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 白桦林西餐厅是一个小小的幽静所在。靠墙的两边全部是卡座,中间会有几张 圆桌,台布是藕荷色的,上面有花瓶,插单枝的满天星。 既然选了满天星就应该插满把的,单枝落人那样一个伧俗的白瓷瓶里,不说是 寒酸也显得小来小去的。何以正面的墙上又来一幅大油画,鼓满了风的帆船徐徐渐 进,不是很别扭的一种搭配吗?!悦心想。 董悦心连续来这里已经是第三个晚上,照说挑毛病也挑得够了。何况以前光顾, 根本就觉得样样都好,餐厅里只有淡黄的壁灯,是光线好;放的音乐声音又浅,是 氛围好… …还是承认是自己心情不好吧。 她仍在三号位落座,直觉二号位仍是那个女人。 都是卡座,座背又极高,二号那边一排座顶墙,这边一排看不到人,只淡淡地 升腾着一团一团的白烟,似乎是也没人,不过闲闲地放了一个烟缸而已。 悦心第一天来情况就是这样, 她进人三号卡座,只随便投f一眼,但见二号那 边的宽台上停靠着一只孤零零的白细的纤手。轻夹着长长的摩尔。 她会有一丝悬想,但是不便探头,就坐下来,实际上是跟那个女人背靠背。 不等悦心说话,侍者小心地询问:“色拉?泡菜?牛尾汤?”她点头,三天如 此。那一侧也没有任何声息,只见侍者端有颜色的酒小心翼翼地送过去。 她还好,不抽烟不喝酒仍旧是淑女风范。 因为爱惜自己吧,何况杜启明喜欢她这样温文尔雅。 倒不是杜太有多凶悍,恰恰相反,她见过那个人,从里到外透着可怜,悲悲让 位的样子,人又瘦,灰黄的皮肤又有了蝴蝶斑,从来也不笑的,悦心想,她若一笑 恐怕会吓人一跳。杜启明摇头,只说他老婆是站在黄河岸边足有一千年的怨妇。“ 悦心也弄不懂自己是怎么看上杜启明的。当初来编辑班上学的想法无非是混一 张文凭,既然不管多正统的大学都需要一笔额外收入,而哪怕是获茅盾奖作品的发 稿编辑也需要一份像那么回事的学历。 大伙从四面八方慌慌张张地赶到这个陌生城市,心情都是非常临时的,悦心更 不可能例外。她的单身贵族当得好好的,从生活到精神都相当独立。初到学校时, 她的穿着始终出众,无论样式还是质地,决非一般学生可比;去食堂她也多是吃炒 菜,而班上,有人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当然天天都排在大锅莱窗口的长龙里。 悦心毫无感觉,她一向对环境不敏感,别人怎么活法,她没兴趣,也不研究。 同宿舍的女编辑是个胖子,每天的午餐都是吃点心,改变就像戒毒那么难。别人来 向她核实,她说:“是吗?我倒没注意呢。”别人又说,我们可注意你了,总是吃 最贵最好的水果。她惊奇:“你们不是吗?你们是吃一块钱一堆的烂桃吗?” 宿舍离教室的距离不近,有一回她起晚了,从桌上抓起一个隔夜的水煮蛋就往 教室赶,急急走了半天,才是三分之一的路程,身后的各种无问无铃的破自行车绕 过她箭一般地飞去。她原先倒是有辆自行车的,丢了就没有再买,因为她下不了手 买太差的,好的就总是被偷的目标,还有就是放在宿舍前、教室前汪洋大海一般的 自行车堆里,回回找得她叫苦不迭。 就是那天,那个时候,一辆黑旧的自行车停在她的身边,杜启明单腿支地淡淡 地说:“上来吧。” 等到下课她才想起来还没向他道谢,便走过去说:“谢谢你,老杜。” 杜启明但笑不语。她说:“你笑什么?”杜启明说:“你还知道我姓杜,我很 荣幸。” 她说:“简直讽刺,杜启明,我编过你的小说。” 他可真愣了,问哪一篇,她说了题目,甚至内容,确是分毫不差的。他还想说 什么,她已经一扬下巴走了。别看她生活上不如别的女孩子精细,看稿她是过目不 忘的,要不出版社也不肯花上千的钱送她上这儿来吃熬白菜。 其实在悦心眼里,杜启明长得很粗相。黑蒜一样,眉眼也长得比较笨,作为文 人过份地壮实了,头发也硬,脸上莫名其妙的有许多纹路,仿佛饱经风霜似的。他 去自行车铺修车,就很像辅主,铺主就像知识分子。 杜启明身上的贫民意识处处可见,他不像是有意节省,只是吃、穿都相当随便。 可以想见,他穿好一点的衣服就显得滑稽,吃好一点就像过年。但是别人议论董悦 心的穿着、吃菜等问题,他却认为没有必要注意,他说她穿牛仔装吃凉拌黄瓜你们 也不会觉得她大众化。 这话传到悦心耳朵里,她倒觉得她是可以考虑穿牛仔装去课室,偶尔吃吃大锅 菜也无妨。 现在细细地想一想,这人哪里是粗人呢?如果他处处顺着众人,悦心会注意他 那才怪了。 摩尔烟的烟雾渐渐地在悦心的头顶弥散开来,丝丝缕缕的薄荷味使悦心想到临 桌的女人。 三天了,她们俩就这么背靠背坐着,无缘相见。相同的情怀使她们各自守着自 己的那个结尾必定是清冷的故事。哪一个愉快而幸福的女人会独守在这里等待,等 待注定是不会到来的东西? 可是她听见过她的声音,那种带磁性的沙沙声,凄冷而且悠远。是一对没有教 养的青年男女,大刺刺地坐到她座位的对面。事情发生在昨天傍晚,他们旁若无人 地翻着菜谱,指点江山。 隔壁的女人招来侍者,放在他端盘里一张大面额的钞票,幽幽地说:“我今晚 不愿与人拼桌,对面的两个位子我包了。”