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游札记(一)——惜之 这个暑假,我走了一趟欧洲,每每拿起照片,看着巴黎铁塔、塞纳- 马恩省 河、罗浮宫……一幕幕记忆回到心头,满满的,是甜蜜,是无数的喜悦和快乐。 朋友问我,这次走的几个地方,哪里最印象深刻?我做不出比较,对我而言, 法国是一连串的惊叹号,像个让人眼睛一亮的贵妇;瑞士是个轻巧可爱的顿号, 犹如甜美温柔的乡下小姑娘;意大利则是无数个问号,你拚命想揭开女郎的神秘 面纱,但一层一层又一层,你看不清她的真面目,留下的净是遐想。 在罗浮宫,一座维纳斯雕像,你很难想象坚硬的大理石能雕出温柔(那么一 个刚硬的男主角,为爱情温柔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很难理解,不过是一 座胜利女神矗立,敬佩会油然升起。 不过,我最爱最爱的还是屋顶上的雕刻绘画,那是历史的轨迹,是我说过无 数次却不知道那叫沙龙的场景,站在当中,彷佛澎恰恰澎恰恰的华尔兹舞曲响起, 我是穿着华丽礼服的高贵妇女,轻摇折扇,和着音乐翩然起舞,旋身、摇摆,风 带起,蕾丝滑过…… 那场景,总让我联想到许多国外影片,联想到傲慢与偏见的男女主角,生活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想现实不愿浪漫,也是困难事情。 对,法国给人的感觉就是浪漫,吃一球冰淇淋——浪漫;坐在公园里——浪 漫:腿酸了,靠在石头墙上——浪漫;连深呼吸,都让人不由自主觉得浪漫,爱 上巴黎,轻而易举。 法国人没有我想象中高,比起澳洲人来讲,他们只是中等身材,他们喜欢晒 太阳,白花花的阳光吓不退他们,和亚洲观光客走到哪里,帽子、墨镜、长袖外 套齐备的情形,简直天壤之别。 走过香榭大道、走过凯旋门,想象拿破仑的遗体由门下经过的情形,望着无 名英雄火,怀念战场上英勇牺牲的将领,站在协合广场中央,想象那些不愿意逃 走的瑞士兵、被送上断头台的国王王后,心情澎湃。 小时候爱看漫画「凡尔赛玫瑰」,真正走进凡尔赛宫,除了一再一再的叹息 声、无数无数的幻想,还有说不清的情绪感动着你的每根神经。那些雕像、剪修 整齐的耸天树木……我突然觉得词穷,找不出适当形容词来倾诉心情。 这次旅游我有遗憾,在法国停留的时间太短,没办法把所有的教堂、商店都 走过一遭看个透彻。导游妮可告诉我们,欧洲起码要来上二十趟,才会感觉满足, 没错,我要来二十趟、三十趟,而且要把英文学好,约几个朋友自由行,没了时 间限制,我想到哪里便到哪里,快乐逍遥由我任性。 想同我一起吗?让我们期待下一季美丽! 第一章 偌大的牛皮沙发中,斜躺着一个看来玩世不恭的男人,他翻阅着自祖父手上 递来的杂志,盯着祖父口中的「星辰」。 那是一颗约三克拉的钻石,周边镶上几颗碎钻,款式并不精美。说别致?勉 强!但要他来选购,他绝不会挑这种不起眼的旧式镶工。 干净的象牙白窗帘因微风撩拨,掀起层层波浪。两个立在角落,等待召唤的 仆人,垂手低头静默。 这里是虥皇集团产业之一——北部第一间六星级饭店。 「小威,不管怎样,我要你替我把星辰拿回来。」 爷爷的拐杖在地板上重重一敲,仆人的肩膀轻抖两下,然斜卧的男人没受半 分影响。 「怎么拿?」乳名叫小威的高个头男人,慵懒回问。 仔细审视,他的眼珠是蓝色的,白白的皮肤、黑黑的头发,是俗称混血儿的 品种。 他的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英国人,黛安娜的同乡,听说当年查尔斯王子也 看上小威他妈妈,只可惜后来选择黛安娜。 