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里的大叔不是爱SM萝莉的吗? 星光顶层有个玻璃罩空的温室花园,一缕缕蓝色光芒洒落下来,映衬着一丛丛 的花圃,再加上幕墙上的电子束闪烁效果,“花海星空”取得恰如其分。安信站在 点点星辉之中,环视四周说:“有钱人的格调。” 喻恒轻弯嘴角,笑道:“你喜欢吗?” “喜欢。” 如果忽略哭红的眼睛,此时的安信真像是一个误入花朵的精灵,连衣服都带了 层荧荧的光芒。喻恒看着她说:“可惜少了根仙女棒。” “什么?”她好不容易挪开看紫薇花的眼睛,回头问。 “没什么。”他还是微微笑。 “好像是女孩子都逃不脱对它的喜爱吧?我是说这个花园。” 喻恒走回去拉开门,放托着牛奶及糕点的服务生进来。他招呼安信过来:“肚 子饿了吧,吃点东西。” 安信饿得两眼放光,恢复了活泼的本色,直接拿起蛋糕狼吞虎咽。喻恒走到幕 墙边,鸟瞰底下的夜景。 吃饱喝足后,她想起了重要的问题。 “喻恒,这间会所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她曾经听阮正楠转述过,星光的名字 有来历,只要有关喻恒的内容,她马上记住了。 “你看它的外形像什么?”由于胸口被安信的泪水浸湿了,喻恒回到会所就换 了一套衣服,深色衬衣衬得人修挺俊美,在幕墙前站一站,比下了所有的星光。 安信看着他移不开眼睛,脸上甜甜地笑着,就怕自己处在梦境之中。 他照例回头看了看她的表情,也笑了起来:“你可能忘了,这所星光的设计灵 感来源于你的构图。” 她抓着脑袋。他指点着她说:“两年前你画出骑士网游的修缪大地结构体,特 地在湖边加了座蓝色教堂,那就是星光的前身。你寄给翼神的蓝图里说,教堂是撒 播善念的地方,可以平衡3D网游的阴暗杀戮,希望我们保留。开发组删除了教堂, 我为了不辜负你的理念,就把它移到了现实里。” 安信捧住脸,乐呵呵地问:“难道——你那时就对我有好感了?” 喻恒微微一笑:“不,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想法,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东 西。” 能得到BOSS表扬不容易啊,总之他是肯定她了,安信心里窃喜不已。两年前她 还在韩国留学,无意间打通了《天外封神》终极难关后,她心血来潮画了张攻略宣 传海报给翼神,同时还有自己设计的骑士网游蓝图,只是当做礼物送给翼神而已, 没想到倒成了他关注到她的契机。 “这之后我就鼓励你来翼神工作,发出了邀请函。”喻恒接着说完她的疑惑, “很高兴能遇到你,你总是给我的生活带来笑声,我觉得我是个幸运的人。” 被他那样直接看着,直接赞扬,安信脸上的红晕扩大了一圈。她乐呵呵地熏陶 了一阵,一想,不对啊,能给他带来笑声的不正是她出糗的样子吗,那她还乐呵个 什么。 安信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喻恒还在笑,说道:“第一次邀请你来做客,你没来。第二次你跟着阮先生来 的,我没有好好儿招待你。今天是第三次来星光,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有,有。”她赶紧跑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英俊的脸,浩瀚星空下,他的美 貌不仅一览无遗,而且他淡淡的矜持也控制得很好,她的心跳加速,想着夜色真是 美好啊! “听说你家里有那种限量版的SD娃娃,对吧……”她笑得眉眼弯弯,凑得更近, “就是类似于萝莉的那种,捏一捏,她就会奶声奶气地叫‘叔叔,嗯,不要……’” 喻美人的脸冷了,看着她:“谁说的?” 她还没发现身前男人变得很危险,还笑着说:“谁说的不重要啊,关键是——” 两眼猛然放出光彩来,“片里的大叔不是爱SM萝莉的吗?” 喻恒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安信,你满脑子里想着什么?” “那你家有吗?” 喻恒失笑:“我家只有公仔,你要不要来看看?” “什么样的公仔?” “Q 版羊,头发卷卷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卷毛?”安信眼睛亮了,瞪得圆圆的,她兴奋地举起拳头叫个不停,“是我 喜欢的类型,我一定要去看看。”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点钟,安信蹭在喻恒身边,好奇地问这问那。她要把二十 三年的懵懂、两年苦恋的时光一次性补回来,美色在前,气氛温馨,她怎么也不肯 先说告别。 喻恒耐心地陪着她,退去了平时公式化的上司面孔,他的确是个好情人的典范。 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说话轻言细语,从来没显示出任何不耐烦,哪怕他们之间隔 了七年的年龄差距。 “还想玩点什么?”他低下头,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卷毛脑袋,“如果觉得累 了,我送你回去。” 安信连忙直起腰,揉了揉眼睛:“不累不累,我想多待一会儿。对了喻恒,你 平时都有哪些消遣呢?” 她话题的跳跃性较大,不过他好像很了解她,总是能理顺她的意思。 “想放松时就去游泳骑马,下午谈合约打高尔夫,晚上去会所泡吧,有时也出 席古董鉴赏会。” 他的话说得卷毛安信咋舌:“和我完全不一样嘛,你那是贵族式的生活。” 她一脸忧戚地转过头来,哀怨地看着他:“那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代沟呀?”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历史的融合是个问题,不过我会努力去改变自己。” 安信眼角眉梢都掩不住喜意,今晚提前要来了一个男朋友,他又这么迁就自己, 如果不是掐着手臂显示出是痛的,她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撞到了桃花运。 她挽住他的手臂软语相求:“喻恒,喻恒,她们都说你会调情、会梭哈、会很 多东西,你秀给我看吧。” 喻恒的嘴角又抿了起来,下巴绷紧了。他转脸看了看睡眼蒙胧的安信,冰冷的 话语说了一半又变得温和起来,最多带了小冰点而已。 “调情?是调酒吧?”他拉起她的手臂,带着她来到酒吧前。里面的侍应生看 到他们走进来,微微躬身说:“喻先生。” “你先下去吧。” 喻恒点点头,走入吧台,从透明酒橱里取下蓝橙啤酒、伏特加,混合着甜柠檬 汁、冰凉的香槟,手法娴熟地调制了一杯鸡尾酒,放置在桌子上。那杯鸡尾酒呈淡 蓝色,色泽高贵,杯沿斜卧一把樱桃伞,模样极为可爱,又不失风情之美。 安信杵着下巴,搁置在吧台上,楚楚可怜地讲:“喻恒啊,我发现你的格调从 日常生活各方面都体现了出来,总喜欢高雅知性的东西,就连这杯晚安前的香槟也 是淡淡的,透着高贵味。” 喻恒失笑,目光温和:“你还没喝就开始抱怨了。” 她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地拨弄酒杯柄,勾过来,浅啜了一口。一股清凉和甜辣直 冲脑门,她眯起了眼睛,扇了扇舌头。对面的男人淡淡地看着她,她抿住红色唇瓣, 伸手取下樱桃伞咬在嘴角,上下玩着,冲着他笑:“我好想醉了。” 喻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出去抽支烟。” 安信慢慢把“蓝色香槟”喝完,走出酒吧找喻恒。经过服务生的指引,她又回 到了顶层,只不过感觉到的气氛和她离开时不大一样。 喻恒站在玻璃墙边抽烟,角落里的光线并不强烈,室内的一抹淡蓝落在他的眼 睛上,竟染上了三分萧瑟,和平时的冷淡矜持大不相同。他并没有用抽烟打发时间, 从嘴角闲散地叼着香烟的动作就可以看得出,他在想着心事。 这才是不为人知的喻美人吧,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他也有黯然失神的时候。 安信正探头探脑地瞄着,突然又听到侧对着她的喻恒冒出一句话:“你还要看到什 么时候?” 她耸耸肩走了出来,一阵风跑过去啊,带给他满身清凉活力:“嘿,那酒真的 很好喝,我现在感觉轻松多了。” 爸爸曾教过她避人锋芒尊人神伤,她牢牢记得。太敏感的话题她不会去碰,更 何况现在对着她所爱的喻恒。 万一她又挖出他的心事和兰雅有关,那她岂不是自掘坟墓? 喻恒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也笑了一下,满身的阴鸷顿时消散干净。他牵起 她的手,带她来到花园角落,停在一台披散着精美光彩的钢琴前。 他安排她坐在身边,先拍了拍她的头:“有想听的曲子吗?” 她的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拼命地想:“动漫可以吗?” 他不置可否,只说:“我弹琴的时候不准捣乱。”在得到她的保证后,他真的 按下琴键,流畅优雅地弹出了一首轻音乐。 安信看过马克西姆的跨年度演奏会,亲眼目睹有如王子般的侧影和修长有力的 手指,久久受到震撼。她知道英俊的男人弹起琴来,那种魅力简直要秒杀一片,如 果像现在柔和的星辉光芒倾泻在喻恒身上,加注了唯美场景的烘托更要人命…… 安信歪着脑袋听,歪着脑袋想:他怕是要夺走我的小心肝吧,嫌我现在扑通扑 通的心跳还不够快?忍了又忍,她还是问:“喻恒,你为什么要弹琴给我听呢?” 喻恒不回头,白皙的手指跳跃如飞。 他透过琴音说:“我怀疑你得视听途径不是那么准确,现在证实给你看。” “……八卦乃万民之本,我也不例外。” “人家说的应该是‘调酒加弹琴’,你听成了‘调情’。”他淡淡地强调, “里面的含义差得很远,我不想你误会。” 安信找了找身边的支撑,没哪儿能搁置昏沉沉的脑袋。