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省省吧,想打击到我们老板?那可比登天还难。 连续三天安信都没见到喻恒,倒是她去翼神销假时,接到了总部调令;原策划 部助理工程师安信即刻前往三开公司任职,担任阮经理的行政秘书。 她的心凉了半截,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过如此,这天子还没换,她作为臣 子的就已经被撵得远远的,到现在就像她这样,被喻恒支开,直接来个眼不见心不 烦。 不知总秘杨瑞珍是不是嗅到了什么风向,每次她上顶层找喻恒,MISS杨都只是 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安小姐还是早点收拾好东西去三开吧,阮经理都催 了几次了,喻总这边比较忙。没空借见你。” 第三天晚上,抓不到人的安信直接来到喻恒公寓外,守在门口等他回。 镀锌大门连着度假村外墙,有警卫把守,她请求进去时背拒绝,只有灰溜溜地 蹲在树下,对那两个警卫哥哥大眼瞪小眼。 人家说的可清楚了。 “你是谁?上次送喻先生回来的那位小妹?阿斌,你来看看,你认得她吗?不 认识?我就说了吧,这年头攀亲带故的多,还没听过有自认干妹妹的……” 安信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硬着头皮走到一边蹲下。春末晚上夜风有些凉,她 缩着脖子忍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道上驶来了银色私家车。 她马上站了起来:“喻……” 车子径直开了过来,减慢速度,滑行进大开的大门。 她不信前面的车灯这么亮,喻恒看不到树下站了人。等她冲过去也要进门时, 泛着冷冷光泽的大门在她面前无声地阖上了。 “喻恒,喻恒,你出来!”安信扑在冰冷的门栏上,拍打个不停。 警卫过来请她离开。 她不管,死死拉住们不放,大声叫嚷:“叛人死刑还要下个通知书呢,你凭什 么不管不问这样对待我!” 推搡间,她听到身边的警卫说了一句:“聂小姐,你站这里干什么?” 安信好奇地回过头。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站在月光下,穿着雪白的衣裙,罩着雪白的公主披肩,正 静静地看着她。一双墨黑的眼睛如同蕴着泉水的棋子,无比的明润。 如果不是月光倾泻在她身上显得很迷离,安信还以为这个女孩是从《倩女幽魂 》里走出来的,只不过王祖贤的眼神缠啊绕得勾人心魄,这个女孩的眼神却很安静。 打量完毕,安信回过头继续拍门。 “可以通视频。”静寂的夜里传来一道天籁之音,救了安信发热的脑袋。 安信扑倒门柱的对话机前,要求喻恒和她说话。过了一会儿,喻恒着深色衬衣 的上半身真的出现在屏幕上,松着绷带,隔了冰凉的通讯器,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冷 淡。 “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朝思暮想的喻BOSS就这样丢下一句话,将站在门口吹风的安信彻底打入冰层。 安信抖了抖身子,喃喃道:“你怎么这么狠心,说分就分。” “海伦在里面。” 那道天籁之音又向了一次。安信回头,看到了那个女孩仍然站在月色里,恬淡 地对她笑。 安信回头看她。 女孩静美一笑:“我是喻恒的表妹聂小倩。” 两人自来熟,站在外面聊开了。聂小倩告诉安信她很早就认识她了,因为哥哥 喻恒说过“让人头痛的安信”声名赫赫,她不想不知道也不行。 安信狐疑地看着她:“我在茶楼拍老虎戏的时候,你来过吧?” 直到现在她才记起来,当天喻恒环拥一位套装美女走开,对她呵护有加,应该 就是这位了。 小倩咬着指甲微微一笑,点点头。 安信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那我先走了。” 她转头机要走,小倩突然又幽幽地说:“那个,安信,别怨我哥,他其实也不 好过,不回去问问安妈妈就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安信震惊不少,爸爸前三天就发短信过来,说是妈妈坚持回家住, 不等她返回疗养院就搬回家了。她当时还很惊讶,以为妈妈是不适应山村的环境, 现在听小倩这么一说,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安信沿半山车道跑出来,急得出了一身汗。