也幸好查尔斯选择了黛安娜,否则英国将减少一个人气旺的小王子,而台湾 则会少掉一个帅到教女人瞠目结舌、口水不自主受地心引力诱拐的钟英铧。 他是阳光男孩,走进女人堆,露齿一笑,万丈光芒迸射,从无空手而返之理。 他很聪明,他不追求女人,只等女人来主动,若想分手,一句「抱歉,妳会错意, 我从没想过和妳继续」,轻轻松松解决一段爱情。 也许,你会怀疑,难道他没有钟情对象,否则怎不主动追求?道理很简单, 躺着吃,食物都太丰富了,何必起身追逐猎物?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从丁进泰手中拿回项链。」老人的要求近乎 无理。 「别忘了,对方摆明不卖。」钟英铧提醒。 「那个死老头子当然不肯卖,他分明要我低声下气求他!」 「爷,不过是一颗钻石,干嘛大费周章?想要钻石,我找几个镶工更美、切 工更精致的给你,包君满意。」 「不过是一颗钻石?对我来说,那不单是钻石,还是一段记忆、一份竞争!」 说到丁进泰,老人便咬牙切齿,到死他都不原谅他! 「有故事吗?说说看,也许能刺激我的大脑蠕动,想出办法。」听故事是他 年幼时期的无聊嗜好。 「我不说。难道你不能想想办法?」 他想用长者气势压制他,可惜阳光男孩没念过几天伦理与道德,对于敬老尊 贤这套,生疏得很。 「不是说不能想,是……懒!反正没啥大原因,干嘛和人家老公公抢夺一条 式样过时的钻炼?这未免太不懂得尊重。」他摆明没故事就没办法。 「你……很好,一定要原因是吧?好,我说!」 老人拐杖敲得花岗石地板叩叩响,皱皱指节在杖头上捏出苍白,可惜,年轻 人不受威胁,仍漾满笑颜。 「你知道的,我年轻时在剑桥念大学。」老人选了个全世界都晓得的话题当 开头。 「没错。」英铧点头。 接下来英铧的爸爸和他本人,年纪到了后,也只有一个选择——剑桥大学, 这是这个家族对于劳苦功高的爷爷表示的唯一敬意。 「当时,我在英国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英国女人?」和他母亲源自相同出生地? 「对,但出国前,家里已经帮我决定好亲事。」 爱情无自主,此乃古人最大悲哀之一,英铧发觉自己好幸运,女朋友一个一 个换,从没人嫌他举止不合宜。 「奶奶?」 「嗯,婚礼过后我才申请到学校。原本你奶奶要和我一起出去,可是没多久, 她发现自己怀孕,她的身子弱,为了平安生下你父亲,曾祖父要她留在台湾待产。」 老人叹气,回想是件需要体力的事情。 「了解,徐志摩第二,可惜你不擅长写作。」 「当时我和丁进泰一起作伴到英国念书,他是我的同学,异乡异地,自然走 得较近,有心事常会互相讨论帮忙。」 哦,在成为世仇之前,他们曾经是死党。 「你和他讨论起那位异国的「林徽音」?」英铧问。 「对!」 果然,败笔出现在这里。「真不智,你不晓得爱情是造成男人友谊变质的最 大因素?」 「我没想过,他是一个小人。」 「在爱情面前扮演小人,并不过分。」英铧替进泰老董事长说话。 这类小人,不经意间他当过几次,幸好知道错误形成,他踩煞车的技巧还算 不错,否则,他会变成过街老鼠,走到哪里,都有人朝他泼王水。 爷爷没理会他的意见,继续说故事:「他陪我去挑选钻石项链,送给Sammi 作为生日礼物,他替我向家人隐瞒Sammi 的存在,对他,我很是感激,于是我把 Sammi 介绍给他认识。」 「星辰就是你送给她的那条项链?」 「没错,起初我没想到,丁进泰会爱上Sammi ,可是Sammi 坚持对我的感情, 不愿接受他的爱意,丁进泰愤慨之下,打电话回台湾向我的家人告状,当时接电 话的是你奶奶。」 