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朝阳集团在九七年初达到了鼎盛的巅峰,星火农科的闲置资金、出租写字楼和 出售朝阳山庄的资金,都全部存放在朝阳信用社,加上朝阳社也随集团的红火而不 断提高了知名度,存款滚滚而来,全部的活动头寸竟达到了三亿,这么多钱让丁朝 阳又喜又忧,但他还是不愿意归还拆借的银行资金,他内心正雄心万丈,想马上把 朝阳集团发展成全省第一大民营企业。 星火农科还剩余一亿五资金闲置着,东山余书记几次动员他快些上马十万吨良 种基地项目,他说:“朝阳啊,种子项目怎么还不上呢?全县都盼着早些实现‘农 科’哟,东山的农业开发就全指望着你啊!” 丁朝阳大笑着摇摇头,“我的书记大人哪,你的观念有些落伍了呵,脱贫致富 怎么能光指望农业?从土疙瘩里能扒拉出几个钱?中国加入WTO之后啊,国内的 农产品就不堪一击,这洋水果洋大米比我们的又好又便宜,何必现在去费那吃力不 讨好的劲?我们改投工业吧,只要上了产值上了税收,东山的经济后劲还不是一样 就足了。” 余书记叹息一声说:“这工业我们也不是没办过,东山这十年起码办了大小上 百个厂子总有吧?你看现在还不是一个接一个都死逑了,没一个出气的筒子,没一 个扶得起的猪大肠,我们没人才没技术,难啊!我觉得搞农业好象风险小一点。” “我们可以走出去呀,去控股哪些成熟的大厂。省城的‘华日服饰’你听说过 没有?是家中日合资公司,生产的华日西装多有名气!日方股东的母公司在日本国 内资金紧张快要破产,日方急于要转让他们所占总股本49% 的股份,这是个天赐良 机啊,乘人之危,一下子就拥有了半个著名的出口企业。我已经弄到了资料,大概 只要一亿四就可到手了。”丁朝阳不失时机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推销了出来。 对这大手笔的资本运作余书记不敢贸然评价,疑虑地问:“他们效益怎么样? 一亿四? 这可是个大数啊!“ “去年他们的税后利润是七千万,如果我们受让了这股权,一年能分红三千五 百万,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啊!”丁朝阳对此好似胜券在握。 余书记在内心对丁朝阳的能力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寻思丁朝阳也不是个没 头脑的人,就说:“那你就看着办吧,反正你是第一大股东,又是董事长,企业的 事,你说了算。” 周国琦坚决反对他这一动议,丁朝阳没理这个茬,他恼火地想:我差不多每个 主意你都要打破,你周国琦以为你是谁呀?你只不过是我的高级打工仔,我船上的 人不急,你岸上的人倒急得跳脚,真是岂有此理。 三月份,丁朝阳如愿以偿地受让了日本人华日服饰49% 的股权,成为该公司的 第二大股东,比第一大股东仅少两个点。第二季度,华日服饰出口了二十万套西服, 盈利三千万元,让丁朝阳喜不自禁,以为自己捡到了个金娃娃,东山县的人们也对 丁朝阳赞不绝口,周国琦瞧着他洋洋得意的神态,更是没话说了。 谁也没有想到,世界经济形势会风云突变,竟直接影响到了丁朝阳。这年七月, 泰国首先暴发了金融危机,并立即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东南亚、韩国、日本都 接二连三发生了严重的金融危机,日元急剧贬值,中国的对日出口锐减,加之华日 西服又是以日元结算,竟使华日服饰全年亏损三千万元,把个丁朝阳搞得捶头顿足、 痛心疾首。 第二年,华日服饰仍是步履维艰,眼看九八年过去了三个季度,公司又已继续 亏损了两千多万,周国琦窝了一肚子火,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痛恨当初丁朝阳固执己 见。 整个朝阳集团近来心情好的人,恐怕只有王延利一个人了。 王延利这些日子晚上做梦都笑醒了。因为他正福星高照,用一句俗话说就是, 财运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吃过午饭,他心情万分舒畅地骑上摩托车,就象去幽会漂 亮的情人。 才十分钟时间,他就到了花园路,在红牛证券营业部诺大的院子里停下来,院 子里一排排停着自行车和摩托车,有好几百辆,象在举办一个车展。大院门口,有 五六个用板车和三轮车推着的快餐摊,生意相当火爆,摊主带来的红红绿绿的简易 塑料小凳坐不了,就三三两两地在颈脖上口袋里插着卷成筒的证券报,一手捧着盒 饭,或站或蹲狼吞虎咽地叭拉着,这群人中午不回家,已经把炒股当作寄托自己全 部希望和理想的主业。