喻恒对她下逐客令,又不派车子送 她,能做到如此冷漠无情的确是头一次。虽然伤在心坎上,很难受,她还是咬着牙 狂奔于风中,一到路口顾不得擦汗就打车朝家赶。 妈妈已经睡了,爸爸坐在台灯下看书。 安信静静地走过去,心里紧张得不行:“爸爸,妈妈是不是找过喻恒?” 爸爸放下拓本字帖,取下黑框眼镜,拍拍身边说:“过来坐,安信。” 第一次听到爸爸直呼其名,安信更紧张了。她立刻坐在爸爸右边的沙发上,巴 巴地看着他。 爸爸的目光像泉水一样温润,带着洞悉分明的冷静,仔细地注视着她的脸。 “信啊,你是大孩子了,听到下面的话要镇定,多想想妈妈的苦楚。” 安信吞了吞口水点头。 “你五天前离开疗养院回市里找喻恒,妈妈猜到了你去了哪里,她收拾衣服吵 着要回来,我拗不过她就随她回家了。第二天晚上她就找到了喻恒,要求他离开你, 不准他再见你。听茶餐厅老板说——喻恒答应了。” 安信身子僵硬,直愣愣地坐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爸爸继续说:“娜娜回来后变得歇斯底里。我偷偷去了茶餐厅,问老板当时的 情况。老板说怕妈妈又发病,所以这次他特地盯着她。刚好看到了她打喻恒的事。 你别哭啊,闺女,唉,你说你妈妈这病——唉,她的确扇了喻恒一耳光,骂他不知 好歹,全餐厅的人都看见了。” 爸爸直叹气,安信捂住脸,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恨自己现在才明白,阮正楠强吻她的那天晚上,喻恒先去了哪里,发生了什 么事。 如果时间能倒流,那天她一定会死死地抱住喻恒,不放他出办公室。如果时间 还能提前一点,她也会好好儿去经营这场求来的恋爱,不让它无疾而终。 多少个日夜啊,她一遍一遍地想着喻恒的样子,一遍一遍窃喜走近了一寸。但 今天这一巴掌,又一下子挥掉了他对她的情分,将她的心打得冰冷。 她扑倒在爸爸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泪水哗哗地流着,冲走了她连日的郁闷 和苦痛,冲走了七百个夜晚暗恋的酸涩,冲走了心底对喻恒残存的一点念想,冲出 了全新的洗礼,告诉了她,从明天起,她又得重新开始。 爸爸不说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无声地安慰 着她。最后,他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安信,你谈这场恋爱太累了,歇歇吧。” 这么多伤害横在前面,伤了喻恒,害了妈妈,累人累己,她是要歇歇了。 第二天一早,安信穿回平常上班的装扮,捧着文具纸盒出了翼神,抬头挺胸地 走进三开。她彻底离开了喻恒,相信不会再伤害到他,听章小妹说,他身边已经有 女朋友了,就是海伦。 章小妹说:“头头像往常一样哦,没有公开表示女朋友的身份,不过总是陪着 她喝下午茶。” 安信听到这则消息,低头看着大厅地面很久,久到她能自然地呼吸时,就告别 了章小妹。 接手三开的工作繁杂且难,还得照顾尾随进门的聂小倩。 “安小姐,麻烦泡一杯黑咖啡,顺便把韩国那边的资料拿来。”顶头上司阮横 吩咐。 安信背着包包领命而去。名为助理,她其实身兼数职:茶水生,生活保姆,工 作中的战斗机,而去后面还跟着个聂小倩。小倩一直缠着她,干脆天天来三开报到, 继续好奇地打量往来行人。 二十七岁的阮横如同清晨第一缕阳光,亮眼帅气,他的神态总是从容淡雅,身 上的纯色西服同样精致得体。对于老总突然下方一枚羊羊豆丁,外带一位跟在后面 无所事事的安静版倩女,他没有任何异议。 他曾经表示过,他只向喻恒申请借调安助理半年,没想到总部大方地派送下来, 而且合同是无限期的…… 安信笑了笑,没解释任何原因,到了中午例行带饭。 阮衡看了一会儿表册,说:“下个月我们有单大case。韩国东星电子要在中国 找个合作伙伴,做游戏开发。按照惯例,他们会派一支电子商业队来打头考察,总 部要求我们好好儿接待。” “知道的,请问你今天想吃什么?” “白饭和排骨汤。” 安信去职工食堂进餐,看到四周都有同事落座,就小倩坐在其中一桌。她细想 了一下,才发现小倩其实是个好孩子,在正经工作时间从来没打扰过他。 安信走过去,放下餐盘:“小倩,你怎么一个人?”即使小倩不太合群,但很 多清秀帅哥还是爱逗她玩的。 小倩抬头:“不知道,我说了几句他们就拼命笑,然后散开了。” 安信铲酱汁饭吃,一位研发室的同事坐过来,随口说:“待会儿有个潮州客户 来谈判,安信先帮我接待一下,我做完手上的企划就出来换你。” “好。” 