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听 曲子,不一会儿就朝喻恒胳膊上倒去。琴声戛然而止,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她的身 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极淡的吻落在发顶,和一个低沉的声音:“对牛弹琴。” 安信回到家时被弄醒过几次。 喻恒拍着她的脸,哄着她走出星光,她迷糊得狠,他就打横抱起她放进车里, 给她系好安全带,将她的脑袋调成一个舒服的姿势。事后她很侥幸自己的身子没那 么重,不至于给喻美人添了太多的麻烦,她能听到车子开动的声音,爸爸跑来应门 的声音,还有喻恒礼貌道别的声音,最后他们轻声说了什么,她已经深一脚浅一脚 地走进房间,没意识去听了。 蓝色香槟的后劲会有那么大吗? 第二天安信抓着卷毛坐在床上,十分诧异自己已经安然到家,身上还换成了喜 羊羊的睡衣。爸爸笑话她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刚和人家拍拖第一天就被迷得神志不 清。 安信想了一会儿,严肃地问:“爸爸,你说一个男人如果对着女朋友发呆,脸 上表情还有些失落,哦不对,应该是萧瑟,这表示了什么呀?” 素有恋爱顾问之称的安爸爸仔细听女儿转述了昨晚发生的事。他稍稍思索一下, 叹气说:“闺女啊,我看小喻八成有烦心事,你也说过他开始不答应你,后来你一 哭他就投降了,这证明他心里很为难,不想让你伤心,所以才依了你呀。兰小姐的 事情没处理清楚你就追着他,这等于你提前要来了爱情,他却还处在预备状态,恐 怕有些不妥当啊!” 安信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爸爸又拍了拍她的卷毛,逗她开心:“不过,我家 闺女配他不差啊,多努力,长成一个能与他并肩的人。” 爸爸的一席话,使她又有了动力和信心。 到公司打卡上班,无敌八卦章小妹传来最新消息:喻大BOSS病倒了,在家召开 视频会议,今天风向偏暖,适宜摸鱼。 安信在办公室里发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吧,又病了?喻大叔到底是什 么体质?好像每次和她待在一起后,第二天他一定会感冒发烧…… 她心绪不宁地度过一上午,到了午饭时,她躲进茶水间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过了一个小时后,喻恒发来消息:我很好,不用担心。 工作中的生活并没有多罗曼蒂克,安信还是十五楼的小职员,喻恒还是最顶层 的老板,除非是一方设计遇见对方,否则他们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自星光那晚过 去已经有五天了,安信才成功地碰见喻恒一次。恋爱中的女孩容易患得患失,在没 等到预期中的热电后,她难免有点郁闷,偶尔也会猜疑:他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吧? 或者是避人耳目,不会向外人公开她的身份? 要安信和兰雅一样主动宣示男朋友的所有权,她做不来。工作之余她会发呆, 咬着笔头想喻恒是不是喜欢主动点的女孩,如果她天天缠着他,他会不会被吓跑呢? 安信尚不自知,她已经陷入最迷乱的花园,满眼青妩红软,秀色可人,但实际 上她找不到出来的路。 恋爱是场角力,又是跷跷板,当一方低下去了,可怜的人就不容易反抗。 爸爸看着她忽喜忽悲,叹着气拍她的头:“傻丫头,忍耐什么呢?打个电话问 问他不就可以了吗?” 她鼓起勇气打电话,这事五天来的第二次,她的手心渗了点汗。电话一被接通, 她就抢着说:“喻恒你忙吗?我很想你。” 两句话说得毫无逻辑关系,但是管它呢,她忠于自己的感觉。 喻恒接电话的地方有些空旷,能听见回声。他先笑着,然后说:“太忙了没顾 到你,等我回来一定要好好弥补你。” “你出国了吗?” “是的,走的时候匆忙,连杨秘书都不知道。” 她有些黯然。 喻恒很快又说:“那天飞机要起飞,我来不及多说几句话就关机了。到了德国, 你那边是凌晨,我想了想就没再给你打电话。” 人家都解释得这么清楚了,她非常懊恼自己的冒失。而且他的语气这么温柔。 她握着电话迫不及待地向他讲述几天来的各种新闻八卦,很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不 知道说什么了。 喻恒一直在那天听着,很少插话,如果说话一定会带着笑意,无形中安抚了她 的尴尬。说到底,他始终是个体贴的恋人。 最后她迟疑地想起了一个问题:“喻恒,你那边……呃……几点了?” “不要紧。”他温和地说,“我没有主动打给你本来就是我的失职,现在好不 容易能听到你说话,我更应该珍惜这个机会。” 她无意识地笑了起来,出自本心的欢喜。 