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是没办法拒绝我,怕我难堪才跟我交往的。 时间飞逝得很快,五天工作日转眼过去,安信又迎来了色彩斑斓的周末生活。 喻恒病后投入工作,和她见面的时间极少,但每天的电话煲却没断过。他约她出来, 送给她一顶可爱的印花圆边帽。 浅色小白花撒在帽檐四周,映着薄薄的丝带,比樱桃小丸子的娃娃帽要活泼得 多。安信戴在头上不住低头瞧,在太阳下找冒出尾端的一小截蝴蝶结影子,玩得不 亦乐乎。 喻恒正了正她的帽子,双手顺势下滑,夹住了她的脸蛋儿,揉了揉:“以后出 来就戴着这顶帽子。” “为什么呀?” 他低头笑:“更可爱些。” 既然他喜欢看,那她就戴着吧,反正也漂亮,配上她的背心长裤,这顶帽子算 是点睛之笔,将她的模样的确衬托得更可爱。 如果她急着跑出来见她,忘记戴这么个可爱的装饰,他还会提醒她:“帽子呢? 在背包里吗?我帮你拿出来。” 喻恒从德国回来给安信带了不少礼物,犹豫那晚突发过敏症状,没来得及交给 她。他拿出一双水晶鞋饰品摊在手心,哄着安信过来看:“好看吧?送给你的。” 安信低头看了一眼,皱起鼻子:“灰姑娘的鞋子,我才不要。” 喻恒笑了笑,露出左手掌心,那里有一块巴卡拉水晶雕刻的Q 版羊,迎上星光 的吊灯辉芒,一片流光溢彩。她看了惊呼一声,直接抢过来抓在手心,不住地说: “好可爱啊,我正需要一个背包挂饰!”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手,想着还有什么好东西能冒出来呢,他只是笑:“没了。” 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 晚上喻恒要打壁球和游泳,安信在他打球时就跑得远远的,自己在会所里到处 逛,顺便看看美女和帅哥,其实她更多的是想了解一下像喻恒这样的人爱干些什么。 当看到很多人在柔美的灯光下喝酒聊天时,她顿时兴致全无。 不过她偶尔听到了鼓舞人心的八卦。 “兰雅呢?”有人问。 旁边的同伴回答:“她现在不常来了,据说有什么人也会在这里出现,她看到 了就觉得心烦。” 安信可一点也不心烦,她嘿嘿笑着溜出酒吧,看到喻恒穿着浴袍走进室内游泳 厅,赶紧跟了过去。 “喻恒我帮你拿毛巾吧,喻恒我帮你倒饮品吧。”她为这站住不动的喻恒转圈, 十分热情地说。 喻恒好笑地提起她衣领,将她稍微拎得远点:“你如果想看我的半裸体,不如 来洗个鸳鸯浴。” 安信挣扎着落地,眼睛盯着他的领口说:“我不会游泳——哦,你误会了,我 是说我想陪着你,我可以当你的看护。” “那好吧。”他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也就没再坚持。 她跑到游泳池边划了划水,也不管是否多此一举,回头说:“温度正好。” 喻恒抽开了浴袍带子,露出结实的上半身来,袍子褪到了纹理走向非常清楚的 腹肌。安信突然惨叫一声,捂住鼻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晚上照例由喻恒送安信回家。他的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她靠在他肩膀上 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扶着她的脑袋,将帽子朝下按了按。 “安信,这是给你的礼物。” 安信本来道过晚安,像往常一样脚步轻浮地朝门庭里走,喻恒淡淡的一句话又 让她回了头。她的身后出现了半人高的盒子,共五个,由粉色飘带捆在一起,和电 视里的场景差不多,一眼看过去,仿佛有粉红色的泡泡从浅蓝色包装纸里跑了出来。 她瞪大了眼睛,清醒了不少:“你哪儿来的?” 喻恒将手上的礼品盒放在安家院门的台阶上,简短的说:“德国带回的。” “可是我也用不着这么多啊!” 他朝她招了招手,她梦幻般地走近,被他抱在了怀里。 “伯父、伯母的礼物我已经派人送进去了,这些我想亲手交给你,里面有女孩 子喜欢的礼服和鞋子,你一层层地打开,还可以看到更多的惊喜。”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儿:“先预祝你明天生日快乐。” 安信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呵呵笑着,怎么也睡不着。枕边传来短信通知, 她抓起来一看,居然是消失了很久的阮正楠。 外界报道说,他正携着尤雾小姐做为期半个月的巡回宣传。 “生日快乐,卷毛妞。”发信时间刚好赶在凌晨转点的那一刹那,就像是那边 的人在不眠不休地等待着重大的时刻,让她心里涌起一阵温暖。 