饭后安信喝了一杯清肠茶,老板的内线打进来了:“快去接待室,小倩在那里。” 她抓着卷毛下到二楼。走近门口才听到几句,就知道阮衡这么急的原因了。 小倩盯着时间差跑到接待室和潮商洽谈业务,说的像煞有介事。 客户问:“Are you serious ?”——你是认真的吗? 小倩回答:“俺们裸体。” 客户好像听懂了她的意思,点头:“I ‘m not ,too 。”小倩睁大了眼睛, 歪头看着大腹便便的客商:“俺们裸体,three ?”并伸出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 问,“three ?” 客户惊异:“What are nervous for?” 小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干吗要说four,那我只能裸体five啦!” 出了这么大的乌龙,安信两步赶上前,将小倩拉起来,坐在她的位置上,赔笑 :“江先生您好,我是三开的行政助理安信,这是我的工作牌证。关于您上次提出 的价位,我们认真考虑过了……” 平息了一场风波,小倩的“裸体攻势”惊动了全公司。阮衡给总部打了个电话, 当事人咬着指甲安静地看了阮衡一眼,再安静的飘到安信小围椅里,坐下来等着派 车。 安信给小倩泡了杯牛奶,悄悄地问她:“你为什么天天要跟着我呢?” 小倩温柔一笑:“我在给我的傻哥哥制造机会,顺便逗你开心。” 安信也笑了起来,眉眼温和。 一楼服务台阿米传来消息说喻恒亲自接小倩。安信退到了小套间内小睡了一会 儿,再出来时,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仿佛没人来过。 她坐下来继续执起铅笔勾勒四格漫画,作为下期宣传。画好后,整理包包,突 然发现平时放置在手边的画本不见了,带着她两年来对喻恒的描摹对喻恒的暗恋一 起消失了。 安信微汗,试着翻开文件旁边的一张A4纸,那上面果然龙飞凤舞地写了一段话, 还有一个毛头毛脑的球球在冲着她笑。 “安信,画本我拿走了,要记得开心地生活哦!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PS: 这个张飞威武吧,我留下来给你打气用,哥哥其实不用亲自来接我,他这样做,实 在是太给力啦!” 原来这个毛毛的刺猬球是张飞。 安信恍然大悟。 就这样,在经历惨痛的暗恋加明恋加失恋后,她一天天地被小倩治愈了。 安爸爸是文化局的书法顾问,每逢寒暑假会在家里开设少儿书法班,安信就是 从他那个班级毕业的。整条街的孩子喜欢来安家玩,因为安伯伯的院子可神气啦, 有葡萄,有鹦鹉,有睡莲,有小鸟,遗失在钢筋水泥丛中的童年总能在这儿找到。 如果用十年跨度来计算星星街调皮的孩子,安信、小胖、一个让安家忘记了大 名的的东子算一拨;凯凯、小樱、丹波算是第二拨,安信把他们三个称为“吉祥三 宝”。 今天是周日,“大宝”凯凯一早站在院子里,逗着鹦鹉说话。笼子里的鸟扑扇 着翅膀叫:“我是绿豆,我是绿豆,你是谁?” 凯凯侧立着走路,故意不理它。 绿豆:“哇啦,乌龟的屁股是什么?” 坐在院子石凳上的安信丢了个豆子过去:“闭嘴。” 绿豆鹦鹉扑扇着翅膀,在鸟笼里飞上飞下:“是规定,是规定!” 安信咬牙:“闭嘴,别吵醒了妈妈!” 绿豆脚上系着安妈妈特制的蓝丝带,继续扑扇着翅膀乱叫! 安信愤怒了,打开鸟笼去抓绿豆,绿豆扑着翅膀叫:“安信是笨蛋”、“安信 是笨蛋”一溜烟飞出了青天外。 爸爸走出来笑呵呵地拍着她的脑袋:“星期天还呆在家里剥豆子,怎么不出去 玩玩?”安信撅着嘴不说话。爸爸又笑她:“不会跟绿豆一般见识吧?去玩吧,去 玩吧,外面有很多男子,不要老想着喻——”安信站起身走进屋里,洗了手,拉过 一脸期盼的凯凯,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走吧,我带你去玩滑板。”“好耶,好耶!” 图谋已久的凯凯抓起院门旁的滑板和背包,高兴地冲了出去。 安信先忍着不中凯凯的圈套是有原因的——她不擅长玩滑板。来到世纪广场斜 坡后,她的胆怯又加深了一层,凯凯踩着板子像风火轮似的,沿着倒“6 ”形小斜 坡一圈一圈地荡,速度快的只让她听见呼的一声,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安信怯生生地踩住滑板,被身后的凯凯一撞,也朝着雨滴式的小广场冲去了。 可是上车容易下车难,她屈膝蹲下尽量保持平衡,但走的路线仍是天花乱坠。 花坛旁边站了一道挺拔的身影,她经过时病急乱投医,大喊:“喂,你玩过滑 板吗?” 