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物是人非朱苑的事也了了 是个淡淡的下午,她亦只淡淡答我:“上次感冒没注意,不小心转成肺炎了。” 我亦只好答:“这鬼天气,这么热,空调吹久了,都得了空调综合征。” ——情与爱,无非一场空调综合征。 然后相对无言。 谢景生远远地坐在床边,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我猜,他已经知道一些什么 了。 朱苑软弱地半靠在床背上,闭目养神。我也只好枯坐,强笑一笑,扯几句闲话, 都无人回应。 有手机响,谢景生冷冷起身,走到门外去接电话。 我借机坐近朱苑身边。提起朱苑的小皮包,把存折丢进去,说了密码。朱苑始 终淡淡的,不多说什么。 我只好唠唠叨叨:“你就跟谢景生说,因为那家银行的服务态度不好,所以销 了户换一家。记得密码123123,最好记,千万别记错了。” ——有个女孩子叫范晓萱,唱一首《数字情歌》:521 是我爱你,748 是去死 吧。881 是再见了,596 是我走了。是少男少女的游戏吧?整部交响乐的总谱都没 法形容成年人的感情经历。 该走了。我却嗅到一股油泥味道,低头看见,朱苑的头发不知多少天没洗了, 全都一绺一绺的,纠结缠绕,像卖虾的摊位附近,一地虾爪挣扎蠕动。 而阳光下的红色雪铁龙里,她的长发曾飞舞如蝶。 之所以会成为蝴蝶,只因为年轻与易惑吧?朱苑已在一夜间老了10年。 我在自己皮包里翻出了梳子,轻轻挽起她的发。只梳了一下,掌心便如下了一 场黑雨,满是柔软颓败的黑发。我缓缓握成拳,不能多看一眼。 ——顷刻间,我却想起了她。 头发便是女人的爱与灵魂吧,是我们身体上最缠绵却又最易受伤的成分,也是 最早地,离我们而去。新的、重又生长的黑发,不再有原来的记忆。 我看着朱苑清瘦而疲惫的脸,忽然觉得十分伤感:她为什么不再跟我说话了呢? 也许,她是后悔对我说得太多了。 然而曾有一度,我以为我可以和她做朋友,人与人之间忽然拉到极近极近。 就像与谢景生…… 或者龙心…… 我低声说:“朱苑,我不会跟人家说的,即使是龙心。你相信我。” 我缓缓起身。 “衣鱼,”朱苑终于开了口,轻轻地,困惑吃力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怔一下,答:“大家都是女人。” ——都曾经面临诱惑,都曾在微妙瞬间,险些万劫不复。 朱苑不再说话,却突然掉过脸去,紧闭的双眸涌出大量的泪。 我急忙出门。 回到病房,恰好杜先生来看龙心。 早知道他与龙心已经拆伙,倒没想到他会沦落至此。西装仍是名牌,却穿成搞 装修的民工,扑扑落满灰,前额的头发又有一大部分抛弃了他,肚子倒小了一号。 我问:“阿霞呢?” 龙心咳嗽一声。 杜先生倒仿佛不大以为意,嘿嘿笑几声:“你还不知道?早就离了。”苦笑, “这回,阿霞捡了个便宜。” ——倒是她捡了便宜? 我笑:“杜先生,你跟阿霞夫妻一场,就算给她一点又算得什么。你杜先生大 进大出一个人,难道这点钱也想不开?” 杜先生只挠着头皮笑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