那边随即静下来,大概是侍者赔笑地望 着青年男女,他们在钱的问题上拼不过,就悻悻地走出来。打量一会儿悦心,推论 她也是可以花钱买清静的。就一骨脑儿地挤到一桌两人世界去,那两个人正腻着, 接纳这样两个人很是扫兴,却也无奈。 传者接着来收悦心的汤盆,汤盆便压在那一百元的钞票上。 她的出手令她暗暗吃了一惊。想必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文秘。 当然不会是诗人或者小说家,这类人的通病是穷酸,没钱玩噱头。 两个人第一次到白桦林来非常偶然,像许多通俗小说里的情节一样。她是在附 近买东西,跑到白烨林的门口躲雨,站定以后才发现他已经站在那里,旁边支着破 自行车,上届学生毕业时五十块钱给他的,常跑车辅该在情理之中,他说这车“慢 撒气”。难修。 她说,那就换个新内胎吧。他笑笑,说新内胎多少钱? 车才多少钱?一堆上辈子的零件,配上两个八十年代的新内胎?毕业以后扛两 个内胎回家? 她直觉他是那种扎扎实实过日子的男人。她一向认为她与这种男人之间至少隔 着一座昆仑山。 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学校开饭的时间被雨下过去了。她说,在白桦 林随便吃一点吧。 由着他等,大概就是晚上吃包方便面了。但是她让他吃西餐,他也并没有踌躇, 率先推门人内。 那可真是吃饭,两个人没说太多的话,要了两个红茶汤,两个牛扒饭和两人布 丁。那天可能是雨天的关系,店里的生意很淡,灯光和音乐造成一种氛围,可是吃 饭的两个人却像要去赶火车。 吃完饭杜启明又赶着付钱,她去掏钱包,杜启明并不伸手挡她,只是用目光严 厉地制止她,微笑着说:“给我们男人留点面子好不好。” 宽厚的声音至今还留在她的脑海里,温和而且干燥。 像跟一个风度极好的总统握手。 她当时便把眼光移开了,望向窗外。好叫他安心。 雨并不因为他们付完钱就停了,他们只好喝着那杯凉开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班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九月》杂志社的,全国性刊物,在上面登文章表示作者 有一定的格。她的不俗和傲气走到哪儿,同学们也会说,纯文学来了。不知是羡慕 还是讽刺,反正文如其刊。像同宿舍的胖编辑在《布谷鸟》工作,其实也是文学期 刊,但是她就像动物保护协会的干部。“你是哪个杂志的?我倒没注意呢。”她说。 “《挺进报》吧广 “问谁呢,我可没往那上想。” 他不开玩笑了,老老实实地说:《收藏》杂志社。” 因为没听说过,所以她十分茫然。 “不是油印的。”他又开玩笑了。 “我不怀疑它会印刷精良,”她一本正经地说,“问题是多长时间出一期?一 百年?” ‘你现在就地刨个坑,随便埋点什么,一百年后我准让它见刊。” “现在有什么东西值得收藏,我真不知道。”她撇撇嘴巴,又一次把眼光移向 窗外。 “你不够宽容,所以你活得自在却没有乐趣……”他也是随便说说的口气。 悦心并没有理会这句话,她想怎么活完全是自己的事。于是又问道:“属于哪 个出版社呢?” 启明停顿了一下才说:“文化出版公司。” 很久以后,悦心才理解了那次停顿。杜太的父亲是贵公司的副经理,他的几个 子女都是在社会上挺能混的角色,惟独这个女儿——这个后来成为杜太。叫作晓文 的女儿,人非常地闷,姿色和才华均为中下。她和杜启明是一个工厂的,先一步调 到出版公司搞校对,以为其它的机会也会随之而来,但是生活是意想不到的平静。 晓文长得比较老相,加上性格问题,似乎一过二十岁就像是一个大龄青年,耽 下去也是无人问津。她父亲托人介绍了几位,见了一面之后就全部沓无音信。无奈, 父亲问她过去的认识人中可有中意并且也肯将就她的人选?她就说了杜启明。’ 父亲便托人调看了杜启明的档案,回头对她说,这个人不行,文化程度太低, 又是搬运工出身,长得像个打手,总之一无可取。晓文说这个人很内秀,他会写文 章,有不少文章发表在报上和书里。父亲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在报刊上发表一些豆 腐块和火柴盒,在工厂算秀才。在社会上算个屁,亏你出身在文化家庭,真没开过 眼。 隔了一段时间,她父亲又问,想起什么人来了没有?晓文还是说,杜启明。 父亲无奈,就同意了。 没想到杜启明不同意,当时工厂效益并不好,没有奖金,工资都开得很勉强。 父亲以当编辑作诱饵,杜启明考虑了三天就同意了。 《收藏》是不定期的刊物,比较闭,杜启明有空看书、写作,真正像一点样的 作品还是调至文化公司后写的,许多编辑室的老编辑对他的指点是极为重要的。 自然娶了晓文,并生了一个女儿。 杜启明向悦心和盘托出这一切时,并没有多少懊丧和自渐形秽。人的快乐和自 尊有一个基础,他说,不谈这个基础,一切都是零。设想在一个效益不好的厂,每 天忙得连书都没空摸,即使不娶晓文,在贫困线上自我挣扎,又何来的自尊与快乐?” 