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不承你的情了,你干吗还舍不得放手? 阮衡吩咐安信去总部交报告,声称这是申请预算的必经过程。安信现在是助理 身份,不能让老板亲自跑一趟,直接替代他来到翼神顶层。 她将报告书放置在MISS杨面前,婉言申述这是一份急件。MISS杨朝紧闭的大门 点了点头:“如果急,直接进去吧,喻总在里面。” 安信看了看叠成一摞的各部报表,认命地转过身朝电梯走。 但是MISS杨拉住她的袖子,笑着说:“来一趟多不容易,你进去试试吧,没事 怎么知道喻总不提前优待你?” 据说总秘都是最高层的晴雨表,她现在笑着,是不是意味着喻恒今天的心情也 很好,可以免费打扰? 将信将疑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冷淡的声音:“进来。” 安心低头审视身上的背心及长裤,确保学院风格没出什么差错,推开了大门。 淡淡的清香迎面拂来,空起来还有阳光的味道。喻恒从伏案的文件里抬起头, 眼里明显有那么一丝震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安信走上前,鞠了个躬,说:“喻总,这是三开的预算报告,希望你能网开一 面,先拨款项下来。” 喻恒接过表册翻阅起来,其间看得很慢,想必也看得很仔细。 他合上纸页,直接看着她,墨色的眼睛那么深邃:“你要知道这种预算在翼神 历史里从来没有过,你凭什么认为,总部会花费一间子公司的成本,投入到三开这 次的合资项目里?” 安信一直恭敬地垂着眼睛,等待着最高指示。听喻恒说完,她又交上提前准备 的调查报告,不慌不忙地答道:“东星是韩国最大的电子企业,产品覆盖率在本国 高达百分之三十七,如果我们能取得和它的合作关系,三开发展前景极为乐观。” 喻恒是聪明人,一眼看出了关键:“你能拿到东星的代理权?” 安信抬起眼睛,正视着他:“能。” 他微微沉吟:“凭借闵总裁对你的好印象吗?” 她挺直身躯:“不,我们有能力做得最好。” 喻恒拿起签名笔,一手按住文件左下页处,却迟迟没有动作。 安信猜测他在考虑什么,直接说:“我妈妈是前东星集团理事长的长女,持有 百分之十的股权,加上这层关系,相信三开的胜算更大。” 她发现她想错了,因为喻恒并没有惊讶于她说出来的亲缘关系,而是一动不动 地盯着签名处,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她,脸色有点苍白:“你知道吧,上次也是我在这 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你调去了三开;如果这次我又签了字,你会不会跑得更远 ——” 安信抿住嘴,稍稍垂下眼睛,安静地站着不置可否。 喻恒似乎清醒了过来,迅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修长的手指紧握着笔,让安 信能看到指节透出青白色,在整洁干净的衣袖外凸起,仿佛带了最大的勇气。 “你去吧。”他站起身,递还文件,衬衣外的领带随着他的动作拍打着他的手 背。 安信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干脆一鼓作气地做完。她掏出口袋里的丝绒包,捏住 绒布边缘,小心地倒出了那款东芝Cosmic Shiner ,看着他的眼睛说:“没有任何 刮花的现象,你可以检查一下。” “怎么了?”他的神情突然冷淡了起来。 她默默地给自己打气,镇定地说:“物归原主,请喻总把我的手机也还给我。” “没带。”喻恒将手插进西裤口袋,挺拔着身子看着她,那种无形的压力又铺 天盖地弥漫过来,快要把她溺亡。她赶紧收了报告书,捧在心口挡住那股冷漠的穿 透力,微微鞠了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们即将阖上时,她听见他说:“安信。” 她没有回头,安静地走开了。 