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在我还糊涂地不知自己怎么了的当口,仲姜进来了。 她进来时,风苍背了包袱正要出去,猛一抬头,看见了仲姜,他整个人就痴痴 地站住了。 他这壁厢站住了,她那壁厢便有些尴尬,轻轻了下头,脸也红了起来,手上慢 慢络着什么红丝线的东西。 风苍却似浑然不觉,只管魔怔般看着她。 看到这一幕,流离埙和流离环便不说话了,我当然更顾不上催它们。 须臾,打破沉寂的是良夷,他大步走到仲姜身边,拿起丝线络的结子问道: “皆打好乎?” 仲姜这才抬起头来,嫣然道:“只此一套成矣。再滚成绣球即好。汝……汝何 必急之若此!” 当此情景,本不该食人间烟火的如我、流离埙和流离环,也只好继续沉默以对 了。 半晌,我才隐隐听得风苍要求郑野师傅让他把自己的璧流离品带走。 我立刻精神一振,风苍当然指的是我。 他毕竟没有忘了我——这个世界上他的唯一知己。 我和风苍之间是有默契和情谊的。我是如此自信,以致忘了流离埙的存在,它 也是风苍自己的璧流离品。 风苍果然走了过来。我激动得光芒四射,眼看我就可以重回到风苍的手中了。 时至今日,我只要稍一回首便会痛彻心髓。往事历历,情何以堪,因为风苍拿 起的不是我,而是流离埙。 我和流离环全都愣住了。 流离环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为何拿走流离埙?” 我自我安慰道:“再即为吾也。风苍将吾做出时岂非也位诸流离埙之后!” 风苍下一个拿起的不是我,风苍的下一个动作是把我扶好立在柜上。 此时,一轮斜阳从窗口射进来,晚照的余晖打在我身上,使我看不清近在咫尺 的脸,那双眼中是我的光芒还是点滴伤心泪? 风苍凝视着我,不,更确切地说是凝视着我身后的墙。 我不明白我身后的墙有什么好看的,我也不想弄明白,我只想好好看着风苍, 看着这个我无限崇仰的人。 然后,风苍接下来的一个动作是说话。他说道:“仲姜,此流离镜送给汝—— 与良夷,权当汝二者之——新婚贺仪。” 哪怕是天崩地烈都没这句话给我的震动大! 不是仲姜和良夷的新婚,而是把我送给仲姜和良夷!上天,原因何在? 我大喊道:“错矣!吾不愿往!风苍,吾与汝同走!流离埙,流离环,救命!” 可是我已被风苍拿了起来。方才那一刻我还盼望着能早一分回到风苍的手中, 现在我只恨自己没长牙! 在离柜的瞬间,我瞥见了流离环。 这会儿,夕阳已下,灿烂的晚晖消逝,流离环黯然平淡,收敛成了普通的合成 石头。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在伤心,然后我就想起,流离埙说过,我们璧流离是不会哭 的,我们也没有人的情感,我们更没有生离死别。 可是为什么我就很难过呢? 我惘然长叹。 “流离镜,做好自己本份!永不要学人多愁善感!”这是流离埙的声音。它现 正待在风苍的包袱里,所以听上去翁声翁气的。 我听到的它说的最后一句铿铿锵锵、呜呜咽咽的话是——“别矣,鄙鬼方胡子!” 如果我能有泪,我定要和泪而笑了。 不过我没有泪。 我也不能自主。 我只得由着风苍把我送给仲姜。 而风苍——他大步走出门去,从此杳无所踪。 我在斜阳晚照中看到的风苍在我的记忆中便成了他的遗像。 跟了仲姜以后,我经常一天到晚都恹恹地,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这时候如果让仲姜看见了,她就会拿着一块什么棉麻布蘸了水在我身上又呵又 擦个没完没了。 棉麻布这玩意儿在二十世纪末是好东西,一匹匹贵得要死,可当年在我们楚国, 只有穷人才肯用这种布。 