他说:“我一直非常感谢晓文。” 这件事令悦心心里不是滋味,不过她佩服启明如实道来的勇气。 一般的男人,好汉自然是自己,无奈也是因为社会罪恶。总之自己是蒙难的耶 稣,应该得到亿万万人的敬仰。 自这件事之后,悦心感到启明的磁性。学校的生活有 其单调的一面,不是少男少女,放到那种环境里去也不可坐在草坪上弹吉它唱 校园歌曲,或者周末跑到饭堂去跳交谊舞,凭学生证五毛钱一张票,完全是下饺子。 成年人喜欢安静和有深度的聊天,启明是较好的谈话对手。 忍了又忍,黄围围还是按着了薄型、银色的打火机,点着一支超长健牌香烟。 摩尔和沙龙在她眼里,不过是女人显示魅力的某种道具,完全是无味的。 她的脸看上去十分苍白,表情是难以形容的呆板,没有泪,也没有恨。她慢慢 地喝酒,像喝水那样。 对于这个叫白桦林的西餐厅,她和彭海洋本来是不屑一顾的。虽然他俩在不同 的公司,做不同的生意,但毕竟这个城市不大啊,有一回两个人想共进晚餐,跑了 两家馆子都是有熟人在里面用餐,她倒不在意是否回避,但海洋似乎非常忌讳。最 后只好在白烨林将就,因为这里的卡士不够,难得碰上生意场上的同盟或对手,从 此竟然是海洋总点这个地方与她碰头。 那时她发高烧,只要能与海洋在一起,白桦林和五星级的餐馆,她感觉是一样 的。 她知道身后的卡座里,坐着一位与她一样落寞的女人。为什么她知道三天是同 一个人呢?皆因她熟悉她用的香水牌子——她做推销化妆品的工作’,对香水是非 常敏感的,她用的是劳兰一号,这种香水淡香却持久,知识女性比较喜欢。 也是一位迟暮的美人吧,总是没有声息地默默长坐,有时人已经离去,还留下 一缕淡淡的幽香。 她是怎样认识海洋的呢?是朋友介绍的关系,那时海洋是部门经理,手下有一 帮年轻人,接近三八妇女节,海洋有心向女同事表示一下,正没有主意,围围找上 门来,愿意为贵公司的女孩子上美容课,并推荐适合每个女孩子皮肤的化妆品一套。 彭海洋觉得这样比带着女孩子们去吃一顿强,既然是花钱,不如别开生面,于是答 应下来。这样做,照顾了黄围困一笔生意的提成,部门内的女孩子又感到欣喜和满 足。 这样子两个人就认识了,照说没有特别的契机令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然而黄围围的家庭太平得有些过分。 她丈夫高潮是一个老实人,也做生意,但是稳扎稳打型,不会暴穷或暴富。一 然而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多少话说。 高潮对许多事没兴趣,顶多看看报,关心一下股市。围围又不同,人比较文艺, 喜欢情调,喜欢看戏看电影,并且买娱乐小报,知道当红明星的各种轶事,讲给高 潮听,他连人都对不上号。 他跟黄围围谈股票,黄围困没耳听:“你知道自打有股市以来,谁真正富了?” “你说。”高潮很认真地看着她。 她气道:“卖茶水的、卖快餐饭盒的、看摩托车的、卖油印股市动态的,是那 些人富你懂吗?” 高潮笑一笑,也不与她争辨,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她叹口气。 退回去几年,黄国围还是相当漂亮的,也有不少男孩子追求她。不过她没有注 意任何人,只是暗恋女友叶萍的哥哥叶军。她跟叶萍是中学的同学,感情很沟通, 两个人总是在一起。 可是叶萍这个人比较憨,不机敏,没有觉察到黄围围喜欢谈叶军,也没有发现 围困见到她哥哥时的不自在,后来哥哥带未来的嫂子回家,她还跑到围围那里报喜。 叶军有时带叶萍和围围出去玩,两只手一边拉着一个女孩子,完完全全是哥哥 的感觉,围困却以为他默许了自己内心的愿望。 去卡拉OK厅,叶军唱《恋曲1990》,不过是这首歌他发挥得比较好,完全没有 别的意思,因围却以为他在暗示自己。 叶军唱这首歌时非常投人,围困不知道他完全另有所指。 所以叶萍来报喜时,因围目,瞪口呆,一张脸毫无血色,人像丢了魂一样。这 之后围围一病不起,想到事已至此,再告之叶萍自己的一番心意实在是画蛇添足, 所以什么也不说,只是很少到叶萍家去。 经过这次打击之后,围围似乎已没有足够的精神应付恋爱。后来碰上高潮。只 觉得自己是条船,驶累了,停下来,草草把自己嫁掉。 这种平静的生活过了一段时间,就靠惯性维持。 海洋那一头,老婆还在内地没有调过来,据说人很漂亮,还是歌舞团的台柱子, 人家不肯短期放人,评了职称,还给了房子,也只好缓一步再说。 有一次企业家协会搞联谊活动,围围很想去,正好新买的一套玫瑰红套装得以 亮相,这套时装是大衣服、小裙子,围困穿上去既潇洒,又干练,配上浅浅的化妆, 犹如盛开的芙蓉。 高潮因为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因而毫无兴趣。 结果国围在会场碰上彭海洋,也是一个人。 两个人虽然不熟识,总还是打过交道的,比起地地道道的陌生人,总要好些。 熟人当然不是没有,不过人家都是成双成对——带着自己的爱人或异性朋友,他们 插进去,总不是一回事,只好自动组合在一起。 