王延利看着这些人,心里有些鄙夷又有些同情怜悯,这些面 有菜色、衣衫不整、生活简朴的人,一看就是些下岗工人和退休老人,或者是从来 没有上过班的无业游民,王延利幽默地想,这股市真是中国最伟大的再就业工程。 虽然午盘还没开市,大厅里或坐或站的人也不少,有些人看来情况不太好,闷 头抽烟的,偏颈仰脸发呆的,直愣愣盯着显示屏目不转睛的,在电脑旁狠命敲砸着 键盘看图表骂骂咧咧的……王延利烦得都不愿意看了,中国的股民素质真是太差劲, 你他妈的怕死不变猪呀!他涌起一股幸福感,觉得象自己这样的白领上班族确实高 雅,炒股作为一种休闲,三不支来看上一眼,当个有而无。他摇了摇头,这些人哪, 又不懂经济金融的,来凑什么热闹哇?看看,只有我这样的老银行,谈笑间就赚了 五万元如探囊取物。 王延利是从今年下半年起悄悄迷上的炒股,虽然他以前对此不感兴趣,错过了 九六、九七的大牛市,但自从七月份结识了一位绰号叫“大头”的朋友后,就对炒 股燃起了无限激情。 大头是南水市股民心目中的一位传奇式英雄,他九四年贷款借支炒股一下子亏 了三十万,几乎要跳楼,到了九六年初,他又磕头下跪连骗带哄的,从亲朋好友处 搞来了十三万元钱,以四元的价格买下了三万股天津磁卡,一路持有,到九七年四 月份以复权35元的价格抛了出去,来了个咸鱼翻身。大头对王延利说:“这股市啊, 就象人生!” 这时候,王延利已经在朝阳社干了三年多,由于他非常买力,业绩不俗,越来 越受丁朝阳和周国琦的器重,丁朝阳曾欣赏地对周国琦说:“这个王延利,是块搞 银行的料嘛!周总,这个人你推荐得好。”但王延利心中的疑惑和隐忧也与日俱增, 眼瞧着朝阳信用社成了丁朝阳的提款机,王延利嘴上虽然从来没有流露出什么,每 翻起报表时,也暗暗惊心,朝阳社的存款规模已到了三亿三,而“贷”给朝阳集团 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子公司、孙公司的贷款就达二亿六。真是胆大的日龙日虎,胆 小的日猫子屁股。 丁朝阳到处铺这么大的摊子,盈利又不怎么样,这资金将来如何归得了位呢? 何况还基本都是高息吸收的存款,这滚雪球也总有滚不下去的一天,他丁朝阳昨就 不担心不后怕呐? 王延利有时真的后悔自己不明就里地跑来追随周国琦,当他对丁朝阳的内幕了 解多了后,这种懊恼便越来越强烈,真是误上贼船,欲退不能,他向周国琦要求过 希望能换个工作,不干这个信用社经理了,金融出身的王延利,哪能不知道丁朝阳 是在玩空手道、是在走纲丝、是在火中取栗?这种游戏到了玩不下去的时候便会捅 出天大的漏子,当这个经理将来必然难脱干系,甚至会被丁朝阳推出去做替罪羊。 但端人的碗,受人的管,自己毕竟是丁朝阳的打工崽,王延利也只好暗中消极 怠工耍些小手段,特别是这九八年以来,他适当地控制了揽存的力度,规模越大越 不好收场,他已毫无在省城异地揽存的热情,便在丁朝阳和周国琦面前光打雷不下 雨,推说异地吸存难度增大,在贴水上也采取了稳健策略,尽可能少贴或不贴。 本来他跟大头学炒股也只是闹着玩,借此聊以排遣内心的矛盾,没想到小试牛 刀居然初战告捷,在熊市迷漫的氛围中,他图便宜选择的垃圾股竟然具有资产重组 概念,竟在三个月内实现翻番,五万元魔术般变成了十万元。 他真后悔没有早点参与这个能令人美梦成真的游戏,以前在农行,要看领导的 眼色行事,整日不得不卑躬屈膝溜须拍马,如今在信用社,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硬不起腰杆不吃嗟来之食。而在股市却完全是自己当家作主,作为股民没有三六九 等高低贵贱之分,人人都是公平地与红绿数字交战。 看到两点钟,大盘还是要死不活地低迷,没什么看头,王延利就出来发动摩托 回朝阳社上班,下午市人行金管科要来搞检查,他要去安排接待,这几年,他跟黄 科长他们关系挺融洽,早成老朋友了,除了晚餐搞高档一点,晚上还要陪黄科长他 们玩几把麻将,这黄科长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码长城,总是老规矩,一百的底子, 点铳听飘。今天是星期五,看来又要战个通宵了。 路上,他想这大盘什么时候跌到底呢?也不拉几根长阴象下楼坐电梯多痛快, 反正自己现在是空仓,越跌得狠他越喜欢。不过,现在也太玩小了点,红牛的资金 帐户上连这次赚的也只有十万元,象小孩闹着耍似的。过段时间呀,要把这些年积 蓄的二十万存款全部投进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