晚上六点小倩来到安家,彬彬有礼地问候了安爸爸安妈妈,拉安信出去玩。 “今天美食节开张,世纪广场还有烟花表演,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年纪差不多,喜好的口味也差不多。手上拿着棉花糖、串串烧,还一心朝 小店里跑,淘些新巧漂亮的小玩意儿。逛完整条美食街,安信抬头一看,大桥那边 的霓虹远远地亮了,隐约飘来丝竹管弦声。 她驻足站在防护栏边,突然想起今天是老街拆迁的最后期限,从明天起,承载 着她儿时欢乐和记忆的地方就要没了。 小倩拉了拉她的袖子,说:“今天你又打击我哥了吧?” 安信心不在焉地站着:“没有。” “可是他今天板着脸把我赶走了,谁的电话都不接,连海伦的预约疗程都放弃 了。对了你见过海伦的吧,给我哥治过敏症的那个,前些日子,他为了让史密斯博 士瞧瞧他的毛病,特地跟着海伦去了趟德国。” 安信回过神想了想,是有这回事。 “你别老看着那边嘛!从那以后我哥就开始了新疗程,药物心理辅导一起来, 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克服过敏症了。海伦趁这个时候老上门陪着我哥,有时还把我 撵走了,不过我对你说吧,我哥那个病在治疗期间是真的不能见你,要引起后遗症, 前面的疗程也就白费了。” 安信安静地听完所有的话,突然转过脸问:“小倩,你平时和我在一起从来不 提别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老像是急着解释点什么呢?” 小倩微微一笑:“因为哥哥太笨了,他以为他不说,暂时隔离你是为了你好, 但他没想到会把你越推越远。” 安信也笑了笑,不说什么,继续回头看着璀璨的灯光,想象老街戏台上梨园春 暖的样子。 她和喻恒之间的感情纠葛,岂是一句“隔离”或者“疏远”就能说得清楚的? 如果分手对两个人都好,她宁愿分开着。 从一开始就是她追着他跑,他去哪里,她就跑去哪里,乐此不疲,只看他一眼 就好。可当她真正站在他身边,才发现,问题不仅仅是这些,单纯的喜欢并不能逾 越现实的众多问题。 她无法排解,也不想给他带来烦扰。 其实能站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了兰雅还会有海伦,没有了海伦还会有别的女人, 但那个人也许始终不会是她。 她和她之间已经形同陌路,只剩下单纯的上下属关系了,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他 想要的吗?暗恋两年每晚靠描摹度日,靠近他就幸福得头晕,眼巴巴地看着他转过 头来发现她,鼓起勇气告白,流着泪追赶车子,追到他公寓门口丢脸……所有傻瓜 能做的事她都做光了,在苦恋的过程中她逐渐迷失了自己,将自己放到最低的尘埃 里,现在她兴趣索然,他就表示出紧张了,连小倩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慌乱? 这么多女朋友过去,她觉得她只是其中的一个,不会让他一辈子保鲜。 努力了就不后悔。这是安信告诉小倩的答案。 小倩愣了一下,说:“安信你来真的?真的放弃了我哥?那可惨了,他身边这 么多女孩子追,你又没动静,他会不会被勾走啊?” 安信不回答,只是指了指那边:“去玩吗?今晚最后一场公演。” 小倩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嫣然一笑:“不了,我叫我哥来接我。”她拿出 电话,看了看安信,又迟疑地说,“安子,安子你帮我个忙吧,帮我把阮衡约出来, 就说我喝醉了,你一个人抱不动。” 安信很惊讶:“为什么要换阮经理呢?难道你想染指他?” “你说对了。”小倩笑得含蓄,“他是我的初恋,被我爸爸赶跑过,我现在想 把他追回来。” 安信张大嘴巴,没想到小倩和阮经理还有这么一段过去,不过想想,放任小倩 进出公司,阮经理还从来没有过问。 