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逆牙蓝锋 没想到对方的老大会找上来单挑,这时也没空多想,围观的擒虎士兵们高举 兵刃,呜呜牙牙的大叫着,为老大助威,数丈远的距离转眼即至,霍蓝鹰身形微 俯,肘部带动腕关,军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与座下战马高速奔腾的冲击力合 为一体,迎面杀到。 杨玄极一推白玉和骆安,嚷道:“以多敌少,胜之不武,咱不能学人家马贼 军,让我来试试。”他刚刚领悟到控制隐龙的方法,兴头正高,运转九原灵识, 将气龙凝在脚部,一个弹身前冲,往霍蓝鹰战马的侧旁扑去。 白玉和骆安只好先闪到一边,但也没闲着,将气龙内御于掌心,防备其他人 突然放箭,白玉的目光无意中与黑嘴鸦相遇,黑嘴鸦朝他挥了挥拳手,呲牙咧嘴 的,他看来年纪跟白玉差不多,但下额留了圈薄薄的黑胡茬,加上略微斜吊的眼 稍,看上去怪模怪样,看来对刚才的失败耿耿于怀,白玉性情恬淡,反而冲他微 笑一下,点头示意。 火光辉映下的战团却是杀气腾腾,霍蓝鹰的军刀纵劈斜抹,这种快速近捷的 刀路让杨玄极不知如何应付,毕竟,在招式和反应能力上他还很稚嫩,上次跟远 陀兵打,是乱军混战,头脑冲动之下,凭着一股勇气就打上了,这次跟人面对面 的独斗,倒不知如何去闪避,体内的气龙左挪右钻,忽上忽下,始终没有放出来, 这倒不是控制力不够,而是不知往哪个方向打。 那匹战马久经沙场,经验很丰富,四蹄灵巧的挪动着,配合主人攻击的态势, 霍蓝鹰的刀法也很质朴,直来直去,但其中蕴带的攻击力极为凝重,有种势大力 沉的感觉,仿佛难以硬挡,夜色中,那柄军刀划出数道流彩似的光影,看上去有 种火爆的美艳。 杨玄极只有跳动着闪避,刀风扑面,眼睛都刺的有点疼,一时间完全是被动 挨打的局面,场面很不好看。杨玄极紧咬牙关,连滚带爬的闪了一阵,暗想还是 别充英雄了,不会武功就不会武功,胡乱打吧,反正气龙的力量也不怕他。大吼 一声,身子先向后疾避数米,一团轰轰响动的气劲脱手而出,朝着霍蓝鹰的座骑 射过去,战团的气波发生变化,似有道激流朝霍蓝鹰涌去。 擒虎兵团的人都睁大眼睛,刚才就是被这种看不见的气波打得头晕,看看老 大怎么对付,同时又有些担心,因为老大不会发这种东西。人还末做出反应,座 下良驹已高嘶一声,迈蹄向左侧兜个半圈,闪开空气中的异常波动,但尾巴还是 被扫上了,狂飘起来。 霍蓝鹰高呼一声,或许是在为座下的战马叫好,同时洒脱地一抖马缰,从另 一方向斜刺冲去,浑身如同紧绷的弓弦,充满了冲锋陷阵似的激情,手中军刀便 是弦上之箭,迎着杨玄极发出凶狠无匹的一击。 麻烦了,想不到对方的战马都能闪开自己的气龙,自己的气龙并非随叫随到, 每次出击之后,都要缓上一会儿,才能发第二击,虽只是眨眼间的时间,但生死 也就是眨眼间的事,他脑中轰得一下,亏是神智还清醒,身子再次向后弹出老远, 闪过对方的刀锋,但这一弹距离过远,已经控制不住身形,整个人几乎是直直被 摔在地上,弄得灰头土脸。 荒原上爆出一阵喝采声,黑嘴鸦已经跳了起来,身子转了个圈,再次朝白玉 挑衅般舞动拳头。白玉当然还是不睬他,骆安倒觉得奇怪,这小子为何不找自己 扮鬼呢? 也许是看白玉腼腆?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黑嘴鸦眼珠一鼓,意思是谁怕 谁啊,不行呆会我们也打一架。 二人也都做好攻击的准备,万一不行,只好以多打少,三道气龙一起轰出去, 估计他也没处躲。杨玄极笑骂道:“老大果然不是白当的啊,该怎么办呢,让我 想想。”拍拍屁股站起来,对方刀影变幻,变折攻击线路,已又杀至眼前。杨玄 极仍旧逃命似的奔跑,成了战马追杀敌军的场面。擒虎兵团吵成一片,大骂对方 无耻,那匹战马当然不会让他随便乱跑,四蹄飞驰,非常灵活的迂回近迫。 