「天崩地裂了?奶奶是不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到英国去?」 英铧主观认定,发现男人外遇,女人只有一种连锁反应——一哭二闹三上吊, 四回娘家五住庙。 既然爸爸拥有亲生母亲的照护直到四十岁,那么可见,奶奶没选择后面三四 五项激烈反弹,但哭哭闹闹多少需要一些吧。 「你奶奶是个传统女人,她没把事情闹开、闹大,她向你曾祖父母要求,让 她带孩子到英国服侍我,好让我和孩子培养亲情。 奶奶一来,许多事情便再也隐瞒不住,Sammi 知道我结婚,把项链退还给我, 要求分手,她说很抱歉,没办法接受有婚姻的男人。 好几次,我出口对你奶奶提出离婚要求,她不回话,单单抱着你父亲站在窗 口默默垂泪,看她这样子,我心软了。」 「很高兴你选择当个负责任的顾家男人,告诉我,为什么项链会落到丁进泰 手中?」这会儿,他和爷爷同仇敌忾起来。 「Sammi 并不因为退出我的爱情,就转身投入丁进泰怀里,她和他成为谈心 好友,却不肯进一步成为他的情人、妻子。」 「有个性,我欣赏她,奶奶去世十几年了,你如果要续弦,我不介意Sammi 成为我的新奶奶。」 老人瞪他一眼,没回应他的荒谬。 「大约是丁进泰从Sammi 的谈话间发觉,她对我存有许多怀念,引发他的不 满,于是他找上你奶奶,刻意挑拨,奶奶愤怒之余,从我这里偷走项链,交给丁 进泰,这段,是我从你奶奶的旧日记里面得知的。」 「然后呢?」 「去年,丁进泰妻子去世,他向我示威,说他将找到Sammi ,那么多年过去, 她对他的感觉肯定有所改变。上个月我听说他要以义卖名义,展出多款钻炼,探 听之下,星辰竟在这次的展示品中,你知道这意谓什么?」 「意谓你们即将展开新的竞争?」 「没错,而我,不打算输在这回。」 「我懂了,这件事是他过分,爷,放心,我帮你。」 得到小威口头承诺,老人晓得可以放心,他看人眼光向来奇准无比,只要孙 子想做的事情,就会成功。 他看好孙子,一如看好自己的企业,虽然眼前小威仅挂着总经理职衔,但几 个大刀阔斧方案,轻易解决公司多年沉痾,在上半个年度开出亮丽业绩。 初生之犊不畏虎,方念完博士班返国的钟英铧,已出色地赢得多数员工的支 持肯定。 在大家眼中,他不是二世祖,不是空降部队,而是大有作为的汉武帝,将为 虥皇画出辉煌版图。 「你打算怎么做?」老人问。 「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东西连同英国美女交到你手上。」 怀着满满自信,露齿一笑,光芒显耀。怎么?想象不出画面?很简单,上网 去看看威廉王子,他们的血缘类似。 程孟姜超可怜。 程孟姜很无聊。 程孟姜是没人想理会的悲情女人。 呜……程孟姜在哭,眼泪一串一串,没有嚎叫声壮大声势,只有水淹金山寺 的凄美,闪闪瞳眸,刷上两道悲情,粉粉的双颊点缀上美丽。 自从她和大姊成功将二姊孟穗嫁给有钱人,接收人家两千万聘金后,她摇身 一变成为「有钱人」。 她的泡面可以买碗装,不用再为省钱而买袋装产品,没事她还可以上麦当劳 打牙祭,点杯玉米浓汤和苹果派。 但碗装泡面吃多、苹果派啃腻后,她能做什么? 大姊不因为存折里多出两千万而停止上班,她仍然汲汲营营于金钱,镇日忙 得晕头转向。 二姊夫杨名扬不准她天天上门找二姊聊天,原因是二姊怀孕,基于胎教想法, 他认为长期面对爱哭妹妹,将引发孕妇情绪不稳危机,于是限制她一星期只能出 现一次,而且还必须是二姊夫在场的情况下。 那么……生活中空出来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用不完的时间,她要做什 么? 