周日安信起床就上网游,搜查一遍相公曾经回来过的痕迹,没得到有效证明。 她失望地关掉了《飞仙》,细细算了一下,到今天,她和相公一共有十三天没在游 戏里团圆了。 安妈妈不在家里,爸爸给安信做了鸡蛋寿星面。安信吃饱了捧着肚子倒在沙发 里滚来滚去,问:“爸爸,妈妈呢?” “好像买菜去了,很早就没看到她。” 她握着手机等喻恒打电话过来,对生日这天的安排很是期待,可是她首先接到 的是兰雅的陌生来电:“安小姐吗?如果你想知道我和喻恒之间发生了什么,来一 趟洞口的茶餐厅吧。” 安信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直觉这次见面有些不同寻常,爸爸看出了她的疑惑, 出主意说:“兰雅毕竟是公众人物,不会当面做撒泼的事,你如果好奇就去看看, 不过要稍加提防一下。” 安信多留了个心眼,设置好了手机的录音状态才去赴约。 茶餐厅老板是熟人,她走过去要了摄像头下面的桌子,老板手脚利落地送来茶 点,还给她多安置了一道屏风。 “说吧,我洗耳恭听。”安信对着一脸恬静的兰雅,直奔主题。 兰雅穿着依然精巧的衣饰,化着依然精致的淡妆,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缺陷。 她拈起仿古瓷杯,轻轻吹了一口气,抿了点茶水,却不说话。 安信看着她,她淡淡地皱起了秀眉,首先说:“这也叫碧螺春?简直粗劣不堪。” “您就忍忍吧,我们这里比不上您那英式庄园的下午茶,最高待遇也就这样了。” 兰雅不置可否,挑了一边的秀眉,淡淡地说:“OK,反正我也不会待很久,说 完我就走。”她伸手拨了拨波浪长发,嘴角抿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云淡风轻地说: “喻和我谈了一年的恋爱,Peter 插进来向我求婚,一个是家族预定的优秀老公人 选,一个是初恋男友,我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后来我想对Peter 解释清楚,约 他见了几次面,但是喻误会了,他开始疏远我。Peter 对我紧追不舍,家里人劝我 去国外散散心,我去了一趟英国。等我回来的时候,喻变得更加冷淡,拒绝了两个 家族提出来的订婚协议。” “你听明白了吧,安小姐——”兰雅挑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悠然地加强了语 气,“我和喻是命中注定的婚姻,更何况我们还有恋爱的基础。你的出现不过是他 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或者可以说是调味剂,当他看完了你的新鲜劲后,自然会为 了家族考虑,为他自己考虑。到那时,可爱的卷毛妹妹该怎么收场呢?喻现在跟你 在一起,我也觉得他只是好玩,毕竟像你这种幼稚的女孩子现在可真是少见,我是 可以理解的。” 安信握住手机的掌心渗出一层薄汗,她干脆把它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拿过 茶杯喝了几口。看到对面妆容精致的美女投过来一点厌恶的目光,她想了想说: “这样吧光听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吹自擂多无聊,我把喻恒也叫过来。” 兰雅眼中的轻视更甚了:“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小女孩会紧巴着喻不放,早就 对喻的姑姑说了,她答应我今天约喻谈一谈。你如果不相信,现在就可以打过去, 看看他听你的还是听姑姑的。哦,忘了告诉你,喻的姑姑行颖女士是有名的大家闺 秀,又是电子界说一不二的女皇,整个潮流的风向标都是由她来领导。你想以你这 样的薄弱之姿,又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睛?” 安信当然不能打电话,一来正在录音条件不允许,二来她知道兰雅虽然可恶, 但能昂着头说完这番话肯定是有备而来,她亏就亏在喻恒没有公布过她的身份,就 现在这个情况来说,充其量是两个女人在为一个男人拼场,而且还不是法定的未婚 妻在处理前女友遗留的若干历史问题那么简单。 就算怎么着,风度还是要的,爸爸对于她的要求也很简单,能急人所急,用人 所长,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是非就可以了。 