我被她烦得难受,只好强打精神应付几下。 仲姜看到我又开始熠熠生光,自觉持家有道,我也从此可以清静许多,正是皆 大欢喜。 其实我之所以肯敷衍了事,倒也不完全因为仲姜。我大可不理她,她也完全可 以把我直接扔到水中去么,象我们俩互相看着不顺眼就该永不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永不瞑目就不必了,我俩谁都不是当鱼儿的材料。 至于那个良夷,我可以发誓,他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 我每天看着他喜气洋洋地在仲姜的小屋里进进出出,美得好赛要做皇帝,气儿 就不打一处来。 还有郑野师傅,我不晓得他怎么那么喜欢良夷,仅仅因为他比风苍长得好看吗? 可是在我看来,风苍才是那块和氏璧,良夷不过是个烂橘子罢了。 现在,流离埙被风苍带走了,流离环还孤零零地留在柜子那里,只有我被放在 了仲姜矮榻前的几子上,欲发牢骚而不可得,我左思右想,只好每天静静地养神。 在养神时,我想的最多的就是风苍临走前对我说的话。 他黯然说道:“吾本平氓,生长于荆楚;少小离家,从师于郑野。尝作器具以 博君王下爱,屡锻流离而争日月辉光。终生佝偻于瓦窑,不求闻达于业者;惟欲与 君相知,心相印而盟誓。奈天不助余,吾面貌丑陋。虽欲相知,不得相思;一愿所 求,惟来世矣。来世必当托为美玉,以不负君。胡今生今世,当与君远离;无以为 报,仅以此璧流离镜一枚相付。不求长伴在身,但愿长忆在心。从此天涯海角,命 无绝衰;愿以己之微躯,乞换君之美眷。流离镜有知,当佑我今世所求;流离镜有 识,当佑君此生无憾。感彼情义,吾必倾身以报,长相思毋忘。虽无一言谢字,但 诚惶诚恐,再叩上天,拜赐知我者璧流离镜也。” 说起来好象是啰哩啰嗦的一大堆,实际上当时风苍一个音也没有发出来。他只 是捧着我,就好似我刚被炼烧出来时他用双手捧着我一样。 我在他的掌中,凝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也象那时虽欲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可是他的凄绝神色已让我悸动。 他的脸上悄悄滑下一颗离人泪,在我面前跌落,霎时化成一片伤心雾,融入我 的身体中,凝成这段誓言般的嘱托。 我大恸。 风苍啊风苍,你的心上人已远嫁,你的心也已远离,为什么你还不肯注意到近 在咫尺的流离知己?难道真的只有长相思,在天涯?风苍啊风苍,汝何德何能,弃 我至此? 所以,我想所有的人都明白,当风苍走了以后,我是怎样的一种失魂落魄。 风苍还让我照顾好仲姜的饮食起居、心想事成、和乐美满,哼——别说我做不 到,就算能做到,我也绝不会去管她的一个小手指头! 人哪人,我真是搞不懂,风苍为什么还可以这么一心一意地托孤! 我猜多半是他在临走前受到这种强刺激精神已经错乱了,所以才有这种黑白颠 倒的指示。 我怎么能听从一个疯子的吩咐! 于是,我在仲姜家的日子里顶多象个局外人一样看看情节的发展,根本不关心 她和良夷的什么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是后话了,当时还没有这个典故。 仲姜和良夷也还没有成亲。 可是看良夷一趟趟往这里跑的精神头儿和两人甜 蜜蜜你谦我让的亲热劲儿,我还真要以为他们早已私订终身了哩! 风苍走后的第八天,良夷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仲姜吉日已选好了,定在三月十六, 黄道大吉,宜婚丧嫁娶。 