以前还能收拾笨二姊搞出来的烂摊子,现在她的烂摊子有姊夫抢着收拾,孟 姜能做的事只剩下……哭倒万里长城。 呜、呜、呜——呜、呜、呜——两短一长,是防空演习时最常使用的频率, 也是叫人逃命的标准警讯,不过,听她哭泣倒不用急着逃命,只要记得将新开封 的五月花送到她面前就可以。 电话铃响,孟姜接起电话,是楼下房东林妈妈。 「孟姜啊,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这是程家大姊孟汶托她帮的 忙,她害怕小妹一人在家,哭到脱水。 「去哪里?」 「哪里都行啊,国父纪念馆不错,故宫博物院也很好,对了,天文台更是个 好选择,最近天文台隔壁又开了一家新的科学馆,妳要不要去看看?」林妈妈热 力推荐。 「我想想。」 「要想出门想,别窝在家里想。」 「好吧,我出去走走。」 接受建议,孟姜离开没有弹性的弹簧沙发,走出家门,眼泪垂在腮边,尚未 干燥。 骑上破到不行的旧机车飙到天文馆,风吹风吹,吹干泪水,却吹不掉眼中一 闪一闪的伤悲。下车,锁好机车,她不希望回程发现,摩托车已被人误认为回收 废铁,大锁旨在提醒大家,它是有主废铁。 往前走,行经停在路边的双B轿车,孟姜拿黑色玻璃窗当镜子照,抹抹泪痕, 梳梳长发,还好,不是太狼狈。 直身,继续往目标建筑物,走了一二三,不多不少的三步,双B车上的司机 冲到她身边,朝她一鞠躬,恭敬说话。 「小姐,我们家老爷想和妳说话。」 孟姜回头,望着甫下车、西装笔挺的老先生。四目相望,孟姜眼中的是疑惑, 老人眼底的是惊喜。 孟姜呆立,脑中转过几百个念头;老先生则在人员扶持下,缓步走到她身边。 「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老人细细审视孟姜细致的眉眼,皙白皮肤,芭比娃娃的神态像极她——他思 念多年的心仪女子。 怎么会?她明明是东方女子,怎么会有西方女人的明丽五官? 「对不起,你可能误解我的工作。」 后退两步,她是悲观的孟姜女,习惯碰到事情,往最坏的方向作打算。 「妳认为我误解了什么?」 老人温和笑笑,她和「她」一样,反应灵敏。 「一种你会在马路边相邀的特殊行业。」孟姜实说。 「对不起,我想误解的人是妳,我并没有认为妳在从事任何特殊行业,我想 ……妳应该是学生吧!」他试图猜测她口中的工作。 「不对,我是家庭煮妇。」 孟姜没骗人,她一天煮三餐泡面,不为勾引康师傅家的年轻小开,而是为了 贪图康师傅带来的方便快捷与便宜。 「妳结婚了?」 「一定要结婚才能当家庭煮妇?不,我煮饭做家事,大姊赚钱养家,我们一 主内、一主外,是分工合作的好搭档。」 「我懂,妳没有上班工作。」 「这样很可耻吗?」 常常,她为自己的米虫生涯感到可悲,但……没办法呀!失业率是全台湾人 民的问题,她没当总统,没能力解决这层恐惧,之前,她可以借口留在家里照顾 笨蛋二姊,二姊一出嫁,便剥夺了她的米虫借口。 「并不,我们家的女孩子都没上班赚钱,她们连想当称职的家庭主妇都办不 到,相较之下,妳很厉害。」 「希望你的夸奖发自真心。」 「当然。」 「老爷爷,很高兴认识你,我要去……」 截断话题,虽然她不急着去哪里,但和陌生人哈啦不是她的习惯之一。她只 想随便走逛,不让泪液泛滥,否则下地狱,会被阎罗王惩罚,变成一棵树木,让 人东砍西砍,以忏悔她在世时候用掉太多卫生纸。 「先别走,我真的有事想请妳帮忙。」 「我……我没钱哦!」 孟姜怀疑他想向自己调头寸,也许他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她们最近得手两 千万新台币。 