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天后,独自一人登上飞往中国的飞机。下飞机的那刻,我独自站在机场上, 听着四周亲切的中文,看着90年代的建筑,恍惚间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摇头,或 许是在美国待的时间太久的缘故吧……放弃休息,直接坐车回到儿时的住地,走在 熟悉的路上,感慨万千,故乡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是我却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整天 迷糊傻笑的小女孩了……再见到父母该说什么好呢?恐怕,也只能作为远来的客人 了吧……找到家门前,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在抱着一个只有一岁左右大的小男 孩玩。那个女孩……就是当年的我吗?心情激动起来,我慢慢走上前去,那女孩感 觉到什么,回过头来。我沮丧地叹气,不是我……那女孩好奇地打量着我,怯生生 的张口问我:“阿姨……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我笑了,过去摸摸她的头,柔声回答:“是啊,小朋友,你能帮我叫水稻出来 吗?”“水稻?”那小姑娘明显震了震,疑惑地看着我:“您认识她?”我点点头。 她低下头去,语气变得忧伤起来:“水稻……两年前……死了……”“什么?!” 我震惊了,“不可能!我说的是水生家的水稻啊,不是别人!你肯定弄错了对不对?!” 那小女孩害怕地看着我,终于哭出来,她哭着喊妈妈,闹的怀中的小男孩也哭了起 来。没有一会,一个中年妇人走了出来,抱过小男孩,又柔声安慰着小女孩:“谁 欺负咱们家涟涟啦?跟姑姑说。”那小女孩只指着我,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妇人抬头看我,愣了愣,这一刻,我也认出了她,是何姑姑!小时候对我极好的 邻家姑姑……她的脸色缓了缓:“你来是?”我慢慢地说:“找水生家的水稻……” 她脸色一黯,语调低下来:“唉……你还不知道吧,那孩子,两年前就不在了,可 惜了啊。”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我像被雷轰一样愣住了!怎么可能!可是何姑姑从 不说谎的……更没有说谎的理由……半晌,我听到自己艰难的声音:“两年前什么 时候?”“两年前的8 月……”我身子一软,差点跌倒,何姑姑急忙搀住我:“姑 娘,你没事吧?”我摇着头,泪就要掉下来,1995年8 月,正是我怀上双胞胎的时 候啊……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个年代的人有了血肉关联后……我就回不去了?怎 么会这样……“姑娘,你也不用担心。”何姑姑安慰着我,“水生家这不又生了个 小男孩,可爱乖巧的很哪。”她指指怀中的小男孩。我含着泪看过去,那小男孩向 我伸出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咯咯”地笑起来。我握住那只小手,泪滴下来…… 弟弟……替我好好孝顺爸爸妈妈……松手,在一老两少的目光中疾步逃离…… 只在最棒的老中医那里买了些调理睡眠。滋补身体和医治皮肤病的的中药,就 匆匆登上了返程的飞机,一路从中国哭回美国……空姐过来安慰了几次,最后也只 得作罢。下飞机,低着头走路,却忽然撞到一个身上,手里的中药包掉了一地,我 回过神来,一边道歉一边低头去捡包裹,对面的人也蹲下身来,帮我捡好药,递到 我手中。我道谢,那只手却没有退回去,反而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愣,抬头, Gary蹲在我面前,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睛亮亮的:“终于又见到你了…… 真巧,不是吗?”我慌乱地站起身,他也站了起来,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用力挣, 反被他拉进怀里,我窘迫不已,又怕引人注目,只得低声恼道:“你……你快放开 我!你已经结婚了!”他一怔,手上的力度骤然放轻,我趁机挣了出来,跑到他旁 边三步远处,警惕地看他,却蓦地发现他的神色变得无比忧伤无奈,心下一软,无 声地叹口气,走回他身边:“既然碰到了,就一起走吧。”他不相信地侧头看着我, 好一会,才微笑点头。 意大利餐厅内,他无奈地看我拿餐刀把一盘意大利面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终于 在我切到一半时拦下了我,他的语气很平静,却仿佛藏着好多好多的东西:“Rice, 别这样,难过就哭出来吧。”我故作轻松的笑笑:“谁告诉你我难过了?嗯?我就 喜欢这么吃。”“你刚下飞机时颓废样,傻子也能看出来。”我愣了愣,他的手伸 过来握住我的,心疼地看着我:“我的肩膀永远都是你的……”抬头看他,那眼里 的心疼,多熟悉……Michael ……现在你的心疼还属于我吗……我没有家了……没 有父母了……连你,我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泪水慢 慢模糊了视线,感觉到握住我的那只手的力度一点点收紧,我一惊,意识到眼前的 人是Gary,向回挣脱那只手,深呼吸,眨了眨眼,收起泪水,然后抬头看他,恢复 礼貌的微笑:“我吃饱了,我们走吧。”他的手在桌上停了停,讷讷地收了回去, 忧伤地看了我一眼,点头。虽然我一再拒绝,但Gary还是执意要送我回家,并起誓 说绝不泄露出去,我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出于礼貌,请他进屋喝杯茶。