不过看小倩一脸认真,安信不再过多问,依约行事,听从小倩的要求,转身一 个人先撤了,走去老街。 悠久的儿时记忆扑面而来,令她倍感亲切。在这里,她走过整条夏日长街,挤 到小店里吃冰;稍大后,她陪着妈妈逛夜市,用最灿烂的笑脸应对两边的星星街摊 主,还得偶尔喘口气想想喻恒,隐藏起一颗失意的女儿心。 现在老街拆了,她的记忆也要存进大脑。 路口章鱼烧铺还是老样子,开店的大叔也是老样子,看见她就招呼:“安子, 今天一个人来啊?吃丸子吗?” 她笑着点头。 店前大树上悬挂这一只纸糊的灯笼,在夜色里悠悠晃动,和两年前的感觉没发 生多大变化。那个时候她信步走着,心底总藏着一个卑微的愿望,希望她一回头就 能看见喻恒,站在阑珊灯影里对她笑。 “安信。”真的有道声音在唤她。 她回过头,瞪大了眼睛。 夜色柔和,喻恒站在灯影里,默默地看着她。严整的衣装,俊帅的外形,立在 小店门口马上形成了一道风景。 老板笑着问:“先生不是这边的人吧,第一次来我们街,要不要尝尝独家烧卖?” “不了,谢谢。” 老板好奇地大量疏落站着的两个人,问:“丫头,背后的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 吗?” 安信快速付钱,低声说:“大叔别瞎说,他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头儿,哪是我男 朋友。”转身捏着一串丸子走到喻恒跟前,要下一个嚼着问,“老板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看她,不说话。 她猜测着说:“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我可以叫你老板吧?” “叫我喻恒。” 岂敢。光是猜他在想什么就费神死了,哪还有力气与他套近乎。 安信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最后好脾气地问他:“你没事吧?没事我先走了。” “安信——”他叫住了她,“我还没吃东西。” 她狐疑地望着他:“这个地方的东西——你吃得惯吗?” 他点头。 “那好吧,你跟上。” 走出巷子,安信对喻恒说:“都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零食,希望你别嫌弃。” 她在第一个铺位前停下来,给他买了一串棉花糖,面带微笑地转头,递给他: “喏,放学回来的第一站。” 十年之前,她上完培训课,拖着疲劳的小身板朝老街飞奔而去,带着小孩子独 有的窃喜,喜滋滋地掏出零花钱买零食;十年之后,她陪着妈妈走完老街,每停下 一次脚步买东西,就多想喻恒一次,默默品尝着年轻女孩的苦涩心事。 那时的他,不在她身边啊,尽管她那么渴望他能出现一次,每次回头时,她都 幻想着他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对着她笑…… 安信走到第二个摊位前,买了两串章鱼烧,说:“看起来有点脏,不过很好吃。” 她低下头,找以前的足迹,心里暗想:我在这里想过他一次。 她来到第三家,买了芙蓉糕,热乎乎地捧在手心里,把最美好的笑容留给他: “你尝尝吧?” 等低头时,她又在心里说:我在这里也想过他一次。 她一连走了六家老店,一连在心里说了六次,浮起了一层又一层苦涩:这里、 这里,还有这里,我都想过他。 店老板很热情地招呼她:“信丫头,和男朋友一起逛街?” 安信笑着摆摆手,怎么能告诉这位可亲的大叔,她身后站着的这个男人,就是 两年前引起她莫名忧愁的人呢?两年前的元宵节,她站在满街灯影里,居然看到了 一道熟悉的背影,很像身材挺拔的喻恒。她全力追赶,跑到大叔店铺前把那道背影 追丢了,心里苦苦压抑的暗恋转化成委屈的泪水,她当场就哭了起来,哭得那么伤 心,那么旁若无人,可把大叔吓坏了。 当时的小儿女心态不足以对外人诉说,现在喻恒给予的爱恋又显得滞后,令她 苦涩难言。 