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立门户的董海 当天晚上海海躺在自己床上看电视,还是那条校园暴力新闻及它的后续报道。 说这名学生平时老实巴交,还有点口吃,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反常的事 情;又说在该学生房间的床铺底下搜出一些凶器,看来是蓄谋已久,等等。 海海此刻再看时平静了许多,渐渐息声敛气,眼睛却还是狠狠地瞪着,不知 哪儿来的一阵兴奋,一股压力。一种伤感就这样产生了,还有小动物的虚张声势, 靠着别的小动物同归于尽的一扑,感到泄恨,也感觉到伤残。电视上凶手、枪卧 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情景一遍遍播放,凶手的伤痛也是海海的,艳丽的血和冷漠 的枪使海海瘫软,和电视上伤者一样微微抖缩。 内心有一种伤痛,却也有一种快感。表面上像是在怕枪,其实他更怕的是心 里以枪去伤人或自伤的后果;表面上像是怕血,其实更怕的是内心深处尚未被察 觉的自行决定堕落的方式。 他催促自己恨那凶手。海海想,这种时候不恨是错误的,不恨便也是犯罪。 可是他并不恨,相反他有痛快淋漓的感觉。十五岁的海海第一次离罪恶如此之近。 他似乎对凶手有一层很深的理解,这份理解在少年海海心里引出的不理解使他的 头脑出现了一阵的晕眩。 董海第二天醒来对潘凤霞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想搬出去住。” “这是你的家啊。”潘凤霞说完也不敢看儿子,显然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服。 “妈,我想搬到我爸那儿去。” 整个事件使潘凤霞终于意识到儿子在这里是受罪,并不是享福。她决定让儿 子搬出去。她想这是下下策,可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潘凤霞先去找帕特李:“我有一个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潘凤霞把“商量”两个字嚼得重重的,帕特已经听出她的“商量”,就是 “宣布”。他只能等着。 “我想还是让海搬出去住比较好,这样他爸爸可以照顾到他。男孩子跟父亲 比较有利成长。不过海搬出去了,开支就大了,他的房租,他的伙食,自己住了, 总得有部车子吧,海海马上十六了。”潘凤霞说着就开始不自信起来,想帕特怎 么会舍得这么一笔开支,住在一起多省钱。 没料到帕特李拼命地点头。 她感觉到他的如卸重担。他一直默默盼着这一天,没提出来那是为潘凤霞着 想。潘凤霞才知道自己替帕特李与海海坚守阵地是多么的自作多情,他们两人等 这一天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而她却全然不知情。 潘凤霞打电话给董勇,没人接听。她留了言,要他第一时间内回复电话。接 到他电话时已经是二天后。潘凤霞一接董勇电话,帕特李就会突然出现,找些事 情来做。又是那一套,翻翻报纸、看看电视什么的。他面孔紧绷,眉梢低压,带 着稍稍的沉重。 潘凤霞只能冷淡地说:“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呢。” “还活着。” “没饿死?” “饿死了也就是这美国少了一个吃救济粮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最近死哪儿了?这么久不回电话?” 潘凤霞就是要让老帕特听出她对董勇的冷漠,而她也知道董勇能从她冷漠中 听出嗔怨与关切。 “最近比较忙。生意上比较忙。” “忙什么?有什么比你儿子的事情更重要的?” “我出差,没及时接到电话。” “出差?董勇,你这么鬼鬼祟祟的,你到底在做什么贸易呀?” “不是跟你说了吗,跟几个朋友搞点贸易,做些生意。” “什么贸易生意?是不是在贩毒?走私?偷渡人口?” “瞧你说的,我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啊。” 潘凤霞想想也是,董勇要是有那胆,今天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 她进了厕所后,开始长话短说地讲了现在的情况。 “你儿子要搬出去住了。你那怎么样?让海海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可以吗?” “怎么了?” “他跟老帕特合不来。搬出去自己住也好。” 董勇那边就嚷上了:“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我那么一个天才的儿子被你们 被养得跟一个小要饭似的。” “你有本事,你倒是让儿子跟着你不流浪、不要饭去啊。” 