霍蓝鹰见状有点哭笑不得,叫道:“给大爷我认个错,咱就不必捉迷藏了。” 杨玄极站在不远处哈哈道:“谁说要捉迷藏了,我用腿跟你的马赛跑,肯定跑不 过,但现在气力已经回复了,小心吧,马贼头子。” 一道风丝鸣动的网状气团朝霍蓝鹰攻去,刚才杨玄极边跑边想,看来自己的 气龙并非完美,首先威力还不够大,而且每次运转灵识流后都要稍停片刻才能再 次催动气龙,这个间隔目前还没办法弥补。想了想,二度催发气龙时,将气劲以 网形状态打出去,这样对方不好闪吧?硬接的话,不知对方能否接住? 虽然气龙有些散乱,但笼罩的面积却增加数倍,不像刚才一股激流似的容易 躲闪,杨玄极心里没底,不知道这样打效果如何,一边观察一边继续在七虚之间 蕴养灵识。霍蓝鹰的战马似也感觉到了周围宽阔的阻力面,以它经验之丰富,一 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霍蓝鹰一夹马腹,叫道:“这气墙极弱,冲过去!”坐在马背上向前大力劈 出一刀,尖锐的疾风将杨玄极布下的气墙砍开一条大缝,一人一马咆哮着钻了过 去。霍蓝鹰的刀锋并没有发出气劲,完全是以实体硬撼,结果显然不错,竟一击 奏效,心中也暗叫侥幸。杨玄极呆住了,想不到气龙的力道一旦分散,竟这么不 堪一击,只好故伎重施,再次逃命。 如雷的喝采声中,白玉和骆安对视一眼,他们很清楚气龙的出没规律,大战 之后,要沉渎调息很长时间才能复原,不沉渎的话,没试过连续能打多长时间, 虽没有认识,但感觉绝不会像杨玄极说的那样什么永远也用不完。 势头不妙,二人一使眼色,身形向前弹出,二股气龙照准霍蓝鹰就轰了过去。 杨玄极累得几要脱力,也不充门面了,怪叫一声,自己的气龙随着两个伙伴一齐 狂进。 三条气龙交织在一起,竟在夜色中炸出一团略带白色的光团来,这倒出人意 料,白玉心中一动,莫非大伯的天球拳跟这差不多? 气流激动,澎湃的罡气将霍蓝鹰周围的空气都炸得粉碎,他大叫一声,末及 掉转马头,人已被打得向天空飞去,军刀脱手而出,斜插于地表,直飞出去半丈 高,才咚地一声硬砸在地面上。 场面混乱,黑嘴鸦哇哇叫着领人朝杨玄极等人杀过来,老大飞那么高,看来 凶多吉少,擒虎兵团的人眼睛全都红了,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总之,人头涌动, 准备群殴。 三人却没去看他们,愣愣地望着那把军刀,杨玄极和白玉失声道:“是逆牙?” 那边霍蓝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打个手势,示意手下人不要冲动,黑嘴鸦连 哭带笑,不知是什么感受。 “逆牙又怎么了?”霍蓝鹰淡淡问。 火把围拢在霍蓝鹰周围,也清晰地照映出军刀上的图案。寒芒流动的刀体上, 刻着一个异兽,线条虽简单,但在简单浑朴中显示出一种棱角分明的刚性。 白玉略带疑虑的眼神望向霍蓝鹰,他的脸庞清俊秀气,但在此时,黑亮的双 瞳中却闪烁出一种肃森的气势。杨玄极也漫不经心的望着霍蓝鹰,眼神怪怪的。 只有骆安一脸困惑,不知两个同伴在想什么。 奇怪的是,霍蓝鹰和黑嘴鸦在他们眼光逼视之下,竟然都低下头回避对方的 视线,只有身后的士兵跟骆安一样,愣愣地站在场中,不明所以。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霍蓝鹰半晌才叹口气,无力地坐在地上,淡淡道:“你 们是书院的学生?” “曾经是,后来还给远陀人当了几年奴隶。”白玉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但语调中还是透露出难掩的失望和伤心。杨玄极则上下打量着霍蓝鹰种黑嘴鸦, 表情也很复杂。 霍蓝鹰闷闷地坐在那里,目光有些呆滞,再没有刚才勇猛无敌的气度。黑嘴 鸦也坐在他旁边,一帮人既不打,也不走。 