海洋舞跳得相当不错,稳重,给手式也非常明确,在舞池里没有太多的话。这 一点是围围喜欢的。 而围围在场面上的形象比较得体,既不叽喳,也不矫情,她看出来彭海洋有几 分欣赏她。 都市的生活就是这样,看上去一个聚会接着一个聚会,一个热闹跟着一个热闹, 其实总的形象是无聊和落寞。人们都害怕孤寂,又都严实地封闭着自己,便打仗一 般地出来交际一番,又急急地回到自己即定的那个壶里去。 有几次,围困闷得厉害。很想打电话约彭海洋,吃一顿饭,或者走一走,但想 来想去觉得不妥。第一次联系上美容课时,自己已有名片派给他,他不打电话自然 也是想过的,何必巴巴地把电话打去,万一他说另有约了,自己不是太没面子了?! 那段时间,围围常常发无名火,对高潮,看见比不看见还要烦。 有一回去公司上班,见到台面上一大把鲜花。惊喜地四下打听是谁送来的,最 后证实是叶萍所为,她倒老实,在留条上写道,单位开新闻发布会,会毕,女孩子 都会抢花蓝里的鲜花,想到你这个人重情调,抢一把给你。 罢罢罢,如今收花都是野路子来的。 围围丧气。 一天,有位客户打电话来叫她上门去介绍化妆品,她记下地址,提着样品化妆 箱,前去走访衣食父母。 去了之后,费好一番口舌,才卖出去几样,还得笑容满面地表示满意。 出来的时候疲惫至极,等至电梯的门打开,几乎是跌跌撞撞走进去。 有一个略为耳熟的声音问:“你没事吧?” 她感谢地侧过头来,整个人愣在那里,竟然是彭海洋。她看着他,不知说什么 好。 彭海洋也愣了:“你怎么在这里?” 她扬扬手中浅紫色的化妆箱。 海洋笑道:“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头发?你低头进来,我还真没认出来。” 也难怪,两次出场合,均是梳发髻,第一回在他面前散下来长发,第一回在他 面前不是穿艳丽的套装,而是软软的白衣白裤,第一回这么淡的装束,几乎没有化 妆。 她看出他欣喜的神色,微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家住在这儿啊!”他用手朝上指指,突然想起来似的,“要不去我家坐坐?” 她迟疑,在片刻的掂量中,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多一点喜欢纯净、矜持的 女孩子,对进攻型选手只会敬而远之。于是她摇摇头说:‘下次吧。”’ 果然她发现海作对她的兴趣在缓缓上升,他并没勉强她,只说了一句:“反正 家里也没有人……” 她没有接这句话。 电梯到了底层,她打定主意跟他说再见的,既然事先没有约过,即便她曾有一 度对这个男人有些好感,也完全没有必要拖泥带水地缠住他。 彭海洋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今晚有约会吗P我们能一块吃晚饭吗?” 她心里是很想答应的,但又赌气这么长时间他没有约她。如果他们今天没有相 遇呢?怕是也没有今天的晚餐吧。想到这里她说:“今晚不行。” “好吧,那我给你电话。”彭海洋笑笑,平和地说。 他们分手,她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往家骑。高潮出差去了,她便在快餐店里吃了 一份扬州炒饭。 那也没什么,她总是得摆点架子。 彭海洋人长得比较醒目,一米八的个子,端正的五官透出一丝冷峻,他大概见 过不少漂亮的女孩,似乎是不会失态的。 三天之后,他才打来电话。 至今,悦心还清楚地记得启明到她宿舍给她何简易书架时的情景。那天,她自 宿舍楼下来,一脸的烦躁,正碰上启明在他房间门口晾衣眼,见到她这个样子便问: “有什么事吗9”- “房间太小了,像个鸽子笼。” ‘上学都是这样的,不可能让你住三房一厅。现在好好卧薪尝胆,将来肯定做 金牌编辑。 “别添堵了行不行!” “到底什么事嘛!” ‘中都搁不下,全部堆在桌子上,我在哪儿写信、做作业?” “你去楼后面捡块木板,过一会儿我给你上去钉个书架。 “这么简单?!” “你想怎样复杂?画出图纸请你过目?!” 她去了,很满意启明的利落。想起单位同办公室的男同志,文化人自居,整天 嘴巴殷殷勤勤,一回集体外出坐巴士,晚到一步,只剩最后一排座,她说我晕车特 别厉害,哪位绅士给我让个位子。不过一小时的路程,竟然所有的男 士均装聋,没有一个人让出座位。她坐到最后一排去,直吐 得天昏地暗。 启明钉的书架,靠墙吊在半空中,但又非常结实,很多 的书排上去,一点事也没有,桌面很快地清理出来。 _胖子在一边非常羡慕,老杜长老杜短的说这说那,最 后拿起悦心拿来的木条中锯下的那一截,央求老杜为她也一制作一个书架。 启明说行,不一会儿就干好了。看来人在工厂也不是白呆的,这类活儿小菜儿 一样。 启明走了以后,胖子也把书摆到书架上去,见悦心一个劲地夸启明,半天才说 了一句:“你小心他打你主意啊!” 悦心一愣:“打我什么主意P” “男人是什么东西?!”胖子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会给女人白帮忙,都是有 目的的。” 