和喻恒通过电话后,安信的心安定了不少,投入到工作里的热情也比较高。章 小妹时不时过来八卦,问过她为什么MISS杨对她现在很客气,她嘿嘿笑着,还是不 好意思说BOSS的女友已经换了人。 周六,爸爸带她出席茶话会,以加强国学文化对她的熏陶。这种集会和拍卖慈 善宴她参加得多了,也没很在意,穿着长袖衫和格子背心就出了门。 当她回头看了一下,震惊得连下巴都掉了:“爸爸,你穿得这么仙风道骨干什 么?” 安爸爸一身白色唐装,打底印着暗色中华纹,走一步,清风道骨逼人眼帘。安 信记得这套服装是爸爸特地为了颁奖礼定做的,在三年前接受文化总局颁奖的时候 穿过一次。 爸爸左看右看,比较满意:“局里要我穿得隆重点,晚上有电视台采访。” 到了预定的茶楼里,安爸爸笑容满面地跟每一个走到跟前的人打招呼,比弥勒 佛还和气。 安信奇怪地看着他,问:“爸爸,你这是干什么呢?” 爸爸送走一个过来寒暄的人,侧头朝她说:“怎么样,老爸样子不错吧,是不 是有大师范儿?” 安信以为他是在预备接受采访先热场,就给他做了个鬼脸。 但是爸爸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想这样的场合结交喻恒要正式点。” 安信扭过头,像是听到最离奇的事:“这跟喻恒有什么关系?” “今晚他要来,电视台刚好也要采访,我换套衣服一举两得。” 安信满脸不可置信:“他已经回国了?可他没通知我啊?” 安爸爸笑呵呵地说:“是我请他提前回来的。闺女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我说 了本周要把喻恒送到你面前,你待会睁大眼睛看清楚,看爸爸时如何帮你拿下他的。” 安信跑回来替爸爸整理衣襟,低头说:“爸爸,你不用这么迁就我,我是很喜 欢喻恒,不过我也爱着你,你没必要为了我主动去笼络他。” “傻闺女,把爸爸说得这么没行情。”安爸爸拍了一下她头顶,“小喻在国学 方面的造诣比你我想的还要深,他是有专业资格的古董鉴赏师,出席这个场合正衬 身份。” 茶楼上下两层满溢茶香,众多文化局精英、政协委员、业内行家,甚至还有几 个商界名流都出席了集会。安信陪着爸爸转到二楼,仔细瞅着字画、屏风、玉瓶, 聆听老爸的资深讲解。两人在木架旁的釉彩瓷前站定,爸爸眯着眼睛辨别:“这个 是赝品,真品在北京。” 安信凑近了瞄,突然从屏风的缝隙处看到了兰雅。兰美女穿着紫红色长裙,臂 弯里挽着一个五官深邃的男人,侧着头对他说着,嘴里颇有些不满:“Cash,我说 他怎么提前回了,原来是为了安家的小丫头。” 那名叫Cash的男人双手插进西裤口袋里,仰着脸打量壁画,从安信的角度看过 去,可以看到他眉峰墨黑,眼神犀利,给人一种无形压力。 他不说话,兰雅又拽了拽他的手臂:“你是我的义兄,你要为我做主。” 安信扭头瞅了瞅爸爸,发现他也竖起了耳朵,不禁失笑。 “怎么做主?”那个男人懒洋洋地开了口,“把他抓起来揍一顿,或者把安家 小丫头撵走?” 兰雅咬唇,在她这个义兄面前姿态也变得柔软了不少,带着楚楚可怜的娇弱味 道。她低低地说,引得安信贴近了耳朵:“我要后面那个主意,Cash,你帮我。” “嗯。”叫Cash的男人言简意赅,很快下了论断,“我想想办法。” 他妹妹还不放心地说:“必要时你亲自上,把她搞到手,然后甩掉。” 屏风这边的安信转脸和爸爸目光相接,异口同声地给了个口型:“禽——兽— —” 喻恒刚好站在一楼大厅角落里,身姿挺拔。铁灰色西服衬托得他俊逸非凡,在 感觉上又不会喧宾夺主,遮掩了名古玉饰品的风采。他负手而立,似乎在等人。 安信挽着爸爸走上前,什么都不需要说,先冲他甜甜地笑。喻恒低头对她笑了 笑,转过脸看着安爸爸,微微鞠躬:“安老您好。” “哎呀,小喻太客气了。”安爸爸一迭声地叫,“叫安老太见外了,你就叫我 师伯吧。” 喻恒微笑答应:“好的伯父。” 安信心里偷着乐。怎么说喻恒都是她上司,平时官阶压得严了,她只有暗恋和 服从的份儿。现在到爸爸面前,他乖巧得像个小辈,这个地位的连带拔高,不是两 个高兴的字可以言尽的。 安爸爸伸手和喻恒握了握:“闺女不大懂事,你要多体谅。” 喻恒的面色始终温文有礼。安信看到他突然被爸爸握住了手,他只是稍稍顿了 顿,就马上恭顺地点头,一点迟疑也不表现出来。 其实她知道初次和爸爸握手的人是什么反应。爸爸身材高瘦,长期修文研墨, 外形上浸渍了温雅的残影,但他曾在矿场做事,一双手粗糙不堪,只要一伸出去, 外人马上就会明白了所谓的国学大师安子涵其实早就走出了高册,活在了挣扎温饱 关心油盐酱醋的小百姓圈子里。 对爸爸妈妈都是如此。 今晚她紧紧观察喻恒的表情,可喜的是他过关了,她也放心了。她相信爸爸也 很满意。 初审通过,爸爸和喻恒聊得欢,她站在一边笑着看他们。 “我家安信很崇拜你,房里贴了一张你的半身照,和老迈齐头并进。” “老迈是——” 爸爸看了喻恒一眼,好像他是外星人:“迈克尔·杰克逊。闺女看了二十年的 偶像画,长得很嗨皮。” 喻恒先转头看了看安信,眼里有点迟疑:“Happy ?” 爸爸又看了喻恒一眼,好像他这次是从火星回来的:“就是黑皮。” 