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春梦留痕 发现自己人财两空,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费,还惹了一身臊,这个女人会有怎样 的反应呢? 失魂落魄,万念俱灰?抑或破口大骂,恶狠狠地威胁我,仍然想方设法得到一 份残羹?或者,被教养钳制住,虽然心中惊涛骇浪,却只能无可奈何? 这种种,皆不是不刺激的。我屏息以待,带着残忍的快感。 然而她哭了。 并非嚎啕,只是一滴,一滴,晶亮如珠,飞溅在她素白的裙上,瞬间被吸收, 只留下暗暗的一圆痕迹——爱情的痕迹,生命的痕迹,伴以小小的呜咽声。 我至为震惊。 她,对他竟真有爱。 更为恼怒与心酸。爱龙心,理应是我的特权,而她侵占了,故而我恨她,并非 嫉妒——龙心不曾将心交给她。他曾经交给过我吗?有过吧?17年的日子那样长。 我并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自欺欺人。 她吞声良久,方抬起被泪濡湿的额发:“他,真的会死吗?” 眼神满是绝望与祈求。 我心乱如麻。这个女子,如文静的大学女生,直直黑发,对命运一无所知,对 爱情充满等待,仿如我的从前。固执地爱,固执地不明所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已完 全落入人手,也不知她是茫然无知,抑或是真的置生死于度外,此时此刻,还在关 注别人的丈夫:“他,真的会死吗?” 眼神里的祈求。室内是大而无当的空与静。我没有回答。 只微微欠身,从皮包里取出笔,将支票翻面,背书。再翻回正面,稍一迟疑, 欲在尾数加“0 ”,想一想,还是将支票递过去。 她悸动,不肯伸手。我并不坚持,将支票静静搁下,起身而去。 一如既往地陪伴在龙心身边。在他睡去的时候,用食指细细划他的眼眉,他的 鼻,轻轻点在他面颊上,他突然醒了。我的指尖突地一沉,他的笑,明朗暖和,酒 窝如泉眼深深绽开。他低低问:“衣鱼,如果我以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你怎么办?” 我笑,指尖稍稍用力:“傻呀。” 他也笑了,唤:“衣鱼,衣鱼。”一声又一声。 不知道他想喊的是不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已经走了,还是收下了支票。是诺诺送她上的飞机。在机场又哭了, 伏在诺诺的肩上,泣不成声,诺诺只好哄着她,半抱半拖地将她弄上飞机——弄得 同行的旅客皆以为是生离的情侣,好心相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没想到她“哇”一声大哭起来。 诺诺说到此,声音不由得略低,眼中一闪,是一抹不易为人知的忧伤和怜恤之 情,似水流动,他整个人在刹那间温柔——连对她,同仇敌忾的敌人亦会动情。我 纳罕,又好笑。 这小子,处处留情,处处不经意,那嘴唇,恒常似笑非笑的表情,英俊夺人的 脸孔,分明天生是女人杀手——不知待他长成,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遇上他,交 付以终身,换一生的日日心惊肉跳,夜夜不能安眠。 我逗他:“早知你舍不得,应该介绍给你。” 诺诺笑:“我怎么敢?姐夫的女人……”立刻变色,噤声不敢再说。 我倒不以为意。走都走了,还能怎样?稍有自尊就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要 紧,龙心会一世记得她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离他而去,就像他一世记得他父亲在他们 母子最需要时的绝情。也许她会哭诉:“我不想走啊,是你老婆拿钱逼我……”龙 心只有更恨,不过区区5 万元,难道他只值若许? 我从此不提起她,只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只当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