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把钥匙 龙心又问:“你多大?” 诺诺一怔:“17. ” “17,17. ”龙心连连重复了几遍。久久地沉默,忽然苦笑。 诺诺看不懂他突然的奇怪表情,只知道,那笑容分明是与喜悦无关的,很尖利 又仿佛很酸痛。 龙心不再说话,起身,在室内缓缓走动,深深地皱着眉,一手不自觉地伸入袋 中探摸,好久才提出烟盒,摸出一支烟,却只是捏在手里,忘了点火。厚实的地毯 上甚至连脚步声都被湮没。 他的沉默,良久,重似千钧。 17岁的少年耐不住这样的沉默,诺诺的额上密密出汗。 寂静里诺诺听见卧室的电视里,有女子在哀婉地唱着:“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 人,你为什么不说话,握住是你冰冷的手,动也不动让我好难过。我是不是你最疼 爱的人,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余音袅袅。 龙心自然也听见了——然而他不说话。 “你真的准备和姐姐离婚吗?”诺诺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 像被人凭空一绊,龙心的脚步停在半途。半晌他转身看向诺诺,慢慢地说,眼 光闪烁:“不是准备或者不准备的问题……诺诺,大人的事情太复杂了,你还小… …这几天,我就不回家了,”他从皮夹中取出一沓钞票,递过去,“这是给你的, 你替我照顾好她。另外,”他折身进房,少顷出来,手里提着一个信封,“这个你 帮我带给你姐姐,告诉她,要用钱还在原来的地方拿。” 我痉挛地捏紧信封,感觉到里面是硬硬的片状金属:钥匙。大门钥匙?他不准 备再回来了? 我颤抖地拆开封口,掉出来的是一把小钥匙。我拈起,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才 记起:这是我梳妆台里暗屉的钥匙——瞬间的往事如烟。 那时我们刚刚结婚,很穷,因而很珍惜钱,怕有小偷来洗劫我们已经太少的财 物,龙心就托人在梳妆台上嵌了暗屉,成了家中保险箱。常常在灯下,两人一起数 着薄薄的钞票,龙心说他将要做的生意,我告诉他我在店中看到的美丽物件,一起 幻想金银满箱的情景。然后他大富,数千上万不在话下,我的收入不值一提,发了 工资,随手一搁。那个暗屉自此我没有用过,甚至不再想起。 早已时移事往,却没有想过龙心竟然还在用。 而到底,他还是在意我的,在此时,还挂记着我要用钱。 许久心事纷乱。终于我迷惘地问诺诺:“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 诺诺有点狡猾地笑:“我出门的时候,听见她也在问:”你太太是个什么样的 人?‘“ 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是我怎么样,或者她怎么样,其实真的重要吗?都只是取决于那个男人的选 择,无端的输和赢,不能控制的进程。 信手自茶几下捞几张旧报纸翻看:大幅密密股市行情,细如蚁群,旁边走势图 上的箭头却粗重浓黑,一路下跌,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正欲换张报纸,可是手瑟瑟抖起来。 我又何尝不是股民?我将我的终生投资到一只叫做“原龙心”的股票上,心甘 情愿被套牢,随大盘风云起落,行情表上惊红骇绿,我总不肯放。 都以为是一生一世,却不料只因另一个大户入市,他便雪崩般狂泄不止,每天 一个跌停板,顷刻间,我便血本无归。 而我,为什么还要苦苦等待他的告知,是停牌还是解套,甚至梦想再创新高? 为什么我就不能割肉?一刀挥去,血雨四溅里,那块割下的肉从此与我不相干。 自此了断。 诺诺端着热好的饭菜出来,诧异地问:“姐姐,你穿衣服干什么?” 我说:“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