她也曾回过头笑话自己的傻,像喻恒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无所事事地跑到 老街来玩,她看到的那道背影,只是形似而已。 她现在已经醒了吧,不会那么沉迷了吧,她始终问着自己。 今天看到喻恒,她刚好可以趁着老街被拆前的最后公演,带着他告别过去,告 别自己悲伤的心情。 河道里有汽船呜呜地叫,安信带着喻恒穿过大桥,直接朝对岸走去:“那边有 社团,我爸爸经常在那里唱上一嗓子,和票友乐呵一下。” 喻恒拉了一下她的手腕:“走慢点,不要这么急。” 时间慢慢流逝,他可能也察觉到了,她在带他告别过去,走得越快,她就消失 得越早。 安信放开手慢慢走,转头对他说:“小时候,爸爸每天晚上都带我来这里玩, 告诉我戏曲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还买来糖葫芦哄着我坐下来,乖乖地看。我从五岁 起开始听《铡美案》《锁麟囊》,再大一点跟着唱《白蛇传》《劝驸马》,少数几 次客串其中的小厮丫鬟。到了十一岁,我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爸爸抱着我转了好 大一个圈,当天晚上就包了红粽子发给大家。” 她转过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次能说话,多亏了一个小孩长得可爱,我 想骗他过来欺负他。” 喻恒停住了脚步:“你小时候自闭过?” “是的,说来挺惭愧的,那个孩子长什么样我都忘光了,只记得他名字里有个 ‘东’字。” 在一处水泥和青瓦搭建的戏台上,转动着两个人的身影。女旦凤冠霞帔,眉目 含情;男生横执马鞭,与她难分难舍。一旁的灯柱下,弦索胡琴咿咿呀呀地拉得缠 绵悱恻,底下的票友应声打着拍子,摇晃着脑袋拖长韵律,细细地哼。 安信拉着喻恒的手腕走到人后,放开手,看着明亮的台幕说:“这个地方马上 就要拆了,今天是演最后一场《霸王别姬》。” 喻恒抱住手臂,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再开口说:“汉兵已略地,四方尽楚歌。” 安信吃惊地回头:“你也懂京剧?” 他安静地笑了笑,站在暗影淡光里,有说不出的寂寥:“为了能和你有共同语 言,我私下里做了很多功课,不只是这些,我还收集了你喜欢的Q 版羊,想找出你 们的共通之处。” 她没有说话,他转脸对上耀眼的戏台,慢慢说:“可惜,你现在总是想让戏曲 落幕。” 安信想起了爸爸的话。爸爸说戏剧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在人们期待的时 候拉开剧幕,演一遍世间的悲欢离合,又在大家沉浸在哀伤里,快速地收起它的繁 华背景,留一点淡淡的回忆。 她抬眼看过去,戏台上,两位演员已经在鞠躬谢幕,承受着底下既幸福又不舍 的告别,掌声雷动。 安信带喻恒走过所有她走过的地方,盛情招待了他一回,然后挥手作别:“拜 拜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喻恒伸开怀抱,对她招了招手:“能过来一下吗?我想抱抱你。” “你不怕过敏吗?今天我没戴帽子。” 他的手臂直直地伸着,十分坚定。 安信走过去,与他大大方方地抱了一下,他的手臂突然收紧,紧得让她有些呼 吸不过来。他的嘴唇在她脖子上摩挲着,开口说了句:“我……”河道里的汽船突 然又呜呜叫了起来,淹没了他余下的话。 她吃惊地站着。 他又低声在耳边说:“安信,你对我真的不公平。” 翼神周年庆来临,总部要求各分公司各部门出节目,争奇斗艳一番,许诺获胜 者年底将提高奖金。阮衡作为三开最高指挥官,或多或少表示出了对这次活动的关 心,勒令安信拿头奖。 安信正包着头巾在杂物室里扫尘,呛得一脸的灰:“我哪里去找头奖?要我搞 笑还差不多。” 阮衡拿着咖啡杯隔在门站着,悠闲地说:“自己想办法。” 她突然想起了小倩:“那这样吧,我如果赢了,阮经理答应我一件事。” “能力范围之内才行。” “当然。” 