安信抿嘴,面色竭力镇定,心里忍笑不停。喻恒转眼看她,目光闪动,她止住 偷笑,出来救场:“喻恒,你上次说顾先生想要一幅王右军的行帖——” 喻恒诚恳地请求安爸爸赐墨,安爸爸点着头,嘴里却说:“小喻,别小瞧了我 闺女啊,她的行书比我写得好,就资历来说,她模仿《兰亭帖》有十三年,比我自 创的安体强多了。” 安信赶紧推脱:“爸,别让我丢脸了,人家要的就是你的名气。” 喻恒走近一步,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写,送给我一幅。” 她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爸爸乐呵呵地笑着,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茶楼老板很快准备好了珍品紫毫和墨汁,徽州宣纸也铺得大气横生,静静停驻 在茶座一角。安信不喜张扬,要爸爸陪着喻恒聊天,不准他们过来,理由是心静难 得培养。 她目测宣纸边距,执起紫毫笔,沉吟一下,马上运腕书写。临摹了十三年,她 早就能做到气息平稳,腕节灵活,和大师运笔相差无几。流畅了地写了四竖行,旁 边穿行而过的服务生带起一阵风,突然掀翻了她的宣纸角。 糟糕,写好的墨汁还未干透,眼看着要和空白处沾染在一起,这时伸过来一只 修长的手,给她轻轻压住了边角。 来的男人有双漆黑的眼睛,眉峰高隆,随着手势转过了身子,看了看字帖。 “笔法圆润挺拔,字迹矫若游龙,的确占尽了大家之气。” 安信扬了扬眉毛:“没想到这位先生也懂行书,失敬,失敬。”心里想的却是 :禽兽长了一副花花公子的皮囊,里面居然有点学识,不是草包一个。 Cash后面一句更令她吃惊,不过她没表现在脸上。 “《兰亭帖》深受玄宗喜爱,传闻二十八个之字各不相同,你是否也要还原一 下?” 她弯腰继续写:“不用了,我只仿字不仿古,没必要埋在土里当古董。” “安家的丫头真有趣。”Cash的声音清冷无波,说的虽然是狗血的台词,但他 的赞赏并没有道骨子里,就像冷风在皮外刮。 安信放下笔,抬眼看他:“再说下去,先生是不是想和我交个朋友,然后喝喝 茶、聊聊天什么的,顺便告诉我你对我更感兴趣?” Cash抱臂一笑:“原来你听到了我和兰雅说的话。这样更好,以后目标明确了, 日子一定过得很精彩,我很期待。”他挪过没开封的墨盒,放在宣纸一角,带着笑 容转身。 喻恒迎面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停驻在离安信很近的Cash身上,俊脸上罩了一层 寒霜。一走过来,他就淡淡地说:“Cash,安信是我的女朋友,你和兰雅应该很清 楚我的决定。” Cash邪气地笑了笑:“朋友一场我当然知道你怎么想,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必 须先处理好我妹妹的事。别等后宫起了火,你这小女朋友也保不了,到时候就搞得 两边都落空了。” 喻恒神色不变,冷冷地看着他:“我现在缺的是时间——或者我请Peter 回国 一趟,说明一下当初和兰雅交往过深的是谁?” Cash脸色一变,眼神犀利起来,像刀子一样露出锋芒。 “喻恒,你看看你现在翻脸不认人的样子,整个一无情无义贵公子嘴脸,比以 前差劲多了!你对兰雅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你还敢说跟你无关?还敢做出一副问心 无愧的姿态?” 安信在喻恒身后伸出个脑袋,继续看着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她不是不关心喻恒, 和担心气场强大的男朋友相比,她更想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对兰雅有过什么样 “大的伤害”。 她听到一个很冷淡很镇定的声音再申述:“跟我无关。” 安信不由得囧了。 喻恒真的说了,而且是真的“敢”说,无视对面朋友的满脸杀气。他轻轻一句 话覆盖了过去,她还像个京巴狗一样呆呆地等着。 Cash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脸上,停顿了两秒,再开口就变得冷淡:“你的幼齿 女友比你有人情味多了,最起码她懂得好奇,懂得关心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喻恒伫立的身子保持不变,他伸出一只手,将探头探脑的卷毛脑袋塞回身后, 背起手来微微一笑:“和我无关的事我需要了解什么?” 安信拉了拉他西服的衣襟,小声说:“我看到爸爸上台了,好像要接受采访, 我们过去看看吧。” 喻恒反手牵起她的手,回头笑了笑:“你先写完这幅字。” 