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要带上脑子,别老顶着个草包出来当养料。 安信决定离开市里之前好好儿给喻恒解释一下,她反拨她的老手机,没人接听, 上到顶层问杨秘书,得知他中断了主管会,出了翼神,正在转赴商务会谈。 她先查找阮正楠的号码,在喻恒这部私人化的专线里,储存了为数不多的联系 者,阮正楠当然不在列,不过他的哥哥阮衡却被保留了。她辗转要来了号码,拨过 去,那边迟迟没动静。 “不会这么倒霉吧,一个都联系不上?” 安信再拨,这次有个冷淡的声音接起来问:“找谁?” “正楠——”她才开口,那边突然抢着说:“安信?” “对对对,是我。”她拼命点头。 可是手机里又没了声音,她小心翼翼将指头挪到没碎钻的地方,捏稳了,小心 意义地凑近耳朵细听,只听到传来淡淡的呼吸声。 他还在啊,为什么不说话呢? 安信喊了阮正楠的名字,隔了几秒钟后,阮正楠的声音突然又像暴风骤雨,噼 里啪啦地朝这边砸:“为什么是喻恒接你的电话?为什么他半夜还能接你电话?为 什么你的电话丢在他家?为什么你换了电话号码?” 那声音冷清得犹如灌了一大瓶冰水,震得安信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抓溜了东 芝豪华版。 她赶紧趔趄着倒向前,捞住了手机,心有余悸地说:“别吼了,别吼了,我们 见面谈。” 两人见面的地方时阮正楠的宣传秀场,安信压低了帽檐,戴了个口罩,但凡有 人怀疑地看着她,她就解释“感冒会传染”,但阿Joe 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 刮来刮去,那种犀利刮得她遍体生寒。 她马上低下头,将额头凑上去,阿Joe 的玉指果然又点上了:“我说你长点脑 子好不好?玩什么不好要玩绯闻,玩完了就拍屁股走人,丢下我们正楠像个神经病 似的天天追着别人问你去了哪儿,找不到答案就罢演,你知道我这二十几天操了多 少心?哥混口饭吃容易吗?” “我错了,我错了。” 阿Joe 在她额头上戳出了个红点,才挽了个兰花指,扬手说:“想找我们正楠 啊?也行,那边有卡通服装,你去COS 几个,凑完了全场再走。” 安信放眼一看,舞台角果然有些卡通连体衣和大头脑袋,一套套正摆放着呢。 底下有些吉祥物已经开始走动了,在迎宾和热场。 她收回目光,将信将疑地问:“阿Joe 哥你不会又整我吧?” 阿Joe 哼了一声扭头就要走。 她赶紧冲上去拽住他胳膊说:“就这样说好了,我做机器猫,正楠借我用两天。” 安信穿好圆鼓鼓的机器猫服装到处走动,帮助分发宣传单和呼啦手柄。过了一 会儿节目开始了,主持人先感谢了本市最大的童装连锁公司的强力赞助,再拣几个 热点问题采访阮正楠。 “EVER,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阮正楠今天休闲打扮,清清爽爽的邻家大哥模样,线衫和牛仔裤被他穿出了一 种境界,他凑近麦克风微微一笑:“有。”并闭嘴不语。 主持人好奇地追问,底下手柄呼啦啦摇得嘈杂。安信偷偷喝了口水,将脑袋罩 回,靠在边角的墙壁上休息。 阮正楠扫视全场,目光在她身上稍微一停,再转了过去。在现场气氛快达到沸 点时,他终于开口说:“我暗恋她十二年。” “哇EVER原来这么纯情啊。”主持人煽动底下粉丝尖叫,彻底点燃了全场热度。 安信伸手挠了挠后背,再杵着圆嘟嘟的手掌算:十二年前那就是他九岁那会儿, 小屁孩居然早恋……哪家的孩子这般倒霉被他缠上了……转念一想,他和她见面不 超过两个月,看来他只是爱逗她玩,不是真的喜欢她,那她也放心了。 主持人按照约定的程序要求阮正楠和粉丝互动,阮正楠看了看热情高涨的人群, 突然说:“神奇的机器猫也在这里,我想请她先完成我的愿望,你们答应吗?” 这是什么理由? 安信被一口唾沫呛住,转身贴着墙壁慢慢朝外挪,骚动的粉丝当然答应,她可 不想答应。但是有两个很可爱的妹妹冲过来,一人抓一边胳膊,将她朝台上推。在 推动的过程中,她们也没闲着,朝卡通衣前面的口袋里一股脑塞了很多东西,有一 张地图,一把尺子,一朵红花,甚至有一支被咬了一半的棒棒糖…… 安信罩着胖乎乎的机器猫脑袋,从两颗黑玻璃眼珠中观察外面的世界,呆呆地 和阮正楠站在一起。主持人将麦克风递给她,要求他们做游戏。 阮正楠转过脸,嘴角浮起一抹桃花似的笑意,漂亮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笑意。 他看了看面色呆板的安信,说:“首先请这只大猫介绍下自己。”安信还没反应, 他又趁拍着绒毛的过程压低声音说:“这场秀的全部收入捐给本市绿芽儿童基金会, 你好好儿配合,让主办方高兴一下。只要帮他们打出了名声,老总捐的钱更多。” 安信抬起胖胖手掌,拿稳了麦克风,突然变了嗓音说了句日语:“大家好我是 哆啦A 梦!” “果然不会让我失望。”阮正楠站在旁边微微一笑。 底下粉丝团以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居多,是看着哆啦A 梦长大的一代,当安信发 出和原版配音一模一样的声音后,她们先愣了一下,马上摇动手柄鼓噪了起来。 安信控制住咽喉肌肉的紧缩度,继续模仿着原生代大山羡代老师的发音,扬起 手掌说:“大家给我帮助吧!” “耶耶耶!”粉丝团的女孩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一切多亏阮正楠在旁边微笑着 鼓掌的功劳。他低声问:“你连日文都知道?我真是小看你了。” 安信将脑袋移过来一点,隔开麦克风回答:“日本的动漫看多了,随便都能说 上两句。” “跳个舞吧,让现场热起来。” “我这已经够热了,里面正在流汗呢。” 阮正楠推了推安信,突然说:“机器猫能满足大雄的愿望,今天你从日本到我 们中国,也满足我一个愿望吧,就像大家希望的那样。” 安信僵直着身体看他:“你想干什么?” 底下粉丝团自然知道声援。 阮正楠竖起食指,作了个嘘的手势,笑着面对全场:“你先从口袋里淘个东西 出来,让我们看看再说。” 机器猫卡通衣前面的确有个大口袋,刚才被两个妹妹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安信罩着的脑袋大得匪夷所思,她只能用圆手掌费力地在里面掏了掏,自认为很安 全地抽出了最大最扎手的东西——一张全景地图。 