所以安信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思索了一下才开口:“兰小姐,你越说得多越暴 露了你的恐慌,尽管你的妆容掩饰得很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像你们所 说的什么都不是,那你们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隔开我和喻恒呢?怕我影响了他?还 是认为你们高贵的利益共同体被我这个小平民弱化了?” 兰雅长长的睫毛一动,遮住了眼里的光彩,她默默地收起桌面上拿来讲条件的 支票,面对安信不为之所动的姿态,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挫败感。对面的女孩始 终不急不躁,她的嘴唇快抿破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固执,我就再告诉你两件事。如果听了这些事你还坚持留 在喻的身边,那就等着看好戏吧。” “看来兰小姐改变了策略,打算威胁我了?” “威胁?”兰雅冷笑,拨了一下长发,甩出一道栗色的光影,“就你这小丫头 片子,能对我构成威胁?太抬举自己了吧。” 安信摊手:“好吧,就算我自己抬举自己了,你有话就快说吧。” 兰雅拿起法文Logo的皮包,取出一沓复印的纸,丢在桌面上,冷冷地说:“英 国维多利亚女子医院出示的信函,能证明我两年前在那里做过引产手术,流掉的孩 子血型为O 型,生物学父亲是喻恒。” 安信的脸色一瞬间变白了。 兰雅仔细看着她的变化,讥笑着说:“我知道你听了下面的话可能心里会变得 愉快些,但我要明白告诉你,你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和我这样有强大后援 的女人相比,你什么都不是,你、轻、得、像、一、片、落、叶。” 安信对着她忽张忽合的红唇,脑袋里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听得见一个声音: “生物学父亲是喻恒……” 兰雅继续说:“我因为喻恒遭遇到了人生最恶劣的事——自从做完引产手术后, 医生宣布我不能再怀孕。对,你没有听错,我和你妈妈一样,终身不孕。” 不孕这两个字像耳光一样甩醒了安信,一个女人一生都不能拥有延续自己血脉 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妈妈嫁给爸爸后忍受了多少奚落,忍受了多 少商贩老板的指指点点,每天陪着妈妈走过长街的她自然很清楚。 但是妈妈乐观啊,没有此时面对的兰美女那么面目狰狞。 兰雅揭开这个隐秘后,搁置在桌面的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蓄力般地泛出苍白 色,然后她仍旧优雅地笑着:“我对他势在必得。” 安信的掌心不断冒出汗,心里像是长了一只手,在不断地揪着她的痛处。 “这就是那天你对喻恒说的话吧?用孩子的事来胁迫他,要求他和你重新开始?” “你知道什么呀?”兰雅地语调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如果不是你当第三者, 横插进来,他会拒绝对我负责吗?你看看你自私的样子,只顾自己过得快乐,根本 不管这件事曝光后,他得承受多少指责与非难!” 安信的嘴抿得紧紧的,她忍耐半天才艰难开口:“你单方面驱赶我没作用,喻 恒是关键人物,我要听他的决定。” “呵呵,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兰雅看着安信笑个不停,清脆的声音和斜 飞的眼睛泄露出她此时是多么不屑,“不是你缠着他,他会接受你做他的女朋友?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无名无利的小丫头,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你大概不知道喻 恒的性格就是不想伤害别人,哪怕那个人是毫无关系的路人。” “喂,阿姨,这句话你就说得不对了。如果喻恒是靠女人带来利益的男人,我 还不愿意追他呢。” 兰雅的笑声突然尖锐地刹住了:“你叫我什么?” “阿姨。” “你真是无知又无礼的女人——” 安信站起来,手臂杵在桌面上探过上半身,正对着兰雅惊讶的脸。 她边打量边说:“你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就算再昂贵的眼霜也遮不住那些褶皱, 呦,我劝你别动,一动粉就掉了;再说你口口声声喊我小丫头片子,如果不是我阿 姨的话,我干嘛要忍受你的粗野?” 