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11月27日晴 昨夜的一场小雨把早晨的阳光洗得清新明亮,也把沉郁的心情洗得如早晨的阳 光。 无意中发现,窗外那棵白杨树上的一片黄叶不见了。 从爹住到这个病房来,就看到它孤独地挂在树上最高的那根细枝的顶端。昨夜, 它悄悄地消失了,也不知是风的多情,还是树的拒绝挽留? 那根长长的光光的细枝在风中孤独地摇摆着,好像向天空画着问号。 爹又长一声短一声地叹起气来。我知道,那六百元钱的住院费又在搅爹的心肝 儿了。 爹满脸的皱纹似乎堆着数不清的愁苦。 我心里酸酸的、辣辣的、苦苦的,烦躁和焦急又缠绕上了心头。 六百元的债务,时时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可又没有办法。几天来,梦中经 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一只小船孤独地漂泊在茫茫的大海上,风压过来、云压过来、 浪压过来、雨压过来,船儿随浪颠簸,我向着天空呼喊,但,却没有听到一点儿回 声。 11月29日小雨下午,丽花儿来了。 丽花儿说话永远都是那么高声大气:“巧铃儿,你的好运来了!” 她告诉我:那天我到林主席家送东西后,林家老爷子一个劲地夸我懂事儿,实 在、勤快、有眼色,林主席听了便有了个主意,想让我到她家当服务员,让丽花儿 来问我愿意不愿意。 丽花儿说:“林主席离婚以后,女儿和老爷子跟她一块生活。她工作忙,三天 两头不着家,女儿在市歌舞团工作,平日里大多老爷子一人在家。老爷子懒得下力 气做饭,经常凑合了上顿凑合下顿。再说老爷子年纪大了,林主席不放心他一个人 在家,想找人照顾一个老人。林主席说了,你若愿意,每月工资四十元——比你现 在每个月多挣二十呢,比我的工资都高呀!——话儿也不累,也就是做做饭、洗洗 衣服、整理一下房间,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事儿来得太突然,一时拿不定主意。 爹沉吟了半晌说:“林主席对咱有救命之恩呀,人家开了口咱不好回绝呀!可 人家杜校长那里咱也不能说撂挑子就撂呀。” 丽花儿对爹说:“在咱那儿当个代理老师可不是个长久之计呀,说不定那天学 校就调来了新老师,巧铃儿还不得回家么?”又转过脸对我说:“你还想在咱那破 山沟里窝一辈子呀?” 我对丽花儿说:“让我想想再告诉你吧。” 丽花儿回去时,在医院的大门口对我说:“你可要早点儿拿定主意呀,这样的 好机会可不多呀。进了城,在这儿再找个对象,就彻底离了咱那穷山沟沟了。” 回来时,爹说:“你自己拿主意吧,进城还是当老师,爹都依你。” “咱家里的事我也放不下呀。” “你弟弟妹妹也大了,让他们学着干。你也不能在家里待一辈子呀。” 晚上,我在医院里的小花池边坐到很晚。 风冷冷的,但思绪却奔跑得流汗。 那个大山之中的村落那个村落中贫寒的家那个家中的父母弟妹……那个山村小 学那些小学里的学生和那个可敬的杜校长……这个喧嚷的城市这个城市里林主席的 家…… 风干了的梦想,濡湿了的渴望…… 最后,我拿定主意,回家问问杜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