杨玄极素来是玩世不恭的作风,此时的语调竟了有了些许怅然,他抬头望向 天空,仿佛在回忆什么,平静道:“想不到我少时心目中的英雄竟然会沦落为马 贼,嘿,这什么世道。” 逆牙,是靖风侯亲系兵团的徽标,那个狞恶的怪兽并非是吓唬人用的,经历 了无数战争之后,它已经成了邵国武力的向征。红瑗历九十二年,燕拓率军北御 原伦族大军,途中经过一片奇异森林,燕拓以武力训服了林中世间罕有的异兽, 并将其取名为逆牙。这种异兽看起来狰狞怕人,但还很有人性,只要你对它没有 敌意,它就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如果对它态度好点的话,它还会跟在你身后很听 话的来当保镖。 是时邵国军队所有的军刀在红瑗大陆上也独树一帜,这种军刀铸造时加入了 一种叫作“蓝离”的矿物,有助于增加刀锋的韧性,而且加入蓝离后,刀体会呈 现出一种淡蓝的色泽,到了刀锋处,薄薄的寒芒中,隐有蓝色光华泛动,为军队 铁血生涯平添了几分梦幻般的色调。邵国是个喜爱歌谣的国度,吟诵雅会在士族 中极为流行,百姓中流浪的鼓词艺人也很多,因此,“蓝离”的问世大受欢迎, 融合了蓝离的军刀,似乎在精神上比其他国度的军刀要尊贵,而这正是邵国上下 数百年来引以为豪的——邵国是全大陆文化的核心,这一点在红瑗大陆早已达成 共识,既便是敌对的国家,也称其为“云间上国”,认为邵国是最适合居住的地 方。 靖风侯便将新运到军中的军刀称为“逆牙”,以纪念那时戍边守疆的武功, 后来全军都装备这种军刀,伴随着那个狰狞又通灵的猛兽,邵国赢得了数十年的 和平,靖风侯麾下军团的英雄事迹,也在国内被人传颂,作为书院的学生,杨玄 极在书本上学过有关“逆牙”的知识,对它的来龙去脉很清楚,那时自己也跟其 他少年一样,憧憬着有朝一日,能拥有一把“逆牙”战刀,就算不能真的派上用 场,起码也威风威风。 而那些在战场上驰骋纵横的骑兵们,更是他心中景仰的英雄,想不到今天在 这种情况下看到了真正的“逆牙”,真是让人万般感概,有些心酸。 霍蓝鹰忽然脸色变得无比阴沉,站起来冲默不作声的杨玄极等人大吼道: “问你们话呢!逆牙又如何,没听到吗?”这声怒吼倒令周围的士兵吓了一大跳, 刚才老大被人轰飞,也没发这么大火,黑嘴鸦紧闭嘴巴,这会儿一声不吭。 杨玄极丝毫不惧的将目光迎向他,缓缓道:“逆牙应该出现在战场上,应该 为保护邵国的百性而战,而不是用来吸食同胞的血!” 周围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丝丝的夜风声,霍蓝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 转为红色,看起来有些失常,野兽似的大吼道:“老子没钱就抢,那又如何?妈 的只许那些贵族皇族鱼肉百姓,就不许我们抢?老子今天就想抢劫,就是想杀人, 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一边说一边剧烈的挥动双拳,浑身都 疯狂的颤动,看起来模样有些怕人。 白玉轻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身为皇族子弟,他对当时邵国皇族的靡华 风气有不少耳闻,国力空虚之下,军队的经费也很难有保障,说起来,当时远陀 国大举入侵,只是外因,邵国覆灭之祸,还是始于内部,根基本来就已被经治者 挖得满是洞眼,经外人一推,不倒过怪。 说什么也都晚了,眼下邵国大好河山,已经沦落于远陀铁骑之下,江山易手, 转眼成空,这个老大看来是曾经是三叔的属下,战败后沦为流匪,虽然情有可原, 但无论如何,对自己的同胞下手,也太疯狂了吧? 他的眸中闪烁着泪光,默默地望着夜空,回避霍蓝鹰的目光。 