兰雅气得脸色发白,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认真的脸,突然恼羞成怒,抬手就要一 耳光甩上去。安信眼疾手快,朝后一退,避开了她的羞辱。 两人互相冷淡地看着。 兰雅胸口淡淡起伏,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又笑了起来:“还有件事你难道不好 奇吗?” 安信站着睥睨她,不说话。 “早知道你这么厚脸皮,死都不肯离开喻,我应该提前告诉你——喻对你过敏。” “喻对你鬈发过敏。” 兰雅眼里的讥讽像把刀子,明晃晃地闪出仇恨的光。 “别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经历过喻四次的高烧,心里多少有些准 备,知道是和你有关。啧啧,看来这个事实又反映出你是多么无知,无知到看不见 对他的伤害,只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跟他在一起的快乐。” 安信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嘴唇抿得死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说前面的不孕症对她来说只是个冲击,那现在这个过敏症状已经发展成成 对她的致命打击了。喻恒冷汗淋漓的样子她看过,喻恒灼热的皮肤温度她试过,如 果有可能,她宁愿发作的是她自己,替换掉他所有的痛苦,而不是让她心爱的人来 承受。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各种嘈杂声奇迹般地钻入耳膜,折磨着她的神经。 兰雅慢慢观察着她的反应,抿嘴冷笑,从皮包里摸出一张名片,扣在桌面上。 “这是喻的私人医生海伦的电话,有任何疑问,你可以打过去求证,看我有没 有造谣生事。” 安信有如溺水一般,面色苍白。她竭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指,抓起了那张名片。 兰雅仿佛要彻底击碎她的信心,又冷冷地说:“当然,喻肯定要求过海伦保守 这个秘密,不过我和海伦私交甚深,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以海伦这么厌恶你的态度, 她没必要会紧守着个成令不放,毕竟喻一发烧,她有得忙一阵子不是吗?” 安信颓废地坐了下来,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喻恒要她戴帽子约会的原因。他在 忍受着过敏带来的折磨,她在享受着约会带来的快乐。 她是不是太无知了?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安信狠狠地责备着自己,然而这个打击还没退去,另外一件麻烦事接踵而至— —“安信,跟我回去!” 茶香四溢中,宁静的空气里突然响起安妈妈洪亮的嗓门。屏风砰地传来人为的 撞击声,就在安信迟疑间,安妈妈杀气腾腾的脸已经转到她跟前。 “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慌失措地问。 安妈妈恶狠狠地盯着兰雅,指着那张扬着胜利笑容的脸说道:“这个女人起早 就来找我,说我女儿当小三,破坏他人的婚姻,我把她撵走了。我买完菜回去,她 的助手给我打电话,叫我来茶餐厅拿证据,就在刚才,那个角座里,要死的助手按 住我的肩膀,让我听完了你们的对话。” 安信看着妈妈变白的脸和逐渐喘息的身子,心里大感不妙。 她赶紧走过去给妈妈顺气,拍着她后背说:“妈妈,你别急呀,我们坐下来喝 口水好吗?” “喝什么喝?”安妈妈抓起茶杯,砰的一声砸了出去,茶水飞溅到兰雅脚下, 引得她皱了皱眉头。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有鼻子长在天上的女人来踩你,你应该怎么做?刚才这 个女人就差指着你的鼻子骂人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不知道骂回去?” 安信初现窘态:“妈妈,你别生气了,坐下来好吗?我都听你的。”安信不断 地拍着妈妈的后背不敢停歇。 安妈妈越说越气,将她的手一拨,叉腰站住了:“你叫兰雅是吧?一个女人不 能生育还到处说,和不能下蛋的老母鸡搅得整个鸡窝不安分有什么区别,藏羞啊你 懂不懂?年纪轻轻的,整天只知道抓男人,抓不住男人跑到这里撒野,你爱滚哪就 滚哪儿去吧。” 安信低声说:“妈妈,妈妈,不要这么说,给兰小姐留点面子。” 