阮正楠飞快地瞟了一眼,嘴角已经露出了笑意:“我想请哆啦A 梦陪我环绕本 市一圈,作为影视宣传。” 安信双掌搓了搓,小声说:“这个有点难度。” “那许第二个愿望吧,你再掏掏看有什么。” 安信赶紧伸进口袋掏啊掏,布艺手掌试出了一个尺子和一朵软绵绵的花。她想 了想,摸出鲜花黏在指间,在厚实的卡通脑袋后呼呼地说:“这个送给你。” 阮正楠不接摇曳在风中的玫瑰花,背起手来微微一笑:“鲜花配美人,只有我 的女孩才能送玫瑰给我。”话音一落,那只讨好的手掌很快收回去了,他看了依然 笑着说,“那么哆啦A 梦满足我的第二个愿望吧,送给我一位女朋友。” 安信习惯性地抬掌擦汗,马上回答着:“能把地图给我吗?我考虑下第一个条 件。” 阮正楠伸出手指摇晃:“NO,NO,过去了就不能更改。” 安信咬牙掏出第三个小物品尺子,看他有什么话说。 “许愿吧。” “本市留守儿童失学率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三,就是上学的孩子也急缺学习用品, 这个小尺子是‘小博士文具行’第一批捐助的文具,有很重要的纪念意义——”阮 正楠拖长声音环视全场,走到璀璨的灯光下,面对来宾绽开最温和的微笑,并且说 道,“不知哆啦A 梦有没有这个魔法,能让更多的人帮助这些孩子呢?” 安信内心暗暗喝彩,为他的巧妙,为他的一举两得。她看到他面朝渐起掌声的 来宾席微微鞠躬道谢,背在身后的左手却做了个手势。一刹那,台上响起了童声合 唱的《鲁冰花》,一大群孩子像春天的蒲公英一样,从舞台角角落落轻盈地钻了出 来,手挽手唱起了儿歌。 安信顺势退到最后,牵起了两个孩子的手,随着节拍慢慢地移动脚步,和他们 一起跳舞。台上的灯光流淌在孩子们的小脸上,明澈清晰,任谁看了都没法硬起心 肠来拒绝这批可爱的精灵,他们的歌声,他们的笑,其实都很简单,如同他们想上 学的心愿一般。 安信知道阮正楠成功了,这个人在认真做事时,身上总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 阮正楠牵着前排孩子的手,清唱儿歌的开头部分:“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他的背影承接了一点洒下来的光芒,使 他的肩膀看起来是如此沉稳、安然,安信看着他,听着悦耳清朗的声音,悠然陷入 了更迷蒙的思绪里。 记忆中,在韩国求学的那个阶段,她不正是像歌曲唱的一样,每个晚上仰头望 着星空,寻找一颗能铭记她心事的星星吗?她是那么傻,对着夜幕拼命喊“喻恒”、 “喻恒”的名字…… 正想着,阮正楠已经退到她的身边,将舞台全部让给了孩子们。 “喂,卷毛安,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吧。”他笑着弹了弹她的卡通脑袋。 “好吧。”看在他表现得这么好的份上,她勉为其难答应了。 阮正楠双手环胸,侧头看着她,好像在考虑什么。她蒙在卡通服里可热了,等 了一会没等到下文,不耐烦地催:“快说,快说,我赶时间。” 他摸着下巴笑了起来:“我要老婆……” 看吧,看吧,就知道他不正经,三句话离不了逗她玩。 安信差不多跳了起来,反手摘下机器猫脑袋,不屑地望着他:“你刚才还说暗 恋一女孩呢,现在就要老婆了,变脸也忒快了吧。” 阮正楠环抱双手,微微低下头,凑近了她淌着细密汗水的脸,定定地吐出一个 字:“……饼。”他撇了撇嘴,挑起一个笑,“我饿了而已。” 安信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风中凌乱了,只能僵硬地维持着仰面的姿势,动都没 动。 台下镁光灯咔嚓咔嚓响起,震醒了被雷僵的人。安信罩住脑袋,毛腰直接从台 侧溜下。 阿Joe 果然等着她了,没放过她左蹿右蹿的小身板,伸出了玉指点上了她的额 头:“安小姐,你是不是脑袋也秀逗了,居然放任阮正楠爆料有暗恋的女孩,你也 不看看刚才粉丝团纠结成一片的样子,还有几个马上哭着退场了——” 安信被戳得朝后退,心想阿Joe 哥葵花点穴手就是厉害,隔着这一层头套都能 感觉到透心骨的痛,不由得赔着笑脸,说:“Joe 哥,Joe 哥你不能怪我啊,正楠 暗恋的女孩和我没关系,我根本不知道他会这么说,怎么冲上去阻止他啊。” 阿Joe 咦了一声,好像听到了最离奇的回答。 她揪住他的一个不专心,猫着腰一溜烟就跑了。跑到休息室拿水壶喝水,她习 惯性地摸出手机查看,没想到被绒布好好儿保护的“金菩萨”里真的有两条未接来 电,是“应急卷毛安”打来的。 她很好奇喻恒为什么取了这么个名字,动漫里有部《应急宅电便》,难道他的 意思说她是小魔女? “你在哪里?”电话一接通,喻恒平稳的声音就传过来,让她听不出喜怒哀乐。 “正楠的秀场里,你呢?” “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沉地说,“和阮先生 适当保持距离,不要稀里糊涂做了绯闻女主角,你没察觉到杂志接二连三公布你们 的照片,而当事人阮先生是默许的态度吗?” 安信震惊得差点溜抓了手机,她连忙手忙脚乱地捧着,小心回答:“喻恒,我 也想跟你说个事——这两天我没办法远离正楠,因为我妈妈那边还等着他救急呢… …” 喻恒的呼吸变得迟缓,过了数秒他才冷冷地说:“刚才你和阮正楠互动那是现 场直播,底下有多少双眼睛见证了你们面对面要亲吻的姿势,你是一定要惹我生气 才知道收手吗?” 仿佛有一道灵光劈进了脑袋,安信突然清醒了过来。在被娱记或者狗仔抓包时, 阮正楠总是不避嫌,要么营造暧昧的空间,要么直接抱住她,完全不在乎她的排斥 和现场的惊爆效果,这只能说明他的目的很明确:制造绯闻,拉她下水,让别人以 为她是他的女朋友。 但对于一个如日中天的偶像明星来说,和小市民传绯闻就成了致命伤啊,他为 什么不考虑这层因素呢? 安信呆立在原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喻恒冷淡的声音又将她拉回现实:“安信,记得以后分清场合。” 她听懂了这句话,着急地解释:“喻恒,你听我说,这三次绯闻照都是有原因 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喻恒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她所说的可信性。 