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月空篇 此行收获颇丰,他们自己也没想到奔跑的速度会这么快,打了一只野兔,两 只獐子,于是三人站在一处陡峭的悬涯边察看地形。 客拉山是红瑗大陆北部的巨大山系,东西横亘,形如屏障,越过五千里长的 土地,从西咸城所在的平原一直延伸到大漠中散布的七君湖一带,宛如邵国北部 的一道天堑,当然,现在已是远陀国的天堑。山外,是俗称蛮灵之野的广阔地域, 那片地方杨玄极他们基本没什么认识,完全是从书本上知道个皮毛,只知道那地 方散布着数十个不同种族的部落群,自古以来,战争从没停息过,远陀族就是其 中之一,只是想不到他们发迹如此之快,国力又如此之盛,连曾经被称为“云间 上国”的大邵也被侵吞。 “蛮灵”“百越”和大陆南端的“姜族”都是书本上较少提及的国度,因为 它们有着跟邵国完全不同的精神信仰,或许是担心国内子民沾染邪异之说,邵国 史书上对这几国所发生的事件,往往浮光掠影似的随便带上一笔,很少正面触及。 此刻,晴空的阳光直射整座山体,栎树、松树、银杏等植物枝柯交错,形成 茫茫无尽的大森林,置身其间,如回到了太古的蛮荒时代。极目远望,雾霭浮动 中,远处峰峰相连,高耸云间,青色植被遍披山体,显出雄浑苍然的动人美感, 山下的河谷之外,大片青色与褐色交错出现的大地向远方铺展,一直到天边。 站在这地方往远方望,杨玄极竟有种往下跳的冲动,也许是山体本身所蕴藏 的自然力量太引人入胜了吧。 三人披襟当风,都有点忘乎所以,只顾陶醉于眼前的景致,骆安笑道:“今 天累了,明天找个有水的地方好好洗个澡。” 笑声中,他们随便找了处僻风的地方,开始准备烤肉吃。杨玄极用了原始的 燧木取火法,搓得手指发麻,三人交替发力,终于将枯枝点着。白玉苦恼道: “这会那气龙又出不来了,否则凭它的力量,或许直接能将枯枝点燃。” 杨玄极笑答:“那就要苦炼喽,等将祖水珠炼出来,估计就大功告成了。” 烤肉的香气太诱人了,尤其对整天喝清汤的“奴隶”们,三人吃得肚皮发涨, 抹抹嘴,发现三只猎物竟被啃去大半,真是战果辉煌。 吃完浑身发困,又开始睡觉,直到星月的光芒洒遍林间,杨玄极才又揉揉眼 坐起来。 骆安和白玉也睡醒了,骆安忽道:“继续练武吧,这回没人干扰咱们,可以 放心练了。”想起挤在窝棚里默练武经的情景,三人会心一笑。 杨玄极又想起那页白纸来,搔头道:“阿安,昨晚被摔的七晕八素,那页宝 贝别给弄丢了。”骆安身上那件破布衫早被挂得破成丝丝缕缕,要多难看有多难 看,但他至少还穿着外衣,不像杨玄极和白玉,半裸。 “现在才想起来?要是让你保存,估计早没影了。”骆安一边嘀咕,一边将 那页残篇取出来。 “喏,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话音一落,杨玄极和白玉同时咦了一声,扑向骆安。 月光清辉下,那页没什么用又撕不烂的白纸竟产生奇异变化! 如同月光在上面刻下了印记,隐隐有个图形出现,三双眼睛全都瞪得老大, 直盯着那页白纸。 白纸的四边,绘着类似蛇或蔓类植物似的纹样,中间,则是几笔简单质朴的 线条,那线条也看不出具体像什么。以前在黑暗中练武,没注意这页白纸,只知 道它质地奇异,无论如何撕不烂,想不到在月光下一照,竟会出现图案。 杨玄极惊道:“莫非是地图,传说中的河月大陆?” 另两人没发言,因为怎么看都不像地图,杨玄极的想像力未免过于丰富。 线条似是随意勾勒,极其简单,不知是某种具体事物的描摹,还是什么奇怪 的标记。 所有的线条都如银月的笔触,闪烁着清幽微光。这已经很奇怪了,只是目前 三人的精神都集中在图案本身上,没时间思考别的问题。 白玉到底心思慎密,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是个女子的绘像?” 这么一说,越看越像,只是这绘像画得也太简单了点,只以几笔曲线表示她 飘拂的长发,两条折线代表双臂,她双臂上举,姿势怪怪的,似在望着远方的什 么东西,或许是座山吧,因为那里有个极短的小折线,因是小圈圈代表头部,当 然看不出她的表情,但从整体感觉而言,这画虽简单,还挺传神,将她神情专注 的气质画出来了。