兰雅频频摇头,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笑容:“真是粗俗,难怪养出了这样的女 儿。”她站起身双手环抱,扬声朝屏风拐角喊,“都拍到饿了吧?亚力,待会儿把 安小姐的正面照传到网上去。” “你敢!”不等安信出声阻止,安妈妈已经大声喊了出来,“我们老安家虽然 是小门小户,可养的闺女爱惜自己的名声,不像你这样不要脸!” 安信看着妈妈越来越急的呼吸,根本顾不上妈妈适得其反的帮忙,她自己都吓 得手脚打战:“妈!妈!你看着我好吗?不要听她说话!来,深呼吸,我们深呼吸 ——对,就是这样,先吸气——” 兰雅冷眼瞧了一会儿她们的补救措施,忽然又阴阴地说了一句:“原来老太婆 不会生儿子还得了病啊,八成是高血压和神经病吧,泼辣得像个村妇,真是活该。” “神经病”三个字一落地,安信心里一片冰冷。 果然咕咚一声,安妈妈仰天倒下了,手脚有些抽搐。安信没扶住妈妈身体,也 被拽到了地上,脑袋在地板上撞得生疼。 她着急地掐妈妈的人中,大声喊着:“妈!妈!你振作点!为这样的女人生气 不值得!” 场面一度混乱。 安信背起妈妈,临出门前对着兰雅冷冷地丢下一句:“我们的帐慢慢算。”然 后打车直奔医院。 安爸爸闻讯赶来,脸色也吓得死白,不住地搓手问:“信,信,怎么会这样, 你妈的病十几年没犯了啊!” 安信颓废地坐倒在椅子上,低着脑袋说:“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追求喻恒。” 生日这天惨淡收尾。 安信知道兰雅心思歹毒,但没料到她的城府会这么深。兰雅特地等到今天给安 信好看,还叫助手剪切了展现安家母女凶恶一面的视频,留下来作为威胁的证据。 在医院的这一天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安信陪着妈妈挂点滴,爸爸回家煲汤收拾 用品,谁也没再提喻恒的名字。 喻恒在下午三点赶到医院,发丝上挂着一层汗。他的领带已经拉开,平时严谨 内敛的外表荡然无存,眼里也流淌出一点慌乱。他拉住安信的手腕:“伯母没事吧? 兰雅的事我会处理的,你不准提分手。” 安信刚转头看见他时,手就下意识地抓起背包里的帽子,还来不及戴上,他就 拉她出了病房。这个时候两人鼻息相对。脸挨得如此近,彼此眼睛里的情愫也展露 无疑,很可惜,第一次的亲密却来得不是时候。 安信默默戴上了帽子,仰头靠在墙壁上,看着喻恒的眼神像是熄灭的烛火一般, 慢慢地黯淡了下来。 “我知道,你一定是没办法拒绝我,怕我难堪才跟我交往的。可是我一直相信, 我一定会让你喜欢我的。” 喻恒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安信抬了抬头:“可是我发现我很累,原来并不是两个人相互喜欢就可以,你 不能放弃的有很多,我也有。”她摸出手机,塞进他外套的口袋里,艰难地说: “手机里有录音,茶餐厅里有摄像头,你把这两样凑齐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 愿意相信你,可是妈妈的病情容不得相信你,你好好儿想想吧。等妈妈醒过来,我 就把她转到疗养院去,因为兰雅没有说错,妈妈的确有过精神病史。”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灰暗,再也没有清凌凌的光彩闪耀出来。 妈妈的间歇性神经质一直是家里的禁忌,由于她和爸爸爱着妈妈,他们从来不 谈论这件事,并且默契地把妈妈当成正常人来看待,在她心里,家里的温情是她最 大的骄傲。可以说,安妈妈对于她,不是妈妈那么简单,而是她潜意识里需要照顾 的女儿。但是现在,这种刻意安排的自尊、平和一下子就被兰雅打破了,简直是毁 灭式的,在她措手不及时。 “稍后我会向经理提出休假申请,希望你能批准。妈妈的病非常特殊,在头脑 里——”安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瞬间的哀伤从眼底涌现出来,说:“她总是希望 我早点嫁掉,给她生个外孙,不孕症其实也快把她逼疯了。就是因为妈妈有病,所 以爸爸一直让着她,所以我一直很听她的话,现在闹到这个局面,我必须想办法尽 量降低伤害——喻恒,你懂我的意思吗?” 喻恒显然懂。 他的双臂支在墙壁上,眉峰抑制不住地抖动,说出来的话又低又沉:“我能配 合你这段时间不出现在伯母面前,但是你不能用这个当借口谈分手。” 他扳住她的脑袋,快速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留下一抹火热,再转头决然地走 掉,背影孤高决然。 “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再面对这样的场景了,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跑到你面前, 做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对你颐指气使,对你耀武扬威……”安信的勇气一下.NE T子失去了支点,她颓废地靠在墙壁上,叹了一口气。 真的不能怨她狠心,她和他的世界隔了太多的不应该,这次的意外只是个导火 线。 安妈妈自清醒后转入山村疗养院,受到安信及爸爸的精心照顾,病情有所好转。 疗养院地处山林脚,空气清醒,环境清雅,隔绝了繁华都市,像是入了陶潜笔下的 桃花源。院长得知新入驻的卷毛丫头是行书高手,特地求墨一幅,将“世外桃源” 四字端端正正地拓在院门大理石上。 上午,安信给妈妈盖好了摊子,推着她走进绿荫小林,蹲下来笑眯眯地说: “好干净的空气啊,妈妈你试着呼吸一下。” 安妈妈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树上唱歌的小鸟。 两只小鸟绕林飞翔,落下来叽叽喳喳地叫,热闹非凡。安信扭头看了看,觉得 它们除了很恩爱很吵闹外,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妈妈看得目不转睛。她回 头继续笑着说:“妈妈,你这么看着小鸟,是不是想喝小鸟汤了?” 妈妈吐出两个字:“一对……” 面对大多数时候不开口只是死盯着某处的妈妈,安信此时惊悚了一把。她好奇 地凑近她的耳朵问:“妈妈你的意思是——” 妈妈继续幽幽地说:“男朋友……” 安信差点泪奔。 妈妈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记提醒女儿找男朋友,操心到了这个份上,她作为 女儿真的有些不上进。 “我有男朋友啊——”安信小小声说,“就是那个喻恒,妈妈还记得吗?” “喻恒?喻恒?”妈妈的眼睛突然亮了,两手朝前猛比画,“不,不,不要喻 恒!不要喻恒!” 安信被妈妈的突发性发作吓坏了。 她连忙抱住妈妈的身子,一迭声地劝:“好的,好的,不要他,我们不要他, 妈妈你别激动。” 其实近一周来,她和爸爸不打电话不看电视,陪着妈妈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就是怕妈妈受到外界偶发性的刺激,喻恒自然而然也被屏蔽了,连他的名字都没人 敢提起。 晚上安妈妈服了药先睡了。安信坐在小床边调整台灯亮度,点开CD,轻轻播放 着一首舒缓的曲子,伴着男声的浅吟低唱,氛围十分温馨。 爸爸站在床后叹气:“闺女啊,看来你妈妈接受不了喻恒。” “我知道。”安信回头竖起食指嘘了声,“别谈这个了,吵醒了妈妈她又得不 高兴。” 爸爸安静了一会儿,又悄声问:“这什么歌儿,老婆百听不厌的?” “《花样继子》的片尾曲《我愿意错下去》,正楠刚出道那会儿倾情演绎,一 曲成名。” 安信默默地打量着妈妈憔悴的脸庞,看着头发斑白处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一派 慕孺情深。她的心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恨不得妈妈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她,对她 笑一笑。 爸爸走到身侧,看了看她的样子,又开口说:“安信,你能请正楠来一趟吗? 我想如果他来了,你妈妈可能更高兴些。” 安信拿不定主意阮正楠是否有空闲,而且他的身份现在非同小可,哪是那么容 易请得动的。 爸爸拍了拍她的头,很认真地说:“闺女啊,你要记得爸爸的话——要想你妈 妈好起来,首先你必须有个好心态,用你的笑脸感染身边的人。” 安信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第二天,她换好清爽的短外套和休闲长裤,拿起喻恒送的帽子,捏着帽檐看了 又看,最后下定决心盖在了脑袋上。 辗转坐车来到翼神总部,同事纷纷询问她怎么不来上班,是病了还是怎么的, 她猜想家里的事并没有传开,心里稍稍宽慰。上到顶层,总秘杨瑞珍看到她安静地 站在过道里,脸上也大吃一惊。“你找喻总的吧?稍等一下,我进去通知。” “他在开会吗?” “是的。” 安信阻止了MISS杨的通传,请她到总裁办公室帮忙找找很早以前转交给喻恒的 手机。 MISS杨笑得狡猾:“哎呦,这个啊,那我可不敢乱翻,你还是等喻总出来吧。” 安信下到十五层收拾文具盒画稿,一一清点了朝纸盒里装。