她连忙又说:“第一次你在现场,知道是怎么回事,正楠看我落了单,特地来 找你说话,顺便提了提你和兰雅的过去;第二次我找他签约,被经纪人整哭了,他 为了保护我才抱住我,不让记者拍到正面;还有今天的这个——的确是意外。” “阮先生的经纪人是谁?”喻恒突然问了一句。 安信慌张了起来:“和阿Joe 哥无关,你不准找他的麻烦。” 他不置可否,声音稍稍柔和:“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她脱口喊道,“不过你能不能先把电话换过来啊,要不这日子 没法过了——” “可以。前提是你回到我身边来。” 安信语塞,那边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她耷拉着脑袋朝后坐倒,结果卡通服太滑 了,她扑通一下,溜到了地上:“我靠!连椅子都欺负我!” 从市中心开车到疗养院是什么感觉?颠簸在半空中的安信可以告诉你这个答案。 阮正楠开着奥迪R8出门,跑到半路抛锚了,打电话叫阿Joe 过来拖,站在路边不愿 意动。 安信哄着他再走十分钟就到了,他抱住双臂看连绵起伏的远山,朝她吹了一口 气:“一个小时前你告诉我疗养院离市中心有六百里路,催着我早点动身;现在又 说不足一百里的路程,那我问你,中间的五百去哪儿了?” “伍佰唱歌去了。” 安信主动背起他的登山包,在前面带路。可是阮正楠不愿意走,她又回头说: “我讲笑话给你听好吗?” “不听,会冷死。” “那唱歌?” “吓死。” 安信没辙了,索性挖点她在意的问:“你为什么故意制造和我的绯闻呢?” “你都知道了?” “嗯。”其实是有人提醒她的。 阮正楠突然停了下来,面对远山不说话,夕阳西下,琥珀色的晚霞浮动在他周 围,将他的背影渲染成一幅水墨画。 他静静地站着,半天才回答:“我暗恋的女孩讨厌娱乐圈,我想退出来,公司 和阿Joe 都不同意,我心里烦了,干脆背道而驰,反给他们施加压力,希望他们主 动放弃我。” 安信默默消化了这个震惊得答案,又说:“你现在星运高涨,前途大好,就这 么退下来是不是可惜了一点?” 阮正楠推了推鼻梁上的变色太阳镜,走到她跟前,俯视着她:“我只知道,我 再不行动那女孩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她诧异地抬头:“你暗恋的对象不知道?” 阮正楠嘴角扬起一丝笑,冷淡地说:“她是只猪,她什么都不知道。” 安信想起他在宣传台上说的暗恋十二年的话,感叹着:“那个女孩蛮幸运的, 能得到你如此青睐。”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两人继续在山路上走,天色渐渐暗了。阮正楠冷着脸要求安信解释电话的事, 安信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完后他就讥笑她:“说了兰雅没外表那么简单吧,你 也不知道先提防一下。” 一提这个安信就来气,她站在原地缓了半天劲,才知道回答:“反正这女人就 是一祸害,喻恒不可能喜欢上她。” 他照样嗤笑:“你们老大一向喜欢美女,你怎么知道他这次改口味了?” “我当然知道,因为他已经接受我做他的女朋友了。” 阮正楠突然回过头来,脸上映着残存的夕阳,他一把钩住安信的脑袋,将她拖 着朝前走,也不管她被勒得脖子疼,后背那个包东倒西歪地捶着他们的手臂。 “喂,我说你突然发什么神经,我快被你勒死了。” “既然你说话这么大声,那就证明你还有力气。”阮正楠冷冷地拧住她的后脑 勺儿,迫使她和他四目相对,“不如背我走吧,我刚好没兴趣继续赶路了。” 而他们还没有动。是因为他压在她后背上不准她动。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横插过来,嗓门大得盖过了马达的轰鸣:“我说你这娃 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媳妇这么小的身板,哪能让你压成个梨子呢?” 老伯驾驶着有些年头的拖拉机,开了过来,招呼他们上车。 阮正楠对着这一车稻草和半箱白菜叶子,看傻了眼睛。安信估计他是没坐过这 么机械化的交通工具,先爬了上去,对他伸出了手臂:“我看我以后改个名字好了, 叫‘鸭梨山大’。” 农用车又突突突地上路了,前面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扑在后面两个人身上, 熏得满脸乌黑。安信抬起眼睛看了看正楠的反应,小声说:“再忍耐一下,就到了。” “安信,你能告诉我吗?这到底是从哪个旮旯儿里扯出来的怪物,一路上颠个 不停不说,还得用黑烟熏脸?” 车子轰隆一声硌着石块了,后座里的两个人被弹到了半空。安信一等屁股挨到 铁挡板,死死抓住边缘不放,嗫嚅着说:“老爷车是这样的。” 阮正楠那边还被抛在半空呢,没落下来。他伸手去够铁栏杆,安信提醒他说: “那太远了,先抓挡板。”他等颠落座了,抠住铁板,她又好心地提醒,“别踩在 稻草上,容易滑倒。”听她这么一说,他赶紧收脚抓着力点,前面的老伯突然又颠 了一下,他收势不急,直接给甩到草堆里去了。 帅哥栽到菜叶和烂草里,安信看了哈哈大笑。阮正楠一手挥开乱飞的草叶,冷 冷地说:“卷毛安,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我就不姓阮!” 他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身子,她的后脑勺儿撞在车座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痛得她 嗷嗷直叫。他的脸色又变得慌张起来,扳过她的脑袋到处查看,双手四处摸索。 “别动,别动,看看有没有出血。” 车子重重地颠簸一下,他们两人齐齐弹飞了起来,再砰砰响着落地。最后他们 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着笑了起来。 晚上七点,他们经过一路奔波终于抵达山村疗养院。临进门前,阮正楠扯住安 信,问:“你妈妈喜欢什么样的男孩?” “就你这样的,装乖点就可以了。”心无城府的安信不以为然地回答,“我们 先去清洗一下,换身衣服。” 