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人同行 柳陵地处北诸平原,东面距谢城三百里,谢城是大陆北端一个繁华大邑,尤 其花树之道,名闻整个红瑗大陆。但经历了邵国与远陀毁灭性的战争后,原先的 繁荣还能剩下几成,只有老天爷知道。 眼前战争虽暂时平息,但平静的表面下,风云却如暗雷般在某个遥远的角落 里酝酿着,一旦远陀开始挥兵南征,天下将再次陷入战乱。大局不稳,百姓很难 期待安祥平静的生活,以北诸平原面言,最大的祸患就是流匪,因为靠近客拉山 系,那广袤的原始森林最适合藏身,是以成了各类盗匪兵团的首选,用以躲避远 陀国官兵。 王朝内部尚自卫顾不暇,那有心思去征剿盗贼,百姓只有叫苦不迭。 此刻,落日的余晖照耀着柳陵,金黄光芒下,小村中鸡狗窜跳,闲谈声与骂 小孩的声音混杂一起,倒更显有极富生机的农家生活气息。 三个无精打采的少年从毕家院走出来,全是一脸无奈,霜打茄子似的,耷拉 着脑袋茫无目的的乱走。 那正是碰了一鼻子灰的杨玄极、骆安、和白玉,因为来路不明,又没有远陀 国通行的户籍证明,因此,被拒之门外。 杨玄极叹口气道:“算了,找家酒铺买酒肉大吃一顿,到谢城再说赚钱的事, 反正目前又不是身无分文,别为遥远的事担忧了。”说罢,拍拍白玉的肩膀,白 玉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萧江之南,千里之遥的路途,还要应 付各种随时可能出现的麻烦,省着点用是对的,最好是能给人帮工就帮工,边赚 钱边往南行,这样才能坚持到终点。 白玉点点头,也没话说。 骆安倒是对一切都不再意,他性情粗犷,不喜欢考虑过于复杂的事情,对两 位弟兄的才智也很信任,反落个轻松悠闲,一双眼睛东张西望,这村子跟他的家 乡也很相似啊,那土墙青瓦,枣树野花,想着想着鼻子有点酸。 三人各有所思,忽听身后有人道:“三位小兄弟也是外地人吧,是否准备到 天露城去?” 回头望去,问话的人约措四十岁左右,容貌平平,混在人堆里很难惹人注意, 一双略带丝的眸子显得有些疲惫,但还是尽量堆起笑容,用亲善的眼神望着他们。 他身上披了件羊皮大氅,乌亮的毛色显示出主人阔绰的气度,看样子像是个生意 人。他身后还跟前一个眉眼精明的侍僮,正用询问的目光注视他们。 三人相互望望,这成了他们习惯性的动作,尤其是有疑问的时侯,总要用目 光彼此交流一下心意。 杨玄极年纪比骆安白玉都稍大一点,加之性格活泼,碰上这种情况总打前锋。 他回头道:“天露城?那是什么地方?” 那人表情有些发怔,眉头耸了耸,说道:“天露城就是谢城,你们连这都不 知道……本以为……唉,算了,我再去找别人。” 这下杨玄极更糊涂了,笑道:“谢城我们知道,不瞒老兄,我们三兄弟都是 南方人,第一次到北诸平原来,对这边的地理不熟,有什么事可以效劳吗?” 那人眼睛转了一下,看来又恢复了希望,向三人施个礼,缓缓道:“在下董 中源,这是家仆阿威,董某大半辈子都在北诸平原上做药材生意,从客拉山到天 露城这段路也走了十来年,这回途中却出了点变故,唉,祥情可以以后再谈,我 的意思是,如果三位也到天露城的话,我们在途中可以搭个伴。” 三人都有点乐了,白玉打趣道:“如果我们不是往天露城去的呢?” 董中源一幅早有准备的样子,看样子的确是跑惯了江湖,经验很老到,态度 也把握的恰到好处,让杨玄极暗暗佩服。 “那么在下要试试能否出钱改变三位的目的地。”说罢,眉眼略带笑意,站 在那里,不慌不忙地望着他们。 杨玄极正想说话,骆安已开高兴的叫道:“我们正准备往谢……天露城去, 不过如果你愿出一点酬劳,我们才跟你结伴。”说完还很得意。 白玉心中窃笑,怪怪的望着杨玄极,杨玄极却恨不得掐骆安一把,这么一说, 对方的价钱能高么?不过这人眼力真不错,竟能看出咱兄弟是身怀绝技的高人, 当保镖小事一桩。 白玉怕杨玄极乱吹牛,抢在前头郑容道:“我们倒真的学过一点武功,如果 董兄想雇用我们的话,应能对得起你的酬金,不知何时启程?” 看他们同意了,董中源似乎心事尽去,表情彻底松驰,笑道:“今夜就走如 何? 没问题的话,我们先在村子里找个酒铺喝几杯,随便聊聊。“ 喝着酒,杨玄极大快朵颐,直叫爽,但心里也在暗暗打鼓,对方出了二百角 币的酬金,这数目不多不少,很难猜测任务的轻重。