才过五分钟没检点 完,办公室的同事突然出声喊了句“喻总好”,她抬头一看,就和喻恒的黑眼睛对 上了。 喻恒站在办公室门口,得体的西服衬托出他的帅气和精炼。他先看了看其余格 子间疏落的工作人员,开口说:“你们先出去。” 大家互相对视,很快控制住脸上的神色鱼贯而出。 最后一位顺手带上门,留给室内两人绝密的空间。 喻恒走到安信桌边站定,安信抱住纸盒迅速退了一步,看得他脸色一黯。 “你在回避我?”他的声音降低了几分,有了冰雪欲来的冷。 安信赶紧回答:“不是,我怕你过敏。” 喻恒的脸色稍稍转晴,他主动去接她的纸盒,说:“伯母现在好多了吧?你什 么时候回来——” 安信却还是抱紧了盒子朝后退了一步,退到了桌椅与玻璃挡板的狭隘处,再也 没有后路。 喻恒突然抿紧了嘴,冷冷地看着她。 她在他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我今天来时想拿回电话,顺带谢谢你,还有,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调我去三开工作。” 喻恒不说话,只是解开外套拉松了领带。 经过一段窒息的沉默,他又说:“可以抽烟吗?” 得到首肯后,他抽出一支烟点燃,咬在嘴角,让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颈处,双 手也插进了西裤口袋里,眯着眼睛看躲在帽檐下的安信。 这样的喻恒安信第一次见到,她也对付不了。 “把盒子放下说话。”半天他开了口。 安信赶紧把作为抵挡的盒子放下,稍微低着头说:“我听院方说你提前支付了 妈妈住院和疗养的费用,还赠送了一大批健身器材,谢谢你。” “说点有用的。” “我妈妈现在清醒多了,身体也不错。” “我知道。” 她抬头诧异地看着喻恒,他的眼睛有如浓墨化不开,里面藏着一些深沉的情绪。 面对她的不解,他又冷淡地说:“每隔两天我就会去趟疗养院,不让你们看见。” 喻恒的身子像道挺拔的楠木杵在面前,安信前进受阻,悄悄朝后退了半步,嘴 里说:“你来疗养院的事,爸爸知道吧?” “恩。”喻恒稳住身子不动,直接看住她。 她的脚后跟触到了坚硬的木格栏底,已经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无路可退。 她拼命找话说:“爸爸是不是私下接待你了?我看有好几次他都离开过,回来 只说茶都喝饱了。” 喻恒再朝前走了一步,外套上的温热香味已经染到她的身上,她不由得低声哀 求:“喻恒,喻恒,你让我走吧,我还有事呢。” “去哪里?” “妈妈想见阮正楠,我去请他过来一趟。” 喻恒的嘴唇抿得更薄了,像刀刃似的冷淡无情。 安信察觉到阴影落在她上方,一抬头,就迎接到了他冰凉的双唇,坚定的力道 让她甩也甩不开。 他将她固定在玻璃挡板上亲吻,咬住她不安分的红唇,直接火热,不放开她的 手臂。她尝到了他口腔里常饮咖啡的苦涩,还有轻淡的烟丝味。 “还要走吗?”他悄悄松开她的嘴,低声问。 “苦。” 喻恒又低下了头,安信赶紧抬起胳膊,挡在了下半张脸前,只露出两只骨碌碌 的黑眼睛。 她看着他说道:“妈妈喜欢正楠,我想如果能请动正楠,妈妈说不定会好得快 点。” 喻恒垂下眼睛,轻叹:“安信,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却要受到你的惩罚。” “兰雅——” “给我时间,我能证明我的清白。” “你是说那份从英国寄回来的报告吗?” “是的。” “但是你对我过敏啊——” “我在找解决的办法,我绝对不会委屈你一辈子戴帽子的。” 安信闻言拉了拉帽檐,使它戴得更紧固点,僵硬地笑了笑:“不用了,我已经 习惯了。” 喻恒很快俯下身,朝她的嘴唇扑去,她赶紧支起双臂挡在脸前,比画了一下: “不准老占我便宜,跟你说个正经的——我这头顶上已经扣了个红灿灿的小三帽子, 不在乎多戴一顶。” 他用双臂撑在玻璃上,将她圈在怀里,低声说:“是我以前低估了兰雅的韧劲, 忽视了她伤害你的可能性,我向你道歉。” 安信呆了一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向你表示我没关系,你要干 什么都可以,比如说暂时远离我,确保不被诱发过敏症——” “你就那么希望我离开你?”喻恒突然挺直了身子,抽离走所有的温柔气息,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安信鼓足勇气:“是的。”她反手触摸到冰凉的木板,暗暗撑在上面寻求力量, 以求能安全隔离出的力量。 隔阂不消,她永远没法面对他,他懂她的为难吗? 兰雅对妈妈的打击,他对她的过敏,她对兰雅的厌恶,妈妈对他的不认定,这 些都横亘在面前,不能她一个人去解决。 