两人朝小宿舍里摸去,迎面走来院长,对着他们一阵端详:“这哪来的两个矿 工?” 小宿舍配备从简,安信让阮正楠先冲了澡,自己也洗了一下换好居家服出来, 看到他还站在床前磨蹭。 “怎么了?”她擦着头发问。 湿漉漉的鬈发像含羞草叶似的罩在她的脸上,加上肤色偏白,她的模样像极了 橱窗里摆放的瓷娃娃。阮正楠走过来想接过她的毛巾帮她擦水,她连忙退了一步制 止了。 “哼,卷毛猪。”他不屑地扭过头。 她面色有些恍惚:“咦,这个名字好像有人叫过,说我像商店架子上的瓷器猪 ——” 阮正楠抿住了嘴,抱臂看着床上一件件摆开的衣服,不再说话。 安信凑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可以走了吧?” 他不为所动,眉毛拧成一团:“你说穿哪套好呢?你妈妈一般喜欢男生穿什么 样的衣服?” 原来是这啊!安信还当他遇到了什么为难事,给他挑出一套桃领线衫和休闲裤, 指着他的睡袍叫他换下。阮正楠的手移到了袍带上,她捂住眼睛大喊:“喂,等我 出去再换!” 阮正楠嘿嘿笑着,猛地拉开衣襟,脸色从容地宽衣解带。安信早就背过身了, 用毛巾包住脑袋一直嚷:“你怎么这么变态,老爱脱衣服,上次和妹妹跳舞也是。” “你看到了吗?” 她愣了愣:“看到什么?跳舞吗?” 突然有一阵温热的气息拂在她颈后,吓了她一跳。原来就这么一会儿,阮正楠 已经换好衣服走到了她的身后:“那你要对我负责。” 安信僵化,一动不动:“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我都没看到,我不需要负责。” 阮正楠转到她面前,就着缠在她脑袋上的毛巾挤她的脸:“我不管,你明明看 到了我的半裸体,你要对我负责。” 她挣开他的手跑向门外:“快走吧,快走吧,别开玩笑了,我在幼儿园看过男 孩子光着身子可多了,也没见着他们要嫁给我。” 尽管阮正楠很注重安妈妈对他的第一印象,但他的盛装探病显然没起多大作用, 因为安妈妈只盯着他看了一眼,就转脸面向墙壁,嘀咕着:“假的吧。” 安爸爸搓了搓手,叹气说:“你阿姨有点犯迷糊,别介意。” 第二天阮正楠主动留了下来,撑了把伞,陪着安妈妈到树林里散步,他们漫步 了一个多小时,不要人作陪。安信研好墨,在爸爸的叮嘱下继续写大字,心情渐渐 放松了下来。 爸爸要求她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坚持练书法,来修身养性。这十三年走过来, 她发现这个方法很有效。比如现在,她收拾完字帖洗净手,正准备接妈妈回来时, 又遇到了喻恒手机上的陌生来电。 这个号码自昨天起就闪过好几次,她头疼地看着它唱完歌,不准备接。可今天 再不接,电池就得耗完了。 安信没办法,找个安全地方下指,捏着手机两侧凑近了耳朵。“喂”字还来不 及说出来,里面居然传来兰雅带哭腔的声音,沙沙的,好像是病了。 “喻,喻,你听我说,不要挂电话。”兰美人以前所未有的慌乱喊着,不管接 听者没发出声音,只是着急抢白,“我承认这件事做得很过分,可是我也是受到了 挑拨的啊。如果不是海伦鼓励我去安家,我肯定不会气倒安信的妈妈,你就不会这 么——这么厌恶我——连星光都不准我进——我——没有你——我没勇气活下去— —” 竟然有这么严重吗?没有喻恒,她就活不下去?安信回想起兰雅每次出场时盛 气凌人的脸,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兰雅还在抽泣,哭的声音压抑着委屈似的,一丝丝地传过来,不敢放开嗓子。 安信忍不住说了句:“我不是喻恒。” “那你是谁?安信?”那边马上提高了声音,尖厉地嚷了起来,“你怎么这么 不要脸老缠着喻恒?你连他的手机都要抢去?” 安信赶紧将手机移到一尺开外,等叫骂的声音小了,她才说:“兰小姐,你活 该被骗,我一点也不同情你。” 兰雅大概不想掉了气势,控制好嗓音缓急又骂了一阵。安信低头看着屏显,无 奈地说:“你省点力气吧,我这边费电。”她这么耐心地等着她发作完,当然是有 原因的。在兰雅的嗓子彻底沙哑了之后,安信才开口说:“76614911,打这个电话 找喻恒,最后奉劝你一句,做事要带上脑子,别老顶个草包出来当养料。” 她果断地挂了电话,电池同时宣告耗尽。 坐在台阶上发了一会儿呆,爸爸走过来问:“怎么了?” 安信略微提了一下喻恒身边的桃花债,皱着眉头说:“一个兰雅没完又来个海 伦,爸爸,我都有些烦了。” 爸爸笑呵呵地说:“别急啊闺女,当初小喻说过他需要一段时间处理旧事,你 哭着让他乱了方寸,结果他提前接受了你。现在你也应该试着给他一次机会,让他 好好儿缓和一下,就当还个人情吧。” 可是人情哪有这么好还的,妈妈到现在一听到喻恒的名字还在强烈地排斥,把 屋里唯一的电器收音机都砸了,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我女儿不是小三”、“我女 儿不是小三”,安信哄了很久都不能安抚她,任由她拉着安信的袖子睡过去了。 她和喻恒的前途,一个字,难。 阮正楠扶着妈妈走回来了,安信仔细看了一下,察觉妈妈气色变好,脸上马上 扫去了阴霾,对她不停地笑,就怕她的神志一不清醒,又不能说上话了。 妈妈显然也很高兴,已经记得阮正楠的名字了,还问他电影什么时候播放。 阮正楠低头仔细地削着苹果:“阿姨是说有安信参演的那个《碧雪情天杜风传 》吗?嘿,你不知道,我们导演携片去国外做了宣传,回内地时采用了不同的名字。 据说在日本被译为《杜风雅灭达》,在韩国被译为《杜风思密达》,在俄国是《杜 风夫斯基》,在香港是《杜风达明一派》,在台湾是《杜风达达》,转到本市呢, 就是《杜风达人传》……” 安妈妈被逗笑了。 安信送阮正楠回市时,由衷地对他感激:“谢谢你。” “光说谢谢就行了?你这感激也太廉价了一点。” 阮正楠穿好白色休闲西服,戴着太阳镜,站在院门口冲她倾国倾城地笑。他那 模样已经恢复成痞中带坏的转相,安信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 果然,他压低遮光的眼镜,一双动人心魄的眸子从上面传过来,迎着晨曦流光 溢彩。 “以身相许吧,怎么样?” 安信不需要回答他,一阵熟悉的马达声又轰鸣着传来,老伯坐在拖拉机上朝这 边驶过来,说:“年轻人,你运气真好,又碰上伯伯了!” 阮正楠回头一看俊容失色,连忙躲在安信身后,露出个笑脸:“大叔您误会了, 我今天哪儿都不去。” 