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事件(1)
我回了家,蒙头大睡,可一直睡不着,浑身上下凉嗖嗖,把房间里所有的灯光
都打开,把音响的声音放得最大,我想打电话,可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电话。
我穿上衣服,跑下楼,来到街角打给我所认识的每一个女人,我是这般渴望她们,
哪怕来的就是那个电台女主持人,我也认了,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女人,可每个电话
的结果都是她们有事或不在或干脆就是该用户已经停机。我又跑上楼,找出瓶酒,
大口大口地喝着,能让我不再觉得害怕的此刻也只会是它了,我一口气灌下大半瓶
白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后我来到一个梦里面。……
有个老人正在烤着火,很暖和的弯曲的一团火。老人卷曲成一团。桔黄色火焰
的光舔食着老人的脸。就这样,过了许久,老人揉了揉眼睛。没有谁流泪,老人只
是有些看不太清,昨天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模模糊糊,它们都失了记忆。真的,
昨天永远也无法把昨天的昨天想起。就这么一眨眼间,老人又忘却了。老人长长叹
息。老人的手上满是血迹。
只是嘲笑自己,我们也只能够有嘲笑自己的权利。
我没有言语,只是看着老人,眼前的这些鲜活无比。鸡胸驼背的老人,嘴角弯
弯朝上撇。灰白眸子里的光好像种有着实质的东西,落在我脸上,让我有些紧张。
老人的脸上有着几块干瘪,古怪的肌肉正在挤眉弄眼。它们是想要嘲笑我什么?老
人满脸深刻的皱纹里呵,我看见某种生命悠长,悠长呼吸的影子。
呼吸是艰难的。影子的存在也是艰难的,也都让我奇怪,让我无法作声。我在
老人这曲折而又丑陋的脸所投下的略现狰狞的阴影里,在这个奇怪的梦里面,再一
次慢慢睡熟。
平静中似乎总有着巨大的苦痛在酝酿。老人站起身,驼背,鸡胸,干枯裂柴般
的手。老人挺不直自己的胸膛,更挺不直自己的脊梁。老人却穿着鲜红鲜红的衣裳,
踱进我梦里。老人咧开嘴,几个黄色有点变形的牙齿趔趄着似乎是想笑,是在笑。
笑声却有些臭。臭气向我漫来,我有些头晕目眩。老人似乎是在问我什么,我看着
他蠕动了几下嘴唇后,我却还是没有听见老人说了些什么。我忽发现我满头黑发正
在老人的手中惊慌地挣扎。我很怕。我为如此真实的梦而惊诧。老人到底想告诉我
什么?生命,死亡,爱情,荒淫,善良,无耻……这些都很好玩,我在梦里,我成
了个孩子。嘻嘻哈哈,我把这些漫不经心地堆积成塔,这塔里又会藏有些什么?
我问老人,这东西好不好看?老人,却又呆呆地看着手上我的黑发,他不再看
我了。一阵风吹来,一阵风吹过,老人就这样飘了起来,随风飘起。很快的,便没
了踪迹。今天夜里,火焰的灰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一切结束得如此之快,
快得让我不断唏嘘心惊。我颤抖的心灵在忽然漆黑的深夜里化作一些冰凉的雨。冰
凉的雨很快就会没有踪迹。我只能是艰难地拿起枝笔。这枝笔还年轻,也还幼稚。
但我终于能够让这笔听见心灵在颤抖中后发出的每一声叹息。
我应该满足,老人去了,莫名其妙的苦痛曾肆无忌惮在每一片土地上狰狞,这
种巨大的苦痛揉碎了南北东西。没有什么再能够完整,都是粉碎的,碎得已经看不
清,那时的我也不知成了什么东西。天地之间,只有时间苍白,纤细的手正在耐心
仔细地把这一切慢慢收拾,把能够粘合的重新粘合在一起。……
我蓦然惊醒,一身冷汗。喝了那么多的酒,脑袋里仍然清楚得可以看见屋外的
夜穹里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屋子里灯光耀眼刺目,似乎有种东西正踮着脚尖在轻轻
来回走动,发出一股令人寒毛倒竖的响声,是人是鬼或仅仅只是一粒尘埃从空中滴
落?我喊了声,空空荡荡,这里只有自己奇怪变形了的声音。我再也忍受不住,跳
起来,把衣服穿好,不敢再在屋内稍作停留,飞奔出去。
已是半夜,我在大街上独自奔跑,我跑得是如此迅速,就连那些街灯也开始不
停地眨着眼,觉得这一切古怪至极。我跑到了酒吧,我真的害怕。一个人真的难以
承受那来自冥冥间的恐惧呵,我哆嗦着。牛起不在,酒吧已经关了门,我茫然地望
着铝合金拉门,上面有个巨大的红色酒杯,那也是我的创意。灯光从身后吹来,我
的目光落在门边一堆东西上。好像是个人?这深更半夜的街道上只有疯子,乞丐,
还有酒鬼,但不管如何说,他们毕竟还是人。是人就好,人的模样是我熟悉的,我
似乎听见这堆东西正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慢慢走过去,屏住呼吸。真的是个人,
正蜷缩成一团。
天那?我在灯光下终于看清了这张脸,怎么会是她?我忙不迭伸手在她额头一
摸,火一般的烫。真的是她!她怎么会躺到这里来?
躺在地上的正是吴兰,王二在公园听老人说故事的时候,她已陷入昏迷,她瘫
倒在那根电线杆边,一任雨水洗刷,就似个没有生命的物体。有人从她身边走过,
但都纷纷加快了脚步,大家都很忙,有多少个人会去留意路边的东西?就算看见了,
谁又知道地上躺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凡事还是少惹点麻烦的好,这年头,稀奇古
怪的事却是太多。当王二在梦里快要惊醒时,吴兰慢慢醒过来,雨已停了,但脸上
还是湿漉漉,一只狗不知从哪里钻出,目光炯炯看着她。吴兰吓了一跳,赶紧爬起
来,也没有去想自己刚刚为何就会忽然摔倒在地,跌跌撞撞,往前走去。城市很大,
能到哪里去?吴兰漫无目的茫然地走着。柳含还在屋里吗?吴兰很想回去看看,但
她的身体却是一直在向王二的这个酒吧走来,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机械
地挪动步伐。当她来到王二的酒吧前,浑身已没有了一丝力气。酒吧的门是关着的,
吴兰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只是觉得身体发软,然后她靠着门,慢慢滑下,接着
睡去,她的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这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没有再想什么,迅速把酒吧的门打开,在柜子里翻出一叠钱。牛起,不好意思,
又得借你的了。我关上门,背起吴兰,他妈的,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一辆的士?都回
家挺尸去了?我大声咒骂几声,这叫给自己壮胆。她的身体可真轻,为何昨夜会有
那么大的力气?她的头发垂落在我颈里,一些水珠笔直地掉了进去,可真冷。她的
乳房软绵绵压在我后背上,她在说什么?我听见吴兰嘴里一连串含糊不清的话语,
她是在叫王二吗?姑奶奶,要是你死了,临死前嘴里还唤上这么几声,那我的麻烦
岂不是比天还要大?我一路小跑,指望半路上能蹦出辆的士。奶的,这条狗从哪里
蹦出来的?怎么还不睡?我朝电线杆边蓦然间出现的那条黑狗一瞪眼,狗吓了一跳,
赶紧往黑暗处奔去。等我赶到医院,自己也差不多要瘫倒在地了。再轻的东西抱在
手里,这么长距离跑来,那也会要的你的命去,何况是一个人,我大口喘息着,用
力敲响急诊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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