红瑗大陆通行货币中,角币 比方币价什上高出一级,一角币能折合十五方币,此外,还有星币、圆币,星币 市什最高,圆币则几乎没有含金量,一般当零钱花。 二百角币加上他们从周方保那弄来的几百方币,加起来,足够从这里到凌州 的盘缠,金钱的问题一解决,心情愉快多了,至于对方为何要雇用他们,懒得去 猜,顶多也就是防一下途中的流匪吧,数百人的战阵都冲出来了,还怕他?这么 一想,喝的更起劲,五个人在酒铺里一直喝到深夜。 董中源付过帐,笑道:“出发吧?” 白玉望望天色,有些奇怪,为何要半夜赶路,按理说这是最不安全的时刻, 但一切都已说好,只能跟着走。董中源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解释道:“眼下这 混混乱世,白天赶路晚上赶路都没多大差别,因为官府的正规军将全部精力都放 在战争上,对国内治安基本上是置之不理,只有个别有良知的将领或许会管一管。 流匪和野兵团胆子越来越大,光天化日之下该抢照抢,晚上走,藉着夜色的掩护, 说不定还安全些。” 点头之余,三人心中竟有些内疚,如此说来,那天碰上的远陀军还是支有良 知的队伍?却被他们三个给搅散了,以后再遇类似事件看来要冷静点。 统共有五袋药材,全部用水烟纸包好装在箱内,放在驴子背上,阿威人小鬼 大,说起话来也伶牙利齿的,他负责牵那只毛驴,杨玄极三人则大侠似的分列董 中源左右,将命贵的主儿保护在中间。 秋日的星夜晴空看起来格外幽远,虽在黑沉沉的大平原上赶路,但因有任务 在身,倒不觉得寂寞,抬头抑望,绚丽的星光在如墨天宇映衬下有种令人感动的 壮美。 白玉自出了奴隶工地,一直对江南的局势魂牵梦萦,没有片刻放得下,此时 背负双手,默默走在星空下,遥望夜空,思绪又飘到了凌州去,几许轻愁浮上心 版,神态有些黯然。 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董先生见闻广博,是否知道南岸的情况?” 董中源有些奇怪的望着他,答道:“当然知道一点,不过也不是很清楚,你 想问哪方面的事?不会是药材的在那面的售价吧?呵呵。” 白玉神情专注,诚心道:“我有亲戚住在凌州,想听听那里的消息,盼先生 有以教我。” 杨玄极和骆安当然也很关心萧江南岸的时局,以前风琥兵团的人不也有调往 南面的么,看来那里又要有场战乱了,当然,远陀王这次南下的目的是百越诸国 中的小国家,凌州应该不在远陀王的近期战略计划之内。白玉这么问,当然是关 心靖风侯的举动。 董中源想也没想,淡淡道:“凌州没什么动荡,这几年一直太平安稳,既便 是前些年邵国与远陀国的争霸时代,战争也没波及到凌州去,很多邵国的原住民 都逃到那里去了,经济上反而比以前更上一层,原先那是个很落后的地方。你亲 戚想必也是跟随靖风侯逃到那里去的吧?” 白玉点点头,欣喜之余,也有些失望,看来三叔没什么动静,难道他真的壮 志已沉,不做渡江之念?那可是邵国最后的气脉啊,如果长期沉默下去,就算远 陀王不去攻打,也会慢慢被周围的百越诸国同化,邵国那悠远的历史将何所依存? 董中源忽然感叹道:“改朝换代,自古皆然,其实邵国的前任皇帝跟远陀国 的蛮皇帝都差不多,全是只顾淫乐不顾天下百姓福趾的庸碌之辈,但邵国相比之 下好些,毕竟出过不少好皇帝,远陀国的元氏,简直是野人。” 白玉也没话说,只能暗自感概,民怨沸腾,邵国哪能不亡?只是这复兴的大 计,真不知从何入手。 五人都是邵国子民,谈起亡国之恨,都怅然无语,气氛有些沉闷,骆安生于 乡野,对朝政的观念最淡薄,见大伙都不高兴,爽朗一笑道:“谈点别的吧,董 兄听过河月大陆这个地方吗?” 董中源听得一头雾水,瞪大眼想了老半天,摇摇头表示没听过,倒是旁边的 阿威忽然眨着眼睛道:“河月大陆吗?前邵国的赤阳侯就去过。” 这下白玉怔住了,赤阳侯不就是大伯?他早在远陀族进犯之前就无疾而终了, 一生都安安稳稳地,怎么会去过河月大陆,而且河月大陆也许根本就是个传说。 这小家伙在瞎编吧。 阿威见他们都不大相信,有些委屈,嚷道:“不信就当我没说好了,我也是 听说书先生讲的,在《异闻传》中有这么一段,还说赤阳侯回河月大陆后学会了 一套武功,叫天球拳。” 