由于速度太快,她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表情,只不过第二遍经过时看到他抱起了 双臂,好像有些好整以暇。 她不管了,继续喊:“嘿——玩过滑板吗?” 那名装扮外形皆一流的帅哥侧了侧身子,似乎在特地等她过来。 安信看着更加着急了,老远就嚷:“喂,你玩过滑板的吧——吧——” 被惯性推得近了,那个男人深邃的无关也迎面显露出来,她这次看的清楚,心 里有些吃惊:很眼熟呀,好像是谁谁谁来着…… 碰的一声,安信晃荡三圈终于撞在了路边的灯柱上。虽然包了头盔和护膝,可 这力道也太猛了,撞得她头昏眼花。 “我是没玩过滑板,不过你也没必要这么得意吧。连着说三遍?”身后突然传 来一道不紧不慢的男声:“看,乐极生悲了吧。” 敢情这个男人将她的呼救听成了耀武扬威。 安信死死抱着灯柱,身子哆嗦着,一下一下用包住了大半个脸的头盔抵住铜柱 子,痛的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截西服袖子伸过来,取下了她的头盔。紧跟着,一张帅气的脸挪到她眼 前,对她看了又看:“哟,原来是安家的小丫头啊!” 安信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鬓发,嘴唇也哆嗦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拦 住我……” 故意的吧? 帅哥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儿:“你不是玩的正高兴吗?向我示威来着,我 为什么要拦住你?” 安信口吐白沫,恨不得一记佛山无影脚将他踢到九霄云外。 “我刚学滑板!没办法停下来!看到你在旁边,才想叫你帮我刹车!” “哦,哦。”帅哥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双手环胸,仿佛恍然大悟地看着她, “原来你喊喂不是为了向我示威——不过我有名字的啊,你怎么不叫呢?” “Cash。”安信愤恨地说,“你这名字就是‘撞车’,我敢随便叫嘛?” 兰雅的义兄Cash稳稳当当地抱住手臂,一脸坏笑的样子。 “记得以后叫我的名字——”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喜 欢你叫我的名字。” 安信抬脚就踢,结果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Cash低笑着扶起她的身子,将她固定在左臂前,语气十分畅快:“安家的丫头 总是活力四色,我看了也要动心。” 安信回头够灯柱,死死巴着,这次说什么都不放手。 上次的茶话会碰到Cash,他与喻恒剑拔弩张互不退让,好扬言要追求她要把她 蹬掉,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帅哥一身做派行头,腕上的转表和喻恒低调的东芝 华丽款有的一拼,连那种淡淡的,哄女孩子开心的口味也如出一辙。 很讨厌,很不习惯。 安信抱住灯柱,转脸恶狠狠地盯着Cash,Cash看着她的眼睛,却愉快地笑了起 来。 “安小姐。”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低音,像很早以前带着三分疏离,然而又不失磁性的声 音,她以为是幻听。 “你在这里做什么?”来人真的在询问,马上让她清醒过来。 安信回头看,对上喻恒润着凉意的眼睛,再飘向他的身后。果然,她不出意外 地看到了掉在后面的海伦,隔着五米远的距离,美女的美貌仍旧微微皱着似乎在为 喻恒提前几步赶过去又抛下她而心生不悦。 偶尔一次来世纪广场就能碰到他们成双成对,看来总部盛传的喻恒BOSS新换女 友的消息已经坐实了。 安信不指望自己能催眠记忆忘记过去,不过看到海伦挽住喻恒的手,衬得帅哥 美女外形更加登对后,酸涩之外,也就有些释然了。 爸爸曾经叹着气笑话她傻,她告诉他说,除非让她亲眼看到喻恒有女朋友了, 她才知道放手…… 现在应该是到了放手的时候。 不是有首歌唱得好,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长大……那她现在没勇气面对眼前 的,总能越过他们先走吧! 安信忍住痛意站直身体,吐了一口气:“过来玩一会儿,马上就走。”她回头 招呼了一下凯凯,也不管喻恒是什么表情,直接忽视掉身边的Cash和眼前的海伦。 