「我不要妳的钱。」 「我的人也不给。」孟姜立即反应,除了钱和人,她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何东 西值得被觊觎。 「是这样的,下个月我们公司要举办跨国的钻石珠宝义卖活动,到时参加的 知名人士很多,我需要很多展示模特儿,妳可以来帮忙吗?」 「我……我没当过模特儿。」 迅速地,一些悲惨画面充斥了孟姜脑海——她在伸展台上跌倒,身上珠宝被 抢,老爷爷上法院递告状,法院裁定她赔偿,二姊孟穗的聘金赔光了仍不够。大 姊说,我们当中要再卖掉一个,结果,大姊卖掉自己还清债务,她因为没有赚钱 能力,只能蹲到台北桥头流浪…… 咕噜咕噜……中枢神经提醒她,肮脏和饥饿的感觉很糟糕。 「没关系,慢慢训练。」老爷爷劝说。 「可是……」 「我给的待遇很高。」 听到待遇高,孟姜试探问:「多高?」 「一天二十万。」 决定是她了!他要将盛会献给Sammi ,要把一个和Sammi 年轻时相似的女孩 送到她面前,让Sammi 看见自己的用心,历经数十年不更变,他要她接受自己的 感情,让两人间弥补起多年遗憾。 想到这里,丁进泰笑开,五十年前,他输去第一遭,五十年后,他将要扳回 一城。 「我怕……」孟姜仍有迟疑。 「别犹豫,关于训练部分,我将聘请知名模特儿来指导,安全方面,我会找 来全台湾最杰出的保全人员。当天与会的,都是社会上的名流绅士,许多演艺界 女性都想加入,运气好的找到金龟婿,就算没有任何收获,知名度也会因此更上 层楼。」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我需要负担什么责任吗?」 「妳只要负责戴上钻炼,其它的事情与妳无关。」 「真的?」 「当然是真的,妳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好运。」 「别怀疑,好运来了,谁都挡不了的,给我妳的电话地址好吗?明天,我派 车接妳去上训练课程。」 应该多想想的,可首次赚钱的喜悦蒙蔽了孟姜的视听,于是她留下住址电话, 飘飘然挥手和老爷爷说再见,飘飘然走到她的「有主废铁」边,飘飘然打开大锁、 骑上车,飘飘然来到大姊跟前,忘记大姊正在上班赚薪水。 「孟姜?」 孟汶推推她,她还在飘飘然,软绵绵的心荡在空中,回不到地平面。 「孟姜,妳不舒服?」 辛苦哦,长姊如母,一手带大这对双胞胎已是不可能的任务,好不容易倾销 掉笨孟穗,若是孟姜在当下闹出精神迟缓症,她一定痛不欲生。 「孟姜,说话!」她摆出大姊的气势,用力吼她。 突然,孟姜一把抱住孟汶,未语泪先流,孟汶感觉到背后两道暖暖的湿气, 沿肩胛往下滑。 「姊,我找到工作了!」 呜、呜、呜——呜、呜、呜——仍旧是两短一长,警报的标准配置。 偌大马路上挤满车辆,这是周末假期,壅塞车潮没减缓莲花跑车速度,流线 造型的跑车在车阵中快意穿梭。 「少爷,盯上了!」司机侧眼对邻座的钟英铧说。 「很好,跟紧。」于是莲花紧咬奔驰车屁股。 三分钟后,红灯阻下奔驰轿车,钟英铧迅速从自己座位下来,绕到奔驰车旁, 敲敲窗户。窗户摇下,他扬起一脸灿烂阳光,对车内老太太说话。 「您好,我是钟意承的孙子,爷爷习惯喊我小威,他生病,病得很重,不晓 得您愿不愿意去见他一面?」流利顺畅的英语从英铧口中吐出。 老太太望着他,眼眸闪动。他优雅的口吻和「他」如出一辙,他的神态、他 的高贵一如当年的「他」,小威二字打在心头,心如刀割,鼓噪的回忆在胸中泛 滥。 他病重?Sammi 没有犹豫,提起礼服下襬,打开车门下车。 