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是他和她第一次距离如此遥远。 他和她不再毗邻而居,她不像以前那般清楚地知道他就在邻近的阎家或是隔 壁房间,他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数不清第几次,她又叹息了。 “你到底是好了没有?”罗凯倩轻抚小腹,那个还没明显隆起的肚皮。 “从我进门到现在,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十二次叹气了。”意思是,在她还没回到 家之前的不算,不然前前后后加起来搞不好有几百次了。 她是被急召回娘家的,因为她的小妹病了,患了莫名其妙、唉声叹气的病。 原以为小媭的病情没有母亲形容的严重,没想到回家一看,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几 百倍。 这家伙何时曾叹过气?直来直往的个性总是一股脑儿地往前冲,哪有时间在 那边无病呻吟? 看来这次当真病得不轻。 “有吗?”懒洋洋地看她一眼,罗凯媭整个人蜷成一团窝在沙发里,动都懒 得动一下。 “八成是你太神经质了。”望着漆黑的电视屏幕,她小声地轻喃。 罗凯倩挑挑秀眉,耐着性子盯着罗凯媭做她的“活体实验”;她想看看一个 平常活蹦乱跳的人可以失常到什么地步,又可以失魂落魄到什么程度? 过了将近一个钟头,罗凯倩放弃了。什么活体实验嘛?那家伙根本连动都没 动一下,而她早就坐得双腿发麻,不断变换坐姿了;与其拿小媭当观察对象,她 还不如找尊假人来看还比较赏心悦目些,至少大部分假人的脸部表情是面带微笑 的。 “妈说,你和子厚吵架了?”算了,她是来解决问题而不是来制造自身困扰 的,所以她决定打破这沉寂得几乎令人抓狂的氛围。 罗凯媭还是动也不动,盯着电视的眼甚至连眨都没眨。 “你不要那副死德行行不行?”她实在受不了小妹那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说 实话,她还真担心肚子里的小宝贝会因此而接收不良的胎教。 “不过是个男人 嘛,又不是你喜欢的男人,有必要为他如此郁郁寡欢吗?” “哪有?”呆呆地吐了两个字,罗凯媭总算动了,动了下脚趾头,因为有点 痒。 “我的心情好得很。 ” 罗凯倩差点没昏倒,终于明白老妈之所以翻白眼是因为忍不住,连她都快忍 不住了!“你这样叫心情好?那我不是嗑药了?” 天呐!老妈对她可真好,交给她如此“忍辱负重”的麻烦工作! “孕妇是不能嗑药的。”淡淡地说了句,她又回归原本的姿态。 “小心生 出个畸形儿。” 罗凯倩再也受不了了,她起身烦躁地来回走动。这家伙失常得可真彻底,连 自己这种不爱动的人都忍不住起来走动了,她那种动如脱兔的性子,竟还可以坐 在那边一个钟头以上,最可怕的是,始终维持同一个姿势动也不动,真是服了她 了! “你和子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擒贼先擒王,既然问题出在阎子厚身 上,自然由他“离家出走”一事做为事件研究的开端。 “前一阵子不是还好好 的?还是你们……互许终身了?”她故意抓个耸动的提词以刺激罗凯媭那要死不 活的疲态。 “怎么可能?”罗凯媭当真像挨了箭的小兔子,摊开双手撑住沙发椅背,双 眼惊惶地瞪着罗凯倩。“姐,你你你……你可别胡说!” 人在心虚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地将别人口中的话主动影射到自己心虚的那 个点上,就如同现在的罗凯媭。 她的心跳得乱七八糟,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风花雪月、激情到令人融 化的桃色画面,双颊不禁泛起绯红。 不可能的!姐姐不可能知道她和猴子之间有……除非那只猴子是大嘴巴! 罗凯倩眯了眯眼,对她的反应感到有趣。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过略微刺激一下,这丫头就产生这么大的反应,难不成 她和子厚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情事? 嘿嘿,这下子可好玩了。 “他说了喜欢你?”