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弦来见城时,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莓的甜香。城嗅着这甜香,便变得迫不急待 了。 城很像一名优秀的导游,带领弦漫游在一个神奇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弦 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火炉中,身体开始熔化了,一点一点的,却是痛快淋漓的,每 一点熔化都让她发出神经质般的颤抖。她在心里喃喃地说,化了我吧,化了我吧。 化了,终于化了,她已成为一个流体,缠绕着一个坚硬的固体,就这么随心所 欲地,仿佛要进入到那个固体的每个细胞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就在她要成为那 个固体的一部分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阵阵的涛声,她听见了,听得那么真切,仿佛 就在跟前,她说,我要到海里去游泳。她便化作了一叶小舟,随着浪尖而沉浮。浪 头是那么高,涛声是那么大,浪花是那么白得刺眼,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听见自 己从心灵的深处发出这样的呼唤:波浪,你再汹涌一点,把我的小船抛得再高一点, 再高一点吧!她就在这惊涛拍岸中一会儿升腾起来,一会儿又沉入了谷底。她感到 一股热流从丹田直冲喉咙,伴着这波涛的节奏,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呻吟起来… …风平浪静了,四周是蓝蓝的海水,一望无际。我这是在哪儿?我的家呢?她问。 她终于听到了声音,那是城在说话:“这下,终于男女平等了。”她意识到自 己正躺在一个男人的身下,男人的气息像一件衣服裹紧了她,裹得她要窒息,但她 愿意这样窒息下去,直到死,于是双手禁不住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摩婆着,眼泪却不 争气地流了出来。 城说:“怎么呢?刚才不好吗?” 弦突然放肆叫起来:“我活过来!我活过来了!” 这一晚,他们就这么做爱着,直到双双悄然睡去。那一晚,彼此没有说话;那 一晚,彼此又说了很多的话,天渐渐亮了,弦醒了,她听见清脆的鸟鸣,欢快地划 过她的心际。她睁开了眼,看见晨曦微露,像一双眼睛荡漾着笑,她便也送给它一 个灿烂的容颜。这时候她才发觉,在睡着的时候,她的一只手一直放在城裸露的小 腹上,她的脸上立刻洇出了红晕。 她悄悄地坐了起来,看见身旁的男人还沉浸在甜梦里,脸上是天使般的神情。 她突然生出一种久违了的感动,将她的脸紧贴在了男人裸露的肌肤上,轻轻摩 婆着。 在她的眼里,城的躯体远没有林那样健壮、完美,但却是活着的,既使在熟睡 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他的体内跃动着的火苗,那么热烈,带着熔化掉一切的冲力。 这就是活着?她问自己。她的手握住了那个饱含着生命意义的东西,软软的,看上 去是那么微不足道,可是不一会儿,就在她的手中变长变大,很快就变得像枪那样 有力,并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润液。多美啊!她喃喃地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说 着,她便把那枪握得更紧了。 城就在这个时候醒了。他一翻身就把弦压在了身下,笑着说:“好啊,我的小 草莓,你竟敢调戏我,看我不把你整个吞了。” 弦发出放荡的笑声,说:“你可真是个‘东方不败’!” 于是他们的喘息和呻吟此起彼伏,像潮水一样泛滥起来。 当一切平静下来,他们并肩躺在床上,城说:“我饿了,给弄点吃的吧。” 弦说:“我不做饭也不洗衣服,这些事从来都是钟点工做的。我就是要享受生 活。” 城翻过身很奇怪地望着弦,弦就对着他灿然一笑。城说:“你笑起来很灿烂。” 说着下床穿衣,买早点去了。 在门轻轻关上的当儿,弦也从床上坐起来,一眼就看到床前的镜子里映出一个 女人来,她不禁吃了一惊,这就是我吗?镜子中的这个女人披散着黑黑的头发,容 光焕发,艳若桃花。过去那个苍白的我呢?她赤身裸体地站到镜子面前,乳房是多 么的完美,丰满坚挺,没有一丝下垂的意味,乳晕很深,鲜得仿佛要人上去咬上一 口,扁平的小腹似一张脸一样有了生动的表情,浑身上下都透出诱惑。性爱的力量 在于此?她想着,对自己的身体欣赏着、满意着。