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扔掉垃圾袋 仍觉不妥,又问朱苑:“他有没有给你写过信,送过东西,在哪里?” 她行尸走肉般抬手:“酒柜最下一个抽屉里,钥匙在花瓶里。” 一打开抽屉,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一时也无法辨清来源:到底是来自晶莹的 香水瓶,还是玫瑰柔粉的信笺,甚至是银相框里阿季的明朗笑容。我一眼看见吧台 上搁着打火机。 背后的朱苑发出了一声哀鸣,我回头,她正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双手向前张着, 仿佛是想扑过来阻拦,却又颓然坐倒,哀哀哭泣。腕上手链动荡起来,彩光隐隐, 原来缀满红蓝宝石蝴蝶。 我想也不想,上去就摘,朱苑尖叫了一声,双手用力合抱在胸前,声音嘶哑: “只有这一件了,只有这一件了。” 她的眼光,她的神情。 她是蝴蝶,还是他是?抑或他们都是?朱苑与阿季的这一段时光,仿佛是坟头 霍然开裂,让情人化作蝴蝶,如此七彩炫目,却又盲目绝望,在春日暖阳里相遇, 相伴,相逐,翩跹起舞,然而夏天阳光匆匆坠落,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 头,哪有蝴蝶还能飞在凋零与冷寂里呢?而朱苑知不知道呢,所有的蝴蝶都是色盲。 我缓缓缩回手:“这是我去年去新马泰旅游时买的,我戴不合适,送给你了。” 其余的都在垃圾袋里了。我正要出门,朱苑突然喊住我:“衣鱼,你听我说。” “我有一次跟阿季说,老这么偷偷摸摸的真没劲,不如我们私奔吧。他说,好 啊好啊。他去过一个叫榆林的地方,旁边便是毛乌素大沙漠,可是它的水非常清凉 沁人,池塘开满荷花,大米柔软香甜,夜里听得见沙漠里的风。我会是世上最美丽 的沙漠新娘,他骑着马、赶着羊群来迎娶。我说:可我到哪里去买衣服呢?要不还 是去美国吧。美国多好,高楼大厦,到处都是机会,我们先在唐人街洗碗,攒了钱, 你开店,我读书,等成了大款还可以衣锦荣归。他说:他坐过牢的,出不去。偷渡 的话,他又不会游泳。然后我们就都笑了,都知道只能是句玩笑话。” “可是衣鱼,当他说到榆林的时候,当他说要骑着马、赶着羊群来迎娶我的时 候,多多少少是有一点认真的吧?” 他是永远的浪子,他的心便是浩瀚的沙漠,风沙不肯止息,暴戾呼啸,却在某 一个角落里藏了一座桃花源般的小城,大米香甜,女子美丽,天长地久仿佛真是一 桩可以想像、可以预期的事。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停留呢? 我还是没有回答。 正欲推门,门开了:谢景生。 见到我,他非常惊异:“衣鱼。”眼光闪烁,惊疑不定,瞬间已然设防:“你 怎么来了?”转头看见朱苑,吃了一惊,“朱苑,你怎么了,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我急忙解围:“她感冒了,不大舒服,我刚陪她坐了一会,现在好多了。”回 头向朱苑,“朱苑,多喝水、多休息就好了。” 谢景生左右嗅嗅,“什么味道?厨房煮什么了吗?” 我顺口:“我刚刚抽了几支烟。” 谢景生眼睛都瞪大了:“衣鱼,你抽烟?”上下打量我。 我不欲跟他多纠缠,笑一笑,拎起垃圾袋,一低头,只觉皮包鼓鼓囊囊地碍眼, 忙夹在腋下,“谢大哥,我该回去了,以后再聊。”匆匆而去,还觉得谢景生狐疑 的眼光追着我的背影。 一路不时频频回首,走出小区大门很远,才把垃圾袋扔掉。袋子很轻,可是抛 出的那一瞬间,仿佛扔的是杀人碎尸案的最后一块尸身,整个人便是“如释重负” 的化身、图解、具象…… 龙心抬头看看钟:“又逛街去了吧?洗衣机插头拔了没有?” 我这下突然想起来了,昨天洗衣机插头真的没有拔,紧急呼叫:“快,诺诺, 赶紧回去拔插头。”急得团团转,又打一下龙心,喝道:“不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