他用空余的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继续冷淡地说:“请吧Cash,这里是文化场合, 不适合我们动口动粗,我的妞还要写字,你再吵下去肯定要影响道她,我劝你权衡 一下利弊再决定。” Cash的低气压慢慢消散,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盯在安信的面容上,那种专注的 样子让安信怀疑她脸上是不是沾了墨,她伸手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 喻恒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儿叮嘱:“你写你的。” 她转过身,又对上了款款而来的兰雅。 兰雅看着他们三人胶着的身影,眼睛里闪过一抹明光,再落在她脸上时,里面 的不屑变得更强烈了,像是绽开了五彩缤纷的烟花。 一个女人的脸能保持精致完美没一丝变化,目光却闪耀得这么丰富,饶是如此 迟钝的安信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兰雅这个美女真的不简单。 兰雅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挽住Cash的手臂,朝喻恒浅浅一笑:“喻,这个就 是你的小女朋友吧?不知道她的保鲜期又能有多久?” 喻恒的嘴角微微一动,有礼的模样不比她差分毫:“只要她乐意,我愿意保持 一辈子。” Cash这时却向安信欠了欠身子:“很抱歉打断你行书,家父在世时常说执墨之 人心境通达,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得到你的谅解。” 安信看着Cash面色不假,有点摸不透他。刚才替她压墨的那一刹那,她明明看 到一截腕表露出他的衣袖,黑色表盘上闪烁的钻石耀花了她的眼睛,那种价格是她 无法估量的。既显富又挑衅的男人通常没什么深刻的涵养,但是他此刻的所作所为 却像是彬彬有礼的绅士。 她抓了抓鬈发:“不要紧。”心想,只要你把兰雅带走不再来打扰我就OK。 Cash却乘胜追击:“安小姐既然原谅了我,那我应该有这个荣幸下次请你喝茶 吧?” 喻恒替她回答:“她的工作有点忙,茶点由我来请。” Cash扬了扬嘴角:“喻,你保护得这么紧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兰雅拽了拽Cash的手臂,淡淡的眼波一直流转在喻恒身上,带着探究。 “喻,看来你很忌讳我们带走你的小女朋友,是担心我们会说点什么吗?那这 样吧,下次我专程来找你,单独和你聚聚。” 喻恒的神色始终镇定,从头到尾不受他们的影响。他很快回答:“不用了,该 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兰雅挽着Cash转身离开前,一丝冰凉的目光扫到安信身上,脸上也带了不少悻 悻之色。她抿嘴轻轻一哼,仰着头走向正厅,两个急着拿着麦克风上来采访她,不 需要看她正面,安信也相信此时的兰美女一定是面带笑容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过,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安信自始至终都好奇地看着,当自己是隐形人一般。喻恒伸手一捞,将她的脑 袋扳了过来揉了揉,笑着说:“Cash是我朋友,护妹心切,为了兰雅的事跟我闹意 见,你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啊。”她还是很好奇地探出脑袋去,瞅着兰美女挽住Cash的 背影,“我其实很想知道你对兰美女到底做过什么,要她这样不管不顾地追着你— —” “相信我。”喻恒说,“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或者你的事。” 安信高兴地笑了,听从他的建议,继续弯腰写完行书。 喻恒坐在茶座旁抽烟,烟雾缭绕,他微微皱起眉,他对着正厅打量,平时似雕 刻的侧脸线条上绷出一点冷峻,让熟悉他温柔的安信有些适应不了。 “你怎么了?”她终于承认受到影响,放下笔,彻底不写了。 “没什么。” “可是这里不准抽烟。” 喻恒将烟换到嘴角衔住,微微一笑:“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原来他也是耍赖的,太过于紧张她了,守在她身边怕兰雅再过来打扰到她。安 信心里涌起一丝甜蜜,但也意识到这个兰雅太厉害了,竟然使她的喻美人起了防备 之心。 她站在他跟前冲他傻笑,他回过头看到她的表情,愣了一下,按熄了烟,牵着 她朝司仪台走去,脸上也带着笑。 安爸爸正在接受电视台采访,他交握着双手,语言谦和幽默,观众不时发出笑 声。喻恒看了一会儿,低头对擦在耳边的卷毛脑袋说:“你的乐观来源于伯父。” 安信赶紧更正:“不啊,妈妈对我影响也挺大的,我很庆幸他们是我的父母。” 安爸爸主动提出让两个小辈自行活动,安信拉着喻恒朝海滩外跑。 