活动地点设置在副楼展览厅里。餐宴上聚集了差不多五百人,大家沿着自助餐 桌走动挑选餐饮,或者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安信在左边休息区静候登场,四处打量着帅哥美女。她看到了小倩在缠着阮衡, 喻恒坐在最前的沙发组里,身边不乏问候的女孩。再朝人缝里看过去,突然对上一 张五官深邃的脸,她吃了一惊。 Cash。 她缩着脑袋也没用了,因为他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嘿,卷毛妞,见到你很高兴。”Cash一把提起她的衬衣领,一只手还插在西 裤口袋里,那种痞气引得身边靓女频频侧目,“不请我喝一杯吗?” 安信估量着这是公共场合,他不能把她怎么样,心一横就说:“我警告你哟, 你再不放手我就对你不客气。” Cash一下子坐在她身边,紧紧挨着她:“你能把我怎么样?说来听听,我倒是 蛮好奇的。” 安信的眼睛骨碌碌转动,寻求救兵。 他可看出来了,笑着说:“你省省吧,以前喻恒宝贝着你,生怕我多靠近一步, 现在他被一群美女围着,哪有心思来管你。” 安信被他紧紧衔着衣领,还在垂死挣扎,不过脸色倒没怎么变。笑话,动作幅 度如果大了,她的内衣就要露出来了,她敢乱憋气吗? Cash看了啧啧地叹:“卷毛,你脸皮是铁做的吧,听到我故意揭你伤疤居然都 没反应?” 安信突然看到喻恒站起来了,正分开人群朝她这里走,心慌了一点。 她转脸恶狠狠地说:“我说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出绝招了啊!” Cash好笑地看着她:“你能有什么绝招。” 她撞开了他的手臂:“我明天将你的电话号码公布在广告栏上,写两个字:办 证。再发到胖爷信征所里,说明来意:征婚,请客吃饭。” Cash哈哈大笑:“卷毛妞啊,你的快乐总是如此简单,好像没什么事能打击到 你啊? ” 她瞪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他把她揪到一边,点燃一支烟,躲在阳台角落里吐烟雾:“我跟你说个事,你 就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安信安静地听Cash说着:“兰雅去英国那年自杀过,孩子没了,她终身不孕, 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开始酗酒抽烟,把身体搞垮了。她对我说她忘不了喻恒,要回 到他身边,哭着求我想办法。我看到喻恒和你在一起,就指使兰雅拆开你们,想看 着你们到底有多深情,深到不考虑彼此身份和以前的烂事。你别这样瞪着我,我也 是被逼的。 兰雅果然拆开了你们,可是后面发生的事出乎我们意料——喻恒照样不接受兰 雅,将她逐出门外,无论她说了什么他都不见她,只坚持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他没 动过她一根头发。而你呢?每天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也没看着你回去找喻恒,更 没一点伤心的样子。碰到你两次,不是玩滑板就是吃东西,连个基本的矜持都找不 着…… 兰雅输了,我也输了,败给了你们的心态,因为你们真的很坚定。喻恒将兰雅 送回了我妈妈身边,给她们出示了一份报告,让一大一小坐在花园里无话可说。对, 你可能猜到了,那就是从英国传回的验血报告,有权威机构的徽章证明,流掉孩子 的原始档案血型为AB,生父是另外一个男人。“ 安信好奇地看着Cash,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Cash背靠在帷幕上,吐出一口烟,咧着嘴笑:“因为我良心发现。我误会喻恒 两年,老跟他对着干,他除了想揍我一顿也没怎么为难我,倒是我磨磨唧唧的,想 把他的小妞挖走。