我听了冷笑一声,真是人情薄如纸!当此大喜之时,连仲姜也都早把那个为她 而远走异乡的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这天起,仲姜便更加用心地裁剪刺绣,间或洗手下厨做羹汤,以取悦未来的 夫君。 其实她要做的什么我都不感兴趣,但要命的是她从现在开始每天练习对镜贴花 黄,拿着什么燕脂、石黛笔之类在脸上画来画去。有时兴之所至,还会在两腮上各 勾勒一朵小红花,再贴上金箔。 当然了,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是对着我做的,高兴起来时还要拿着我举高俯低, 从全方位各个角度观察自己的美貌。 我就觉得一会儿看到天花板,一会儿看到地面,一会儿又斜斜探出,以保证仲 姜能够欣赏她那完美的发髻;甚至有时我还得做出高难度的动作,尽力反射出另一 面在仲姜背后的镜子里映照出的她的姿容。 天知道,这有多难!一面镜子已看不清了,还得再加一重阻碍。 这样,一天天下来,我常常觉得自己已患上了恐高症、眩晕症或其它的什么症。 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会盼着仲姜和良夷能早一日成亲。 成亲的那一日终于到了。 仲姜从头一晚就激动不已。 给郑野师傅做的饭变成了夹生的不说,炒菜时又误把盐放成了糖,酱油放成了 醋。 本来如果她及时补救,还可以炖出一锅糖醋荠菜,但不知她在想什么,拉风箱 拉得精神恍惚,任由锅灶底下的火烧得简直可以媲美郑野师傅锻烧璧流离时的窑, 结果如她所愿,生生熬出了一锅糖醋荠菜干。 吃饱喝足,收拾停当,仲姜又开始洗头洗澡。 不知是由于水热手滑还是脸红心跳,总之她一失手把我掉到了水里。 那真是一场灾难。 我只在前身还处于地下的时候见过地下水,现在这种热气腾腾、掺了草木灰和 粉红花瓣的洗澡水令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岩浆,那种充满恐怖地能熔化一切的岩浆。 可现在已不是锻烧我的时候,我不想再重生一次,又变成个璧流离澡盆。 等到仲姜手忙脚乱地把我捞出水面,我早已吓得全身发白了,一时间甚至无法 正常地履行我作为镜子的职能。 这就是仲姜成亲的前一晚。 最后她终于肯在矮榻上躺下来了,我也可以跟着歇息歇息,可是似乎才只一眨 眼的工夫,她就一骨碌爬起来,开始梳妆打扮。 我懵懵懂懂地看看窗外,才只三更天而已。 她才刚睡了两个时辰。 但现在她既然已精神抖擞地起来了,我知道她是不会再回去睡的了,那么我也 就更甭想歇息了;因为仲姜从现在起到完成全部的新娘妆扮,哪一项步骤都缺不了 我。 说实话,在后来的岁月中,我看过的新娘化妆还真不少,可其中最为简陋的就 是这次。 只有仲姜一个人在紧忙活。和如今的女士们结婚时前呼后拥,动辙全市、全国 乃至全世界的顶级服装设计师、化妆师相比,她的准备过程简单到别人会以为她在 玩过家家。 不过当时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人的这种古怪仪式。 嘿嘿,无论是在我们钙元素还是其它的石英石、紫水晶或钻石翡翠之类属的家 族里,都从没听说过“成亲”这个既无聊又无用的字眼儿。 所以我是精神一振,决定好好欣赏这个千载难逢的场面。 仲姜把几子端到屋当中放好,又把我摆在几子当中,在我身后垫了几块漆木, 这样我便可以保持屹立不倒的姿势直到仪式结束。 往常这个工作是由墙壁来担当的,那时我和墙壁也聊过一阵子。 