悦心气道:“那你还叫他给你干,不怕他居心叵测?” “晦,女人笑一笑就能办的事不办白不办!” “你他妈的这两条儿,哪条儿是真理?” ‘’都是,并列真理,最高境界就是你又叫他办了事,又别叫他占到便宜。” “男女之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互助和友谊吧P” “没有,绝对没有。” 悦心倒也不气了,包括晕车的事。现在的女人都变成这样了,哪个男人还愿意 当大傻冒?!我要是车上的男人,也坚决不让座,省得被女人说成贱,女人笑一笑, 自己就跑到最后一排去了。 悦心从宿舍楼下来,照样是一脸的烦躁。敲开杜启明房问的门,杜启明笑道: “又怎么了?” 悦心没好气地:“我请你吃饭。” “你这个态度我敢去吗?” “走吧,咱们去白桦林,他妈的吃不穷。” “什么名目?” “没名目。”她才不会提书架的事,想起刚才胖子的话就犯恶心。 杜启明说:“不去了吧‘!!” 悦心颇坚决:“今天非去不可,我心里闷,想说话。” 那时她认定她和启明之间不会发生任何具有浪漫色彩的事情,他们显然不是一 路人。悦心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散文家,她虽然缺少一张文凭,但是身上的书卷气、 甚至贵族气却是显而易见的,杜启明则是完完全全自底层熬出来的。 在白桦林吃西餐的时候,悦心说:“你们男人全是瞎子,放着我这么好的女人 不要,尽娶胖子那样的俗女人。怎么回事啊。” 启明说:“男人也有很俗的一面,比如不知好歹,不分香臭。不过你不是普及 型的女人,不可能人人都能欣赏你。” 没等悦心表示这话顺耳,启明又补充了一句:“你可别把自己摆到高处不胜寒 的位置上去,仟何男人都有选择胖子的权力,你有什么可看不惯的?!” 语气相当不客气,尽管悦心听着不舒服,心里却又觉得是这么回事。 老杜这个人待人随和,但是从不巴结人,悦心也奇怪,为什么他的话总是与众 不同,而又是自己能够接受的?! 那天简直巧极了,饭吃到一半,胖子跟另一个男同学也到白桦林来了,进来才 见到他们,又不好退回去,就在邻桌吃起来,看上去颇不自在。 晚上回到宿舍,胖子做出特别向着悦心的模样:“你也是,干嘛抢着付钱,你 能跟老杜吃饭,他就够荣幸的,应该他花钱。” 悦心生冷地说:“是我请他,他帮我们俩钉了书架,我是表示感谢。” 胖子说:“你真不懂男人,咱们叫他钉书架,他心里别提多美了。所以女人到 了该结婚的时候就得结婚,否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价值。” 悦心讥讽道:“那你今天是体现你的价值去了?!” 胖子得意地说,那个男同学是《展望》杂志社的,目前因为资金等等一系列的 问题,撤销刊物,编辑部解散,他不但毕业之后没地儿去,现在的学费也要自己出 了。 悦心着急说:“哎呀,那怎么办呵?” 胖子说:“他想调到我们《布谷鸟》来当编辑,我们刊物办得一般,但是旱涝 保收的大单位,哪像他们《展望》,说完蛋就完蛋了!” 悦心说:“你们是一个城市的,也只有你帮他了。”胖子道:“我可没满口答 应啊,一顿饭就想办调动了?!帮不帮他,我得根据他的表现决定。”说到这里, 她突然打起嗝来,“吃得太顶了。”她解释说。 悦心没有说话,倒在床上睡觉,心里想,怎么现在我该如何做人,自己都不明 白了呢? 过了两天,有一回悦心听完课,自己一个人往饭堂走,班里的一个男同学追上 来,冲她笑笑,她只好点点头,那个男同学便说:“悦心,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顿饭 呵?!我怎么也比老杜强吧?” 悦心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站住了,盯视着那个男同学,那个人又猥亵地笑了笑, 才离开。 悦心越想越气,饭都没吃,就往宿舍赶,要找胖子算账。这时她才想起来,有 一回胖子在跟班里的同学说悄悄话, 她从后面过来, 听到一句半句的“倒贴”和 “寂寞的女人”什么的,自己完全没当回事,现在算是知道了出处。她什么时候受 过这种侮辱。 进了宿舍楼,刚上几级楼梯,就听见老杜在身后叫她,好像有什么事,她理也 不理地往上冲。老杜觉得奇怪,便跑上来拉住她:“你怎么了你!” 不知怎么回事,悦心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说不 出话。 老杜说走吧走吧,又拉她去白桦林,她不想去,老杜说,这里上上下下地都是 人,咱们在这儿演什么苦情戏?! 她才去了。” 老杜问了半天,她只说:“我想退学……这里的生存环境太差了。” 杜启明其实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他马上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悦心以为他会安 慰她这个无辜者,没想到他不留情面地说:“你退学有什么了不起的?!