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整天,办公室里的气氛好得不得了,每一吋空气似乎都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不止林芳纪,就连办公室里每一个人都发现了,几天前弥漫的一片低气压突 然消失无踪,久违的春天再度来临。 用不着猜,每个人都知道总监跟忻蕾又和好了,也就是说,他们苟且偷生的 日子终于结束,好日子又要来了。 忻蕾脸上挂着好心情的笑容,昨晚终于睡了一场几天以来的好觉,此刻她正 埋首电脑前忙碌着,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甜蜜。 而一早就放在她办公桌上的玫瑰,也被她亲手放回李甚洋桌上,她想,这样 的拒绝够明显了,他应该懂她的意思。 为了今晚的生日晚餐,她比平常更专心工作,不愿任何事耽误了今晚重要的 约会。 但即使如此,在忙碌的工作中,她还是不小心出神了几次,就为了雷见风口 中所说的:要给她一个惊喜。 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喜?一束鲜花、一顿浪漫晚餐、还是一份出其不意的礼物? 忻蕾实在猜不到雷见风会怎么安排今晚。 今天的雷见风行踪神秘,打从早上上班时间露过一次脸外,一整天完全不见 他人影,据其它人说,他不到中午就离开公司了。 他去哪儿了?安排给她的惊喜吗? 越想,忻蕾越是期待,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她急忙收拾桌上的东西,想 先赶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突然间桌上的电话响起,她顺手接起。 “准备好了吗?” 她还没开口,电话另一头已传出雷见风的醇厚嗓音,让她心头为之一悸。 “正准备下班,我要回家先换个衣服。”她可不希望穿着白衬衫、黑色窄裙 赴今晚的生日约会。 “七点,老地方,不见不散。”他简短说完这句话,随即挂了电话。 老地方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暗号,那是一间他们彼此都很喜欢的餐厅,温馨宁 静。的气氛让他们刚交往时每个周末几乎都会到那报到。 他的神秘让忻蕾更加迫不及待,拎起皮包正要转身,冷不防李甚洋却突然叫 住了她。 “蕾蕾,你要走啦?”李甚洋一脸惊讶。“怎么?你今天有事?” “今天是我生日,要跟总监一起吃晚餐。”她微笑,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甜蜜。 看着她脸上的甜蜜,李甚洋眼中闪过一抹光芒,却随即敛进深沉的眼底。 “这样啊,那就算了,这案子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好了——”他欲言又止,最后勉 强一笑说道。 忻蕾原本已经打算跨出去的脚迟疑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收了回来。“有 什么问题需要帮忙吗?” 一提到工作,忻蕾天性中的责任心像是被制约似的。 “还不是‘威斯基’的案子。”李甚洋叹着气抱怨。“没想到那些老美那么 难搞,这么要求细节,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搞死——” 这抱怨听起来不太有礼貌,但忻蕾还是笑了笑没有针对他的语气多说什么。 “其实美方一直相当配合,只是他们做事情比较谨慎,说穿了就是一板一眼不知 变通;哪里有问题?我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喔,在这里。”李甚洋立刻将一大本企划跟资料放到她桌上。 放下皮包,忻蕾立刻埋首在一大叠的文件资料中,边跟他讨论起来。 “这样会不会耽误你晚上的约会?”李甚洋贪婪地盯视她专注审视的侧脸, 故作担心的问道。 “没关系,这只是个小问题,修改一下就好了。”她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爱总监吗?” 李甚洋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忻蕾愣了下,抬起头望着身旁的他,她几乎是毫不 犹豫的绽开一抹坚定的笑。 “我很爱他。” 李甚洋看着她的眼神、她脸上的表情,嫉妒中多了一份不服输的不甘。“甚 至连接受我的可能都没有?”他故作轻松的问道。 “甚洋,你很好,但我心里已经容纳不下其它人了。”忻蕾认真的说道。 “嗯,我懂了。”李甚洋点点头,但心里却从没打算认输过。 只要他顺利拆散忻蕾跟雷见风,往后他有的是机会趁虚而入,他太了解女人 在失意中有多么脆弱需要依靠与安慰——他胸有成竹的一笑。 