它老是抱怨说它的身体里有很多芦苇杆,每到雨季返潮的时候就要虚脱似的摇 摇欲坠。 于是我就告诉它,用泥坯子盖房是很不结实的,最好能用特制的泥砂裹上芦苇 杆放在窑里烧成空心砖,再完成盖房的步骤。如我,虽然不喜欢水,但也不至于在 水里分解成支离破碎。 它承认我说得对。 然后我们就都沉默。 因为谁也没法把这想法告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盖屋时继续砍伐蹂躏 那些地上的炭质,放任忽略我们这些地下的碳质。 话说回来,仲姜把我在几子上摆好又点亮一盏烛台后,就开始了她浩大的工程。 首先要改变的就是发型。 现今的人在提起古代少女和少妇的发型区别时无一例外想到的是垂髫刘海儿和 光额束髻,其实不是的。 在我看来这全是不学无术、愚昧无知、不求甚解和唯我独尊的表现。当然话可 能重了点儿,因为我不平!我知道真相可无人有意向我请教! 在我那时和以后的两千多年中,只有上层妇女为了穿宫服和戴各样头饰的方便, 才习惯于将前刘海儿梳起。少女和少妇从外形上的真正区别是开脸与否。如今的某 些新娘化妆也保留了这一古老仪式,用棉线细细绞去脸上的汗毛。有更讲究的还要 用煮熟的鸡蛋在脸上滚来滚去,这个具体有什么讲儿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希望皮肤 能象鸡蛋一样白嫩嫩的吧,我猜。 仲姜原来梳的是两条黑亮的大辫子,额上勒了一道各色丝线结的“万字不到头” 花样的抹眉。现在她把头发放开全部梳向上向后,发顶平插一枚白玉角梳,发 中则以旁腰上收的手法用一根“莲开万蝠”的碧玉簪扎起来。据说汉代以后这种发 型叫做“堕马髻”或是“蝎尾髻”。也许是为了好看,还在两鬓旁各放了一绺卷曲 如蝎尾状的青丝,缀上串串璎珞珠。 然后就象我曾经说过的。 仲姜用一盒蜜粉在脸上又拍又打,直到脸色白里透红得鲜艳欲滴,不过我看很 大程度上是她硬用手拍出来的。这盒蜜粉更不简单,官称名为“水银馜”,相传是 春秋时萧史为吴王小女弄玉所制。 再用丹砂细细勾勒出完美的唇形,完美的唇形是一道红线上一片丰满红润的心。 哈哈,没错,我刚看到时也被吓了个半死。 用石黛笔描画的蛾眉不用说也是两千年前楚国最流行的,所谓“目蕴春水、黛 含远山”,这种眉形的讲究就是“春山眉”。至于石黛笔,以我对自然界的了解, 最起码糅合了石墨、石青、靛花、青蛤蓝和少量的炭。 仲姜用这枝笔描了眉后,我借烛光慢品,依照光线和用笔深浅的不同,次第出 现了黛、青、蓝、碧、翠、绿等等浓淡渐染的夺人神采。——是啊,我的三魂七魄 掉了二成六,差点儿都没找回来! 在用燕脂浸染的丝棉化开腮红后,仲姜的一项最为艰巨的任务就是把金箔和碎 米珍珠以各种纹饰镶贴在额中、两鬓和腮边,完成一个雍容华贵、丽质天成、灵巧 不失端庄、朴素无损娇艳的美妇形象。 仲姜做这一切妆饰的时间所用不费,才只两个时辰而已,东方刚刚现了一点儿 鱼肚白。 比了她的凝神静气,我很惭愧,我已经开始呵欠连连、矇眬瞌睡了。 我这一迷糊不打紧,仲姜可就看不清自己了。她不知道这是我太困、精神焕散 的缘故,因为她很奇怪地拿起我左端详右端详,就差没再按到水中去清洗一番。 末了,她疑疑惑惑地放下我,准备先套上吉服再说。 春秋战国时服色尚黑,所以吉服也是黑色的。这在今天除了,嗯,除了谁,会 以为美呢。 虽然仲姜是穷人家女子,不过她的衣服还是尽力置办得很隆重。深衣、长裙、 宽袍、广袖,也算是一丝不苟。裙袍上正面以红丝线绣着一只团凤,背面则是锦云 捧蝠倒,其它便只有服领、袖口和裙裾是大红色了。 最后,仲姜站起来,从离几子两步远的地方长久地凝视着我映照出的她,也就 是镜中的仲姜自己。 