抱着滑板走掉了。 出了广场,一股温热的气息从颈后拂来,Cash居然追上来了,接过她手上的滑 板,认真地说:“我带你去医院。” 医生诊断的结果无大碍。 安信从市中心医院出来,记起了第一次被严肃的医师包了阿联酋脑袋的事,心 有余悸。Cash看她一边摸着鬓发一边朝后望,还特地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后 脑勺儿也痛吗?” 安信摆手,过了一会儿突然惊奇地问“咦,我怎么会和你走在一起?”像他这 样面善心恶的人,她本来应该和他保持距离的啊。 Cash又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其实吧,我本质特别纯善来着,不知不觉就吸引 了你。” 安信连鄙夷的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掉头就走。 Cash拉住了她:“卷毛妞,晚上有场商演我缺女伴,你陪我出席吧,就当我送 你上医院的回报。” “不了,那种场合不适合我这样的人。” Cash抱起双臂,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是在回避喻恒吗?” 安信摆手:“我连他要去都不知道。” “难道你不想报复一下他吗?”他倾斜着身子,低低地吐出一口气温柔的气息, 阳光透过他的肩膀撒了点阴霾在她身上,“你先想想吧,挽着我的手出席,我会把 你收拾得光鲜亮丽,那种在他脸上捕捉到的惊讶和嫉妒该有多么有趣——” 安信抬头望着Cash,不说话,Cash摸着下巴笑:“怎么了?” “你有病吧?” 他依然笑得俊朗,耀眼的阳光倾斜在他肩上。 “我在想一个问题——你小时候是不是被喻恒虐待过?或者是你暗恋他,想通 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Cash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能想出这么恶劣点子的人,竟然还笑得如此没心没肺。 安信忍不住说:“你省省吧,想打击到我们老板?那可比登天还难。你没看到 他脸上一年四季都是雪山不化的官方表情吗?” Cash的研究突然亮了:“你不信他会嫉妒?会伤心?要不要打个赌?” 安信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有毛病——” 身后传来Cash爽朗的笑声:“卷毛妞,怎么办。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你!” 当晚六点,安信正在就着动漫频道吸食面条,Cash突然大驾光临,她吓得连盘 子都快掉了,拼命朝他使眼色,叫他出去。 “安信,不介绍一下吗?”妈妈的眼睛都要“既成事实”了,根本不问他是谁, 好像上门的都和女儿有些暧昧关系似的。 安信太急了,直接来个谷底抽薪:“兰雅的哥哥。” 果然,妈妈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转身去厨房端杯上好的碧螺春,朝桌子上一放 :“自便。” 然后抢过遥控器看电视去了。 安信将Cash带出门,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妈对兰小姐有成见——” “不要紧。”他笑着说,“我做好了呗扫地出门的准备来的,结果没突击成功。” 他不和他绕圈子了:“Cash,谢谢你抬爱,不过我真的不想去,你再找个伴吧。” Cash不为之所动:“只有你去了我才能欣赏到喻恒的表情,换了人——”他摊 开手说,“我还不乐意。” 安信突然想到了那副《兰亭帖》还没转交给顾先生,踌躇一下,最终还是答应 了。她知道那位顾先生也是商人,像今天这种晚宴自然也会到场。 Cash先挟持了她去做发型,不过设计师称赞他女友盘卷发会更加可爱时,他就 松开了钳制他的手,任设计师简单地大力了一下。 第二步是换装。安信对着公主披肩和长裙宁死不屈,Cash退一步,给他买了韩 系风格的裙子和短靴,强迫她换上,一路上对她的甜美造型表现得十分满意。 “很好看。”他笑着说,“唉,我真的腰沦陷了,怎么办。” 今晚的商演属于最高级别。 车子还未停稳,安信就看见蓝色光芒盘绕在宫廷似的建筑上,门口有黑衣警卫 镇守,一众闪烁的镁光灯聚集在地摊两旁,对路过贵宾咔嚓咔嚓拍摄着。 这哪像宴会,分明是朝着奥斯卡颁奖礼级别靠近。 安信一下车就捞起后座的锦盒用带子系在身上,看得Cash黑了脸:“这是什么? 