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绿尸初现 “你是说那具尸体是绿色的?”坐在对面面容有些苍白的姑娘问。 李炎一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噤,那张月光下蒙着薄纱的狰狞的 脸是绿的,虽然不是看得很清楚,但在他的脑海中仍挥之不去,他肯定地点点头。 “那个男的你没看清?” 问话的男子说起话来慢悠悠的,正吸着一支纸烟。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市公安 局张局长带来的,李炎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只知道他们是专门来破炸桥案的。 “没注意看。他戴着一顶破鸭舌帽,看不太清脸,好像留着胡子,听口音,好 像岁数不大。”李炎努力回忆着。 “什么口音?” “当地人。” “当时你没有觉得异常?”那个男子继续问。 “开始没顾得想。他说是他老婆,还挺着个大肚子,我只当是生病的孕妇。后 来觉得那人很凉、很沉,感觉有点不对劲,再一回头,那个人没了。这时火车就过 来了,火车的声音很大、很响。” 那男子眼睛猛然发亮,像刚醒过来一样,猛吸了一口烟,问道:“当时离你很 近?” “也就二百多米。” 那男子摁灭了烟,搓搓手,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姑娘说:“如果我猜的不错的 话,一定是一列油罐车。” “一捏肚子就知道是假的,我们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当时也没有多想,放了两 枪,我就抱着她跳了下去。”李炎继续说道,那一幕想想还是有些紧张。 “你的警惕性蛮高的嘛,”那个姑娘禁不住夸奖他道,“还很勇敢。” 虽是九月,暑热未退,黑夜中起起浮浮的江水涌起一阵阵快意的凉气,传来 “哗哗”的水声。从背后看这个男人,肩虽然微微有些驼,但人像块岩石一样的结 实,凌雨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突然间他站住了,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灯光闪 动的桥头。这一刻他静默得如同一尊雕像,凌雨琦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跳。 一艘渡轮从桥下经过,发出“呜呜”的汽笛声,十分清晰。 “如果换了你,”他转过身来,缓缓地问:“炸掉这座桥,第一件要做的事是 什么?” “我呀,”凌雨琦掠一掠被江风吹散的头发道,“当然是想着怎么把炸药带到 桥上,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是最重要的。亏他们想得出。你呢?” “这么一座大桥,遮是遮不住的。要是我,最要紧的是得到一张图纸。”他淡 淡地说,说话间又点起一支烟,“一张桥梁结构图。” 凌雨琦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龙组长。” 两个人默契地笑了笑,龙飞继续说道:“那个桥梁设计者叫曾倪,是个了不起 的桥梁专家,目前在省规划设计院工作,有个女儿叫曾秋盈,在照相馆工作……” “挺不错的名字,”凌雨琦说道,“人一定很漂亮吧。” “可惜先天小儿麻痹,落下了腿疾,靠拐杖、轮椅过日子。” 凌雨琦感叹道:“蛮可怜的。打听得挺清楚的嘛。” “说到哪里去了,”龙飞无奈地说,“你呀,就喜欢打岔。” 江风吹来,凌雨琦穿得单薄,感到了凉意,缩缩肩膀道:“怎么,后悔带我来 了吧?天天绷着个脸,你不会对南云嫂子也这样吧?” 面对凌雨琦一大堆夹缠不清的话,龙飞只能傻傻地苦笑,说起妻子南云,他们 已有两年没见面了,好像注定他们总是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一想起她就有几分心 酸。 和凌雨琦已经共事几年了,两个人心意颇为契合,龙飞早已觉察出她对自己的 一腔柔情,只能装傻,而凌雨琦那一头偏偏越加痴迷起来。 凌雨琦注视着他,那张熟悉的脸有着清晰的轮廓,她精通人像素描,不只一次 在心里轻易地勾勒出那张脸的线条,他的身上透出男人浓浓的气味,那气味是一个 男人经过岁月历练所留下来的。每当碰到那双锐利的眼神时,她多少有点紧张,担 心有一天会情难自禁地靠在他的胸前——那只是一个梦,多年以前就酝酿着的梦。 一夜之间,李炎就成了护桥的英雄,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第二天的报纸、 电台把他的名宇传遍了武汉三镇,若不是根据部队的要求,医院进行严格控制的话, 恐怕此时的医院会挤满了送花的人们,尤其是一些狂热的姑娘们。这是一个英雄的 年代。 当值班医生梅林带着一身清香走向他时,他的骨头有些松了,变得飘飘然了。 当兵六年了,枯燥、刻板的部队生活他有些倦了,至今还不过是护桥部队的一个排 长。