阮正楠回市已经有五天了,安妈妈的病情逐渐好转。安信和爸爸依然陪着妈妈 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奇怪的是喻恒没有再来,她看手机没电,也就没打过去。 上午,安信用大理石狮子镇住宣纸,站在空气清新的小院里运气提笔,顺利完 成了一幅《兰亭帖》。爸爸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这字写得 比上次有精神气多了,是心态恢复了吧?” 安信呵呵笑:“果然瞒不住安大师。”她收拾好背包和帽子,将字帖小心翼翼 地存放在纸盒里,小声地说,“爸爸,我想把字送去装裱下。” 爸爸照样一目了然:“去吧去吧,想回市里就别找借口了。小喻这么多天没来, 你是应该回去看一下。” 安信回到市区找书画店装裱字帖,再转赴翼神顶楼。杨瑞珍这次看到她,眼神 有些奇怪,好像在犀利的冷光之后还闪着不屑,总之语气也是淡淡的:“喻总出国 了,没留下什么口讯。” “那麻烦你把这纸盒转交给他吧,里面是他要的《兰亭帖》。” MISS杨好像来了兴趣,凑近了一点:“听说你是行书高手?能让我看看墨宝吗?” 安信只得展开转轴让她先睹为快。她看了很是赞赏,直接说:“我虽然不大懂 书法,不过我觉得你写得相当好。” 安信连忙谦虚地欠身。 MISS杨伸手抚了抚鬓发,突然说:“你比那个海伦小姐客气多了,她来总部两 次,都是用眼角瞟人。这次她干脆挽走了喻总,直接请他去德国参加什么医学研讨 会,据说要停留一个星期。” 安信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客气道谢,转身离开。 “安小姐你就这么走了吗?”MISS杨在后边轻声说,“喻总走的那天好像很生 气,你还是亲自把字帖交给他吧。” 安信很快找到了喻恒生气的原因,源于一张封面,发行日期是二十三号,喻恒 离国的前一天。 封面照片里有两个人,正对着的是阮正楠脸部的特写,他低头在一个女孩的耳 边轻笑什么,神情宠溺。更暧昧的是他的手,三指拂开,斜斜插进背向女孩U 形丝 裙底端,抚住了她的臀瓣,仿佛再下滑一分,就带人走进更绮丽的深渊。 安信紧紧盯住照片里的那个女孩,脸色发白。 也难怪喻恒、MISS杨误会了她的为人,只因为照片里的女孩和她太像了,她相 信熟悉她的人第一眼看到照片,一定会想:咦,这不是安信吗? 的确是“安信”,她本人也不得不承认。 卷头发,发丝如出一辙的长短;钩住阮正楠的脖子的手臂又长又白,像她一样 左臂有羊羊手链,这种小饰品是她在网上淘来的,相信普通精品屋有卖;穿得很少, 裸露出后背,即使遮住前胸的布料也是岌岌可危地挂着,更要命的是正因为女孩脱 多了衣服,减少了遮掩,后背看起来纤瘦光滑,符合了她平常拉练身体的质感。 安信终于明白百口莫辩的感觉了。她向杨秘书索要喻恒手机的配置电池,一换 好就冲着阮正楠拨过去。阮正楠过了很久才接电话,她冷冷地说:“解释一下照片 的由来。” “喝醉了,把别的女孩当成了你。”他的语气极为漫不经心。 “阮正楠!”安信大喊一声,气急败坏地嚷,“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敢 说这张照片不是你授意的?你看看那背景吧,在夜店吧池边,是你上次带我去的那 家!是你逼我跳天鹅湖的那块地儿!我真是没想到啊,你为了摆脱公司不惜这样大 肆制造绯闻,不惜这样自毁名节!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 意?” “没必要这么生气,你不是有心理准备吗?”阮正楠冷冷地丢过来一句,那种 毫无感情的口气和平时判若两人,“前两次用的是你的照片,这次按照规律来当然 还是用你。”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安信怒极反笑,“是不是因为我对你一味忍让所以你 才敢这么得寸进尺?那好,我现在明白告诉你,你去死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挂了电话,觉得心情异常烦躁,她抓着卷毛懊恼地坐了下来,胡乱翻着手边的 那本绯闻杂志。经过前两次捕风捉影的“EVER与神秘女孩”合照的垫底,这次的裸 照很大程度上让观众相信了它的真实性,她翻了半天找突破口,突然又悲哀地发现 :阮正楠设计得太完美了,没露一点缺陷。 即使被她看出照片背景,他授权的这本杂志还配上了绘声绘色的说明:据可靠 消息宣称,这位神秘女郎曾伴EVER现身娱乐场所,当晚有很多吧妹可以证实两人交 情匪浅。 也就是说,阮正楠考虑过她会跳出来否认,但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反抗与挣扎, 因为她的确陪他取过迪吧,很多人都看见她替他擦过汗,她逗他笑起来。有了这么 多人证,她在他怀里的照片就是“既成事实”。 安信的心凉到底。她细心地翻找杂志扉页,发现发行商隶属于兰雅旗下的一家 杂志社。看着流光溢彩的封面照,她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兰美人这次长脑子了,居 然知道借力打力,明为宣传阮正楠为翼神扩大代言人的知名度,实际上暗地里弄臭 她的名声,打击她于无形。 她还记得阮正楠签约的协议上附录的条件,需要他无限扩张知名度。她也记得 兰雅热衷于翼神的跟踪宣传,手中握有阮正楠的档期活动表。 原来兰雅才是紧追不放的人。 可是她不想再争斗了,因为没意思。 安信算好第二天是喻恒归期,当晚回到离翼神不远的蜗居留宿。挽着袖子拖地、 换床单,大清洗时,门铃响了,打开一看,门外站着面色铁青的阿Joe 。 安信后退一步:“Joe 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要知道她今天才刚回来啊。 “我派公司的助理天天蹲在这儿等你。”阿Joe 像安妈妈一样有气势,猛地推 开铁门,大跨步走了进来。 安信眼尖地看见他手上握着那本绯闻杂志,连忙用手臂护住额头和脸,一个劲 地说:“Joe 哥、Joe 哥,你别生气,这次真不是我犯事。你看照片上女孩,那背 多光滑啊,哪像我缺水的皮肤;你再看,她多上镜,端的是明星范儿,整得跟夜宴 似的,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凑不上阵啊——”她的腿退到小床前,腿窝受阻,身子 一矮坐了下去。 