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感时花溅泪 一次我的隔邻是个艳娆女子,一直用娇滴滴声音与“马先生”、“罗先生”、 “陈先生”打手机。 我如听复杂精致有趣的长篇言情连续剧,渐渐似笑非笑。 大厅顶上的电视机一直在放音乐节目,一位嫁入豪门的红歌星正对全世界宣告 她的幸福,声线如蜜里调油。 “他在外面,无论多少绯闻,我从不放在心上,人家都说:”你怎么不打电话 查你老公勤呢?万一他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怎么办?‘我都对他们说:“不会的,我 相信他。’……” “他的工作,我不管,也从来不向他吹什么枕头风,他也很体谅我,尽量不把 公事带回家……” 镜头渐渐移入红歌星家中,她与她的可人儿公子并肩坐在沙发上,公子亲密地 环住她,露出钟情的微笑,而她柔腻地偎在公子怀里…… 忽然隔邻女子按住手机,问:“那男的是干什么的?” 我很诧异:“他是市长呀,你连市长都不认识。” 她说:“他包过我三个月。” 我愣了一下,接着大笑,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然后就沉寂下来。 我便借了柜上的电话打回家。 响了6 声后,我挂上电话。 过十分钟后再打,默数:“一、二……”一直数到12声振铃。 再过五分钟后又一次重拨,只响了一下我便飞快挂上话筒,慢慢松开已经握酸 了的手。 复又落座,我问诺诺:“本地叫半老徐娘是什么?” 他答:“小嫂子。” 我笑:“二十一二新婚燕尔的少妇,才叫小嫂子呢。中年妇女,黄脸婆,叫‘ 老……’” 他脱口而出:“老菜苔。” 随即自悔失言,双手直摇:“不不不,我不是指你。” 我笑:“本来就是,再忌讳也没用。”想一想,“真形象。老了,卖也卖不掉, 掐又掐不断,炒起来费油费火还咬不烂,一无是处;是个花什么的也好,运气好一 点的‘留得残荷听雨声’,差一点的‘化作红泥更护花’,但是菜苔——新菜苔还 卖不了几毛钱一斤,何况老的——只好烂在地里作肥料,跟猪粪、牛粪级别一样。” 诺诺双手掩面,笑得不亦乐乎。然后说:“姐姐你真风趣,但是真的,你一点 都不老。” 我大笑:“多谢多谢,多谢恭维。我且问你,不老在哪里?”我揪揪眼皮: “这里?”又摸摸抬头纹:“这里?”点点颊上的面疱:“还是这里?” 诺诺轻轻说:“姐姐,我想无论怎样,你能选到的男人,一定不会是那个样子 的。” 连他都明白。 我忽然双眼一酸,默默地溅下泪来。 此刻,电视里一位黑人女歌手正低沉幽怨地唱着:“我不预备细述,你是如何 碎了我的心……” 一次我到了许久,才见诺诺匆匆赶来,强笑与我招呼,信手拉开抽屉,无声无 息,手里什么东西滑了进去。 一闪金光,霎时吞没。 我问:“什么?” 他不大情愿地答:“手表。” 我笑问:“咦,女朋友送的?” 诺诺恼道:“姐姐,你也开我玩笑。”我一怔,回头看去,只见他先是眼圈一 红,一直蔓延下去,不能自抑地红过双腮,连脖颈都红了。 我心里多少明了,刚想抚慰,忽听远远有人兴高采烈喊我:“衣鱼。” 是朱苑。 我无缘无故地,便觉尴尬。 她只着简单的小圆裙,全黑,无领无袖,可是裙边有玫瑰紫的花结,挽出一朵 一朵的玫瑰花,行走间,圆裙摆荡,玫瑰在顷刻间开开谢谢,越衬得她肤光如雪, 眉目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