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话不投机 朱苑原是谢景生的秘书,秘着秘着,众亲友便收到银底金字的喜帖。我自是欢 欢喜喜打电话祝贺,朱苑的声音异常冷淡:“久仰,久仰,林小姐,啊不,原太太, 常听景生说起你。” 我笑:“叫我衣鱼好了,你就是朱小姐吧,以后是我们谢大嫂了。” 朱苑冷冷答:“不敢当不敢当。你要来参加婚礼?谢谢。我正迫不及待要一识 庐山真面目呢。”摔断电话。 我把话筒举在空中半晌做不得声,哭笑不得:罢罢罢,无论谢景生娶的是谁, 人情、礼金、面子统统给的不是她。 在婚礼上,我被介绍给新娘,她指着我失声:“你就是林衣鱼?”错愕半晌, 然后掩口莞尔,几至笑得直不起身。 晶莹小小头饰一起摇曳起来,大蓬白纱裙盛放,仿佛风中之莲。 从不曾见过这般美丽的新娘,我立刻原谅她一切。 两人不由分说地便熟了。过三个月,她方嬉笑半晌:“原来景生就吩咐过,凡 是你的电话不必通报立刻接进,日常也是开口林衣鱼如何如何,闭口林衣鱼如何如 何,连声音带表情都不一样,我以为你们可能……” “结果闻名不如见面,原来长得这副德性,要不是运气好,几乎就成了老姑娘, 哪儿像个令人眷恋难安的梦中情人。”我乐不可支,大笑。 她满面绯红,连忙辩解,“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看你与原先生分明一对璧人, 怎么可能跟景生……” 越描越黑。我倒因她这一点点稚气而喜欢上她。 她打电话来,是邀我与龙心参加他们结婚一周年的酒会的。我很诧异:“结婚 才一周年,值得开酒会吗?” 马上感到不妥,连声应:“好好好,我跟龙心商量一下。” 其实何消商量,我早知龙心觉得谢景生不可理喻。 因谢景生已经43岁,鬓发略斑,而朱苑才23岁,颜容如玉。龙心很感慨,“谢 景生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娶个自己年龄一半的女孩子,是当女儿还是妹妹呢?” 我不以为然,“感情的事,岂能用年龄来衡量?再说,到他们一个80,一个60 的时候,20年又算得什么?” 他嗤笑:“朱苑一眼看上去便野性难驯,哪里是能白头偕老的队伍?” 我不由得偏袒朱苑,“想当年我痴心塌地要跟你,不知多少人觉得我野性难驯。” 龙心一怔,然后不怀好意地看我,仿佛有话要说。 我作河东狮吼状,蓄势以待。 他自动弃权。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没时间。” 我威胁他:“原龙心,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目前还看不出代价为何, 打电话过去致歉的却是我:“对不起啊,谢大哥,龙心有点事,他托我……” 谢景生朗声而笑,打断了我:“衣鱼,少拿这种话来敷衍我。我跟原龙心,都 是外面跑的人,这种场面话天天在听,天天在说,什么有事,不爱来就是了。” 我心虚地笑:“怎么会,怎么会。” 他话锋一转:“算了,他不来也罢。反正原龙心对我始终也有成见。那你来不 来?” 我连声道:“来来来,一定来,谢大哥的事,我哪有不到场的。” ——呜呼,舍命陪君子。 谢景生的朋友,大多也和他一样,是外国大公司的洋买办。西装革履,凛然倨 傲的脸容,互称“尊尼”或者“杰西”,与龙心那一帮土包子生意朋友大不相同。 我与那些“伊丽莎”、“琳达”们虚虚应酬着,朱苑也维持同样距离——倒不 知她原来的洋名是什么,但此刻,她是谢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