阿Joe 突然跳了起来,捏着杂志卷筒砰砰砰地敲上她的脑袋:“你这卷毛妞到 底想干什么?我求求你放过我家正楠好不好?再过几天他就要参加法国电影文化节, 这会儿突然不声不响地走了,公司找我要人,我去哪儿要?打他手机关机,问他哥 说没回来过,现在就剩你这地儿了,竟然也没有!那你说,他到底去哪了,啊?你 倒是说啊!” 安信抱住头,滚在床上躲避阿Joe 的捶打。 阿Joe 打得累了,叉腰站着,哼了一声:“我明摆着跟你说了,卷毛妞,不管 你愿不愿意,你都给我离正楠远点,他还有两年合约到期,这两年不管他名气多大, 都是公司的人。连着出几个绯闻,官网上的支持率已经跌了不少。老总这次急了发 了狠话,如果正楠再玩下去,他就无限封杀。” 安信听得很清楚,抱住脑袋的手慢慢僵硬了几分。 “知道了,我会劝他回来的,其实啊,Joe 哥,我很希望他好好儿地,每次看 到他,总觉得很早就认识了他似的,心里特别亲近。” 阿Joe 突然又伸出手,她连忙躲过去,叫道:“你别误会啊,我是说我不讨厌 他,不是想黏着他啊!我比正楠还大两岁,怎么可能想吃他的嫩草,你放一百个心 好了!” “说话要算数呦!”阿Joe 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安信跟在后边送客,到门口,发现他又回过头来,诡异地瞧着她。 “怎么了?”预防起见,她后退一步。 果然,阿Joe 赶着过来,伸出食指点在她的额头上,连声说:“你、你、你… …真是没良心,亏得他记了你这么久。” 安信觉得莫名其妙,想隔离她的也是他,说她没良心的也是他,那她该怎么做? 阿Joe 得到她的再三远离正楠的保证,心满意足地走了,丢下一脸茫然的她站在门 边。 搞不懂,没想头。 安信特地算了时差,在晚上给喻恒打电话。开始三次没接,到晚上十一点多, 她的老手机在那边才姗姗接通。 “喻恒,你什么时候回?” “怎么了?”那边的坏境有点嘈杂,都是她听不懂的外国话。 “我接你。” “不用了,我这边还有同伴。” 安信咬牙:“我连你同伴一起接。” 喻恒没有及时回答,倒是有几句她听不懂的话滑进了话筒,其中有个特清脆的 女声在笑着说什么,末了,她仿佛怕安信听不懂,改成了中国话:“喻恒,刚才的 音乐会不错吧,史密斯博士也喜欢听,他想知道余下的时间你怎么安排。” 喻恒的声音远离数秒,再回来冷淡地说道:“明天来翼神找我,先挂了。” 安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巴巴地守在候机厅翘首企盼。下 机的人流走了几拨,她忍着肚子饿还朝来处观望,终于,在她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 喻恒携着海伦出现了。 他的身形修长,在人堆里扎眼,找他不难,难的是身边还挂着个美女。两人相 伴走来,侧头窃窃私语,笑逐颜开,安信冲出护栏的脚步又停住了。 她回过身依靠在护栏上,抿紧了嘴。除了胃里有个锥子在刺激着,她的心底也 有说不出的难受。身后绕过一些人声,沿着旋式楼梯去得远了,她还是不想动。 按照她原来的推算,兰雅肯定告诉过喻恒海伦的事,可现在看到海伦恰到好处 的陪伴,喻恒又没疏远身边人,她就知道兰贵人输给了海伦女王。 正烦闷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帽子,她冷着脸扭头看,原来是无声出现在 身后的喻恒,他已经站得足够近,一阵熟悉的衣染清香扑鼻而来,当然还夹杂着女 性奢华的香水味。 “怎么?”她的不悦表现在脸上,脖子还扭着。 “走。”他淡淡地说。 安信转过身,直接和海伦相对。她的身上背着羊羊背包,肩膀上斜挂着羊羊水 壶,头上顶着印花圆边帽,简直是樱桃小丸子的大翻版。面前的海伦美女一袭长裙 配时尚长靴,将她衬得要多土有多土,不过她不怕。 “过不来。”安信直接说。 喻恒突然伸出手架住她的下肋,将她从护栏那边抱了过来,旁边有行人停下来 看着,他小心地放她落地,转身对那些惊异者说:“不好意思。” 安信冲海伦笑了笑,海伦的脸色变白了点。 在回公司时,喻恒为海伦开了车门,请她坐在他身侧。安信磨蹭着不走,他绕 过去,拍了她的后脑勺儿一记,震得她身上的水壶叮叮当当乱响。 他什么都没说,她自己乖乖地爬上了车前座。 一路上很安静。安信从后视镜偷看海伦的脸色,被斜瞟了几眼睛,她也不在意, 低头掏出MP4 听,无聊时还大声嚷几句。“寻晚响东急碰正个日本娃娃,对眼特别 大仲有尖尖既下巴……hello kon ban wan 小姐你好吗……” 司机一脚踩溜了刹车。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喻恒睁开眼睛,扶额说:“先送 海伦回去。” 安信一直尾随喻恒进翼神顶层,全副武装也没有换,反正从特设电梯出来,也 就总秘杨瑞珍能看见。喻恒走在前面一直不理她,当她隐形似的,可她昂头挺胸地 跟着他,毫不意外地接到了MISS杨鄙夷的目光。 一进门,喻恒丢下臂弯里的外套,拉松领带靠在沙发上,神色倦怠。 安信默默解下武装,站在他面前准备开口。 “说吧,什么事。”室内长久的静寂,他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里,完全沉得住 气。 她掏出杂志,展现出拍摄得销魂蚀骨的封面,放置在他手边。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下,丢到一边:“怎么了?” 相对于他冷淡的脸色和漠不关心的口气,她紧张得额头渗出了汗。 “喻恒,这不是真的,我可以解释。” “不必了。”他依旧坐着,眉眼皆索然。 安信仔细观察喻恒的神色,一丝一毫都不敢放过。在外面她当然装得不以为然, 但在两人独处的空间里,她永远是被打败的那个,在他甚至没动没说话时。 他总是表现得这么镇定、冷漠,让她猜测不到他在想什么,这次连嘴角的动作 都敛了,不给她一点提示。 安信慌张了起来:“我可以请爸爸给我证明,每一天晚上我去了哪里。” “不必了。” 面对岿然不动的喻恒,她彻底失去了信心。沉默了一分钟,他的坐姿不发生改 变,她的眼圈渐渐红了。 安信捡回丢在一边的杂志,铺平,重新放置在喻恒面前,然后动手脱衣服。