董勇就不说话了,一会儿说:“儿子可以过来跟我住,只是我也很忙,怕照 顾不好他。” “你到底忙些什么?” “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怎么又扯回这个话题了?” “不是因为我没信嘛。” 两个人在厕所里达成总识:让海海搬出来住。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正好趁这 个机会让海海搬出去。 潘凤霞一打开厕所门,帕特正站在门外,说:“我要用洗手间。”潘凤霞用 眼瞅瞅另外五个空着的洗手间,笑道:“别累着自己。” 潘凤霞突然袭击的时候,董勇正在家里下面条。煮熟了,他直接就对着锅理 下头吃起面条,连碗都省了。董勇在国内不怎么爱吃辣,到了美国餐餐需要配些 辣椒,吃得个嘴肿涨发红。这种受虐式的享受,是对自己不得不屈服于生活的不 甘心,略带着小小的反抗。突然门被敲响了,董勇顶着肿涨的嘴去开门。 “怎么?不欢迎吗?” 潘凤霞迈着方步进来。电话放下后,潘凤霞觉得董勇充满了疑点。董勇这些 日子到底都在干什么?有时候给她几千块钱,有时候管她借几千块钱。他的钱越 来越来路不明,他也越来越来路不明,她不得不突然袭击。 “哪能呢?”董勇狼狈地笑笑,刚咕噜了一声“欢迎”,人家潘凤霞已经站 在客厅的中间了。 离婚后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董勇的新住处。它近他们以前住的那所公寓不远, 同样也是一栋破旧的老公寓。到处都是他们从前的家具电器,到处都是他们从前 生活的痕迹。桌子上的茶杯是麦当劳杯子的再利用,连一次性的盘子到他这里也 是反复多次的使用过。这里的一切都在证明它们主人的勤俭持家,缩支节用。再 看他本人,穿着一件松腰的旧短裤,一件发黄的背心,上面还有小孔眼。而且董 勇已经戒了烟,当上了跑堂,一周努力工作五天,似乎什么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他的钱越来越少,日子却越来越紧。他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董勇也明白潘凤霞极想接近那个谜底,于是更加小心地说话做事。 而他的小心翼翼更加证明潘凤霞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她的眼睛四处张望, 先是找到一些女性痕迹,像小梳子什么的,她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很可能是那些 深宫怨归们的。可她能说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和权利?她潘凤霞比董勇更肮脏、 更罪恶。 她接着找线索,答案很快就找到了,但她不动声色,冷漠地伸出一只脚“稍 息”,轻描淡写地问:“你最近的贸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分红?” 董勇认真回答,不敢怠慢。 潘凤霞已经换了一条腿“稍息”,心里冷笑:你这么老实干吗,因为心里有 鬼。 董勇解释:“最近投资市场不容乐观。” 潘凤霞听了这文诌诌的话直想乐,他都不知道这些话与他自己多么不相称。 “这就是跟他们在做的贸易吧?”她用眼睛指指桌面上拉斯维加斯的廉价旅 馆的小香皂、小洗头水。潘凤霞才明白她找不到他时,拉斯维加斯的某个赌场的 某个角落,一个的中国男子正满腔热血地投入他与庄家的对垒中,这个男人就是 董勇。 这个亚洲男人曾几何时像朝圣一样,每个周末准时地出现在赌场里,带着一 种宗教信仰的虔诚。他没有任何活动,没有任何开支,不下馆子,不交女朋友, 不游玩,他甚至不看病,将所有的时间、精力和财力投到赌场当中。除了被尿憋 得发痛的满满的膀胱,及饿得发昏的空空的胃,让他去解决一下生理需要外,他 不再离开过岗位。赌场有的是饭店,董勇上厕所的时候眼睛也会四处瞄瞄,也就 是过过眼瘾,他悻悻地想,宰人吧?我?没门。上完厕所,他就找个地方打开饭 盒,吃自备的便当。他已经饿得没了斯文,原本不美味的便当此刻也非常可口, 像佳肴的味道。然后回岗位,继续奋斗。就连他的胃痛犯了,也只是忍着,这样 已经一年了。他并不去看医生,胃痛不看医生只是胃痛,看了医生就成了胃癌。 他的刻苦与专注告诉整个赌场:你们只是把它当作娱乐来消遣的,而我是把它当 作一项事业来对待的。 “赌吧、赌吧,哪天把两个孩子也赌掉。” 董勇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 都不用去看董勇,潘凤霞也知道董勇那张撒了谎被揭露的脸是什么样子。她 不敢相信他的学好、他的自律都是为了更好的赌博。赌博让他温饱不顾,每个周 末一放工就连夜驱车直奔赌城,将辛辛苦苦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奉献上去,周日 再披星带月地赶回来上班,开始期盼着下一次朝圣的日子。