白玉心头一震,神经忽然绷紧,在唐州居住时,三叔每次来探望他们母子, 都是来去匆匆,虽指点了他一些简单的剑法,但并没有系统的传授他武功,不过 对于大伯的功夫,倒偶尔提过,说那是与邵国皇族世传武学之外的怪功夫,发力 时,双臂都变成白炽色,能打出一大团阳光似的气球来,阿威说这是天球拳,还 真像。阿威当然不会见过大伯的功夫,这说书人是从哪听来的?如果天球拳一说 是真的,照此推论,河月大陆难道也确有其事? 心中疑窦丛生,暗道为何河月大陆的武功都这么怪? 看他一幅神思恍惚的样子,杨玄极和白玉都关切地询问,这牵扯到皇族内部 的隐密,白玉暂时不想说,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 董中源正在微笑着听阿威胡扯,望向远方的眼神突然变紧,现出惊恐的神色, 杨玄极此时也正看着前方,暗道他的酬金真付的真值,前方,黑暗中隐隐有几十 条人影静静在朝自己的方向慢慢赶来,一幅吃定了的悠闲样。 五人的神经都紧张起来,那天从周方保处逃出来,惊慌中连刀也没带,看来 只有赤手空拳跟他们打了,不过三人在刀剑上的功夫本就很浅,用拳可能更容易 发挥出气龙的威力。 杨玄极低声道:“小玉你带他们躲一下,我和阿安直接冲上去。”骆安目光 烁烁,紧盯着前方,一拍杨玄极肩膀,两人身形前掠,主动出击。 看到肥羊自己跑过来,那批人反而有些奇怪,只见几支火炬的光芒在平原上 扩散,有人看到董中源等人的行动,于是呼喝中,十几人从大部队中分出来,朝 他们追去,杨玄极暗骂自己,这也太疏忽大意了,拉着骆安就往回撤,又与白玉 他们汇合一处,往附近一个小丘上冲去。 黑夜中,火把拖出一道道流萤似的光带,对方人影散开,杀气腾腾地朝着小 丘围扰。 “那主儿,我们擒虎兵团绝不是越货杀人的流匪,你将货物交出来,就保你 没事,何必躲躲藏藏的?惹恼了老大,后果自负。” 还有口水兵呢,杨玄极站在小丘边缘上,大叫道:“那小贼,告诉你大哥, 不如改行当强盗算了,身为自由兵团,却干这种龌龊事,只会令天下人耻笑!” 几支羽箭破风射来,杨玄极体内的气龙尚未到应用自如的地步,哪敢硬劈, 一个闪身躲在树后,只听夺夺几声,箭全钉在树上。 方才那小子见状骂道:“靠,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手护架呢,原来是群杂碎, 老大,我这就带人冲上去!” 下面火光连成一条长龙,怪叫声响彻荒野,几个骑兵带着一群喽罗从南面包 抄过来,转眼间已冲上半坡。 擒虎兵团的首领叫霍鹰,三十岁左右,目似豺蜂,迸射出阴冷的光芒,他将 挂在马背上的烈火枪缓缓攥在手中,向身后道:“你们从西面冲上去,凭黑嘴鸦 他们,恐怕还应付不了。” 转眼间,杨玄极等人已经身隐重围,成了困守阵地的不利局面,杨玄极向董 源笑道:“真佩服你,这么危险的路也敢走。”董中源苦笑道:“原也没想到会 耽搁这么久,结果还是碰上擒虎兵团了。我前几天买到的情报,说他们尚在平原 西面出没,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看来他雇用杨玄极等人是对付零散的流匪,撞上擒虎 兵团,实属意外,两腿不自禁地开始打颤,望向三人的眼神也充满绝望,似乎没 在他人身上下多大赌注。杨玄极看他那表情,暗暗有气,向白玉道:“你不是想 收编一支队伍吗,试试下面这批兄弟如何?来吧,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说罢,双掌平推,将一块大石推下丘去,轰隆隆,大石沿斜坡飞速下滚,但 擒虎兵团的人也不是吃草的,只见人影闪动,已避开大石,还以一阵箭雨。往上 爬的喽罗大声耻笑,原来上面的小子根本就不会武功,只会用蛮力,那还不是找 死? 骆安则威风凛凛地站在西面,注目着下方的动静,三人中,他性情最为淳朴, 较易进入空明之境,九原灵识稍一调动,气龙就可破海而出,目前是进阶最快的 人,隐龙基本上可以随意而动,威力无穷。 一阵箭雨呼啸而来,他直出双拳,外推的意识带动虚海浪潮,潜龙如得令一 般,顺着臂弯就往前钻,只听暴响之中,一股澎湃刚烈的气流打向箭雨,轰地一 下,箭雨竟被打散,四处乱飞,甚至有拐回头往后射的。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