我也看着她。 很久很久。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除了风苍以外的人。我在人世间受的薰 陶超过了风苍对我的影响,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审美的问题,并且承认,仲姜确实很 美,而风苍的确不好看。从外貌上讲他和她真的不般配。可是他们的心呢,我知道 风苍,但我不了解仲姜。 这个时候,遥远的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轻绯,照亮了东方墨晶似的天空,残留 在最后半边深蓝夜空里的银色星星是启明星。据人说它的学名叫做金星,可为什么 它看起来却是银色的。 这一清晨的景色我曾在往后的岁月中重温了无数次。甚至它还会在我睡梦中、 冥思时、静默下、谈笑间浮现,往往于最不经意处淡然飘出,萦绕在我身周,泠泠 地、轻轻地。 在看见那颗银色的启明星之前,我的生活单调而单纯。 我年轻——如果不算上我的前身;我昂贵琦丽;我真诚而轻浮;我狂热地崇拜 风苍;我不能说不有些许嫉妒地厌烦仲姜;我毫无理由地讨厌良夷;我盲目地忌恨 郑野师傅——这种忌恨在他赶走风苍后变本加厉;我带着风苍的嘱托待在仲姜身边, 而我却从来没认真承担;我沉溺在自己的幼稚浅薄中。 那一晚之前,我——璧流离镜——时髦,浮躁,单纯,快乐。 那个时候,仲姜在屋中看着我,欣赏她的倩丽身影。 可是我却很不耐烦。 我强打精神陪她折腾了近三个时辰,已经非常非常累了,于是我毫不遮掩地打 了一个大呵欠,又打了一个;立刻,我知道我身上便蒙了一层薄雾,仲姜马上看不 清自己了。 看得出,仲姜很着慌。她忙忙地拿来一块棉巾试图擦亮我,我则幸灾乐祸地接 连又打了好几个呵欠。 现在,烛台那盏奄奄一息的如豆火焰已完全淹没在我的呵欠之中,我敢肯定甚 至我反射的模糊的初日光芒也要比它明亮许多。 显然仲姜也看出来了,她停下手,喘口气,决定放弃了。把我放回到几子上, 她走到窗边要支起窗子。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窗台,一共走了五步。 仲姜伸手去抬窗格,她的手纤细白净。 楚地自古温润多雨、气候潮湿,上古往时的云梦泽就是现如今的洞庭湖。 烟清雨弱、柳细风斜中,仲姜长成了雅致天然的仕女。 古时的窗子和现在是不一样的。那时的窗子在窗棂间用淡青的竹布糊上绷起, 透光而不透明。可是在早上的微明曦光中,这些透进屋内的光仅够看个大概而已。 这种窗子也并不象现时的窗子或那时的门扉侧开,而是斜向上支起,用竹枝木 棍架在窗台上。 仲姜伸手抬着窗子,左手拿起一段刚刚削好的青竹架在窗子与窗台间,右手收 回来搭在窗框上,然后倾身望向外面。 我待在几子上,仲姜支起窗子后,我不经意地瞄了瞄外面的天空。 那里,启明星正逐渐消逝在溶似流水、灿若锦锻的苍穹中,沉沉暮霭已经褪到 了西天尽头,几缕金红的阳光如天衣云线般斜斜罩住了仲姜。 我恍惚地看着她。 这时的仲姜若是迎风而舞,九天之外的蕊珠宫女便也只有愧杀了! 接着,我看到了外面高高飘扬的深红色旌旄、明黄色伞盖和黑色的流苏。 那伞盖在仲姜的屋外顿了一顿,悠然而止。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代表的是什么。 如果流离埙或流离环尚在,它俩一定可以告诉我说这对象仲姜这样的女子来说, 通常代表的是——灾难和无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