他已经赌出了一个范 例。 “我只是最近手气不好,好的时候也是很赚钱的。有一次,我半小时不到就 赚了两千块,还有一次……”还没说完就看见潘凤霞恶狠狠地瞪着他,董勇立刻 知趣地闭了嘴。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算是看透你了。我本想叫儿子跟你过,现在不可能 了。你非把我儿子给毁了不成。” “不就是钱吗?我总是会赚回来的。” “不就是钱吗?”潘凤霞冷笑。潘凤霞第一次感到帕特李的可爱,帕特就大 大方方地表示自己爱钱,爱得心里作痛;不像董勇心里也是爱钱爱得要命,嘴上 却逞强道:“钱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原来越是没钱,越是装 得不屑、满不在乎,甚至鄙视钱。他们所有的姿态都是做给人看的,别人不看了, 就做给自己看。 他们聊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们是看透对方的,毕竟一起长大,长成今天这个 样子,有对方的成绩,好的也罢,坏的也罢。这种亲情是无法平息的。董勇在这 一个小时里时时掐捏自己,不然他会脱口而出:你能借我些钱吗?潘凤霞既然知 道了真相,向她借钱的念头就不饶过他。 董勇没开口,潘凤霞已经回答他了:“我不会借钱让你去赌博。” 董勇很惊奇地抬头看她,潘凤霞冷笑:“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 屎。” 董勇很腼腆地低下个头:“我有一种感觉这次肯定能翻身,到时候连本带利 还你。” “你还真好意思说,你还真好意思拿我的钱去赌博。我没钱给你。就算有, 也不能借你,那是害你。再说我存那点钱容易吗?那都是我的卖身钱。”潘凤霞 说完自己也很难堪,对前夫说这些太露骨了。 “马太守能让你享受的不就是钱吗?” “我干吗用他的钱?” 潘凤霞冷冷地回答,猛一听很有骨气的样子。她的表情明显让董勇感觉这个 话题是个忌讳。只有董勇明白那大义凛然后面的真相:潘凤霞的生活远没有他想 像的富贵。虽然她逛商店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虽然她住在山顶的二百五十万的 大宅子,虽然她开的是奔驰车,而这种阔绰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因为她并没有可 真正做主的钱。她拥有的只是金钱投下的影子。商店刷卡时的富贵与她没有独立 经济支配权的现状之间有个荒唐的对比。潘凤霞没有告诉董勇,老帕特防她就跟 防小偷一样,每个月给她一笔家庭日常生活开支算得清清楚楚,她会过日子,能 从这笔开支里省下个二三百。另外就是他每个月给她二千块零花钱,其实就是工 钱吧。她也舍不得用,每个月可以净存下二千二左右,那笔钱她是存着将来给孩 子的。 董勇倒叹了一口气,苦笑一下。不叹笑不出这种苦,像是为自己鸣不平似的。 他想他董勇为这个家牺牲了自己,原本想着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结果是两头落 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他妈的这么小气,这叫什么丈夫吧。” “这也不怪帕特。说心里话,如果我是帕特李我也不会放心一个比我小二十 八岁的女人。” 潘凤霞说了那遗嘱的事,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惨,还是让看起来更惨 一些,她也说不清楚。 董勇听了,不说话,也没表情,坐着。两只手漫无目的地找着什么,把抽屉 打开,没有找到,又拉上,终于在茶几一堆报纸杂物下找到他要找的那一小半盒 烟。他已经戒烟了,现在突然又有了抽烟的冲动。点了烟猛吸了几口,突然又把 烟给熄灭,不知是因为已经没了胃口,还是没有兴致。董勇突然抬头对潘凤霞说 : “霞,你知道我为什么赌吗?我是想发财啊,我发财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 你和孩子,让你们生活得好些,不用再受气。我知道你啊也就是能吃得好点,穿 得好点,用得好点。可是自己手头能控制的钱呢并没有多少。我都是为了你们啊。 那时我也就无所求了。我就再也不赌了。” “你的脑子已经给赌坏了,你知道吗你?赌博能发财?!董勇,如果你做别 的事情也能像赌博这么积极,多好啊。” 两人坐着,沉默了一会儿。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都想重开话题,又嫌太 晚,无法说透,反而不如不说,所以就只能这样随着本来的话题一遍一遍重复交 代。一个说,别赌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别赌了。