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扑倒在地上的,是林姨那件心爱的皮草。 林姨打开灯颤抖着将皮草拿起,托在手上,仔细端详,她的脸一片茫然。 好心人还是有的。林姨并不十分确定地自语着。天冷啊,一定担心我们给冻坏 了。 林姨拖着皮草上了床,替我盖上。我闪躲,掀掉。林姨看着我,眯起眼睛,象 母亲的神情。 我坚持了很久还是睡着了。在梦里,我一个人又在冰天雪地上走,那路好长啊, 周围没有一个人,我恐惧着,蓦地看见地上到处是流淌的鲜血,我喊着,拼命地喊 叫,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来,我大急,终于听到哭声,是女人的哭声,我顺着哭声找 去,快找到了,我隐约看见一个女的在痛哭,我想看清她的脸,她低着头,半天也 不抬起来,我想用手扶起她的头,刚一走动,发现还有一个女的,我不明所以地恐 惧起来。我想逃,但迈不动脚步,我盼着个伤心的女人给我声援,那女人果然尖利 地哭大了声,给我声援,并且来得很辽阔,一下子布满了整个天地,我心一酸,猛 地惊醒了,看见林姨正在用一种我不能理解的目光看我,我楞住了,她的眼睛象洞 一样深邃,吸着我的心思意念。 怕吗?她问。那可怜的声音。 我不明所以,而心就随之慌乱。我茫然地看林姨。她转过头看门口处,我顺着 她的目光移动,竟然看见林姨那件皮草斜卧在门角出。 有些恐惧也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存在于我们的意识的深处。在平日它蛰伏着, 不被我们发现,只有等到与之相映的恐惧事物的存在,它便在瞬间一种被猛地唤醒, 并震撼着我们的灵魂。就在那个晚上,在面对那件仍在颤栗的皮草时,我陷入了这 样的状态。听林姨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林姨轻声说道。她不再理会那件皮草,只顾 沉入深远的记忆,向我绵绵地讲述起那个遥远的故事。 那是上个世纪三十年末的事了。林姨说。那时侯东北有一个大户人家,日本人 没来的时候这个家很是兴旺,日本人来了之后,开始不行了,走下坡路,这家的一 对年轻的夫妻生养了一对女儿,相差就一岁,长得都很漂亮,但性格就完全不同。 到了四十年代,姐妹俩长到了十多岁,俩人不同的性格就更明显了,姐姐很霸道, 欺横霸市的,妹妹呢,就愿意弄个花朵穿个新衣什么的。父亲在接俩当中就偏爱姐 姐,说什么以后这家兴许就指望着这个姐姐给兴旺起来呢。父亲还为姐姐请了会拳 脚的师傅,教姐姐打拳,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姐姐的拳脚也越来越厉害,谁也管不 了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还常常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东北叫土匪,胡子。 父亲很生气,不许姐姐和那些人来往,有一次还打了姐姐一个耳光,姐姐那时哪受 得了这个,竟招来了一些半拉子的土匪,真正的土匪全打日本去了,姐姐用半拉子 土匪威胁父亲,差点把父亲气死,但毕竟是自己的闺女,事情过去了也就原谅姐姐 了。父亲喜爱打猎,日本人来了之后,父亲就更爱打猎了,但要到深山里打,姐姐 也喜欢打猎,但妹妹就不喜欢,父亲是一个很固执的人,说学会了开枪打猎,等于 学到了一门真工夫,不会受人欺负,父亲就教姐妹俩打枪,并且带着姐妹俩一同去。 有一年冬天,父亲带着姐妹俩出发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只狐狸,我就没见过 这样大的狐狸,都快成精了,姐姐喊着要求父亲让她开枪,父亲同意了,姐姐端起 枪,只一枪就将狐狸射杀了。但那只狐狸并没有当场死去,他们赶到跟前,妹妹怕 极了,看着狐狸的眼睛,好可怜,可怜极了,人哪,就这么凶残。父亲就对妹妹说, 别怕,狐狸就是被人杀的。父亲还说,这只狐狸扒了皮后,给妹妹做一件皮草,妹 妹说不要,父亲也不理会,张罗着生起火来。就在父亲忙着的时候,大祸降临了, 一声枪响传来,父亲仰身扑倒在地,脑浆迸裂,鲜血喷的满地都是。妹妹险些昏死 过去,她跌倒在地上,勉强转过脸,却见姐姐双手端着猎枪,一副吓坏了的表情, 妹妹整个人都蒙了,她怎么能搞懂这种儿杀父的事呢?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妹妹 满腔仇恨地扑了上去,要和姐姐拼命,姐姐抡起枪托将妹妹打趴在地上,滚出好远。 姐姐凶神恶煞地朝着妹妹狂吼:再动!再动我杀了你!妹妹吓坏了,眼睛睁得像铃 铛,哪敢再动呀?她直瞪瞪地看着姐姐,姐姐龇牙咧嘴,揉乱了头发在地上反复走 动。突然,姐姐哭了,开始小声地哭,后来就哭得不成样子,简直伤心极了。她向 妹妹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这该死的枪走火了,她跪了下来求父亲饶恕,哭得 象个泪人儿。妹妹心软了,相信了姐姐,怎么能不信呢?是人谁会杀害自己的父亲, 妹妹就劝姐姐,人已经死了,哭也没用了,先想个办法,怎么处理吧,姐姐就央求 妹妹别把此事说出去,妹妹问姐姐,说母亲要是问怎么办?姐姐就说是碰到了另外 的打猎人,被那人开枪打死了,反正父亲肯定有仇人。之后,姐姐让妹妹报信,妹 妹不敢去,路太远了,妹妹就让姐姐去,自己守着父亲的尸体。姐姐这一去天黑了 才回来,妹妹好想姐姐。后来姐姐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慌慌张张的,妹妹一看 心直跳,她预感到出更大的事了,而姐姐真就告诉妹妹说家里起了大火,把家全烧 了,连母亲也烧死了。姐姐说父亲一定是惹着谁了,那个仇家找上门来的了,所以 把家烧了。妹妹简直吓呆了,这太不可能了,怎么会这么巧,一定是姐姐干的!妹 妹直瞪瞪地看着姐姐,恨不得将姐姐撕碎,千刀完剐!姐姐开始闪躲着妹妹的目光, 直到姐姐听到妹妹的质问!姐姐对妹妹一阵拳打脚蹄,扬言要是再对姐姐怀疑,就 要了妹妹的命! 妹妹不敢再说了,她决定离开姐姐,要不她的命也会完蛋。但姐姐根本不让她 走,姐姐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姐姐逼着她一同上路,翻山跃岭的,她几次想偷偷 溜掉,都被姐姐抓住。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的。有一次到了一个城镇,她还是 偷偷跑了,一口气直接跑到官府,但这哪是官府呀,根本不理你的事。妹妹真的绝 望了,没有她的路可走。正在这时,姐姐出现了,她一下子瘫了下去,姐姐是不会 放过她的。 姐姐把她带到了旅馆,关上门后,姐姐张着手把妹妹打的满嘴流血!但她紧咬 着牙,一言不发!等到夜里她们睡下了,妹妹偷偷抄起一块砖头,朝着姐姐的头狠 狠地砸去! 屋里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肯定是屋里。林姨住了口,惊慌失措起来,而她的 故事也就在这里终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