正是有些 人希望的事,谣言止于智者,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话很灵,首先她停止了哭泣。 老杜接着说:“谁都希望别人捧着自己,可是谁能一生一世都被人捧着?你要 听得别人对你说一些刻薄或者难听的话,应该有这个气量。其实文凭对于你来说并 不重要,不过你在学校,可以学习怎样与人打交道,尤其是怎样在恶劣的环境里跟 自己不喜欢的人打交道……” 她低头喝着红菜汤,品的却是老杜话里的含义。她觉得心里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这就是她想在白桦林西餐厅长坐的意义,过去他们常来,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 单独沟通的场所。而现在,杜启明彻底地离开了这个城市里的这座学校,又口到晓 文身边去了,这就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两天之后,她也要离白禅林而去,回到她自己的规定环境和规定角色中去。 从此,白桦林便成为她和老杜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驿站,一个在两个人的记忆里 都闪闪发光的地方。 在火车站送老杜的时候,她的心境灰到极点,多少有点欲哭无泪的味道。她想 对老杜说,即使我与你做不了市井夫妻,也希望自己是一件什么文物,被你收藏。 她想对他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等一个缘份,现在才知道,我已缘在其中,不过是 自己浑然不觉罢了。 但是她无言。因为若说了这些,心里就再也不剩其它的东西了,那种空虚,将 令她害怕。 老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劝她回去,走,离开车站。他说他不愿意看到她一个 人孤零零地站在站台上的样子,想到她将是这个样子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城市,他觉 得心里不得安宁。 自从答应跟彭海洋约会之后,黄围围的心情明显地比从前好了,过去在公司上 班,几个推销助理都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难免明争暗斗,又都想在合资老 板面前争宠,十天里有八天是在斤斤计较中度过。现在就好多了,因为心思已经不 在这上面。 气色也随着恋情的滋润变得娇艳欲滴。 包括高潮,也觉得不像从前那么不顺眼,家庭的战事减少,高潮更加没有不满 意的地方。 此时,黄围困凝视着杯中的残酒,不得不承认,那时的每一份快乐都将以今天 的每一份寂寞作代价,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海洋带她去云雨港吃海鲜,他们拉着手跳到渔民的小船上,自己拣最新鲜的虾 和鱼,上岸找到店家,给一些加工费,不过是用开水一蒸一滚,便可以蘸着佐料送 人口中,非同一般的美味。 他们一块去看台湾的爱情片,影片上生生死死,他们在下面很自然地倚偎在一 起。 他们在情调上乘的咖啡厅里,谈论着最时髦的话题。 偶尔也会发发在公司上班时不顺心的牢骚,发完了也就觉得轻松了。 谁看见他们俩出双人对,都觉得他们很般配。 这之中,她曾经去过他家几次,都是暂短的停留。他家是装修过的两房一厅, 木板地,真皮的沙发,窗帘的色彩比较陈旧,显然不是女士的挑选。 整个气氛感到非常临时。大概是因为他老婆没有调来的缘故。 诗情画意了一段时间之后,见面与交往变成了彼此的一种需要。方式也质朴了, 比如选择自祥林,就是希望不惹一点麻烦。 只一样,海洋从不问她与丈夫的关系,似乎她是单身贵族;这样,她也不便提 到海洋的夫人,只当她不存在。 海洋自己对家事也是一字不漏的。 有一天傍晚,下班后她直接到彭海洋家来,本来是准备一块出去吃饭的,正好 高潮出差办事去了。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正待要走,突然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 本以为一会儿就能停,结果越下越大,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天色暗得厉害,室 内的气氛也是萧瑟的。 两个人突然就不说话了,彼此注视着对方。 动静很大的雨声,加上屋里没开灯,感觉上与世隔绝,非常安全。 彭海洋走过去,抱住她,大力地亲吻她,动作已经不再是抒情式了,而显露出 一种久抑男性的本能。他的喘息声充满着扇动性。 