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鲜红的血 渐渐,渐渐,我嘴角浮上自嘲的微笑。 说什么珍重在乎,只要再进一步,我们还不就是所谓的偷情?妻不如妾,妾不 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原来我不过是谢景生的偷不着。 人世间任何尊贵庄严的事,配到一个“偷”字,就是从七重天甘愿自赴十八层 地狱。 男人用瞒着老婆攒下的私房钱请女人喝咖啡,女人趁老公不在家的工夫悄悄赴 约。用偷来的时间与空间,匆忙缭乱地欢爱一场,在星月都回避的背人处,指天誓 日诉说衷肠。 然后再在众人面前,以楚楚衣冠相对。 好像餐厅整洁明亮的店堂,与它的,苍蝇齐聚、油泥处处,厨师用刚刚搓过脚 的手抓一把菜丢在油锅里的厨房。 如此苟且、污秽、不堪言说。 我竟,自轻若是? 他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 我问:“哎,朱苑呢?她怎么不在家?” 他转头的姿势,僵在了原地,许久许久都调整不过来。 我追一句:“呀,咖啡都凉了,我要换一杯。” 闲闲起身,冲破密簇空气的网,试着走几步,弄出零碎声响,这又是一间正常 的房间了,刚刚四壁无数窃听的耳朵、窥看的眼睛都瞬间隐去。 他终于转过头来:“哦,她单位同事约了去泡吧,刚刚打电话来,说正在唱歌, 准备玩个通宵。”起身,“我帮你把镯子捡回来。” 叉簧啪一声扣上,仿佛是落下一道锁。又是一个完美的圆环了,严丝合缝,不 露痕迹。 都过去了。 两个老朋友,闲话家常罢了,我抬头看看壁钟:“晚了,我回去了。” 他说:“我送你。” 还在三楼,只听见楼下有人喊:“姐姐,这里。” 我声色俱厉:“诺诺,你跟我过来的?” 诺诺退一步,有点委屈:“姐姐,我看你情绪不好,怕你不安全。”笑起来, “我妈原来就是这样的,跟女友诉苦,诉着诉着就一起骂臭男人,所以就不敢上去, 怕白挨骂。” 谢景生没有跟下楼来。 转眼之间,一切沉落于夜。 凌晨三点才朦胧入睡,便被电话惊醒,那端问:“是原龙心家吗?” 我答:“是。”犹自半睡半醒。 但是那端的声音说着:“交警大队……车祸……原龙心……昏迷……二医院… …” 我如遭雷击,话筒咣当一声落下,半晌才撕心裂肺地叫出:“不——!” 他们一定是弄错了,这不是龙心,我不认识这个人。 几近破碎的衣服,大量的血——不能想像一个人竟能有这么多的血!扭曲的身 体!变形的脸孔!从救护车里出来的只是一堆血肉,仿佛跟生命已经毫无关系,身 边是同样鲜血奔涌的陌生女子。但是这竟真的是龙心。他死了,我的丈夫死了。 那么多、那么多的血正在流出来。 我不在乎他回不回家,我不在乎他的心在哪里,我只要他活着,我只要他。 他们把龙心和她抬进去。我狂叫,想扑过去,但是被人抱住:“不要妨碍医生。” 许多人挡在我周围,许多人挡在我和龙心之间,许多人挡在生与死之间。 我叫,我向每一位穿白大褂的人求:“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 我拉住他们的衣服,我跟在他们身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