她 飞快地除下外套,解开衬衣扣子,背对着沙发。 喻恒冷冷地喊了一句:“你干什么!” “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证明我的清白。”话一说完,她就除去了所有上衣,将光 洁白皙的背部展现在他眼前,“你仔细看看,我们是不一样的。” 安信捂住前胸,声音有些发抖。 是不是真的一样就要看他的信任度了。其实她并没有把握能说服他,毕竟照片 和她如此形似。 颤抖了几秒,一件温暖的西服外套罩住了她的上半身,将她圈了起来,柔和的 气息伴着隐隐清香,像是海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喻恒始终没有转到她身前来,只站在身后低沉地说:“以后不准这么做。” 他走了出去,直到日暮时分都没回。 安信垂头丧气地坐在办公室里。 总秘曾经进来过一趟,递给她糕点和牛奶,顺便给她投了一记眼刀,一句话都 不说就带上门。 安信更沮丧了,不知道怎么办。 安信始终没等到喻恒回来,也没等到他的任何指示,红着眼圈走出了翼神。出 大厅时,好像是章小妹叫了她,她都没力气回应。 倒霉的事还在后头。由于她全身打扮像是放学回家的大孩子,司机大叔看了她 老半天,忍不住说:“我说丫头你得买票啊!就算是儿童也有个半票啊!” 公交车里的乘客都笑了起来。安信清醒了一点,投币,红着脸挤到后面,找了 个角落站定。过了一站有人上车,她突然感觉到了痛意。 安信抬头看,迎上了一张稚气而冰冷的脸,那人的手还留在她背包的绳结上, 那里面可有要她命的“金菩萨”,磨损要赔偿一半。 她连忙朝门口挤去,化解了一场灾难。 回到蜗居公寓检查包包,还好手机没丢。安信无精打采地倒在床上,怎么也猜 不透喻恒是什么意思。沉闷中,她想起了网游。 《飞仙》里还是那么热闹,时隔半个月再次上线,好友栏和对话框里不断弹出 消息,有以前的留言,有现在的问话,让她手忙脚乱。 系统提示她收到了超级礼包,领来一看是相公寄给她的玫瑰和装备,粉色卡片 上写着他的留言:生日快乐卷毛安。 哦,原来是妈妈出事的那天寄来的。 和她一直没碰头的午夜相公留下了很多礼物,此时夫妻栏的头像显示他处于离 线状态。但是他通过游戏币还预留了很多消息,和以前的三缄其口大不相同。 相公刷屏说:“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直没上线?”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我很担心!” “见信回复!” 安信叹了一口气,关掉了游戏。生日之前相公大人就消失过,等他回来她又忙 着照顾妈妈,他们总是错过了彼此。在《飞仙》里,他是她的治愈系,她是他的卷 毛安。 等等!他叫她卷毛安! 他怎么知道她长了一头不长不短的鬈发?她可是从来没公布过自己的照片! 安信猛然清醒了过来,飞快坐起,额头还砰的一声磕上了她的电脑桌。这这么 一撞,脑海里似乎很多疑点震动了起来——相公说他是演员,在饰演姓杜的少年; 相公知道她不开心,相公消失近十五天…… 这种种巧合加起来,渐渐凝聚在一个人的身上,这种想法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直到手机铃声将她唤醒。 她照例小心翼翼地点开通话键,看着那边熟悉的号码头疼。 阿Joe 昨天还要求她发毒誓远离这个人,确保他星途璀璨。 安信没办法不接,因为现在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喂,正楠吗?” “来迪吧,十分钟。”阮正楠丢下这句话,就冷冷地挂断了电话。 安信对着枕头捶了一下:“这都什么事呢?我自己也不开心啊,凭什么要听你 的?”牢骚归牢骚,她还是认命地去了。 出门前打电话给阿Joe ,叫他派车来接阮正楠。 阿Joe 叮嘱说:“我这儿还在拍样片,你先进去把他稳住,拖出来……为什么 要你做?因为那死小子脾气转,只听得进你的话——哦,对了,你变个装,别让狗 仔认出来!” 于是安信戴上棒球帽和口罩,穿上运动服,收拾成一个男孩子的模样到了迪吧。 阮正楠斜靠在吧台前喝酒,眯着眼睛,清俊的脸上浮起一层绯红,还没笑,一朵朵 桃花就争先恐后地绽放在他的嘴角。 他的面前横七竖八地堆着酒杯、酒瓶,所幸他身上的气味不难闻,只透出茶花 香和清冽的酒气。 “他喝了多久?”安信询问酒保,顺手拿起台面上的手机,塞进阮正楠外套口 袋里。手指摸到背面一点粗糙,低头一看,翻到了一枚Q 版贴画。 是跳舞那晚她送给他的小礼物。当时他把贴画轻飘飘地丢在了果盘里,表现出 不屑一顾的样子,她还很丧气。可现在它好端端地贴在了手机背面,还让主人上了 一层保护膜。 她低头看贴画,阮正楠低头看她。 “走吧。”她最终还是放好手机,扶起他的身子,一步步蹭到和阿Joe 约好的 路口。 夜风清凉拂面,不远处传来淙淙水声。一直斜挂在安信肩膀上的阮正楠突然说 话了:“这里距离‘星光’不远。” 安信推了推他沉重的上半身:“是啊。” 他的手脚似乎在打战,她吓了一跳,不敢再推了。 “我刚才给喻恒打了电话,请他来接我。” 安信的后背僵硬了起来,似乎有点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阮正楠继续说:“我算了时间,他开车过来顶多七分钟。” “你想干什么?”她放开了扶持,大声质问。没得到回答,她着急地拨阿joe 的电话。 简直心急如焚。但阿joe 怎么还不来呢? 阮正楠软软地滑了下去,看起来醉得迷糊。 他伸手撑住安信这边的灯柱,稳住了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妖孽的笑:“不干什 么。” 安信不敢过来扶他。就在他抬起眼睛看了看街道后,他突然抱住她的腰,扯下 她的口罩,一手钳制住她没拿手机的手腕,低下头恶狠狠地扑向她的嘴唇。 安信急退,脑袋撞在灯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后脑勺儿生痛,嘴唇被阮 正楠咬住了,也疼得厉害。阮正楠似乎在和她比角力,捧住她的脸不让她躲避,只 管一味地吻她。 “阮正——”她喊不出声来,急得呼吸停滞。 这种折磨持续了一分钟,她的手还握住喻恒的手机,不敢分神。伴随着一个巨 大的摔车门声,一个熟悉的气息正无限接近,而她的囚禁也到头了。 