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美容城众生相 离婚后多年,母亲仍有斯嘉丽般俏丽的细腰,因而一嫁再嫁三嫁,诺诺易姓易 得不知该如何向旁人介绍自己。 然后,美女老了。老了的美女像七宝楼台顷刻倒塌,满地瓦砾,格外地不堪与 凄凉,身边过客的男人皆成为其他人的主人,匆匆忙忙间她又一次嫁错了人。 终于,诺诺被连踢带打赶出家门,鼻青脸肿的母亲只敢在门后悄悄张望儿子一 眼。诺诺重又姓许,而父亲200 余平方米楼中楼的华宅里已容不下他一张床。 我不由伸出手,绕过身侧,在他臂上拍一拍,仿佛安慰,又仿佛得其所哉。 是5 月,窗外阳光灿烂,而大厅里空调机喷出一团团白雾,使得空气一片清凉, 那嗡嗡的声音似乎时间机器,让我蓦然与17年前的龙心重又相遇。 重又相遇,之间何止是流年? 美容城的月卡到期了,我又买了季卡。熟到某种程度,我一去便有人急忙帮我 喊:“诺诺,诺诺,林小姐来了。”而诺诺往往一手甩着肥皂沫,匆匆带笑过来。 我靠在躺椅上,不自觉嘘出一口气。 不知何故,我始终不曾对龙心提起。 或者,我是在等他问起,不经意间:“咦,最近你为什么老是不在家?” 而我会傲然相答:“不仅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不容你随便进入的世界。” 然而日子仍旧,龙心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我有时相信他的理由,有时不相 信;有时吵架,有时不吵。 我在深夜方归,渴望他在灯下大发雷霆,然后痛快淋漓大吵一架,用泪水醉他 的心。 ——远远地,黑暗的窗如一双紧闭的眼。 他永远忙,永远在说:“好好好,我不跟你吵。”永远没有时间紧紧拥一下我, 轻轻唤我的名字,说:“衣鱼,不要乱想。” 我只好一次次去美容城。 美容城实在是个可爱的地方,有许多的众生相。 俏丽十七八岁头发染得赤橙青绿、仿佛顶着彩虹招摇过市的女孩子;马尾辫走 路一摇三摆、语调袅娜,活脱香港电影里丑角的理发师;每天来一次洗脸、修眉、 绘指甲,一张脸跟人脱节得毫无关系的中年女人;一会儿过来抱怨男人对她们上下 其手、打情骂俏,过会儿又听见她们在男士部咭咭笑的小姐。 一位英俊男士总在门口悄悄现身,无声地隐入内室。不一会儿,女老板穿过大 堂,不时停下来,笑眯眯,与熟客应酬数句好话,不露声色跟进。我多看几眼,诺 诺俯身悄悄:“我娘娘的CALL仔。” 我一怔:“什么CALL仔?” 他笑得轻藐:“一CALL就来啊,”见我仍懵懵懂懂,索性挑明:“唉呀,小白 脸啦。” 我大惊:“那你姑父呢?” “他?他在他女朋友那里。” 我默然。这人世间的事,我不懂。 诺诺说得异常坦然:“其实我娘娘在小白脸身上吃过亏的。那时我爸妈还没离 婚,她什么都给骗光了,向我爸借钱,我爸没借给她——不然,也许她现在会对我 好一点。” “那她现在还敢?不怕再被骗?”我好奇心全被勾起来。 “她早就学熟了。我有一天听她打电话跟现在这个小白脸说:你少拿这些话来 哄我,好好对我,自有你好处,不然,我捻死你像捻死一只蚂蚁。” “然后呢?” “喝令他滚过来。” 我骇笑:“说这种话,对方自尊何在?” “自尊?那个人乖乖地来,还抱一大束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