倚着沙发,罗凯倩好整以暇地盯着她,雷达般的电眼紧 锁着她紧张的神态。 罗凯媭就像被狐狸盯牢的兔子,不敢乱动地摇了摇头,感觉手心冒出冷汗。 “没有?”啧!那个纯情男的嘴可真紧! “还是你喜欢人家?” 罗凯媭嗫嚅着唇瓣,瞠大的眼睛紧张地眨了两下,红着脸又摇头了。 “又没有?”哎——这么下去,到哪天才会开花结果? “你不喜欢他,他 又没说喜欢你,两个互相不喜欢的男女,总不可能就这么上床了吧?”罗凯倩无 力地喃喃自语。 “没、没有!”这下子罗凯媭再也坐不住了,她像被针刺了般惊跳起来。 “我没有跟他、跟他、跟他……” 哟!反应这么大?罗凯倩挑起眉,笑意渗入眼瞳。 “上床?” “对,上床……不!我是说……”她手忙脚乱地不知所措,一张脸红得像刚 被由染缸里捞出来似的。 “我们有……呃,没有……” “上床就上床嘛,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坐回沙发里,顺 手拿起桌子上的苹果,罗凯倩一派轻松地啃咬起来,发出清脆的“咔滋、咔兹” 声。 “对,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自我催眠似的,罗凯媭傻不愣登 地重复低喃, “只有一次而已,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 这个笨蛋!罗凯倩百无聊赖地睐她一眼, “一次也是做,两次也是做,反 正你们就是做了嘛。” 罗凯媭狠抽口气,此际才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她冲坐到罗凯倩身边,一双小 手讨好地做祈祷状。“姐,你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我会被爸妈捶死!” “做都敢做了,还怕人家说?”罗凯倩冷哼一声,抬高下巴,冷做得像个女 王。 “噢——”罗凯媭苦恼地将双足缩到沙发上,把睑蛋整个埋进腿窝间低吟。 “别哀了,再哀都改变不了事实。”好了,丢开苹果核,该解决正事了。 “把你们俩怎么‘暗度陈仓’到子厚离开的前因后果,一次给我说清楚来!” “真搞不懂你一个人租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周旭康环顾着之前和阎子厚 一起来看的店面,边看边摇头。 “不是跟人家闹翻了吗?租这个店面有个屁用? 反正店都开不成了。” 刘玉眉拉了拉周旭康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了。 “使什么眼色?他就是欠人家骂。”把袖子由妻子手上扯了回来,周旭康故 意用更大的音量说道:“舍不得人家还拿什么翘?屁股一拍走人了,把娇滴滴的 小青梅留给人家王副总享用!” “你够了没有?”阎子厚由内室走了出来,手上提着新买不久的大水壶。 “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杯水润润喉?”没好气地拿出免洗杯倒水,然后“砰”的 一声将大水壶搁上桌面。 “子厚,你别听他乱扯。”刘玉眉拿起水杯,一杯递给周旭康,转而向阎子 厚问道: “不过既然不开店了,你把这里租下来有什么打算?” 阎子厚喝了口水,抬头看看空旷的房子后微叹口气, “我没打算终止计划。” “什么?”周旭康一听,唠叨病又犯了。 “你想一个人搞火锅店?又不是 脑壳坏了,你一个人搞得起来吗你?” “这是‘她’想要的店。”想起她,黑眸瞬间盈满温柔的情意。 “虽然她 不能配合完成这个梦想,至少我可以为她做到。” “你一定是疯了!”周旭康也快疯了,他没想到阎子厚的感情用得这么深。 “她都要琵琶别抱了,你在这边做到死人家都不见得会感激你!” “我不需要她的感激。”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感激,只是他要的她不想给也给 不起。 “我只要她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就够了。” “你真是……没救了。”周旭康原想再说什么,却又被妻子警告的眼色所阻 挠。 阎子厚扬扬嘴角,向刘玉眉点了下头, “大嫂,你陪陪他,我想进去冲个 凉。” “嗯。”刘玉眉点点头,目送他回到内室。 “难怪他无论如何都不想交女朋友,原来心里的位置早让小青梅给占了。” 周旭康着实不明白,如此心系一个女人值得吗? “你怪他也没有用。”刘玉眉倒是很羡慕罗凯媭,虽然她们从没见过面。 “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如果真是如此,当初我们也不用私奔了。”。 她和周旭康并没有得到双方家长的祝福,是夫妻俩出外打拼多年之后加上孩 子的出世,才逐渐获得家里的谅解;这种分离的愁苦,他们应当感同身受。 “可是……”周旭康为之语塞,但胸口就是不舒坦。 “我不想看他这样。” 突然,阎子厚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刘玉眉不假思索地拿起接听, “喂?” 对方顿了下,才匆匆地开了口,是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阎子厚在吗?” “子厚啊,他正在洗澡,你哪位?”那个声音轻轻柔柔的,不知怎的,刘玉 眉直觉认为那就是令阎子厚伤神的小青梅。 “……没、没关系,我再找他好了,谢谢。”然后,便挂了电话。 “谁啊?”周旭康睨着妻子问道。 刘玉眉轻浅地笑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或许子厚根本没搞懂人家女孩子 的情意呢!” “怎么样?”见罗凯媭讲没两句就挂上电话,罗凯倩反而是那个急乎乎的人。 罗凯媭的手紧紧压在话筒上,她深吸两口气后泛红的眼才转向罗凯倩, “姐,你骗我。” “我骗你?”罗凯倩愣住了,她莫名地反问:“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猴子喜欢我,可是他才离开不到一个礼拜,他就有别的女人了!”就 因为听信姐姐的话,她才会提起勇气去拨这迟迟没敢拨通的手机号码;因为总觉 得自己伤了他,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勇气打电话。 “你骗鬼啊!”罗凯倩嗤笑一声,用指尖戳戳她的额。 “别人我是不知道, 那傻小子就偏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的眼越来越红,连鼻子都泛酸了。“刚才是个女人接的, 她还说猴子正在洗澡……如果那个女人跟他没关系,怎么会替他接电话?这分明 就是活生生的八点档肥皂剧的翻版嘛!”她的脑子里甚至主动浮现画面,不堪人 目的画面。 “你猪头啊?谁规定接他电话的女人,就一定跟他有‘那种’关系?”罗凯 倩没好气地叉着腰轻吐口气。 自从怀孕以后,肺活量就大不如前,没办法,多个人在肚子里呼吸嘛。 “还有啊,你哭什么哭?你不是说自己不喜欢人家的吗?他有其他女人你哭 个屁啊?”连自己的心都摸不清的大蠢蛋! “我?”她哭了吗?愣愣地伸手抚触脸颊,才发觉脸上一片湿意。 “我… …我不想哭啊……”怎么就莫名其妙流泪了? “是啊,不想哭,眼睛会自己冒出水来?”戳戳她的心窝,罗凯倩忙找了张 椅子坐下。 “子厚也老大不小了,有女朋友也不是怪事;只不过一个女人帮他 接了电话,你就受不了了,还敢口是心非的说不喜欢他?” “我……”她喜欢他?喜欢猴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怎么一点感 觉都没有? “我有吗?” “没有吗?”爱情真会教人犯傻,连内敛如子厚不也一样?两个人皆蒙着眼 睛摸索,真会触碰到对方的心意才怪! “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你的心不会刺 刺的、痛痛的,还酸酸的?这不是喜欢会是什么?根本就爱死人家了!” “我……爱他?”茫然地想起他的笑、他的怒,还有对她那难以言喻的体贴 ……竟毫无困难地一一浮现在脑海里,她不由得退一大步,眼泪顿时泛滥成灾。 罗凯倩叹了口气,起身为她倒了杯水,再走回原位坐下。 “哭有什么用?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去把他找回来啊!”可惜身边没手帕, 又懒得走到浴室拿毛巾,总不能把身上的孕妇装借给小妹擦脸吧? 罗凯媭一径儿地哭,一边哭还一边摇头, “不要……是他、自己要走的… …” “你都要他忘了你们之间的事,他不走还赖着让你嫌吗?”