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是个秋日的黄昏,我沿着学校的街道,独自一人走进了那个荒废的花园,黄 昏时的树木丛此刻依然明亮,我漫漫地走在那些秋日里飘落满地的枯叶上,听着踩 在它们身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周围却显得异常的宁静,右边的楼房里此刻早已没 有了人,我双手扶在那些破旧的石墙上,望着远处的天空,紫红的夕阳,燃烧着那 灰色的浮云,柔柔的微风轻轻地从脸庞吹过,我静静地沉浸在这样的境况之中。 我已经不知道我曾经来过这里多少次,甚至也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也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总是痴迷于在这样孤独而凄凉的境况之中。那天我没有在那里 待上很久的时间,在黄昏还没有完全消逝之前,我便已离开了那里。回到家的时候, 我看见卫书畅正独自一人坐在池塘边的树下,神情平和而专注,我漫漫地朝她走去。 夜色正慢慢袭来,外面没有什么风,但离冬天很近的秋天,已经有很浓的凉意, 当我来到她身边并在那儿坐下来的时候,她才从沉默中转过脸来看着我,快乐的神 情和温暖的笑容便开始闪现在她此刻的脸庞,她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很久她才漫 漫地转过脸去,并低下了头。后来,她同我说起了她爸爸的事,我认真的听着,我 看着她此时平静的脸庞,我多么希望她已经从那无声的悲伤中真正平静了下来,我 希望,她已经找回了她自己。 “我本以为我的生活里便只有了他,我本以为我们将会永远都这样生活下去, 他很爱我,但我却忽略了他的感情。”我听着轻柔的微风在耳旁漫漫地吹动,仿佛 是在让我告诉她:“你不必为此而忧伤。” 在她的世界里,她总是会因为想念而变得悲伤,但爱却又能让她忘记悲伤,我 知道,现在她已经完全好了起来,她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她,也许她已经懂得,爱, 是一种美丽的情感,爱,不应产生怨恨。 后来,她给她爸爸写了一封信,并在信中告诉了她爸爸她心中所有的想法,这 样她反而变得好受一点,而我也因为看见她这样而感到快乐,但十二月份的时候, 她又连续病了好几次,这让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很脆弱,但她还是不愿意告诉她的爸 爸。 直到十二月份快结束的时候,她的病已经变得很严重了,我们不得不通知了她 的爸爸,当他来到这儿并看到她已病得那么重的时候,悲伤和痛苦已让他无法再说 话,而我,也在第一次看见他流下了泪水。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看 见卫书畅这样的时候也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我看见她正漫漫走到卫书畅的床边,并 在那儿坐了下来,但她们都因悲伤而久久都没有说话。 “我在梦里看见过你。”卫书畅努力微笑的说道。 那个女人只是痛苦的点了点头,却无法开口说话。 “我会爱你的。”我看见她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像爸爸那样,你会相信我 的,是吗?” 此时,那个女人因为激动而无法自持,直到许久,她才漫漫地平静下来。 “我也会爱你的,你会是我生命中的一切,像你爸爸一样。”她忍住泪水,并 默默地注视着她,我看见,在她的眼中正闪现出一丝温柔的微笑,它让所有人的眼 泪都开始凝固,并减轻着我们的悲伤和痛苦之情。 由于她的病情,医生告诉我们她必须离开这里,但这已经无法让我再想到什么。 “你在想什么?”那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对我说道,“你会舍不得我离开吗?” 我紧紧的看着她,直到许久才说道,“不会,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 “我会回来的。”她微笑着说道。 “我相信你。” “你一直都相信我的,是吗?” “我从不怀疑。”我抓住她的双手,我能感觉到它们正在温暖着我的身心。 一个星期后,她终于离开了这里,短短的街道湮没了她那娇柔的身影,我看着 她正漫漫远离着这个城市,并默默地流着泪水,我开始想起,她的到来和离去,仿 佛都显得匆忙而意外。正如太奶奶所说:“我还没有从她意外的到来中醒过来,便 又要在她匆忙的离去中睡去。” 我想象着,也许她并不了解这个城市,正如这个城市也并不了解她,她在这里 短暂的停留,也许并没有给这个城市留下多少印记,但她在这儿的生活,却永远都 显得那么漫长,仿佛因此而产生的记忆,便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持续永恒。 现在的太奶奶,已经不再经常出去,她甚至已经很少再去教堂,她开始变得沉 默,更多的时间里,她都会陪伴在孩子们身边,有时她也会给小北和卫书畅写信, 我们现在已经很少能见面,她仿佛并不愿意见到我,她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 许她会沉默上一天,我无法想象她独自一人时的悲伤之情,我也无法了解,她们的 生活曾经多么亲密的彼此联系,甚至已经融进了彼此的内心,而最后却要彼此分离。 现在我只能陪伴在她身旁,也许,那已是一个离她很远的地方,我已经无法看见她 的心,我甚至不知道,是否也有勇气独自去面对这离别的想念和悲伤,但离别总是 在这样的时刻到来,而我竟也不知道是什么让我放下了悲伤之情。 冬天正漫漫离去,但冬天却变得越来越冷,很多时候,我都只是傻傻的站在窗 前,静静地看着,那即将远去的天空,无论清晨或黄昏,我都只是在默默地注视着 它,我不能同它说话,她也不能同我说话,时间正漫漫离去,我的心也在那样的烦 恼和平静中交替着,但我知道,总有那么一刻,这个世界便是安宁的。 假如不是因为看见妈妈那悲伤的眼神,也许我会死在这样的境况之中。 那天,当我又站在窗前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童年时的朋友,这让我产生了 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而我又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呢? 那天黄昏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去了那个幽暗的树林,那天天气很好,眼光温暖 而明亮,微风轻轻吹过脸庞,带有些许的寒意,我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看见眼前的 她,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她的面前,我看着她,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没 有,她也没有,但她的容颜此刻正闪现在我的眼前,我没有伸出手,我知道我已经 无法再触及她。 我开始想到她那善意的目光,温柔的脸庞,曾经给我带来过多少快乐和惊喜, 又多少次的把我从那无尽的悲伤中拉了回来,她的微笑美丽动人,总是令人无法忘 怀,我知道我已无法记住一生,我的记忆有限,因为我的生命有限,但她早已是我 心中的朋友,而我,仿佛是她生命的延续。 我从未告诉别人我心中的秘密,因为她在我心中,她是我生命的记忆。 我坐在那里,望着渐渐远去的夕阳,从一开始,它便一直陪伴着她,正如它也 一直在陪伴着我,我总是那样的望着它,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够记住它,但我却总是 显得匆忙,在黑夜来临的时候,便已匆匆离去,而她却总是那样,永不倦念,仿佛 是在摇望着那方的人。 我没有想过,她是否会感到孤独,无论光明初现或黄昏逝去,因为在这个沉默 的世界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安宁。 “我想你是不会孤独的。”我望着远方,在心中默默念道。 我终究不能留下自己的脚步,我不知道该如何同她道别,我想起她在最后一刻 时那幸福的神情,没有任何的痛苦,而在那漫长的等待中,她又会想起什么呢? “也许,是在此时此刻。”我站在那儿想象着。 “我多么希望,我可以在那儿多待一会儿,看着在温暖动日里的空气里美丽的 黄昏,听着在草丛中喘息的柔风,我便知道,在这静谧的泥土下,长眠的人在多么 平静的安息。” -------- 努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