骆安听他们谈了这几句,也大致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他身为下等平民,对前 邵国贵族的无耻行为早已痛恨,当着白玉的面当然不好说什么,此时听了霍蓝鹰 的话,反而觉得有些道理,当然,持武抢劫就说不过去了,只好不发言,默默运 转灵识,提防着这个精神已濒临崩溃的家伙。 想不到杨玄极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还能笑得出来,他刚才也想通了,一方面 是国破家亡,一方面是远陀国的铁腕统治,发生这种事很难怪某一个人,何况对 方看起来还算有良知。 向霍蓝鹰眨眨眼,调皮道:“这位老兄,虽然不知道你尊性大名,不过小弟 对于逆牙军一向都很崇敬,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其中的一员,最不抵,也要摸 摸逆牙的刀锋,你还不知道吧?以前在国内,一把仿制的逆牙就能卖到五十角币, 我攒了数月的零用钱才能买到一把。” 霍蓝鹰脸色仍很不好看,但也没法发作,身体有些僵硬,木雕似的站在原地, 黑嘴鸦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杨玄极一眼,周围的士兵们有个别的已被他这种态度 软化,神色不再那么有敌意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杨玄极缓缓走过去,将逆牙从地上拔出来,右手轻轻拂摸 刀锋,他的感情发自真心,不必作伪,很深情地看了半天,微笑道:“可惜啊, 天色太黑,看不清刀体上的蓝芒,那才是逆牙的魂魄。”然后徐徐走到霍蓝鹰身 前,目光静静注视对方,郑重道:“还给你,我昔日心目中的英雄。”千言万语 都在目光的交融之中完成,霍蓝鹰吁口气,脸露愧色,接过刀,转身就走。 擒虎兵团的士兵们也尾随着他,往南面走去。 白玉有些着急,怎么就这样走了,他不是那种善打先锋的人,用目光望向杨 玄极,杨玄极苦笑着摇摇头,对方态度虽有转变,但还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就 这么跟过去的话,反而显得不自然。这时一个小黑影却又折了回来,正是黑嘴鸦 那小子,他打量了三人半天,开口道:“过来谈谈吧,自从我入伙之后,霍兄始 终就没高兴过,令天见了你们,他虽然发火,至少像个有生气的活人了,不如再 陪他多聊几句。” 正是求之不得,三人随同而去。 黎明时分,一个人影从小丘上奔下,那只正神经同样濒临崩溃的阿威,他终 于缓过神来,奔下小丘,失魂落魄地四处张望,那一大群人却没影了。 “杨大哥!杨大哥!白玉!……”叫破了嗓子,声音在夜空里飘荡,却没人 回答。 今晚也巧,怪事全让他给碰上了,在空旷的野地中,忽有一个沉稳的声音传 来:“小兄弟别乱叫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免遭无妄之灾。” 声音远远传来,他神经紧张的东张西望,却看不见人影,原本就快破膛而出 的心更悬到嗓子眼,颤声道:“谁啊?” 浑身汗毛直坚,遇到流匪还知道躲,今晚为何碰见闻的全是无影无形的怪东 西? 正一个人不知所措的发抖,远处的草从中又传来沙沙响声。 “谁啊!”阿威条件反射似的蹦起来,边跳边叫。 这回倒可以看清对方的外形,是二男一女,但脚底下都不挨地似的,如一阵 魅风,眼睛刚眨一下,人影又全都失踪了。 那些人刚才好像从自己身前飞过去了?阿威下意识地望地望了眼脚下,一阵 头晕,眼皮一翻,直直晕倒在地。 在他身前,本来还是绿色的草从,竟已变成了焦黑之色,仿佛刚刚经过烈火 灼烧,形成一条黑色的长带,直往北面延伸。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