忻蕾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资料上,针对美方有异议的企划内容做了修改,她 轻松的正打算离开,原本站在办公室门边的李甚洋却突然弯下腰,发出痛苦的呻 吟。 “你怎么了?”忻蕾大吃一惊,赶紧扶起他。 “我的胃好痛——”李甚洋一脸痛苦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忻蕾焦急起来。“我立刻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胃溃疡是老毛病了,只要回家吃个药就行了。”李甚洋扭着脸, 艰难的摇摇头。 “你这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善良的忻蕾当然不可能丢下他不管。“我叫计 程车送你回家。” “这——怎么行?你不是跟总监约好了吃——晚餐——”李甚洋虚弱的说道。 “你情况紧急,总监会谅解的。”忻蕾无法顾及那么多,只想尽快送他回家。 “对不起,耽误你重要的约会——”李甚洋装出一脸歉疚。 “没关系,别多说话,我扶你下楼。” 向来善良热心的忻蕾根本没想到,这是一个存心毁灭她跟雷见风感情的阴谋。 静谧的餐厅里,轻柔的音乐流泄在每个精心布置的典雅角落。 一个高大的身影端坐在窗边,不时低头看着手上的表,眼神中泄露出不安与 焦急。 都快八点了,忻蕾怎么还没来?会不会塞车了?还是路上出么什么事? 种种的揣测让他几乎坐立难安。 “雷先生,您的客人到了吗?”餐厅的经理第三次前来关心询问道。 看着等在一旁无聊打呵欠的几个小提琴手,以及几乎快被玫瑰花给淹没的餐 厅,还有桌前几盏随风摇曳、微弱得像是随时快熄灭的烛光,他的心越发忐忑不 安起来。 “应该快来了。”他完全没有把握的回道。 “那就好。”经理客气的眼神里隐含着一丝同情,又退回厨房里要厨师先把 炉火关掉。 依他看来,今晚恐怕不会开火了。看多了男人向女人求爱的场面,眼看离约 定的时间都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女主角都还没出现,摆明了是不会来了。 可惜了这么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竟然也会被女人放鸽子——餐厅经理惋惜 的摇摇头,又退了下去。 被雷见风包下一整晚的餐厅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人孤单等候的身影,衬托 着周遭精心布置的一切,显得格外落寞与孤寂。 为了这场生日晚餐,他从中午就悄悄离开办公室,忙着指挥、安排这场生日 惊喜,但等待的主角却迟迟没有出现。 向来急性子的雷见风从七点一分开始,打了不下数十通电话,却始终没有联 络到忻蕾,她就像水蒸气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等待,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雷见风被餐厅里静寂得近乎诡异,以及周遭不时投来的目光压迫得几乎窒息, 就在他几乎放弃之际,突然间,搁在桌上的电话响起。 他蓦地一喜,急忙接起。“蕾,你在哪——” “找忻蕾吗?”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你是谁?” 一股失望拢向雷见风,连带让他口气也冷了下来。 “裴雅莉。”对方大方报上名字。 “我不认识你。”雷见风语气冰冷说道。 “没关系,只要我认识你、认识你的女朋友就够了。”她的话意中透露出一 丝不寻常。 “你想做什么?”雷见风警戒问道。 “想看出好戏吗?”裴雅莉不答反问。 “你在玩什么花样?”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人来意不善。 “玩花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女朋友。” 一提到忻蕾,雷见风浑身肌肉顿时紧绷起来。“你最好别动忻蕾一根寒毛。” 雷见风以极森冷的语气警告道,以为这是通绑架勒赎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裴雅莉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雷总监, 你大概搞错了,要动你女人寒毛的不是我,而是李甚洋。” 一听到李甚洋,让雷见风浑身顿时一绷。“什么意思,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他失去耐性的低声咆哮。 “别这么激动,不然,你可会错失这个宝贵的情报喔!”裴雅莉低声笑着。 换作以前,雷见风才没那个耐性听她卖关子,但一牵扯到忻蕾,他就成了一 个不折不扣的弱者。