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寻找慰藉 新置长裙,红衣烧得如此痛彻肺腑,要烧破夜的黑不见底——我恨不得将天地 化为灰烬。谢景生只轻轻问:“下雨了?” 细雨早濡湿我肩头。 默默用干毛巾把头发擦了又擦,动作越来越缓慢——擦不干了,每一根发上都 凝了一颗泪,谁能承起30万颗眼泪的重量。 没想到红衣湿了水会这般透明。本来就只一张皮,此刻它凄艳残红,委婉地贴 着身,若隐若现地,将内里的纠葛、矛盾、翻搅,悉数出卖。 那个寻找龙心的下午,为什么,我要买下这样一件大红如婚衣的裙呢? 我不由得羞赧起来:此来为何? 交还毛巾给他,强笑一笑:“谢大哥……” 他轻轻一握我的手:“先喝杯热咖啡再说。” 咖啡在银壶里沸腾刹那,心事大起大落,香动四野。喝在口里,明明早知,却 还是愕然一下,怎会如此热烈苦涩,如此咄咄逼人的真相。 我低头小口小口地抿着,谢景生问:“又是为了原龙心?” 无端地,咖啡的水面颠簸摇曳起来,滴在手背上,竟有咝咝声,瞬间烫痛。 我没有抬头。 良久,谢景生叹气道:“自我认识你以来,你每一次闷闷不乐,都是同样的理 由。——我倒宁肯你哭一场,哭过了雨过天晴也就罢了。” 我轻轻叫一声:“谢大哥……”每一个字都多刺多刃,割心伤舌,“原龙心他 ……他,他……”连喉管都刺痛起来。 谢景生趋身前来,握住我的手:“衣鱼,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要为了另一个男 人而在我面前伤怀?” 他是知道的。 就像我知道他深藏十余年的心思,他也知道我昏夜所为何来。 空气中忽然充满动荡气息,仿佛石破天惊前的异兆。 窗外的雨还在下吗?而室内这样静,煌煌的灯,金色水仙花的窗帘将夜色封锁 于窗外,黑白大理石地板清丽如水,将两人身影明晰映出。 两个倒影,越来越贴近。 无遮无掩,无所遁形。 谢景生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我顺口敷衍:“十多年了,那时我还小。” 谢景生淡淡笑:“我那时很可笑吧?西装笔挺地挥汗如雨,你就一直笑,直到 我说出粉红薯条的故事——其实那些痛,我早就忘了——可是看见你的泪……留美 十年全部血汗都得到补偿。有生以来,第一个为我落泪的女孩……”他喟叹,“那 时我就没有希望。” 一出戏,演到台上台下都明白曲折隐秘,然而这样突兀地、赤裸裸说出,仍不 是没有杀伤力,听不见观众喧哗惊动的。 情知我此刻的笑便是诱惑与鼓励,是挂在马儿眼前的一把青草,让他无法停住 脚步,我仍温和地说:“谢大哥,你都记得。” 他顿声:“不要叫我谢大哥。”忽然贴近身来,用力握住我的手腕:“衣鱼, 原龙心并不适合你。我不是看轻他,但他从小成长的环境太差,他得到你又太轻易, 因而不珍惜。衣鱼,人性是贱的,你需要的是一个珍重你、在乎你、永远不让你哭 的男人。” 他喷出的呼吸急躁热辣,是我引的火,我又害怕烧身,不自觉让背挺直,话语 却仍温软:“那时太年轻了,不懂得感情。” “衣鱼……”他将我的手握痛了,我不自觉一挣,景泰蓝镯子的叉簧“啪”一 声弹开,“铛”一声巨响,笔直坠在大理石地面上,滚得老远。 谢景生迅速缩手,折身向门口看去。 我张口结舌,半晌不能反应。 他,为什么要看门? 他的惊慌与戒惧,额上青筋一现,是从何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