后背插个布袋子?怎么搞的像古装片里负剑西游的傻帽剑客?” 安信不理他,接着做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她拉起裙子角,牢牢都打了个结,还 橹起袖子朝手心哈了一口气:“喂,你让开点吧,被碍着我做正事。” 她坚持不和他结伴走进鲜花地摊的大门。相反地,她踩着他的车顶,借着一株 大树,蹭蹭地爬上了高墙,攀援进外围阳台。 Cash仰望着她,笑出一口白牙。 “开眼界了吧。”安信垂下眼界,扫了扫他站定的身子,暗想着,“看你还敢 不敢对我有兴趣。”回过头,她马上溜进二楼休息室,寻找目标任务顾翊先生。 安信最先遇到的人是喻恒。 她从休息室大门出来,突然捕捉到一堆熟悉的身影朝左边去了。她看不清喻恒 臂弯里挽着的是谁,只能凭感觉知道那是海伦。 一袭长裙裙裾如同翻开海浪沙沙地拖在地摊上,不是海伦的做派又会是谁。 安信没多大兴致去观察他们,只是她意识到顾先生一定会出现在喻恒左右,她 勉为其难地跟过去了。当然这一去,她也能发现很多新奇的事。 海伦靠在喻恒怀里,请他跳舞。喻恒穿着正式,铁灰色西服衬托出他不张扬的 美丽,配着美女身形相得益彰。他低头对着亦然,亦然让二楼栏杆处的安信看不出 喜乐。 他们看不见她,她知道。 可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海伦这时行动了,直接推着喻恒靠着身后的圆柱,冲到他怀里钩住他的脖子, 踮起脚尖凑上了如花瓣般娇嫩的红唇…… 居然是霸王硬上弓。 安信快速地转过眼睛,背靠在栏杆上吐出一口气,她站了一会儿,抚平袖子和 裙角,安静地沿着旋梯下到一楼。 她在靠向阳台的沙发背后找到了顾先生,他一个人坐着,满脸冷漠,似乎无意 染身浮华夜宴,看人的目光如此疏远。她赠送锦盒字帖,快速地说明来意,当先躬 身告辞。 “谢谢。”顾先生看到《兰亭帖》时,目光变得柔和许多。 安信心无旁骛地走出大门。Cash等在了台阶下,挑眉朝她笑,“我送你?” “不用了。”趋利避害谁都知道,完成任务远离Cash,这最好不过。 Cash又要拉她的手,她伸出拳头比划了一下,他笑了:“外面这么多娱记,你 怎么走出去?” 安信直接要撸袖子,Cash惊慌地压住她的手背:“别翻了,别翻了,我给你想 办法——女孩子还是斯文点好。” 两人拉扯间,大理石台阶上慢慢走来一道人影,铁灰色的西装,映着月色灯辉 显得帅气无比,也冷漠无情。 喻恒走到安信身前站定,目光落在她和Cash交握的双手上:“你来找顾翊?” 安信坦然地回望他:“是的。送《兰亭帖》。” 喻恒仿佛看不见Cash,只盯着了她的眼睛:“来了就走吗?” 她好奇地望着他:“难道还要跳支舞才能走?” Cash不合时宜地发出哧哧的笑声。她白了他一眼。他突然扳住她的肩膀,力道 大得让她脸色一变:“这位可爱的卷毛妞今晚是我的女伴。” 来了,安信暗地使劲掰Cash手指,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恶俗的人始终是 恶俗的人,不看到喻恒的脸色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她扭头去看Cash,Cash果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喻恒。 喻恒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总之就是官方的淡然。 安信猜对了。 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喻恒大人是什么级别,他遇见的风浪和这比又是什么 概念,她作为蝼蚁之民能猜得出来,所以她只能仰视。 安信挣脱Cash的钳制,转头朝墙边走。Cash追了上去:“喂,我说你这个卷毛 妞怎么不知好歹。”挨得近了,他突然又一把捞住她的脑袋,搂到他嘴边悄悄地说 :“刚才他垂在衣袖里的手在发抖,你赢了。啊,不对,是我赢了。” 安信打量着墙的高度,突然转过脸说:“来吧——” Cash警惕地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她低头又把裙角打结,开始卷袖子:“你蹲下来,让我踩着你翻出去。” “不!”Cash坚决拒绝。 “那我打电话给兰小姐,说你没心思帮她追喻恒,反而以取笑他为乐?” Cash的表情有所挣扎。 