直到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她如何与他交往,还完全没有想清楚,是改弦更 张,重新挑选一个作丈夫的人选?还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作为自己情感方面的 补自?!她不知道。 她想抗拒,因为成年,还不至于被这种热情一拳打倒,也完全不是出自对高潮 有着所谓尚存的爱情,而完完全全是对自己一惯的观念产生矛盾和犹豫,那就是或 者背叛感情,或者认可婚姻,决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然而,叫她一辈子认可和困守与高潮的婚姻,无疑她是不甘心的,但若在毫无 后备力量的现状中,叫她毅然离开高潮,她又很难做到毕竟有胜于元。那么就背叛 吧,可彭海洋从没有表示过对家庭的不满,也从未跟她憧憬过未 来。 耳畔,是海洋热情似火的声音:“今晚,别走了……” “不。”她说,但是声音里已没有多少肯定和决心,似乎是一种调情的应答。 他毫不犹豫地把她抱进了卧室,她平躺在席梦思上,床上依旧是她熟悉的那种 气味。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卧室,并且她看见床侧的墙上挂着一帧照片,一个浓妆 的女人着尼泊尔服装的做出舞蹈动作的剧照。 她知道这便是他的妻子了,不等她想到应该做出如何反应,彭海洋已经压倒在 她的身上,照片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但愿她像高潮一样,只是一个客观存在吧。 她想。 海洋又是一阵热吻,这时的她必须承认,体内的一种久违的欲望被渐渐地引发 出来,因为对高潮情感的保留,她似乎没有自己狂放的记忆,她突然抱住海洋,对 他的热吻作出激烈的回应。 这件事发生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她变得有些忧心忡忡,一方面她不可避免地 一次次延长在海洋家逗留的机会,另一方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怀有某种恐惧,她感到 自己的不洁,又是一重压力。 但是在具体做法上,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分开,只是取消了一切形式上浪漫的活 动,频繁地守在一起,关上门,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住家男女,所保留的无非是一种 婚外的冒险和刺激。 甚至许多时候的交欢都显得太过匆忙,意已不在体验。似一对度假的情侣,看 到归期已近,便有一种解释不清的焦躁与不舍,在乎的已是数量。 最要命的是同时竟无话可说。 在一次事毕,两人并排静静地躺着,她突然说:“我想离婚。” 彭海洋没有说话,她忍不住侧过脸来,声音严肃地说: “对我们的事,你到底怎么看?!” 海洋叹了一声才无力地说:“你叫我想一想……” 这话令她大怒,霍然起身,抓起手边的枕头砸在他的脸上。原来他跟她一样。 在下雨的那个夜晚,根本是没想什么的,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时的冲动?!假 如那天不下雨,假如那天如约地进行户外活动,他们之间就什么都不会发生?那么 两个人的交往无非是为了诊治各自的都市空虚症罢了。 她起身穿上衣服,心里是无边的绝望。哪怕是骗骗她呢?说几句温情的话那么 难吗?也好叫她对自己的行为心甘情愿,可是他的表情相当冷漠,甚至没有阻止她 的离去。 在街边拦出租车的时候,她的泪水才滚滚而下。不是因为爱不爱,她早已并不 相信爱的神话,只是由于委屈,即使不结婚,他不能看重她一点吗?! 整整三天,她显得失魂落魄,脑子常常短路,话讲到一半便忘记了主题。这时 对高潮,又恢复了易燃易爆。 一天高潮说,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她恶狠狠地说,病死了才好呢! 高潮愣了一下才说,我可没惹你啊。说完赶紧地躲开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什么时候也不会坐近她的身边,抚慰她几句。 心里不是不想念海洋,但又同等程度地恨他。三天,居然没有一个电话给她, 害怕的就是这种结局,结果果然就没有逃离这种结局。 她倒不知该怎么办了,就这样算了,她心里怎么都是不能平衡的,再去找他, 最后的一点点自尊也将撒手输尽。这个彭海洋,既便是在最热情似火的时候,也没 有说过一句类似承诺的话,这是她在记忆库中搜寻良久所得出的正确答案。 三天的时间对她来说漫长不堪。 第四天的下午,她在公司办公楼的底层,给新近一期美容专业班的小组上美容 课。 驾轻就熟的碗里活儿,居然讲错了程序,大概是联想到认识海洋的初始阶段, 特殊的清新与想往。 