她需要他的清白,可以说服妈妈的清白。他要求对给点时间,那她就再等他半 个月吧,这段时间她只希望双方冷静一下,要知道,这个过敏症可大可小,在目前 他还不能解决的情况下,她真的不希望他再受到伤害。 安信尝试着给喻恒解释,说了几个字,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嘴唇,靠在玻璃板 上说:“那就先这样吧,好不好?你,你先离开我一段时期,让我威胁不到你,而 且,趁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处理一下各自的事情,都可以冷静一下。” “安信,你记住,是你先推开了我。”喻恒摸出一部黑色手机,放在桌面上, 冷漠地走了出去。 安信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以她这样的资质和家庭,的确没权利拒绝这么好的男人,他的骄傲在所难免, 他先转头离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部手机是怎么回事呢? 安信拿起豪华版的东芝Cosmic Shiner ,狐疑地翻来覆去。手机背面镶嵌饿了 十四颗璀璨钻石,旁边佐以金色花纹勾勒,奢华气息从外形上无限弥张出来。她猜 测不到它的价格,才稍微抖动下,那些细碎的钻石光芒就耀花了她的眼睛。 “我倒,这不是时时刻刻要我捧着个金菩萨吗?” 安信双手握着沉甸甸的手机,欲哭无泪。她想了想点开通讯,找到了自己的名 字,那上面显示的是“应急卷毛安”。 拨打过去,那边真的接通了。 她马上说:“你就饶了我吧,这么贵重的手机,我用不起,你把我的摩托罗拉 还回来。” 喻恒此时应该是拿着她的老版手机在对话,他淡淡地说:“这款Cosmic Shiner 全球限量一千部,背面的钻石市价两万块一颗,磨损折价一半,你先用着,什么时 候冷静好了就什么时候还给我。”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安信翻箱倒柜地找丝绒袋,终于找到了一个羊羊标志的。她小心地把闪着碎钻 光芒的“金菩萨”放进去,抽紧了袋口,搁在背包里,才放心地走出门。 门外的同事全都围了过来:“安子,安子,喻总怎么了?走的时候脸色很冷。” “莫非你们有奸情?” “哪能啊,就安子这体质,有男人认领就不错了,还指望染指喻美人?” 一群不安分的脑袋凑到一起八卦,完全无视当事人的感受。安信一手揪一个的 后领,恶狠狠地喊:“我是来申请调职的,老总不同意!” “切!”大家一副你就自恋吧的表情,作鸟兽散。 安信觉得喻恒一见面就冷下来的态度有些蹊跷,抽空去找八卦章小妹。章小妹 回头看见是她,大喊一声,手脚并用地巴着她的身子,不住地嚷:“安子,安子你 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垂涎你多久了啊,你现在可是绯闻童星啊——” “赶紧地你给我下来。”包里还有两万块的“金菩萨”呢,磨损她可要赔偿一 半。 章小妹紧紧巴着她不放,缠住了她的脖子,双腿反胶在她的小腿上,一副八爪 鱼的姿态。 安信默默忍受了两秒,暗地里学习了一下这个加强版的姿势,再抖开了章小妹。 章小妹一骨碌翻起来,拿来两张彩页照,给她过目。 一张是喻恒请她吃晚饭的那个餐厅里,阮正楠双手圈住她的上半身,营造出一 个暧昧的空间,她在阮正楠怀里,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镜头捕捉到了她的侧脸,打 出的标语是:能让EVER弃‘尤物’不顾的女孩是谁? EVER是阮正楠的英文名,那天和他关系匪浅的尤雾正好在场,他离开一会儿, 来逗她玩。 第二张是她请求阮正楠签约那天拍摄的。她当时受了惊吓,阮正楠把她半搂在 怀里,正在和阿Joe 对峙,他刚好用手按住她的卷毛脑袋,将她朝他那边压了下去。 狗仔队这次给出的醒目标题是:神秘女孩再度现身,EVER为她怒视经纪人。 “完了,完了。”安信哀号,用杂志扉页遮住脸,叫嚷个不停,“他肯定误会 了。” 难怪他刚才阴沉个脸,钳住她手臂的力气大得很。 章小妹并没有听懂他是谁,只是笑眯眯地说:“正楠误会什么,你看他那眼神, 你看他那保护姿态,你看他那搂抱动作,赤裸裸地表示他在爱护这个女孩啊!他自 己怎么想的他当然清楚,有个什么好误会的呢!” 安信废话不多,直奔主题:“你怎么知道这个女孩是我?画面又不是很清楚— —” 章小妹拍开她恶狠狠的脸,丢了一句:“你当我白痴啊,你那纯手工制作的格 子背心是进口货,本市没有卖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