因为是个农村兵,平时不得不比别人更努力,眼见快二十八岁了,还没有找到 对象。 他盯着那双白皙的手,梅林正把一束花插进花瓶里,“又一个崇拜者。”她笑 吟吟地说,把一封信递给他。她举止优雅,白色的护士服更衬出洁白的肌肤,眼睛 如波光流动,换药时,当她冰凉的手指触到李炎时,李炎嗅到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 他迷醉了,几乎窒息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磕磕巴巴问她的情景,当时她 一抬头,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肌肤像透明的一样,目光饱含着温情。不知从 哪里来的勇气,他问她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有男朋友了吗?” 此时,他故意当她的面把信扔在了一边,叹口气说:“再过两天我就出院了。” “我知道。”她悄声地说,“本来我今天休班的。” 一听到这句话,李炎的心开始乱跳,有些把持不住,鼓起勇气低声说:“可以 和你交朋友吗?” “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说完,梅林顿时扭涅起来,头低垂着,双只手绞在一起。正尴尬时,门被推开 了,凌雨琦走了进来,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人显得有些慌张,倒是梅林先镇 定下来,说了句:“好好休息吧。”便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梅林转过身,抬起一 只手,悄悄地、颇有意味地向他摇了摇。 路明拿起凌雨琦画的那张头像图仔细地看着,根据李炎的描述,那天夜里出现 的“鸭舌帽”基本勾画出来了,他不禁感叹道:“我忍不住又想夸你几句了。” “又要贫嘴,”凌雨琦娇嗔道,“有没有来认领尸体的人?” “有几起失踪案。家属来看了,都不是。头儿上哪儿去了?” “他这个人神出鬼没的,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不知他在想什么。” “你们两个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吗?”路明的话带有几分酸味,他抬眼看着这 个一脸温情的女人,见她脸色一沉,马上说道:“开句玩笑。我说那个‘鸭舌帽’ 还在市里吗?” 两个人最近有些别别扭扭的,很简单的原因就是:路明在追求凌雨琦。半年前, 路明和女朋友高琳分手后,虽没有向凌雨琦明确表白,但部里的人都看出几分端倪 来。按路明的话说,干这一行,最好是就地“消化”。 在凌雨琦眼里,这个男人大大咧咧的,不够成熟,不是她欣赏的类型,她索性 也采用龙飞的“装傻”方式,可见龙飞对她影响之深。 路明悻悻地出了屋,到市局发通缉令去了,虽是一张不甚清晰的头像图,但有 可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路明曾在武汉办过案子,对这里的情况颇为熟悉。 专案组就设在省厅旁边的一个清静的院子里,路明刚出门不久,凌雨琦就接到 几宗报案:武昌百货大楼的底楼,一名女营业员下班时发现一个丢弃的包,打开后, 里面装的是一个男人被分解的下半身肢体,呈绿色,与第一具绿色尸体的情况相仿 ;汉阳中心电影院,在座位上发现一男尸的上半身;在汉口劳动公园的垃圾箱里, 清洁工发现一颗人头。 经法医鉴定,同属一个人体,死者暂时身份不明,正在辨认。接到报案,凌雨 琦心头沉甸甸的,如此猖狂甚至挑衅的做法,用意十分明显:干扰专案组的视听。 又是一次捉迷藏的游戏,一遇见离奇的案情,凌雨琦就有种临战时的亢奋,很久都 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重案了。 正想着,龙飞悄悄地走进屋,凌雨琦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找到了什么新的 线索。龙飞曾经告诉过她,干这一行天生有种灵敏的嗅觉。在这一点上,她颇为自 豪,女人嘛,都有着超强的直觉。 她把发生的事简要地说完,龙飞摸出一支烟点着,眼皮耷拉着,像是很疲倦, 听完后“嗯”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问:“你以前吃过甲鱼没有?” “什么甲鱼?”凌雨琦一愣,这个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也是才知道的,好像是什么天门甲鱼……”龙飞挠挠头说,“你跟我去一 个地方,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凌雨琦知道问他也没有,这个人是个天生的闷葫芦,什么时候都沉得住气,只 好忍住了好奇心,问道:“你总该告诉去哪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