总之,怪异,无论手法还是布局跟红瑗大陆流行的绘画水平都 有较大差距。 杨玄极有些失望:“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要画也不画清楚点,也不知是美 是丑……不会是《河月武经》的著者吧?如果是的话,咱还得叫她师祖。” 三人哈哈笑了一阵,骆安又将其收好。 毫无征兆的,杨玄极体内气龙破海而出,在周身巡回游动,劲头充沛,这把 他吓了一大跳,为何它会突然冲出来呢?他集中脑中七经意识,进入空明之境。 精神内凝,他的思维在虚海七经间浮动,脑中澎湃着轰涨感,灵识细流被他的思 绪卷动着,形成奇异通道,透过通道,能清晰地看到虚海附近所发生的一切。那 里的空间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破开道裂缝,开成几条色芒发白的柱形气层,仿佛有 人侵入他的领地一般,所以气龙才会无端端的飞出来。 杨玄极在这种空明之境中,竟能听到周围数丈之内的一切轻响,小兽路过树 林时,皮毛的魔擦声,清风从草叶间掠过时,木叶的细微的悉簌声,一一映诸脑 海,仿佛不是听到的,而是脑部感觉到的,换言之,周遭的一切,都在虚海之内 形成模糊的映像,虽然不清楚,但确实有那种察知天籁的奇异感受。 他额头大汗淋漓,表情煞是紧张。 幽月满林,清凉的林风吹指树梢,在月光照不到的树林深处,却是暗如深渊。 看到杨玄极的反应,白玉和骆安都有点糊涂,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风琥兵团的人 追来了不成?也没这么快吧。 不安地四处乱望一阵,什么也没发现,杨玄极终于睁开眼,左右望了望,奇 道:“你们没感觉?” “感觉什么?”骆安奇道。 看到白玉也投来不解的眼神,杨玄极皱皱眉,低声道:“但我感觉到了,方 才有个女人在不远处看我们,等我想看清她时,却又逃了。” 骆安被惊地直跳脚,待确信周围真的什么也没有,笑骂道:“讲鬼故事玩啊? 深更半夜的,玄极你还是别乱讲话,白天莫谈人,深夜莫谈鬼。” 杨玄极耸肩道:“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总之那不是鬼,但武功肯定不错, 因为她离我们这么近,我们都没发现她。” 白玉竟也打诨道:“这么神秘,我们三个穷小子会惹谁注意,也许是那张白 纸上的女人跑出来了。” 哇哇怪叫声中,三人乱成一团。 杨玄极正容道:“别闹了,我说的真是实话,骗你们是小狗,天色一亮,我 们就赶路,离开这怪地方。” 方才的感觉确实不可思议,但白玉他们修炼同样的心法,为何没什么反应? 也许是修炼过程中出现的差异,这倒很有可能,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在作炼武经 时,灵识流的整合引导应该也会有细微差别,难道自己碰巧练出了类似天眼通式 的功夫,这功夫不错。 当夜,三人笼置在不安的气氛中,几乎没能合眼,天亮时,也没发生什么事, 杨玄极少不了又被嘲讽几句。 杨玄极还有一点没说,害怕说出来会空惹嘲讽: 方才到访的,不仅是个女子,而且长相不错。 有空暇时,白玉跟骆安也试着用灵识去感受周围的环境,竟很轻松地就取得 成效,但没有感到什么危除因素,这让杨玄极很头痛,为何他能多感觉出这么一 点?如果他们也能感觉到,大家可以讨论那神秘女子,可惜,目前难以让他们信 服。后来的几天,那种危险的感觉消失不见,或许那女子当真只是路过而己,希 望如此,美则美矣,杨玄极可不希望一出山就碰上个烫山芋。 沿客拉山孤独地跋涉了近百里,这天走入一片略微起伏的丘陵地带,离很远 就听到丘陵下方的喊杀声,听其声势,至少也是数百人的混战。 三个人同时怔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去凑热闹,杨玄极一咬牙道:“风琥兵团 不会追上来吧,先去看看再说。”冲上一道小丘,眼前竟杂布着十几具尸体,从 服饰上看不出个所以然,他们全是中箭而死,刀、枪等武哭零星散落在小丘上。 