海滨乐园灯光流转,丛丛盛开的白炽灯像满天星一样耀眼,照亮了底下游人的 笑脸。这里有老人、孩子、小情侣、年轻的爸爸妈妈,喻恒作为三十岁的熟男代表, 外形、容貌在人群里很显眼。 “你去玩吧,我在这里看你。”他笑着对兴致勃勃的安信说,额角浮起一层薄 薄的汗。 安信踮起脚左看右看:“你怎么出汗了?不舒服吗?”扬手摸了摸他的脸,触 及到一丝温热,吃惊地咦了一声。 喻恒拉下她的手,对着她的笑容温柔不减:“快去吧,累了就来这里找我。” 安信回头看看灯光闪烁的摩天轮,上面传来的一阵欢呼刺激着她的耳膜。她踌 躇了一下,攥紧了拳头,欢呼雀跃地跑开了。她猜想到喻恒这样沉稳的男人不大喜 欢孩子气的东西,也就没勉强他。 旋转木马、豪华秋千、海盗船连番玩下来,安信流了一身汗。在她紧紧趴在海 盗船扶手上时,那座木船摆动越来越大,时而冲上浪峰,时而跌进谷底,将她的一 颗心脏抛得满腔跳动。 “老公,我怕!”身后突然传来娇气的女孩声音。紧接着,一个男声在安慰她, “抱紧我,不要怕……”他们惊起的呼唤消散在夜风中,让前座的安信无来由地羡 慕起来。 摆轴一停稳,她就跳下座位朝喻恒停留的地方狂奔。迎面分开许多游玩的人, 两两相拥,她想见到他的渴望更热切了。跑近了,她终于看到安静地坐在木椅上的 喻恒。 他果然停留在了原地,英俊的脸在灯光下忽隐忽现,眉毛微微皱着,那种冷淡 又内敛的表情无一不在说明他在克制着什么。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了他的眉峰。喻恒抬起头, 一瞬间的浮影流淌在他脸上,驱散了所有阴霾,使他的眉眼变得生动起来。 “不要皱着眉。”她皱着鼻子说,用手抚平了他额下的“川”字,又指了指自 己,“你看,就像我这样的,很难看。” 她的眼睛圆圆的,秀气的鼻子此时皱成一团,有点类似于Q 版小猪。他看着她, 真的开心地笑了:“好吧,我记住了。” 她坐在他身边,让他擦去满脸的汗珠,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馨。他从她的羊羊 背包里掏出水壶,一看,又笑了起来:“连水壶都是喜羊羊,你干脆去原创动力公 司当形象代言人。” 她却拉着他的胳膊,顺着他的口风说:“不行啊,我舍不得你。” 喻恒扭头看看她,也笑,两人浏览了一会周边的夜景,默契地不开口说话,保 持了一份安宁。安信偶尔抬头,顺着光亮看去,发现他的侧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慌张地站了起来:“我真是太粗心了,只顾着自己玩,没注意到你不舒服。” 安信很快将喻恒送到聆湖山前,她开车找着路标,靠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喻恒睁 开眼睛说:“一直往前看,过了这个弯有一片住宅区,会有人来应门。”他的温度 在慢慢升高,坐在旁边的她能感觉到,看到他冒出来的密密的汗,她心烦意乱。 私家车快速地沿山道蜿蜒,过了山腰进入到相邻的平地,真的有一片灿烂灯光, 透过掩映的树木,连成一座度假村的轮廓,仿佛宫廷外墙。安信直觉这里是富人集 合区,有点拿不准他到底住哪一栋,经过大门后就一直问他到哪里停。 “这里吗?” “往前开。” ………… 两人的对话一直没发生更改,他的额头冷汗涔涔,看起来不是头痛发热那么简 单。 “你到底怎么了?”虽然知道他一下飞机就赶来茶会,但看见他如此忍耐的模 样,她是真的吓坏了。 “不要紧,我没事。”他始终温和地回答。他越是表现得不在意,她越是为刚 才在游乐园的疏忽而内疚。 车子经过高尔夫球场和玻璃墙饰的咖啡厅,终于来到最后一座面湖的公寓外, 两名穿着得体的管家小步跑了出来,看了看车里的动静,轻声问:“喻先生,你这 是怎么了?”才说完这句,年长点的阿姨突然又像明白了什么,低声加了一句: “还和以前一样吗?” 喻恒推开车门朝里走,简短地说:“是的,请海伦来。” 他们的对话安信一句也听不懂,她留在车边将钥匙递给了其中一位管家,看着 喻恒匆忙的背影,进退两难。走在前面的喻恒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又回来牵着她进门:“在想什么呢?” 他带着她走进宽敞的大厅,室内光线柔和,触目所及的是简单而时尚的装扮: “我去二楼换一下衣服,你坐一会。”叮嘱完,他就直接走向楼梯。 大厅里异常安静,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兰花香气,将这么干净的地方烘托得像 是星级酒店。安信环视四周的夜景,想了想,有意问那位年长点的管家:“阿姨, 你们这里住了哪些人?” 阿姨像是变戏法似的,很快为她拿来各色糕点及饮品,并笑着说:“就喻先生 和聂小姐。” 安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没邻居吗?” “没有。” “你是说——进了大门之后我所看到的地方,都是喻恒的?” “是的。” 真是腐败啊。