陪你走一段的女人,请你去找那些心甘情愿的。” 关起门,于优的身影消失在眼底,他对着那扇门,心有一些动摇。 放手吗?跟着他,她只有痛苦吗? 不、不对!她说错了,童昕跟他在一起绝对比她想像的更快乐。 转身,他不求她,但不代表他会放弃,皇甫虎从来就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男 人。 *** 矮树竹篱,这里才是她的世界,干净清爽无尘无埃,她扮演不来坏女人,当 不成第三者,所以她选择抽身脱离。 他还好吗?回到这里后,她不只一次这样自问。但……他好不好与她何干? 她应该恨他、应该怨他,应该和他坐下来一条一条把两人之间的欠帐结算清楚, 他欠她的、一直都是他欠她,她不该再替他着想、替他操心。 没谈过感情,没想过让爱情在生命中举足轻重,只想安安稳稳、踏踏实实过 日子,在适龄时找个可靠男人,像阿爸阿母那样,手牵手,胼手胝足为孩子的未 来打拼,谁想到他就这样闯进来,乱了她的计划、乱了她的心。 没办法不想他,没办法不思念他,才短短三个月,他就偷偷在她心间蛀蚀了 一个大洞,赶走他,那个洞就挂在那里,空荡荡的,哭喊着寂寞。 这就是爱情吗?她爱上他了吗?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只是他的影子日日夜夜颠覆着她的心,只是一个不 小心,有他的记忆就会翻腾上来,惹湿她一双清亮瞳眸。她很少哭的,小时候村 里的男孩子都喊她男人婆,谁知只是一个不小心的陷落,竟让她泪湿衫袖。 她不快乐,非常不快乐,几次想回到他身边,去接受他的两个提议,但是罪 恶感止住她的行动。 她真可以任性地负一时快乐留在他身边吗?真可以不顾一切,以爱为名,抢 夺他人丈夫为实吗? 不想、不想、不想,人的感觉会让时光洪流淹过,现在困扰她的,隔一段时 间就再也干犯不了她。她必须理智、必须用思考取代感情用事。 在竹竿上晾好衣服,到院子里拔下几棵芥蓝莱,她要炒道芥蓝牛肉。 走过鸡舍,听到几只母鸡咯咯叫声,她知道再过半小时就有温热的鸡蛋可以 捡拾。时间……凡事都要时间的是不是?所以,它也会为她冲淡属于他的回忆是 不是? “阿昕。你阿爸、阿母咧?”大声嗓的田仔姆从门外走人,驱走童昕的思念。 “伊去园里,要过午卡会返来,有代志否?我等一下要去园里送便当。” “你阿母讲这个月要收一阵会仔给你阿兄读册,你和伊讲,会仔标到啊,有 闲来我厝行一趟。” “好,我会给伊讲,田仔姆,多谢你。劳力!” “说什么多谢,对啦!阿昕,你有查甫朋友否?田仔姆给你做媒人好不?” “免啦!我还少年,先上班赚几年卡讲。” “憨查某囝仔,结婚后想赚钱也是会当去上班。” “真正免啦!田仔姆真正多谢。”童昕推却,想起炉上她还烧着菊花茶。 “是讲有影啦,你生这水,那会无人追。我先返去,你要会记咧,给你阿爸 阿母讲。”跋着木木屐,她往回程走。 “我知。田仔姆有闲卡搁来坐。”点点头道声再见,想转身往内行。又听见 田仔姆的声音。 “阿昕,有人客来找。”客人?是谁? 转过身,皇甫虎的身影映上眼帘,她停住脚步。 他来做什么?要忘掉他已经够困难了,为什么还要再来加上一笔? “你好,我是阿昕伊盾边,人都叫我田仔姆,你甘是阮阿昕的查甫朋友?” 一点头,他证实她的猜想。 “莫怪我要给伊介绍查甫朋友,伊拢讲不要,原来就是有你这款好人才。阿 昕,会仔的代志,我去园里和你阿爸阿母讲就好,你好好招待人客。”她热情挥 手,迈起肥胖的小短腿离开。 少了人站在他们中间,一时,谁也找不出话来讲。 捧着手中的青菜,她一扭头走回厨房。关上炉火,水龙头哗啦哗啦冲掉青菜 上面的泥土,捡拾莱叶,在砧板上细心切段。 “你都是这样待客?”站在她身后,看她套着松垮垮的T 恤、短裤,没有化 妆品缀扮,没有套装衬托窈窕身段,她依旧是美丽的。 仰起头,让鼻水和眼泪回流。她不当弱者,尤其在感情这条路上! “不说话?不认识我了?” 他再次开口,她仍不理会,径自做手边的事。 童昕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可是生怕一回眸。眼光再收不回、心再收不回。 固执地不看不听,假装他从未出现。 迈开脚步,他一步步往前靠近,空气中的波动越来越强烈,他的气息、体温 煽动她惶惑不安的心情。 在他的大手即将搭上她肩膀的那刻,她忽地转过九十度,弯身从橱柜里拿出 塑胶盆,快步逃离他的迫近。 跑入阳光下,他带来的阴霾被亮的耀人眼目的光线驱逐。深深喘口气,稳定 焦躁的心,低头进入鸡舍拾起地上一颗颗鸡蛋,温热浑圆的鸡蛋,暖不了她冰冷 颤抖的掌心。 再走入厨房,他仍然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将光线本就不足的灶脚留下一片 阴影。踌躇一会儿。她咬牙走回橱台,这里是她的地盘,她没道理害怕。洗蛋、 打蛋、切葱花,她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你这样子不像你。”皇甫虎一句话击溃她的自以为是。 泪止不住了,她狼狈转身,扑到他身前,抡起拳头死命敲打他的胸膛。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真真实实的童昕,这里是我的生活、我的环境、我要 的平静,听懂了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破坏我平静、干扰我的生 活,为什么不让我彻头彻尾忘掉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让我又变回从前那个无忧的 童昕?” 他没说话,任由她捶打。 为什么呢?他亦不懂,他没勉强过哪个女人,为什么偏偏要勉强她?因为她 好欺侮,还是因为他喜欢她为他而妥协…… “回去好吗?” “你来错了,这趟路没有意义,我要的你给不起,你给的我不要,你不是会 妥协的男人,而我……我有我的骄傲自恃,我有我的道德良知,如果跟你回去, 我会连自己都看不起。” “不要这样,一定有个方法,一定有……” “回去吧。不要再来烦我,我不要想起那一段,不要……你回去好不好……” 许久许久,哭声渐歇,她让他抱在胸前,倾听他的心跳。那个心跳不再平稳, 取而代之的是紊乱,一如她慌乱的心。 “我让你痛苦了吗?”或者于优是对的,他该放手。 “是的、是的,我很痛苦!”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不该发展出来的新关系?”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摇摇头,如果能躺在他心间,一动也不动,不想 不思考,或者时间静止、或者永恒在这刻出现,心就不会再苦了吧! 推开她,他的眼睛对上她。“我们出去走走,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能不说吗?”她的眼中有着乞求。 “躲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好方法。”摇摇头,他回给她的是坚持。“带我去看 着你的生活、你的环境,让我明白你想要怎样的安静。”而我……要怎样才能提 供这分安静。 握住她的手,帮她把一堆整理好的菜放进冰箱,不经过她同意,他将她往外 带。 -------------- 转自心动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