他打量着房间,我一面泡茶,看着他笑笑:“很 简陋,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啊!”他惊慌地冲过来:“怎么了?”我吸着气,苦 笑:“没事,被几滴水烫到了而已。”他不由分说地抓起我的手,看到红了一片的 手背,他的眉头皱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一面跑进厨房拿出一瓶酱油,涂 抹了些在上面,轻轻吹着,我被他的这一串举动弄的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急忙把手抽回,端起茶杯,我不安的咬着唇:“我没事……茶好了……你喝吧。” 他接过茶杯,却又放回了桌上,重新拉起我的手,他低低地问:“为什么还要躲着 我?”我慌了神:“没……没有……”“你说谎!”他的语气激动起来,“Rice,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对你的爱绝不比那个 Michael Jackson少一分一毫!甚 至比他更爱你!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现在就放弃一切带你远走 高飞!”“Gary……”向后退着,试图挣脱,“我不值得你这样……你瞧,我没有 Susan 漂亮,没有Susan 体贴,最重要的是,她爱你,而我……”“够了!”他低 低一吼,震得我一惊,“最好不要再向下说……”我沉默了,手上却始终没有放弃 用力挣脱。他怔怔地看着我,手上一用力把我拥进了怀里。我惊跳,肌肉瞬间僵硬, 只听他在耳边不停的说:“跟我走,Rice……跟我走……他都那么不珍惜你……” 心头一震,一股无名火窜了出来,我猛地挣开,看着对面一脸惊愕的Gary,冷冷地 说:“总裁先生,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他愣愣地看着我,激动的目光一寸 寸黯淡下去,低下头,他慢慢向门口走去。看着他走出去,掩上了门,我颓然坐倒 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好乱……“嘭!”门突然又被撞开,我惊得坐直了身体, 却见Gary又跑了进来,神色有些不安的样子。我惊讶地看着他,还没张口问是怎么 回事他就已经跑了过来,拉着我向阳台跑过去,跑到阳台后他紧张地向楼下看了眼, 正过身来就一把拥住我,吻下来。我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地挣扎着,他 却纹丝不动,手上加重了力气,紧紧箍着我,令我动弹不得。漫长的十几秒钟,他 的力度渐渐放轻,我终于挣脱出来,愤怒的看着他,抬手一巴掌扇过去:“混蛋! 我真看错了你!”然后跑进卫生间,一边漱口一边眼泪又掉了下来,混蛋……王八 蛋……亏我还拿你当朋友……镜中出现了Gary,他歉疚地看着我:“对不起,Rice ……”我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擦去眼泪,转身:“你还不准备走吗?”他紧紧皱着 眉头:“今晚你跟我回家。”“哈?”我怒极反笑,“你觉得这有可能吗?”“听 着Rice,我想你大概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他似乎很不安,“你的楼下有Tommy Mottola 的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愕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跑到阳台,果然 楼下有4 。5 个形色诡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是跟踪着 Gary 才发现这 里的吧……手臂被人拉住,Gary急切的声音传过来:“快,跟我走,等回去后我再 跟你说明一切。”跟着他走到门口,开门前,他又转过身来:“待会一切听我的。”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出门,他揽住了我的肩,我一惊,本能地要甩掉,他对我使了 个眼色,轻声说:“微笑。”我无奈至极,却又没有办法,只好勉强微笑,上车, 半小时后,到达。Susan 迎到了门口,看到我,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激动地抱住了 我:“天啊,Rice!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知听说了你的事……我……你还好 吗?”我微笑着拍拍她的背:“我很好,Susan ,见到你真高兴。”那边,Gary已 脱下了外套,他走过来,表情很严肃:“Susan ,你先上楼,我有事跟Rice说。” Susan 亲吻我的脸颊,然后顺从地上了楼。Gary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开口道: “我担心索尼的人已经盯上你了,听着,刚才在阳台时……我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我知道,他是为了让那些人以为我现在跟他在一起,从 而放松警惕。他顿了顿,继续说:“索尼要对付的人是Michael Jackson ,不是你, 正是因为你太过干涉他的事,所以索尼才会盯上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关心 他的事了……”我抬起头,他继续说,“是时候忘记他了……就算不和我在一起, 也不要再惦着他了。”我冷冷地看着他:“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原来你都知道索 尼的野心……却闭口不说!他看着我:“实话跟你说吧,那天丽莎根本不知道酒里 加了料,她是真心爱Michael 的,而且她有能力去保护他……但你只是一个没有任 何势力的弱女子。”