“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忍着气,压抑的一字一句说道。 “如果你想看清楚你的女人是什么的人,就到这个地址来亲眼目睹吧!” 裴雅莉留下一串地址,随即挂断了电话。 望着刚刚写下的地址,他心里隐约知道,这一去可能会让他原本平静的世界 天崩地裂,但他实在抵挡不住心底那个越来越大的怀疑。 突然间,雷见风站起身来宣布道:“今晚到此为止,你们全都可以走了。” 正在打呵欠的几个小提琴手,跟站在柜台的经理、服务生全都一脸不敢置信, 却也流露出几许同情。 回避那一双双探询、疑惑的目光,他毅然转身走出餐厅大门,跳上车子驶入 黑暗中。 二十分钟后,车子已经来到他抄下的地址。 这是一栋新颖的公寓,有着时髦现代化的外观,以及景观极好的落地大窗, 可以清楚看见每户从落地窗透出的瞪光。 他抬起头,还不明白在这里可以看到什么,突然间,他不经意一抬头,看到 二楼窗户上映出一男一女的身影,正亲密的靠在一起,让他整个人如遭电殛般完 全震慑住了。 那是忻蕾——他一眼就认出那个纤细的身影,相信自己就算闭上眼睛,还是 能清楚描绘出她的身形、模样。 他全身僵硬,宛如一尊万年的冰雕,唯有黑眸燃烧着愤怒火焰,猛烈得像是 足以将全世界给毁灭。 他仰望着那抹身影,许久无法移动、无法思考,心痛让他胸口紧绷得甚至连 呼吸都快停止。 她和李甚洋已经这样多久了?! 原来,在她展露甜美的笑容背后,竟是偷偷跟李甚洋纠缠不清,甚至还在他 特地为她准备生日惊喜的这天,光明正大跑来这里跟她的地下情人厮混—— 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一个一厢情愿的傻瓜?还是玩弄在鼓掌间的棋子? 闭上眼,他竟然觉得心口像是被硬生生撕裂成两半,如果心会碎,他相信自 己的胸口早已千疮百孔。 盛怒之下的雷见风根本没细思这其中的不合理性,也没发觉满怀妒心的自己 已陷入一个圈套中。 “他们这样偷偷摸摸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一个带着冷笑的女声蓦然自背后传来。 雷见风木然转过头,只见一个长发飘逸、脸蛋算得上是漂亮的女人正挂着抹 冷笑。 雷见风冷冷瞪着她,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眯起眼。“我见过你!” “没错,我是‘万像’的员工,在人事部工作,也是李甚洋的——前女友。” 她嘲讽的一勾唇。 “难怪你知道我的电话。”他犀利的眸光一闪。 “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只不过,我觉得这种事应该要让你知道,我是出自 一片好意。”她耸耸肩,神情不如嘴上说的那样诚恳。 “难道你是想报复李甚洋?”雷见风蓦地了然一问。 裴雅莉一惊,随即缓缓绽开一抹赞许的笑。 “我听过很多有关你的传闻,你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她坦白的承认道; “没错,我是想报复,他们两人都是背叛者!” “背叛者”这三个字狠狠剌痛雷见风的心,早在很久以前他就该面对现实, 但一再姑息、逃避的结果却是如今不堪的场面。 她终究还是背叛了他,虽然他不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多希望眼前这一切只 是场随时会醒过来的梦,但——那样深刻的痛却如此真实。 “呵——她出来了!” 雷见风冰冷宛若千年寒冰的眸光,转向踩着轻盈步伐而来的纤细身影,面无 表情的脸上阴鸷得令人心惊。 他看到走出公寓大楼的忻蕾,微微眯起眼。 至于一旁“好心”通知他的裴雅莉,早在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隐身在一旁的角 落边,等着看一出好戏。 但雷见风无暇理会裴雅莉,心里只反复回荡着——这次,他再也不原谅她! 忻蕾心急的踏出公寓大门,准备赶往跟雷见风约定的餐厅。 刚刚一时心急竟然把手机忘在办公室里,再加上急着送李甚洋回来,她根本 没有时间打电话跟雷见风联络。 他一定等得急死了!忻蕾满心愧疚的想道。 正当忻蕾快步走出巷外时,不经意一抬头,却惊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就矗立在 眼前黑暗的窄巷中。 “见风,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意外惊呼道。 黑暗中那抹身影魁梧庞大,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森冷气息,半隐在黑暗中的阳 刚脸孔看不清楚表情。 他怎么会来了?