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有时候,感觉世界简单得可以用孩子的笔一下子描尽风景,而有时候又感觉疲 惫、失意、困惑、迷失……总之,世界很复杂。 因此每天早晨,我就穿上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乳白色的长裙,在深秋的早风 中毫无目的地散着步。我的头发很长、很黑、很亮地垂在腰际,风一吹我整个的人 就会象幽灵一样在长满白果树的大街上飘。我时常地感觉我是一个怪人,一个自以 为气质不凡的怪人。我也时常地为我的固执地在街上每天重复同一种行为而感到好 笑,但我不知道除了这样我还能用什么来打发闲暇的时光。但我发誓我不是传说中 的狐狸精,我很正派,别看我生活在一群因生活而畸变的人当中。 我是一个善长写故事给自己看(但我学的是音乐)的女孩,我的名字是施香泥, 听起来有些矫柔,这是父亲取的,大概是取自古诗句“化作红泥更护花”?反正这 个名字让我这个人还挺有诗意。我没事的时候还喜欢让思想变成蛔虫,到别人的肚 子里看个究竟。我的父母早在我九岁时就离异了,原因是父亲嗜赌,母亲恨赌。顺 便介绍一下我的父母亲大人(名字也就略去罢,反正一个另事新人,一个到精神病 院“改造了”):他们是在60年代认识的,那时,他们是生我的那个小山村里绝无 仅有的秀才,两个秀才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心灵相通了(你看,世界上偶然的事总是 那么多),于是产生了我和妹妹香菊这两个他们爱的结晶,不,说是痛苦的结晶更 准确些。 父亲是一个好高鹜远的人,怀才不遇的困惑以及生活的窘迫使他走向羊肠小路 __他从小赌到大赌,最后他把我们母女三人都输给八十年代一个爆发户了。当爆 发户来索要美丽的母亲时,母亲已经出离愤怒了,于是她连夜背着一岁的妹妹,牵 着九岁的我,没命地和父亲赛跑,父亲轻装上阵,跑起来象一阵风,而母亲则跌跌 撞撞。我还记得当初父亲的形象:他提着一把生了锈的菜刀,先是在风清月明的山 间边跑边骗我们说,他是想带我们到别的村子落户,是不会卖我们的,后来,因为 母亲坚决地不信他,他就凶巴巴的要举刀杀掉我们母女。父亲那个时候一点都不象 父亲,而是个禽兽。由于父亲心思过重、豪赌不停,他才三十几岁却象五十几岁。 于是在那个漂亮的夜晚,年轻的小老头的父亲举起那把生了锈的菜刀朝前面的 妈妈猛砍下去。可惜的是:父亲只是杀死了一只活蹦乱跳的蟑螂。父亲在气恨之余 把它剁成了粉末,之后一向偏激的父亲就疯了。因为他根本没想到柔弱美丽的母亲 会对他说不,而且是恩怨两清,再不做夫妻的“不”。 母亲后来嫁了一个国家干部,但国家干部婚后就撕掉伪善的面具,命令母亲将 我和香菊扫地出门。母亲当时真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无奈又没有勇气再离 婚,就送我和香菊去投奔乡里的敬老院。那时候左近还没有福利院,敬老院实质上 收养的就是社会上一些缺乏劳动能力或者是无亲无故的人。我和香菊自此成了弃儿。 我们成弃儿以后,总有人问我们:你们的父母呢?他们不来看你们吗?起先我 还是话未出口先落泪,并且会因此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才罢,可后来我发现眼 泪越来越少,仿佛枯水季节的河那样。我的眼睛干涸了,就不再以哭泣回答众人的 话,而是笑嘻嘻地说:我们的父母都找到了他们的归宿,不敢坚守信念的母亲嫁了 一个无人性的国家干部,走上歧路的父亲正在精神病院学习怎样走回正常人的行列。 如果有谁愿意知道更多的情况,就请自己学学他们,何必来问我们小孩子呢?我说 这种话时有一种快感,是一种咬牙切齿的快感,仿佛唯有这样才能一释我心目中对 父母的复杂情绪。这样,就很少有人问津我们的家事了,倒是有人背地里说我这个 孩子小小年纪就说话刻溥,必出息不了之类的话。我只当作是耳边风。 我读大学的钱初期是由乡政府支付,到一年级下学期,我就一边给歌厅唱歌, 一边上学了,政府那边也实在管不了我了。应该说,生活还算公平,自从走进校门, 我就从来没少过鲜花和掌声,因此我活得挺怡然,挺空灵。谁也靠近不了我的内心, 我的内心有一道坚硬的壁垒,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所以我没有 爱情光顾,相反,我总是提醒身边的人,谨防爱情罗网的诱惑,理由是:我们都还 年轻,年轻会使我们错,我们的错一定会累及后人,而未成年的伤害则是永远的, 伤口是不会愈合的。 但是许多人不懂,他们根本不理我的提醒。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