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爱情变奏曲 万千心事全诉于谢景生。 喜欢了。不喜欢了。 吵架了。 “成绩好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就一定要跟你借?还不是你自己招来的,根本 你心里也很清楚……” 我向谢景生诉苦:“谢大哥,你说这人讲不讲理。他居然说,‘你每天谢大哥 长谢大哥短的,我都不吃醋,我跟女生多讲两句话,你又有什么好吃醋的?’他也 不想想,你都这么老了,难道我还会跟你有什么吗?” 谢景生只微笑。 还问他极其幼稚无知的经典问题:“谢大哥,你说,在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之 间,应该选择什么?” 谢景生笑:“啊,成长的烦恼。” 我窘笑,却无端心生欢喜。 他突然说:“衣鱼,你要记住一件事,爱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我不以为然看他。然他如此郑重与悲悯,仿佛从时间的那一端,对注定的发生, 无可奈何的注解。 而只消一次,我便懂得这话的全部。 那是一个下午,我在图书馆看书,龙心要下楼有事,我顺口叫他:“我不下去 吃晚饭了,你给我带一袋饼干来。” 整本书看到最后一页又哗哗翻回来;铅笔在桌上随意捣,捣,捣,笔尖“啪” 地断成两截;无数次穿过成列课桌椅,无数声“对不起”之后,到门口打个圈子又 回来;隔壁桌的情侣已经吃过饭回来了。 龙心果然是在网球场,与他对局的果然是那个蜜色皮肤的南国女郎。 我的眼睛追得死去活来,都赶不上那轻盈的小球。他俩却轻松地奔跑跳跃,手 势一张一合,配合默契,是一种随心所欲的潇洒与醉。 而暮色正像一场大病,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沉落,沉落,四周万事万物,开 始不可抗拒地模糊。 我第一次发现,龙心的眼睛在薄暮里是淡褐色,犹如沉泥。 只是一颗可以容于掌心的小球,他的心便再容不下其余?还是为着对面女孩的 美丽白短裙? 我静静从他们之间穿过,向场外走去。 “衣鱼,衣鱼。”龙心追上来,将我肩一扳,“呀,我忘给你带东西了。你吃 了没有?”声音里全是自由的喜悦,一无歉意。 我置若罔闻,挣开他,径直向前。 他笑,“又聋了又聋了,”千哄万哄,“一点点大的事情。对不起对不起,是 我不好,行了吧?又吃醋。根本不相干的,只是大家一起玩一玩,她不会喜欢我的 ……” 他的汗跌到我小腿上,温柔地一触。 我怒气更生。 猛然站住,回身面对着他,不加犹豫,言词如一刀挥出:“那你的意思是,如 果她不嫌弃你,你就来者不拒?” 他仿佛一时没有听懂,仍是满脸笑意,却渐渐地,渐渐地,笑容浮在空中,与 他整个人隔了一尺远。 ——相握时无比温柔的手,才能在殴打时格外稳准狠;相吻时温暖如待融的唇, 才能把每一个字眼如冰珠般弹出。 只有最亲爱的人,才能伤到对方最畏痛处。 龙心只是茫然地、不置信地看着我,向后连退几步,双手不由自主一握——他 只是这样手无寸铁的一个人,全无防备,带笑而来,却在顷刻间被刺中。 暮色非常快地笼罩我们,纵有血肉纷飞,彼此也都看不见。 龙心一言不发,抽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