下方,两支队伍正在激战当中,双方人数相当,其中一方穿的服装跟风琥兵 团相同,也许不是风琥兵团的士兵,但肯定是远陀族的人,而另一方则服装不整, 大眼望去,给人杂乱无章的感觉,手中武哭也是五花八门,有的用钢刀,有的用 白腊杆长枪,还有掂斧头的。 三人不敢轻举妄动,躲在一片较为茂密的树林中向下观望。 远陀军的数百人中,有将近三十名骑兵,全身都包裹在重甲之中,手中八尺 长的刺蛇枪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目寒光。加上烈马冲驰的威势,所到之处,对方战 士纷纷被掀倒,难以招架,骑士用力挥舞着长枪,每次出击,都带出一道艳丽的 血烟,几马或同时冲杀,或来回绕突,成为远陀军最具威力的中坚。 其余的远陀兵跟随在骑兵之后,以阔刃大刀近身攻击,凡在骑兵枪下捡回性 命的,每每还没回过神,就被劈面杀来的大刀砍死。 看起来,远陀军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对方军容不整,全是用两条腿跑的,而 且身手平平,根本敌不过远陀兵。一面倒的局势惊心动魄,惨叫声夹杂着血腥气 顺风传来,轰击着三人的神经。 杨玄极脑中思绪电闪,大概想像出了刚才的场面,这小丘上肯定是那队无名 士兵的伏兵,想从上面冲杀下去偷袭对方身后,来个合围。但远陀军不愧为北地 悍旅,久经沙场考验,识破对方用心,以硬弓上射,那片狭小的林子根本就经不 过箭雨狂扫,看来那些倒下的士兵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了。 下方沙尘漫天,气氛炽热,在远陀军刀割似的冲击之下,无名军队的阵形早 已零乱,成了一群毫无斗志的乱卒,开始向后方逃窜,但哪能跑过骑兵?几个头 领大声呼喊,无法稳住军心,再迟一会儿,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想起自己死去 的亲人,杨玄极一时什么都忘了,从地上捡起一把弯刀就往下冲。骆安白玉一咬 牙,也只好跟着下去。 杨玄极虽然冲得快,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这是第一次与人真刀真枪的打架, 而且是数百人的混战。 转眼前,已接近混乱的战场,白玉身形疾进,竟然比杨玄极冲得还快,看来 以前真是没发现他情格决绝的一面,到了生死关头,毫不含糊,杨玄极与骆安也 尾随其后呈品字形冲入远陀军的战阵之中,边冲边叫道:“跟那些骑兵近身缠杀!” 言罢,手腕猛挫,一刀向就近的敌军砍去,这一刀也没什么招式,因为他们根本 就没在武功招式上受过训练,杨玄极所学这一点,还是在书院读书时,老师随便 教的。 “当!”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过后,杨玄极虎口发麻,而对方手中的兵刃竟 被震飞了!他心中狂喜,看来拼刀也不是多么难的事,只要对自己有信心,就能 砍出几刀来。却不知这仍是隐龙的功劳,方才出刀之际,精力集中,不经意已经 进入空明之境,是以手腕甩动间,就有一股气劲沿刀体传了出去,否则,凭他的 臂力,哪能占这么大便宜。 骆安刀风虎虎,看来少年时也练过,而白玉的刀法则较二人高出一筹来,招 式有模有样,到底是皇子,没在西咸长大,照样有人训练。 转眼间,三人已被远陀的士兵包围,杨玄极刀锋旋动间,已砍杀了数名对手, 这一切都是在不自主的情况下完成的,见到有刀过来,就奋力反击,还没意识到 已经杀了不少人。 这种浴血搏斗不能持久,他们也没准备一直缠杀下去,只是想打乱远陀兵的 阵脚而已。果真,正面与远陀军作战的无名部队见有人出来支援,士气大振,虽 然还不清楚那几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之是友非敌。 一名身形威武的粗豪大汉见状举枪叫道:“远陀族的阵形已经散乱,大伙杀 过去!”身先士卒,搠动手中的腊杆长枪,反身回扑。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