安信很想倒在沙发上哀嚎,才住两个人,居然圈了十几万平方的 地,就那么寥寥落落的几栋建筑,有必要搞得这样奢侈吗?腹诽归腹诽,在别人家 做客拆主人的台的事她可不敢做。 “安小姐你随意,想吃什么请交代一声。” 安信发了一小会呆,那位阿姨就贴心地问她。她想的可不是吃什么,而是隐约 觉得喻恒的世界离她远了点。而且给她的认知和她所接触的很不同。无论是生活品 味、消遣方式,还是朋友圈子,他都是那样高雅,她站在地上努力伸出手,像去触 摸云端的风那样追逐着他。 喻恒穿着换好的衬衣下楼,领口袖口扣得严整。除了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和透过 布料传来的温度,他的外表和常人无异。他一坐好就陪着安信说话,像是怕冷落了 她。 安信凑近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别动。” 一解开他领口的两粒扣子,她就看见他的皮肤泛出一层淡淡的红。她有些醒悟 发生了什么,抓起他的衣袖也开始解,果然看到了红色斑点密布在手腕处。 “痒吧?”她轻轻挠了挠,“你居然能忍住不抓,是怕我知道吗?” 喻恒笑着拂开她的手,若无其事地扣好领口:“不要紧,待会儿打一针就好了。” 安信盯住他一派轻松的脸沉思:“你为什么会过敏呢?” 他马上回答说:“飞机上吃错东西了。” 喻恒的私人医生海伦不到十五分钟就来到了公寓,随她进门的还有一位营养师。 两人直接走到沙发旁,弯腰查看他的情况,安信怕碍着人家诊治,连忙退到一边。 “过敏了,不是叫你小心点吗?”海伦很快给出了结论,从冷藏箱里拿出药剂 配置,嘴里说着,语气很是埋怨。 安信坐在他们身后,偷偷伸出脑袋,去瞧海伦的脸。 海伦披散着栗色波浪长发,在灯光下的容颜异常美丽,果然没辜负她的名字。 她手脚利落地配药打针,叮嘱:“盖尔,你去跟管家说一声,喻恒下周的食谱要全 部换,你给她定一份。” 被两人围住的喻恒悄悄探出身子,用空余的右手拍了拍安信的鬈发,将她的注 意力拉了回来:“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今夜留下来。” 安信本能地张口拒绝,声音还没冒出来,海伦突然回头,像是才发现她似的, 瞥了她一眼。 安信摸了摸脸,觉得莫名其妙。 很快,海伦就说:“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再接近她——” “海伦!”喻恒突然喊了一声,截断了她的话,“这是我的私事。” 安信左看看右看看,真的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她不知道的。看他们讳 莫如深的样子,傻瓜也能知道和她有关。 她先转头安抚住喻恒的情绪:“你的精神不太好,早点休息吧。我和爸爸一起 出门的,不回去妈妈会担心。” 喻恒思索了一下,说:“那让盖尔送你。” 求之不得的答案。 安信对上海伦若有所思的眼睛,笑着说:“先拜拜了,海伦医生。” 营养师盖尔是个教养良好的年轻人。他送安信回家的路途中,耐心地回答她的 各种问题,语调始终温柔平和。 安信变着戏法掏谜底。 她先问:“海伦长得好漂亮,是中国人吗?” “海伦是混血儿,祖籍韩国,三年前来喻先生这里做家庭医生。” 她转了转眼睛:“喻恒和她很熟吗?” “是的。” “这样啊——”安信拖长了语调,在座位里蹭了蹭,显得坐立难安的样子, “那他们平时有接触吗?” 盖尔看了微微一笑:“安小姐在担心什么呢?” 安信撅起了嘴,低着头不说话。 盖尔就继续回答:“喻先生聘请海伦是因为他要学韩语,两年前他们就认识了。” 原来喻恒的韩语是向海伦学的,两年前他开始学,可惜她不在他的世界里,触 摸不到一丝和他有关的东西。 安信并不沮丧,相反地变得高兴,喻恒能学韩语,她姑且理解为他那时就对她 有好感,想努力和她有共同语言。当然,他们的关系现在更近一层,这种自我陶醉 式的猜想很大程度上能让她开心。 盖尔看了看她的笑脸,不由得说:“俺小姐是个乐观的人,和你相处我觉得很 轻松。” 安信见他慢慢也有了笑脸,想着口风总算松了吧,继续刨:“既然我能让你轻 松,你能不能告诉我喻恒到底得了什么病,让我也轻松一下?” “过敏。” “对什么过敏呢?” 盖尔很快抿起嘴,样子很凝重:“食物过敏。” 安信不相信。 她前前后后和喻恒待在一起四次,第二天总是传来他感冒的消息,刚开始她信 以为真,可今晚她明明看到他没吃一点东西,他居然还是食物过敏了。 他说在飞机上吃错东西了,她细细推算他的航程时间,也是七小时前。什么样 的过敏症状要潜伏这么久呢?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是盖尔太谨慎了,不说出答案。 临睡前,她握着手机考虑要不要发条短信过去安慰一下,又怕打扰了喻恒的睡 眠。知她甚深的喻恒先发来晚安信:“我很好,已经退烧了,晚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