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斗智 那一次,龙心带我出去应酬,席间有个女子,黑唇,深蓝眼影长长描到鬓边, 眉宇间绘了一颗星,眼皮上全是金粉,浓艳如尼罗河肚皮舞娘。是11月天气,她却 只着薄薄丝衫,水红内衣若隐若现,有一种故作天真的诱惑,转侧间,艳光四射, 简直会放电。 见到我,目光先是尺,量我的长短;再是秤,掂我的轻重;得出结论,便再不 屑一顾,眼光蛇一样漾漾游动起来。 对龙心尽情放电。 “原先生,您不反对女士抽烟吧?”一支纤长薄荷烟早夹在双指间,嗲嗲问。 龙心客气笑,微微欠身:“当然不。” “那么,能借一下您的打火机吗?”龙心立刻起身,抽出打火机趋前,俯身, 为她点着。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尽喷在龙心脸上,笑得异常妩媚。 “原先生,是满族人吗?” 龙心答:“不,我是汉人。” “哦,”连一个感叹词都千回百转,“我还当是同族呢,原先生,我是满人, 家母便姓答……”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双目不离龙心左右,电波四射。 龙心也不知是得趣,还是真的人在江湖,竟与她一问一答,恍如调情。 完全视我如无物。 渐渐有宾客似笑非笑看我。 我自顾吃喝,只当看戏。 上甜点与鸡尾酒了,她沉吟:“原先生,您觉得‘一见钟情’怎么样,或者‘ 冬日暖阳’。”眼光一波一波泛滥而去,字字句句都是话里藏话。将菜单递过去: “原先生,您帮我点好吗?”楚楚动人,如蛛网般百般缠绕。 龙心替她点了“白雪公主”。 轮到我,我并不看菜单:“有没有‘裸肩’?” 服务员一愣:“什么?”然后抱歉地摇头:“小姐,对不起。这个没有。” “那么,‘阴曹地府’呢?”专拣绝不可能的名字。 小姐又一次摇头。 我正一正色:“咦,不对吧,你这里说是意大利调酒师,怎么会连这几种最基 本的都没有呢?小姐,你们调酒师有LEO 证书吗?” 小姐满脸惭愧:“的确是意大利调酒师,但有没有您说的这个证书,我就不知 道了。” 我大度挥手:“随便来一个吧。”小姐推荐了“七重天”,我无可无不可地点 个头。 女郎第一次正眼看我:“没想到,原太太对这些这么熟。” 我微笑:“这是西餐最初步的礼仪,人人都应该掌握,我家里自小就这样教我。” “哦,”她有点兴趣,“原太太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我轻描淡写:“我家里十分普通,大姐大姐夫在美国硅谷,二姐二姐夫在加拿 大,都不过中产阶级,家父母也在加拿大定居。” 女郎杏眼圆睁:“原来原太太娘家在加拿大呀,做生意?”——弄错了。 我气定神闲:“哪里哪里,寻常读书人家罢了。”——我干嘛要纠正她。 女郎脸上神情略有变幻,她一定在想:原来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背景不同凡响, 说不准,原龙心便是靠外家出身。纵不是,也依托外家之力不少,怕不是那么容易 钓到,即使钓到了,也难抛妻弃子,为她赴汤蹈火。 还要不要继续,便有三分踌躇。 又问:“那您一定走过许多地方吧?” 我语气更淡:“都不值一提。只有罗马的喷泉,维也纳的假日,法国的第五大 道……”一时忘形,“斯图亚特……”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