英铧牵起Sammi 缓缓走向后面的莲花跑车,绿灯亮起,后排车子不断对他们 大鸣喇叭,英铧彷佛没听见,持续他的优雅缓步。 送Sammi 奶奶上车,关上门,准备妥当后,钟英铧忍不住弯腰问她一句:「 我可以请教您,为什么我的祖父强调,一定要我向您提及小威二字?」 「小威是我们在路边捡到的猫咪,分手当天,猫咪走失,我们找了很久没找 到,我想意承试图唤起一些共同记忆。」 「我懂了,谢谢!」英铧优雅欠身。 挥挥手,送走Sammi ,小威的笑脸让寒冰取代。 难怪从小到大,每次追问为什么替他取一个和本名完全无关的小名时,爸妈 的反应是摀住嘴巴偷笑。老家伙居然用一只野猫来替他命名! 小威?该死!冲着这点,他不狠敲爷爷一笔才有鬼。 站在路口,手扬起。 帅气的小猫,呃,不!是帅气的小威引得女性纷纷行注目礼,人长得好看, 连招到出租车的速度都比别人快,三十秒后,他顺利搭上车扬长而去。 孟姜的装束和其它模特儿差异很大,别人是清凉性感的高级服饰,挽起的发 髻带起高雅,她则是一个宽宽、缀着黑白圆点的复古式发箍,简单固定住及腰长 发。 她的长发被染成金黄色,要不是化妆师再三保证,她回家洗头就能除掉颜色, 孟姜肯定当场哭给你听。 另外,她穿着白底黑点的圆蓬裙洋装、黑色包头高跟鞋,脖子上一条式样古 板的钻石项链,活生生的四○年代人物。 当所有模特儿打扮好,孟姜终于了解,为什么丁爷爷会找上她这个路人甲来 充当模特儿,大概是没有专业模特儿能容许设计师把自己弄成这副俗样。 走入大厅,丁进泰和一群保镳向孟姜走来,丁爷爷没多望其它模特儿半眼, 独独挽起孟姜,穿梭在众宾客之间。 微笑,孟姜把泪水收干净,她提醒自己,埋在万里长城下面的万杞良和她没 关系。 「紧不紧张?」丁进泰慈蔼地问。 「有点,我怕在伸展台上会出错。」 「别担心,妳不用学模特儿的专业走法,只要自自然然在伸展台上逛一圈就 行。」 舞台上,孟姜的存在只为唤得Sammi 感动,其余人眼光?他不在乎,也不认 为孟姜需要在乎。 深吸气,孟姜手脚冰冷。 「孟姜,陪我到门口等人。」丁进泰邀请她。 「等谁?」 甜甜的孟姜一笑,笑来无数男子眼光,可以见得,人们并不在乎她身上的装 扮有多滑稽。 「等我的梦中情人,她叫作Sammi.」谈起Sammi ,丁进泰的眼角瞇瞇,满足 的笑纹在眼角处扬起。 「真浪漫,她是怎样的女生?」 「她是个英国淑女,贵族后代,我年轻在英国留学时认识她,当时我卯足全 力追求她,我们很谈得来,思想相近,观念相当,要不是一些意外,我们会成为 夫妻。」 「后来呢?你们分手?」孟姜爱听故事。 「回国后,我娶了个富家女,岳父对我很好,尽心尽力栽培我,为对妻子表 示忠诚,我和Sammi 断了联系,但她始终在我心底,没离开过。」 「她一定很伤心。」 眼泪在孟姜眼眶里打转,轻轻一个用力,自来水厂重新开幕,无限制供应民 生用水量。 「去年,我的妻子去世,孩子们都成家立业,我完成身为男人该对家庭付出 的义务与责任,于是我想当回自己,弥补生命缺憾,我发誓要重新追回我的爱情。」 丁进泰刻意避开和钟意承有关的部分,爱情让他这个迟暮老人燃起活力,龙 钟的心变得年轻。 「你办到了吗?」 「是的,去年我回到英国,请许多位当年的在地同学帮忙,经过半年努力, 我终于找到Sammi ,这次,我约她到台湾,举办义卖晚会,我准备将妳脖子上的 项链献给她,并向她求婚。」 这条项链是他陪钟意承选购的,他们一起在Sammi 生日那天送给她,在丁进 泰心目中认定,这条钻炼是他送的定情物。 「为什么是我身上这一条?别的模特儿身上的项链更漂亮。」 「五十年前,这条项链就戴在她脖子上面,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妳,就 硬要邀请妳来当模特儿?