想想又让她想到 一个关键点。 “那个王志骏呢?你真的对他没意思?” “他对我很好。”吸吸鼻子,小脸红成一片。“我真的不晓得他对我有意思, 我只把他当哥哥……” “你不知道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吗?”罗凯倩真受不了她的粗神经。 “要 不是那个人对你的企图太明显,子厚也不会没道理乱吃飞醋。” “他不高兴,可以讲啊。”一提起他,罗凯媭又哭了。 “他什么事……都 闷……在心里,谁……知道嘛!” “就你一个人不知道。”罗凯倩闷声说了句。 “什、么?”她听得不是很清楚,用那双红红的眼瞅着罗凯倩。 “没什么。”瞧她哭得如此伤心,罗凯倩也不好再多说些责备的话。 “你 之前不是还去打工吗?那个工作呢?” “辞掉了。”抹抹鼻子,双手沾满水水糊糊、分不清是泪还是鼻涕的水液。 “店呢?还要不要开?”本来还心喜以后有免费的火锅可以吃通海,没想到 美梦做没几个月就破灭了。 小手胡乱地抹着牛仔裤,罗凯媭低垂着脸欲言又止。 “不想了?”约略猜到她的心意,罗凯倩淡淡地踩了下她的痛处。 “想啊。”怎会不想?如果真不想,她干吗那么辛苦去打工,然后学了一堆 没用的东西回来? “想就去做啊!”再踩一下她的痛点,罗凯倩感觉好爽。 “还是没有他你 一个人做不到?” 罗凯媭还是摇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罗凯倩起身摸摸她的头,也不太舍得 她这么一直哭下去。 “我想办法帮你弄到他的落脚处,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认真地在纸上画了好几种不同的字形,为的是火锅店的招牌。千篇一律,草 稿上只有相同的七个字——大西瓜的火锅店。 停下笔,阎子厚拿起先前画好的字看了又看,最后,他放下草稿,深深叹了 口气。 店里的设计,已经让设计师画好,材料也大多运至屋后的空地,再过两天, 工人们就要进场装潢了;或许是风声走漏,甚至有些火锅相关食材的食品公司已 经前来探底,询问是否有需要他们公司的产品之类,看来完工之日相去不远。 等到这里完工之后,再想办法把整间店交给她,然后,他又得找地方流浪了。 再看了眼凌乱的草稿,他的心情一如纸上紊乱的线条,缠缠绕绕,杂乱得找 不到字头。 终究是放不下吧? 或许周旭康说得没错,他是没药救了。这种相思病比癌症、爱滋病还难救。 你把那天晚上的事忘了好不好?思及她当时慌乱的神情,他的心犹如被塞进 绞肉机里绞烂般疼痛。 他相信,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再那么冲动,相反的,她会理智地 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任何可能,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好讽刺。他是这么爱她,舍不得她受到半点委屈,虽然时常跟她斗上两句, 也从不曾真心伤害过她。他不曾后悔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即使那件事令她深恶痛 绝。 那个晚上,她是如此柔顺、如此艳丽,美得几乎令他睁不开眼,想忘都忘不 了。 以两人之间从小到大交恶的情形,他还能要求更多吗?不能,能得到她的一 夜美丽,他该心满意足了。 好在王志骏那家伙对她还不错,高薪的白领阶级,长得也还算称头,配她, 勉勉强强算及格了,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左胸膛像被挖空成一个大洞,让他感到莫名的空虚—— “啾——啾啾啾……”刺耳的铃声打断他的思绪,他甩甩头撑起身子,没多 细想便跑去开门。 “谁?”偶尔设计师会来与他讨论装潢设计,偶尔旭康和大嫂会来串门子, 偶尔也会有食品公司来推销,甚至还有推销报纸的,所以他无法预料门外来人是 谁。 “是我。”明亮的大眼有丝浮肿,噙在红唇边的是不太自然的浅笑。 出乎意料,站在门口的竟是一抹清丽的身影,那个令他朝思暮想、撕肝扯肺 的倩影;他整个人僵在门前不敢乱动,担心自己眼前的幻影会一闪即逝——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