看,他又在找你了,你不走出去吗?” 安信朝里躲了躲:“不用了,我和他早谈掰了,我妈到现在还记着他名字,一 提喻字就拿板子抽我。” 这是真话,她的后背到现在还没消紫,手臂上也有淤青,可见那会儿妈妈下手 该是多狠。 Cash仍旧坏坏地笑:“你这么说是想邀请我吗?想让我知道我还有机会?” 她惊悚地望着他:“你脑子里没长神经吗?听不懂我说话?” “封岩。”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他们谈话。 安信这才知道Cash真正的名字是封岩,也是石头脑袋一个。 喻恒的身影慢慢从帘幕后转出来,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面容上,顿时感觉立体 的五官带了点冷。他拉过安信的手腕,将她隔离在身后,对着靠在墙上的Cash冷淡 地说:“别打她的主意——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Cash双手环胸,叼着烟笑:“人家都不承认你的情了,你干吗还舍不得放手?” 喻恒不理他,回身对安信低声说:“节目快开始了,你先去吧。” 安信求之不得,挣开手腕朝里走。 身后照例传来Cash的讥笑:“我就说了吧,你中间Fire过她,她一定会飞走— —你看她现在避着你的样子,像火烧眉毛似的——OK,OK,我知道你黑带六段,别 拿我的胳膊不当一回事……” 她走得更急了。 大厅前端有个半圆形展台,两侧拉起了天鹅绒帷幕,和相连的耳门装扮成临时 舞台。每个部门的女孩站在舞台上争奇斗艳,脱口秀、裁剪翻新、T 台展示……无 所不精,安信看着张开了嘴。 有才,实在是太有才了。她从来不知道,平时被套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同事上 了台会这么活泼,看那老不对头的张美雅穿上貂裘大衣,扮演白雪公主后妈如此成 功时,她都笑傻了。 悲剧很快来了。 安信站在台侧,突然从幕布里伸出一只手,二话不说将她逮到了后台。总部开 发组的女经理一直嚷些什么,同时也有很多人冲到旁边来游说,她听了一会儿,明 白了大概。 开发组没节目上场,请来了省豫剧团来演,男旦杨玉春刚打来电话,告知堵车 来不了……可是女旦已经化好了妆在等着,下个节目就归他们唱《花墙会》。 安信死死扒住门嚷:“我知道你们想要我干什么,但是,豫剧不是随便拉个人 就可以唱的!” 经理一使眼色,上来几位美女姐姐,七手八脚地将安信拖到化妆台前,给她换 衣服。 “等等,她这胸要裹。”一道柔和的声音说。 安信大惊失色地回头。旁边站着一位穿桃花裙装的女戏子,修长的身子斜靠在 桌台边,正伸出两根莹白的手指夹住烟抽。单看她相貌,长得极柔媚。 安信死死捂住胸,就她这34C ,再裹就成直板了:“留点弧度给我吧,我不想 做游标卡尺。” 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经理一声令下,安信被人缠住了胸,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她在女旦的指点下练习吐纳,旁边的美女姐姐快速帮她套上戏服。 上场时安信又胆怯了。她紧紧扒在门边,探出个脑袋观察帘幕外动静,听得见 底下来宾等场的嘈杂声。 “去吧。”经理推她。她不动。 突然一股大力蹬在了她撅着的屁股上,她悲哀地发现,她就这么被经理姐姐卖 了。 吊顶的灯光追着场上人影。 安信踉跄着冲上台,底下窸窸窣窣的鼓掌声,庆祝迟迟不动的豫剧组总算有人 抛头露面了。她的眼睛只扫得到黑压压的人影,把心一横,随着踢出来的惯式又冲 进那边的耳门。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安信拿下帽子扇风。 经理姐姐威风凛凛地走过来:“安信!该你了!女旦已经不耐烦了!” 安信扒住门框死不放手,经理咬牙,抬高七寸小高跟,朝着她的小屁股踢去。 这下力道奇大,她捂住屁股被踢了出来。 