因为妳和她当年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说话的神态。」 「哦……原来。」孟姜恍然大悟。 「现在,我们一起到门口等她。」丁进泰绅士地伸出右手。 「当然。」 孟姜轻勾住丁爷爷的手,温婉模样一如当年的Sammi. 在门口,孟姜和老人说说笑笑,听着老人谈起美丽的剑桥风光,看老人聊起 爱情的神采飞扬,不相信爱情的孟姜不由得兴起几分向往,她相信老爷爷的爱情 是醇酒,越沉越香。 一部出租车停在饭店门口,车里下来一个英挺男人,微勾的嘴角显露自信笑 意,他踩上金色地毯,威昂的神态,彷佛是自画中走下来的西泽大帝。 「丁董,你好。」钟英铧主动向丁进泰打招呼。 「钟总经理,你爷爷没来?」 他寄了邀请函给钟意承,有炫耀,也有挑衅意味,更可恶的是,他挑选虥皇 企业旗下的饭店作为义卖会场。 不过,他有十足把握,他的特意安排,不会让钟意承和Sammi 有机会见面, 更何况,钟意承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找到Sammi. 「我爷爷身体微恙。」钟英铧礼貌回答。 「不会是看到杂志上面的报导给气病的吧?」两个拄杖老头,面对爱情争斗, 强悍得令人咋舌。 「应该不是,不过,他的确生气——在看过杂志报导之后。」 斯文有礼的钟英铧轻易地让人带上好印象,很少不被男人吓哭的孟姜,居然 忽略他的高大挺拔,怔怔地欣赏起他赏心悦目的五官。 「他气得没力气下床,派你过来?」丁进泰得意微笑。 「虥皇集团打算在年底举办像这种类型的义卖活动,我先过来参观,吸取一 些经验。」 「不错,年轻人懂得学习是好事,等活动结束之后,我让企画部门把这次活 动的企画案送到你手上。」 「多谢丁董。」 「栽培年轻人向来是我最常做的事情,我可不像你那刚愎自用的爷爷,如果 你想在工作上有所挑战的话,我不介意你跳槽到进泰。」 「那我真是太荣幸。」英铧谦逊地说。 「好说。」 钟英铧眼光向孟姜身上扫描,就是那条项链了。目标锁定,他的微笑更见深 刻。 「丁董,我先进去。」微微欠身,他举止高雅。 「请。」丁进泰稍让。 孟姜的目光跟着英铧,黏住、不放。 他是太阳神阿波罗吗?为什么能散发出眩目笑容?他的金色马车、他的灿烂 光芒、他……孟姜说不出话。 「孟姜、孟姜,妳还好吗?」丁进泰问。 孟姜甩甩头,用力捕抓自己的意识,可惜眼睛有自己的想法,硬是往有阿波 罗的方向飘去。 陪老爷爷说话的语气带上几分敷衍,有些些心不在焉,有点点恍惚,三不五 时,钟英铧的身影在她脑海里飘来飘去飘不停,印象深刻教人难以忘记。 终于,小小的邪恶在她身体酦酵。再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了,她必须确定, 他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帅气。是的,没错,他的帅一定有一半是出自她的想象力。 当欲望之墙越攀越高,她决定出击。 「丁爷爷,我想进去上厕所,两分钟就回来。」孟姜说。 「好,李强,你陪孟姜进去。」丁进泰答应得爽快。 深吸气,孟姜走回会场里,方偏头,就看见他——他在距离她不到三步的地 方。 四目相交,该死,他比她想象的更加英俊!心脏狂跳,血液逆流,脑浆涌入 大量血液……她快晕了……她真的快晕…… 突然,下秒钟,所有的光源消失,黑暗中,宾客的尖叫声在她耳膜间鼓震… …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