有学员礼貌地提醒她:“黄小姐,讲义上不是这样写的哦。” 她非常不好意思地做出更正。 短短的一个时辰,那样一段动人的感情便风干了,叫人怀疑它是否曾经美好地 滋润过她?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外一闪,她顿时屏住了喘息,跑至门口时才转身叫学员以 同桌为对手,互相练习面部按摩,然后飞快地跑出去。 彭海洋冲她笑一笑,但笑容有些僵硬,两个人走至办公楼外的食杂店门口,看 上去如同偶遇的熟人。 他说:“我知道你希望我说什么……但是我们都不是年轻时候的单身男女,说 话是要负责任的。” ‘你负责任吗Z你爱我吗?” ‘当然。……但是我对她也不是没有一丁点感情的。” 是指墙壁上的那个女人,她知道。 他又说:“你说你离婚是认真的吗?” “是的。”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草率地做出决定,我们都应该给对方一个时间,想一想我们 到底该怎么做。”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他点点头,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之后的几天,公司到达一批促销化妆品的阳伞和香皂,部门开会讨论发放的 创意,很多业务员都有些不错的设想,只是她脑袋里全是空白。 部门经理说:“黄国围,现在市场上化妆品大战,打得难解难分,希望你多用 一点心思在公司业务上。” 看到其他女孩子脸上的窃喜,她本来就没有心情忍耐,便平淡地说:“我少提 成就是了。” “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这话惹火部门经理:“你知道,老板是从来不养闲人 的,如果我们每个人促销不力,让其他化妆品完全占领市场,公司都可能不存在, 那就不是提成问题!” 她不再做声,心里别提多窝囊。 一周之内,彭海洋没有电话。她想,他那些鬼话,她怎么就信了?!他哪会去 真正考虑和她的事,无非能拖一日是一日。男人的特性是在生活中什么都得到,又 什么都不失去,以最小的变动,获得最多、最大的利益。 她打电话到他的公司去,并没有想好要对他说什么,一个清晰的念头是不能叫 他心安。 他部门的人说,他病了,发烧、肺炎。 她慌慌张张地交待了手头的工作,提出补休三天,就离开了公司,直奔彭海洋 的家。 他一个人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这使她对他的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她扑到 他的身边,用手摸着他的额头,然后跑到厨房去给他烧水、烧稀饭。 更多的时候是坐在他的床边。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她说。 “不想打。” “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我生活得很闷,你也不愉快,所以我希望能在一起……但是后来 我发现,似乎我跟你交往,还带给你许多痛苦,这是我不愿意的,你应该相信,我 并不愿伤害你。” ‘你生病了,这是另一回事,必须有人照顾你。” “那不是你的义务,”他平静地说,但是语气里已经有了些许的不满。 “你的意思是,我做你的情人?” 他烦躁地挥挥手:“我并没有这样说。你们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事都要 个说法?!” 她本来还想与他争辩,看见他虚弱的神色,还是忍住了,一声不响地忙这忙那。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当他真正感觉好一点的时候,看见她自客厅搬进卧室一个 单人沙发,正对着他的床。她披散着头发,昏昏睡去。 、。后来他对她说,那时他第一次感觉到她已经扎扎实实 地走进他的生活,他需要的女人,不就是能在他生病时陪伴他一天又一夜的女 人吗?而不是一颗遥远的明星。 那天晚上,她一脸憔悴地回至家中,头一回见到高潮怒不可遏地盯视着她,劈 头就问:“这两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因为又累又乏,她不耐烦地说:“我不是打电话告诉你了吗?!叶萍病了,我 在医院里伺候她c” 高潮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摔门离去了。 在卧室的写字台上,她看见了叶萍来时留下的字条,时间是昨天。她猛然想到 当时是想请叶萍关照一下的,因为电话占线,想过一会儿再打,竟然忘了。 (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