我一怔,他好像并不知道我是未来的人……我又何尝不希望他 不再被害,若丽莎真的这可以救他,我愿意不再去干涉,可是如果这历史执意要回 到原来的轨迹,那么,只怕丽莎也难以改变什么……淡淡地回一句:“我知道了… …我要见Susan 。”他似乎放心了:“好。”他上楼,几分钟后Susan 下来了。坐 在我旁边,她心疼地看着我:“Rice……怎么这么憔悴……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 子了,还有你的头发呢?那么漂亮的头发,你怎么舍得剪?我以为你嫁给他从此就 幸福了,可是现在…怎么会这样……”说着她眼圈就红了起来。我淡淡地笑着: “没事的Susan ……真的没事,不用为我担心。”她看着我,犹豫半天,终于还是 缓缓开了口:“我前段时间有见过他……”我一愣,立刻抓住Susan 的胳膊,急切 地喊着:“他还好吗?还好吗?我的孩子们……都还好吗?”她点点头:“都好, 就是……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很消瘦,不开心的样子……他还向我问起你, 可是当时的我也见不到你啊……”我愣住了……抓住她的手慢慢滑下来,泪也慢慢 滑下来,我喃喃地重复着:“他很消瘦……这个傻瓜……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 ……”Susan 慢慢握住我的手,轻声说:“Rice,我能看出你们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我觉得你们应该见一次面,你们应该在一起。”我擦掉泪,摇摇头:“不用… …Susan ……有些事,我没有办法跟你解释清楚……”我又何尝不希望回到他身边, 可是现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王子才刚出世,还有巴黎啊……我再回去的话 黛比就必然要离开,那么巴黎怎么办,Michael 的名誉怎么办… …我绝不能这么自私! “Rice,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嗯?”我有点没反应过来。“Gary刚才把你 现在的情况大致跟我说了说,索尼的人还盯着你,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处在危险 里啊,这里好歹安全系数会比较高,至少能保证你的安全啊。”看得出来,她很诚 恳。我委婉地拒绝着:“可是这样多不方便啊。”“没关系的。”她微笑着,“反 正我也没有工作,也挺无聊的,有你来陪我我会很高兴的,Rice……拜托了……” 我看着她祈求的眼神,暗暗地心酸,这丫头,还是那样习惯低声下气……“……好 吧。”刚答应下,她就欢呼一声抱住了我,我微笑着回拥着她,抬眼间,看到Gary 怪哉衣架上的外套,暗暗地想,以后,凡事可都要仔细些,毕竟,这里还有一个Gary ……“Rice,走,我带你去看Candy !”Susan ,拉着我向楼上跑去,婴儿房内, 一个可爱的女婴看到Susan ,张开小手,“咯咯”地笑起来。“这是你的孩子?” 我惊喜地逗弄着小家伙。Susan 笑着点头,脸上是母亲的骄傲。看着可爱的小Candy ,我却忧伤起来,Polly……Peter ……我的孩子,你们还好吗?妈妈离开你们这么 久……都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再见面,你们还会认得我这个妈妈吗? 还是……现在你们眼里的妈妈已经是黛比了……“Rice……”Susan 轻轻叹气, “你的眼圈又红了……”“啊?有吗?”我伸手去抹眼。“Rice……”她慢吞吞地 说,“你可别把自己憋坏了啊……”我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后,倏然间,一切伪 装都崩溃了,我一把紧紧抱住Susan ,“哇”一声哭出来,在她肩上,我哭喊着: “Susan !我好想孩子们!好想陪在他身边!可是,怎样才能?怎样才能啊……” ……哭过,她轻声说:“Rice,我会让你见他一面……”我抬起头,这才蓦地发现 她的眼竟也是红红的,这丫头,肯定是陪我一起哭了……“可是……”“我知道, 你放心,只是让你看到他,不让他看到你。”…… 两天后,Susan 说Michael 会在下午来访,只不过不可能见孩子了,因为Michael 还是很不放心孩子们。我紧张地不得了,跑进屋打开柜门准备选衣服时才想起不能 让他看到我,沮丧地关了柜门,跑出去找藏身又能看到他的地点。下午一点,Susan 紧张地告诉我Michael 就要到了。我跑到楼梯的转角处,借一个屏风挡住自己,终 于,门开了,客厅传来了那熟悉的磁性的男声。我屏住呼吸,趴在屏风中间的缝隙 上看出去,扶住屏风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比以前瘦多了……脸色愈发苍白,虽然 妆容精致,却无法掩饰疲倦的神色……屏风后的我鼻子一酸,泪一颗颗掉下来,Michael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要是病倒了孩子们怎么办……我怎么办……你这 个笨蛋……大笨蛋!Susan 礼貌地微笑着,请他坐下,然后进厨房为他拿饮料。他 笑笑,做下来,目光却不经意地飘了过来,在屏风上停住了,我一惊,本能地侧身 要躲,却没留神碰掉了脚下的一个小花瓶,“啊!”花瓶的破碎声和我的惊呼声同 时出现,在静静地客厅上方显得尤为响亮。“Rice!”Michael 突然站起身,向这 边跑过来,我一惊,转身就向楼上跑,却跑了没几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拥进怀中。 “Rice!”他紧紧地拥着我,声音里已有了一丝哽咽。我一震,转身趴进他怀里大 哭起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