她的帽子掉了,滚到了前台,底下哄堂大笑。 可想而知,豫剧中俊俏玉郎此时被她这个倒霉的女孩扮演,既没了风度也没法 倜傥,还用个狗趴式粉墨登场,等了一晚的嘉宾不笑死才怪。 张美雅在前面闹:“丫头唱小生,帅哥扮女人,交配着来一个!” 安信极端惊悚,趴在地上朝边侧望去。只见刚才那位看她裹胸的女旦翘起兰花 指,拉起水袖帷幅,遮住脸羞涩地笑了个。 原来他是个男人啊!可是他在后台看光了她的Hello Kitty 内衣秀啊! 安信伏在地板上泪流满面。 一阵香风袭来,女旦款款行至她这边,柔声唤道:“玉郎,玉郎,你还好吗?” 等他抬起了袖子遮住嘴,声音却变得平淡起来,“三十四寸平面电视再压就没了。” 安信一跃而起,先弯腰捡起帽子,弹了弹灰戴好,在双手交合进书生袖,朝女 旦作满揖:“娘子莫惊,小生这厢有礼了。” 戏曲正式进行。 扮演成杨玉春的安信一点也不怯场,她背手跺开了两步,站定在布景前,一晃 右手袖幅,张嘴唱了起来:“情如春潮涌,热泪映花红,十载苦相思,今朝喜相逢。” 底下掌声雷动,看来她唱的很成功,让外行都听得出玉郎行腔酣畅,吐字清越, 很配合大板的抑扬顿挫——该高的地方她上去了,该低的地方他又显得缠绵,多少 具备了豫剧小生的功底。 不枉费十几年听戏的光阴。 接下来,别的部门继续表演即兴节目。大家笑了一阵,又开始闲下来四处走动, 填补杯碟里的酒水和食物,安信换好服装,靠在柱子上喝了一口纯净水,顺便也听 着帘布外,台下的几位美女围住喻恒娇嗔。差不多到了转点的时候,前场麦克风突 然传来主持人洪亮的嗓音:“各位来宾注意了,现在距离凌晨还有十秒,倒计时, 请大家和我一起数!” “十、九、八、七……” 砰地一声,从天花板撒出很多彩花,飘在大厅来宾头上,灯光也熄灭了。 安信走到台中心,借着幕布后面渗出的微光,朝后招了招手。八名相同衣着装 扮的闪客伙伴快速走出来,站住了位,等着灯光再次亮起。 一缕幽暗的光亮打在了舞台上,马上吸引住了观众的视线。 前台安信穿着白衬衣黑西服,右手嵌住一顶黑帽子,遮住了前额。她的左手按 在腰部,解开西服扣子,露出了一字形的领带。 这个造型明眼人应该很熟悉。 果然,小倩尖叫了起来:“迈克,是迈克!” 叫声还没完,另外两盏灯光也亮了起来,打在了其余两个舞者的身上,用的都 是幽暗的效果。 音响里放出鼓点强烈的前奏,台上安信带队动了动肩膀,像是传递电流,从左 指尖抖动到了右手。他们彼此不需要看清楚对方,但是身体出奇的灵活,边原地旋 转边动四肢,很有魅力地跳起了舞。 “啊啊啊!是迈克的《Dangerous 》!”有人报出了舞曲的名字。 安信和其余打扮的一模一样的小帅哥,用帽子遮住了右脸,随着强烈的节奏一 步一步地挪着脚步。一般的独舞不容易看出效果,但他们九个人仿佛心有灵犀,动 作整齐划一,转身也漂亮无比,震撼住了底下的观众。 场面一度失控。《Dangerous 》这支舞是一直伴着女孩们的尖叫声跳下去的, 年轻的男职员则尖厉地吹着口哨,到了最后,大家振臂高呼:“再来一个!再来一 个!” 一曲终了,灯光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盏很浅的蓝灯打在领舞者的位置上。安信 取下帽子,转过白净的脸对着台下,垂着眼睛在微微喘气。 “送给正楠。”在换场的间隙,她清清楚楚地吐出四个字。 片刻震惊后,会场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掌声。安信抬头看去,果然是阮正楠。他 戴着宽大的太阳镜,一抹淡淡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嘴角,她知道他满意了。 一场欢舞换来他的安心离去,据称,他从明天起就要动身去巴黎,参加法国电 影文化节,以后的日子,想必他能走得越来越远。 安信站在幽暗的灯影里,朝着台下笑,汗水淌过她的额角,这一刻她觉得很快 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