又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她转头望了眼公寓,一抹心慌与不安浮上眼底,担心雷见风会误会这一切, 她很清楚雷见风有多介意她跟李甚洋扯上关系。 忻蕾惊慌仓皇的神情,看在雷见风眼里却成了不言而喻的心虚。 “你还打算继续骗我多久?”从他口中吐出的话宛如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见风,你误会了,其实今晚——” “今晚你只想让李甚洋替你庆生,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活该被 你耍着玩?” “拜托,你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忻蕾焦急地想解释。 “那事实到底是什么?你就喜欢玩这种脚踏两条船的游戏?还是你有残忍的 天性?”他一步步逼近她。 “不,不是这样的!”忻蕾一步步往后退,拼命摇头。 他的手恨不得掐上她美丽的颈子,狠狠报复她的背叛,但看着眼前这张如此 令人着迷且无辜的脸庞,他竟还会觉得于心不忍。 他的双拳在身侧握得死紧,心痛得遽然背过身去。 “见风,求你听我说——”忻蕾努力收回浮上眼眶的泪,试图想去碰触他。 “别碰我!”他发狂似的怒吼一声,冷然瞪视她的黑眸像看陌生人。 “见风——” 雷见风闭上眼,听着她柔软好听的嗓音唤着他的名字,苦涩中夹杂着心痛, 像是被刀狠狠切成了两半。 那是痛吗?苦痛交错的复杂情绪中,他早已分辨不清,只感觉得那道撕裂的 缝越来越深、越来越长,像是永无止境。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他在心里舍下对她的最后一丝眷恋,一言不发的转身冲向车子,以最快的速 度发动引擎狂踩油门,车子宛如火箭般冲了出去,只留下忻蕾一人心碎地站在原 地哭泣。 一路上他宛如不要命似的狂飙,黑暗中他的视线几乎看不清,却分不清是因 为天色太黑,还是太心碎—— 他随意选上一间pub ,毫不犹豫的停下车冲了进去。 “给我一杯最烈的酒。” 他坐上吧台绷着嗓子朝酒保说道。 酒保奇怪的看他一眼,转身从酒架上拿了一瓶伏特加,取出玻璃杯倒了一杯。 “加水、加冰块?” “不必!”他现在需要强烈的麻醉。 雷见风将完全叫不出名字的酒狠狠一口灌进嘴里,强烈灼热的液体像是会腐 蚀胃肠,却让他丝毫没有半点感觉。 “再给我一杯!”用力将空杯往吧台上一放,他粗声吼道。 “先生,这酒很烈,喝太多会醉的。”酒保好心的提醒他。 “少啰唆,给我酒!”眼前,唯有藉酒才能麻痹自己。 酒保打量了一下他魁梧的身躯,以及搁在吧台上的结实巨拳,识相的赶紧又 倒了一杯酒给他。 他端起酒一口气喝个精光,恨恨抹着自嘴角流下的酒液,又大嚷嚷着。“再 一杯!” 酒保小心翼翼的替他倒酒,看他喝酒的表情痛苦得简直像喝农药一样,分明 不是喝酒的料,怎么喝起酒来像不要命似的?! 正在酒保暗忖间,突然见雷见风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酒保从没见过有人把 烈酒当水喝,深怕他还没走出这道门就先醉倒,只好冒着生命危险劝道:“先生, 你最好别再喝了——” 闻言,雷见风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凶神恶煞的吼道:“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酒保顿时噤口不敢再多话,乖乖的将他的杯子倒满,就怕搁在眼前那颗拳头 会随时飞到自己身上来。 不过,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直嘀咕——喝了四杯纯伏特加,他能走得出这道 门才有鬼! 才这么想着,就见那堵庞大得不可思议的身躯遽然站了起来,随手掏出一张 大钞,便沉着一张脸转身走了出去。 酒保目瞪口呆的目送着巨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许久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 的望着雷见风离去的背影。 走出pub ,迎面而来的冷风吹醒了雷见风些许的神智,虽然身体在酒精的麻 醉下似乎再也不听使唤,但脑子却依然无比清醒。 真可悲啊,即使亲眼目睹她的背叛,他却还是如此眷恋着她,想到她依然心 痛无比—— 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喝个烂醉,让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 但偏偏,心口的痛却像火一样烙在胸口,始终那么清晰。 如果可以,他希望就此醉到死—— 醉到,感觉不到撕心裂骨的痛!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