安信心底忍住笑,知道他是怕兰雅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这位衣着装扮透出 清贵气的花花公子抿住嘴说:“我抱你到树上,你自己爬出去吧。” 安信成功地踩住了Cash的双手及肩膀,坐在树丫上居高临下地笑着:“哦,忘 了告诉你,我刚才翻进来时看到有间小门开着,其实是没必要再踩着你出去的。” 她趁Cash发作前跳下围墙,扬长而去。 能将万恶的Cash践踏在脚下蹂躏,这种扬眉吐气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安信一直朝前走,没回头。身后庄园浮起大片雾状的灯光,那里面有她曾经爱 过的人,偶尔遇见的涩然经过Cash这一冲刷,已经变淡了不少。 她知道以后的日子如同这晚的烟火,到最后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在三开的工作如其展开,时间不知不觉晃过了五天。 安信再也没有上《飞仙》,因为上去后她不知道能做什么,看到“午夜相公” 的名字徒留伤感而已。她大致已经猜到,这位在《飞仙》里对她呵护备至的相公, 因为太多巧合集中在一起,让她不相信都不行。 阿Joe 和她联系说阮正楠状态比较稳定,排舞、拍广告、做宣传时都是微笑着 的,没看出有什么不高兴。 安信直觉懂这个表里不如一的偶像帅哥。 她叹了一口气说:“阿Joe 你看着点他吧,以他那性格,难免要闹点事。” 至于和他的联系,她全免了。 阮正楠来过三开拍摄MV,带着一票人走过,墨镜下的眼睛藏得深沉。这么大的 队伍明星范儿纵横三开,不可避免地会撞见做助理跑腿的安信,他总是率先越过她 身边,留下一抹冷冷的茶花香,去得远了,还能萦绕在她的鼻尖。 形同陌路也好。 安信拿着宣传部的企划案匆匆走入会议室,准确无误地朝着她的人生轨迹进行 下去。 上司阮衡退回了本期电子报宣传版,理由是内容贫乏,不能引起读者兴趣。策 划栏目的组长找她诉苦:“你说现在报上的‘你来我往GM问答’还有谁看呢?就上 次,一个原产地北京的老读者向我提意见,说讲解版块太他妈的操蛋了,整个一小 白,但我也委屈啊,那些硬件问题少说也讲了十几遍了,还是有人不断发我信箱揪 着问——白哥,我按ENTER 键怎么没反应啊?” 安信在他抱怨时,好好儿地看了一遍电子档。等老白的话说完了,她对他说: “GM现在是弱势群体,你不知道吗?” 老白抱着手臂叹气:“那是,玩家都希望定个‘GM节’来表彰我们对游戏的贡 献。只是不知道将节日定在维护前的12小时还是维护后的12小时,因为这两段时间 服务器基本都在抽筋。” 安信抿嘴笑:“那不就对了?老白有幽默细胞啊,全部发挥出来安插在‘贱度 搜索’版块,完全可以解决一个语言枯燥的难题。” “好吧,好吧。” 她给他支招:“GM定义要换。就写——GM,一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血泪满史的 职业,一个奋斗在最广大玩家口水里的IT民工,一名同喷子和下限哥战斗在聊天窗 口最前线的圣斗士……” 老白哈哈大笑:“我服了你,安子。待会儿阮正楠的采访你也去吧,有你在绝 对不冷场。” 安信一抹微笑停在嘴角,千躲万躲难道还是避免不了吗? 阮正楠坐在休息室里喝咖啡,一双漂亮的眸子隐藏在太阳镜后,无喜无悲。他 的装扮也没发生什么变化,白色休闲外套配蓝色线衫,清雅的帅气一如既往地流露 出来。 老白推了推安信的身子,将她顶上了前线,迎着大明星一张冰冻的脸。 安信清了清嗓子:“请问一下阮先生,《杜风2 》预计在年底开拍吗?”这采 访稿也太没技术含量了,老正经的问题,害得她的手有点发抖。 阮正楠翘着二郎腿,抱臂看着她,却不说话。她艰难地张了张嘴,他突然吐两 个字:“咖啡。” 老白赶紧迎上来:“咖啡怎么了?” 阮正楠秀气的唇一抿,轻笑:“我要‘爵士’的原产蓝山咖啡,不要速溶冲剂。” 老白傻眼:“阮先生,爵士离我们这里二十站路——” 阮正楠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吓得老白连忙拦住他,先拉开门跑出去了。当然 在门口走廊里,他接到了阮正楠随行班子怜悯的目光。 阮正楠走回沙发坐下,冷冷地说:“关门。” 外面的助理将门关上。 一直没说话的安信只得坐下来,把访问做完。 “很多粉丝想知道你明年开春的计划——” 阮正楠突然摘下了眼镜,用一双墨黑的眸子对着她。 她语塞:“怎么了?” “你想过我吗?”他将造价不菲的太阳镜随手丢在茶几上,撑住额头问。 安信开口:“我们先把采访做完吧。” “我很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半夜起来弹钢琴,被邻居投诉了。” “你住公司里的吧,哪来的邻居。” 