一个说,别省了,省来省去又不 是替自己省,何必呢。两人都认真地点点头,话是听进去了,可两人都没有实现 承诺。可有一句话他们没说,却长久地印在他们心底,那就是:你我的委屈,这 笔帐就记在孩子的头上吧。 接下来的几天,潘凤霞四处为儿子联系住处。儿子提出想搬回老公寓的想法, 他说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又都认识,而且离董勇的住处不远,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潘凤霞想了想,说好。也许是那公寓低档的生活方式曾经消除过他们最基本的生 存恐慌,现在追思起来竟也是个归宿。 海像是从自己无意的溺水事情中获得了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也许这正是他一 心筹划去实现的。 因为海马上就要走了,帕特与海显得非常友好与客气。见个面,也会一扬小 巴掌,心情很好的样子。帕特想,他可能还不知道他得离开这里了。海想,他可 能还不知道我可以离开这里了。看见两人心情释放的样子,潘凤霞再次意识到她 为他们坚守着这个家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走的那一天,帕特别出心裁地搞了一个离别晚餐,结果把所有的人都搞得难 受死了。 传统的中国红木饭桌,腿脚细细的,雕刻着花里胡哨的图案,给灰尘找到长 久的栖身之地,也让潘凤霞原本忙碌的家务更加的忙碌。桌上摆有鲜花,餐具也 是很少拿出来用的英国产的骨瓷。一桌的饭菜像是她专门为一个人做的,其实每 个人都在她的照顾中,每个人都可以在一桌菜里吃起小灶来。这就是潘凤霞的本 事,总能满足不同的胃口,可是对他们的心灵需求,她却无能为力。不然也不会 有今天这桌饭局。帕特李特地从餐馆叫了几道菜,佛跳墙、海鲜大全。他多节约 的人啊,舍得叫这些菜,也是心意了。猛地一看,一片的温馨,仿佛是和睦的五 口之家。只是想到是海的离别,不知是庆祝还是遗憾? 帕特率先举起葡萄酒杯:“来来来,大家都拿起酒杯,来,大家干杯。” 先是潘凤霞跟着站起来,接着丁丁也站了起来。潘凤霞用眼色催促着海。海 也慌忙站起来,颤栗地举起高脚杯。一个简单的动作出现一连串琐碎的磕碰。帕 特有点反感的看了他一眼。帕特努力不让酒这样扫了兴,毕竟酒杯里盛着他多年 珍藏的葡萄酒。 帕特李带头先干为敬:“以后这种家庭聚会要每一两个星期搞一次。” 丁丁立刻抗议:“凭什么?” “什么叫凭什么?好像这种家庭聚会是对你们的惩罚似的。因为我们是家庭。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丁丁冷笑:“为什么我们要装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发生什么了?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帕特李表情一向淡化得很好。 董家母子三人面面相觑。潘凤霞说:“我去厨房把鸡汤端出来。” 海立刻说“我来”,一下子就扑向厨房,逃难一般地快。潘凤霞看着儿子的 背影,可以体会儿子的孤独与无助。这样的家,他能不想逃吗?连她都想逃。 海端着鸡汤出来,帕特看着他说:“海海,有空还是要常回来看看的。可不 能重男轻女啊。” 说到这拐弯抹角处,他做了稍微的停顿,期望着听众不解、好奇的眼神,他 好抖出包袱。结果发现大家的眼神都很木讷,连起码的凑趣也不表示。 “重男轻女就是——重爸爸轻妈妈啊。”说完,他信心满满地迎接一拨笑声, 而且他自己先带头闯出几声大笑做示范。 结果他的笑与他的笑话只是使潘凤霞努力动了动嘴角,挤出一个笑,非常勉 强,明显在同情老人。 “谢谢。我会的。”海礼数周全而冷淡地表示感谢。帕特想,鬼佬的那一套 看来海海是全学会了。 帕特感到强烈的无趣。这个离别晚餐再次得罪了帕特,这家人连最后一次善 始善终的面子都不给他。 海觉得这顿餐饭把自己给累趴下了。他想挺有分寸的老帕特怎么会想出这么 一招把自己,也把大家都别扭死的事。他看了一眼老帕特,想:看来人老了会有 一些不理智的想法,就像他会再婚,也是同样出于不理智。还好,这是最后的晚 餐。 晚饭后,潘凤霞和丁丁帮忙海海把行李搬到车上。那一刻,兄妹两人还是很 动情的,丁丁将她从老继父那坑蒙拐骗来的二百块递给海海。潘凤霞直接就将今 晚的饭菜装在饭盒里叫海海带上。望着她们母女送董海走的身影,帕特知道他钟 情的太太和他精心调教的继女如何的吃里扒外。他只是他们物质的大后方,仅此 而已。再次觉得自己实实在在地上了一次大当。他真切地感到痛心,为这个家庭 与这个国家。他们潜伏于他的家庭吃他的,用他的,却从没有与他同心同德过; 多少移民像他们一样,潜伏于这个国家,吃着政府救济粮,花着美国纳税人的钱, 却从来没有热爱过这个国家。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