她知道喻恒来了,她知道她和阮正楠都死定了。 一股大力将紧紧贴在一起的他们分开,她转过眼睛,就对上喻恒冰冷至极的瞳 人。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可哦啊过,就算不说话,她也觉得不寒而栗。 “她不乐意你碰她,你看不见吗?”喻恒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突然伸手掐住了 阮正楠的脖颈,将他猛地一带,推到了铜漆灯柱上。 阮正楠懒洋洋地靠着,脸上扶起一抹冷笑,无所谓地看着他。 喻恒的手指在收缩,一截衬衣袖子冒出西服袖口外,上面的白金扣子也在微微 颤抖。 “我恨不得杀了你。”他低声说,危险地靠近了一步,“别三番五次试探我的 忍耐力。” 安信看得出来喻恒学过搏击,他的掣肘动作和平常人不一样。但是如布袋小弟 一般的阮正楠。清贵娇气,就算学过一些防身术练得脊背结实,在现在这么盛怒的 喻恒面前,实在是难以抗衡。 安信不要命地冲了上去,使劲扯喻恒的手臂:“你放开!你放开!你的嘴唇发 白了!” 阮正楠今天的确喝了很多酒,脚步轻浮地打战。他被喻恒抵在灯柱上,像是流 失了全部力气,面色苍白地鄙睨着,冷冷地说道:“我需要在意你吗?我只需要她!” 喻恒的手臂总算被拉下来了,但他的眼睛黑得透冷,安信跳起来敲了敲阮正楠 的脑袋:“死猪,你不要说话!” 喻恒突然转身就走,步伐带起一阵风。安信的眼睛一直放在他身上,看他这么 一走,她想都没想就跟着去了。才追一步,一股大力又拉住了她。 她回头瞪正楠:“放手!” 阮正楠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愣了愣:“你真的生气了?” 安信干脆踢了他一脚:“正楠,我发现你很自私。我不知道你处心积虑设计我 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表达你在乎我,想把我从喻恒身边抢过来,是我想一辈 子巴着他不放开。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我不会答应你的,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 今天不会,以后不会,永远也不会,你要闹就一个人闹吧,我没心思奉陪!” 她转脸看喻恒在五米开外的车子,心里更急了,强挣脱手臂要赶过去。阮正楠 面色发冷,拼命拉住她,说:“明明是我先来,你凭什么选择他?” 安信听不懂这句话,回头又是挣扎。眼见和他沟通无望,她索性抬起脚,劈在 了他的腿窝处,趁他吃痛间发全力追了出去。喻恒的车子已经启动滑行了,她一鼓 作气地跑到车头,扑了下去。 宁静的街道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安信骨碌碌地被弹开了一米。 喻恒推门出来,将她一把拽了起来,提到自己跟前吼:“你疯了吗?” 额角好像淌了点血,可她已经顾不上这个了。她死死拉住他的胳膊,不知道是 紧张还是害怕,身子一直在抖动。 “喻恒,喻恒,你别走,别走好吗?” “放手,你在流血。”他的美貌拧成一团。 安信反手抹了一下额头,胡乱擦了几下,就着染了血迹的手背去拉喻恒。 喻恒的眼底闪动几丝火光,脸色不见得好转,她愣了一下,马上松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上脏,我现在就擦。” 她急急忙忙地翻兜找手帕,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一款九宫格,散发着清香,布 料又柔和,她杵在那里动弹不得。 这是喻恒的手帕,很早以前给她擦过唇印,她当成宝贝一样留着,不敢弄脏。 喻恒看她在迟疑,抢过手帕按在她的额头上:“我是怎么对你说的?” 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冷,平时的柔情蜜意降至冰点,这时的隐怒好像已经 不受他的控制了:“远离阮正楠,保护自己——你要我说几次?” 安信看着他的眼睛,怔怔地站着:“喻恒,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不相信我? 可是今天我的确是无辜的啊,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些都是圈套?” “不,我看得出来。”他冷冰冰地说,低头盯着她,压迫人的气息随之降下, “我生气的是你态度,你什么都不懂的态度!” 他决然转身上车,发动离开,没有一丝迟疑。 安信迎着冷风站在路边,眼泪像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炙热的痛苦让她感 受不到夜的冷。她愣了一会儿醒悟过来,拔腿朝私家车的方向跑去。 “安信!”身后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夜景。 银色的车身随着沿街霓虹灯光蜿蜒而去,安信紧紧盯着那个熟悉的车尾,拼尽 全力追赶。今晚喻恒待她不似以往,她即使迟钝,也能感觉到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心底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追上去,如果追不上去,明天的喻恒会变得更陌 生。 可是车子并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直至融入了车流绝尘而去。 帽子没了,口罩没了,迎面呼来的都是冷风,她哭得这么厉害,视线里模糊成 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还在追。 天昏地暗时,安信突然想到,两年前的雨天,她抱着喻恒的伞,也是这样追着 他的车子,也是这样绝望地倒在路边。 只是那时她是为了送伞避免他被雨淋到:只是那时她远远地看着他,不敢让他 知道她的心意,只是那时她懵懂无知,以为爱一个人就可以什么都不管地勇敢下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