在她穿衣服的时候,环顾了一下 四周,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着她度过了一个让她复活的狂风暴雨夜晚的房 间,这里唯一上点档次的东西就是那台电脑,电脑操作台上与这里其它的东西一样 显得非常零乱,“那些充满着激情的文字就是在这个地方生产出来的吗?”她生出 一丝失望来。她走到电脑旁,无序地看到这些写满文字的纸章,随手拿起页,正要 开始阅读,不想已被夺了下来。 城说:“以后读的时间多着哩,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皮。” 吃饭的时候,他们一直四目相对,仿佛都要把对方看个底朝天。后来,弦说: “说说你的第一次吧。” 城说:“真的想听?” 弦无言地点点头。 城又说:“非常想听?” 弦又无言地点点头。 城说:“那年我22岁,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我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大学毕 业以后自己跑过来的,那是因为我对这个地方曾有过的灿烂的历史文化很神往,可 现实让我太失望了。在22岁前,我的感情生活是一片空白。如果说有,那就是暗恋 着某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可能是小说的人物,也可能是某个明星,可就是没有我生 活中的女人。我能做的就是在想像中进行无禁止的自慰。这就是我22岁以前的生活。” 弦的脸有点红,说:“那22岁以后呢?” 城说:“不是以后,是22岁那年。我在一家企业工作,没有人知道我的才气, 没有人会注意我的模样。那年我在游泳场遇到了厂长,厂长是个女的,40多岁,保 养得很好,看上去不像,所以她总说自己只有30多岁。她看到我,就在我身上不停 地打量,后来在我游泳裤鼓起的地方盯了好几秒钟,我想当时我的脸一定很红,可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个嫩头青。后来,她带着我去出差,破天荒头一回没有带 司机,我们住在了一个房间。一进房间她就开始……事后,我一直想,我的第一次 其实被一个女人强奸了。我很后悔,自己的童贞没有给一个我喜欢的人。我不喜欢 她。可她说她爱我,因为我的那个很大,她喜欢又长又大的。我对她说,我和她之 间只能有性,不可能有爱。她哭了,说我嫌她老了。在她的哭声中,我离开了那个 工厂。后来,她调到了她丈夫所在的城市。临走前,她找了我,说想跟我做最后一 次爱。我没同意,因为我觉得那一切早该结束了。在那一时刻我突然觉得自己脱胎 换骨了,过去了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今后交的学费,我很想稳定下来,却不曾稳定下 来。” 弦说:“那你后来,你没有遇到过你喜欢的女人,甚至没想过结婚。” 城说:“怎么没想过?有一段时间结婚的愿望非常强烈,替我张罗的人也很多。 可是太让我失望。婚姻是一个砝码。男女见面先要掂一掂自己的砝码有多重, 如果两人相当,那么可能继续下去,再来谈所谓的爱情。可加了砝码的爱情能叫爱 情吗? 但双方在砝码下说‘我爱你’,那是因为我们俩的砝码相似。然后就结婚,播 着西洋的音乐,穿着西洋的婚纱和西服,举办着中国式的很铺张的婚礼。婚礼过后 就是生子。这以后你就得为你的后代奉献出你的所有。忙了儿子,还要忙孙子,如 果你还没有死,还要忙重孙子,直到你的肉体变成了骨灰,如果你这个时候,很不 幸地留下了遗产,那么好了,你的灵魂也不会安宁了。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没 有激情,没有活力,只有重复,无休止的重复,别人这样过,你也得这样过。可一 些社会学家叫嚷,这是在为社会尽责任。我需要激情,需要没有砝码的爱情,我不 知道这种爱情是不是真正的爱情,但是如果在这种爱情中,获得了激情的迸发,像 火山爆发那样的迸发,短暂而辉煌,那一生就足矣。后来我在商场中见到了你,你 与这座没有性别的城市是这样格格不入,你是孤独的,就像我是孤独的一样。那一 时刻,我发觉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见到你,我就兴奋得勃起了,不要以为性都是 邪念,就我而言,是激情,就如我在写作时总是勃起的一样。“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弦说:“我发现,你的真正可爱之处在于你的真实。” 城说:“那你的情况?” 弦站了起来,丢给城一个神秘的微笑,说:“想告诉你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只是现在不想。“ 城说:“这太不公平,我已经全告诉了你了。” 弦说:“谁让你愿意的呢?我想,我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