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患得患失 女郎不大甘心:“我有一位表妹,在美国科罗达州大学读书。” 我淡淡道:“对不起,不大熟,我只知道长春藤8 大名校。” 已经足够了。 女郎自此正襟危坐,非礼勿言。仍然放电,却都是静电了。 席间,龙心共上洗手间6 次,我猜他是在那里狂笑。 散后,他才问我:“什么雷……什么什么证书?” 我笑:“阁下的流体力学学到哪里去了,连雷诺系数都忘了。” 至今,仍以为笑柄。可我们俩的黄金时代却已经过完了。 我手腕上五道儿红印,记录着他的手形,也记录了他的愤怒,渐渐地,泛入皮 肤里。就好像最惨痛的记忆,沉入平凡的日子里。却永远是生命中不可碰触的玫瑰 文身。 傍晚,高压锅在煤气炉上“吱吱”作响之际,龙心来了电话。 今天不回来,明天也不,有应酬。后天出差,去上海。不知道几时回来。大概 半个月。也很难说,看生意进展。我只要记得就给你打电话。有事打我手机。不用, 公司会派人去送的。 我心陡沉,勉强问:“真的不能回来?要通宵啊?你自己多注意,生意是生意, 身体是身体,别太玩命。你出差的东西备全了?明天叫司机来拿衣服?什么时候? 好,好,行,行……”声音黯淡到极点。 我们都不提中午的事。 龙心的声音里有小心翼翼的歉意:“我也不想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回 来以后我多陪陪你,好不好?” 我更加疑窦丛生:如果真的理直气壮,何必连糖衣炮弹都使将出来? 心怀鬼胎。我们竟都找不到话说——从前,不是这样的。 最后他问:“还有事吗?”我答:“没有了。”结束通话。 我没想到我们还能这样相敬如宾。其实接到电话的第一个瞬间我就已经怒火中 烧,想质问他出差是否只是借口,想无所顾忌地吵骂,逼他说出真相。 可是我不敢。我怕又是一场虚惊。我怕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疑。我怕我的猜疑 会比事实本身更伤我们的婚姻。 我患得患失。进厨房听见高压锅的吱吱声,心里更烦:连吃饭的人都没有,我 还做个什么饭?“啪”地关了煤气,伸手就去揭减压阀。 只听阀口一声汽笛般的鸣叫,喷出一片白色浓浆,瀑布一般扑在我手臂上,滚 烫剧痛。我手一松,减压阀又跌回原处,低头一看,手腕处已经大片地红了起来。 我慌慌张张地冲向水池打开水龙头,湍急的水流打在我被烫伤的地方。惊魂不 定,喘息不定。到此刻,才借了这份痛,溅下两滴泪。 是轻伤,上了红花油就没事了,但是我小题大做,不肯上班。请假的时候态度 极其不好,横下一条心,决定处长哪怕多问一句,就马上跟他撕破脸大吵。但是处 长说:“哎呀,烫伤可是很严重的,要不要住院?三医院的烧伤外科最好。真的不 住?两个星期够吗?反正要延假的话,你打个电话来说一声就行。” 明明早该知道他不会难为我。 处长其实不过是副处,五十几岁,头顶秃了一半,剩的一半都白了。站错过队, 跟错过人,误过机会,便再也追不上时代洪潮,烟火尚存的希望是在退休之前解决 正处。有求于龙心之处甚多,他怎么会舍得得罪我?过年的时候他还和老婆提礼品 来我家呢。 当时,窘的是我,不是他。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人的好意和援手,甚至不用付出代价。 可是我知道,这一切其实与我无关。只和一个嫁给原龙心的女人有关。 据说聪明的女人天生懂得装糊涂。 我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