阮正楠认真地端详她:“你是猪吧,安信?你不知道我就住在你对面吗?二十 六层C 座。” 安信说:“可是我没投诉你啊——对了,你什么时候搬来的?” 阮正楠抓起一本杂志丢了过来,正中她的脑袋。“C 座那边的邻居!” 她揉着额头,暗自腹诽。 “听说你和喻恒分了?” 提起这个她就心痛:“还不是拜你所赐。” 阮正楠笑了起来:“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我更高兴我有机会了。” “我们把采访做完吧。” “不急,你先答应做我女朋友。” 安信放下采访本,对准阮正楠蕴着一团光亮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会和你 在一起,真的,即使没喻恒我也不会答应。我没有强大的内心去接受一个公众人物 做男朋友,也没能力处理好各种曝光和绯闻,我会时常感觉到累,感觉到没人陪。 要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做不做采访看着办吧。” 阮正楠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由深沉墨黑稀释成琥珀色,就如同满心的希望流 失了一般。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说:“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你曾经说过跳一场舞给我看,单独为我一个人。” 她挑起了眉:“什么时候?” 他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朦朦胧胧的:“很早以前。” 安信质疑这句话,阮正楠却拿起蓝色太阳镜戴上,不耐烦地说:“问吧。” 她翻开本子抓紧机会采访了起来:“你觉得《杜风2 》和《杜风1 》相比,最 大的看点在哪里?” “脱衣服。” 她抬眼瞪他,他不以为然地跷起了腿:“《杜风1 》拍得太严谨了,我都没机 会露胸肌,这样看点太少了。为了弥补《杜风1 》里面粉丝的遗憾,胡叔说过,《 杜风2 》将放开尺度,大胆搏出位,为观众们展示香艳刺激的3P床——” 安信赶紧叫停:“我们换一个问题!《杜风1 》里面打了山贼、老虎、流寇、 扶桑军,《杜风2 》准备打谁呢?” 阮正楠抱着手臂,深思:“《杜风1 》里面能打的都打光了,《杜风2 》里面 就不好办了。初期定下来了一批能打的对象,有高丽人、倭寇,还有从陆地飘过来 的金发波斯猫,具体是谁不清楚,也有可能是菠萝油王子或者奥特曼。其实身为一 个地球人,我表示”鸭梨“很大。胡叔也说过安排我穿越到那美克星去打超级赛亚 人,不过我觉得这事很不靠谱。” 她抬头看他的脸,才发现他在笑,嘴角像抿了一朵桃花,笑得云淡风轻。 她知道这是他的伪装,她没有拆穿。 采访结束后,阮正楠突然抱住了安信,在她耳边说:“别动,就一下子。” 她果然没动,听着他激烈的心跳声。他放开她的身子,揉了揉她的头发:“我 爱你,我的身份却不允许我爱你;你不爱我,却能一次次对我妥协。我知道原因在 哪里,你知道吗?” 安信茫然地点头,再惊慌地摇头。 阮正楠指了指心脏:“这里。我敢说你总觉得对我很熟悉,但是说不出个所以 然。” 她一脸的震惊告诉了他,答案是正确的。 他叹了一口气:“遗忘是一种幸福。”再戴上伪装眼镜,他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儿,“将我的采访画成四格Q 漫编进宣传册里,就能应付我哥的要求了。” 安信终于明白了,阮正楠还是来帮她的。看到阮衡公私分明地fire掉她的作业, 他赶过来给她出了主意,并配合着她完成采访。 在阮正楠要走的时候,安信终于叫住他,说:“你玩不玩网游的?” 其实不必问,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阮正楠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光复 杂难明,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鬈发,转身拉门出去了。 他离去时的背影映着玻璃窗外的阳光,流淌出一地凄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