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曾凡没想到,证件行业也分三教九流。 他第一次拨通宋小姐的电话后,那边的声音清脆而热情。他又细看那名片:宋 高洁小姐,想象中该是一位丽人。两人约好在歪脖子柳树下见面。在柳树下,曾凡 怎么也找不到丽人,倒有一位脏兮兮的农民推着个破自行车凑过来,自称是宋小姐 的丈夫,要与曾凡谈生意。曾凡倒吸一口凉气。仔细打量,只见他穿的破破烂烂, 一副哭丧脸,车的后坐上有个婴儿架,一个满是鼻涕的婴儿正在搞艺术,把鼻涕抹 满了车子。 那人开价一千,并实行三包。看曾凡不太相信他,有点急,说所有的技术全是 美国进口,国内的防伪技术完全无法识别。曾凡看他蠢不可及,连起码的吹嘘技术 都没有掌握,只是语无伦次地胡搅蛮缠;又加上婴儿的啼哭,谈话的气氛破坏无遗。 曾凡几乎想呕吐,扭头就走。这真是个拙劣的骗子。 曾凡又在市场里收集了很多这类名片。通过电话交谈,终于锁定了一位。这一 位名片上比别人多了三个字:总经理。想必以前交谈的对象都是他的属下。这人对 印刷技术及纸张品质颇为了解,足以应付曾凡的盘问。谈及印刷技术,他说,外行 人全以为美国最高明,其实,香港和德国才是最高水准,我就用那边进口的机器。 这一点让曾凡佩服,以为又学到了知识。 可是,这位总经理开价两万,并且死不还价。他坚持说,博士证书的确不好做, 何况你要的又是名牌大学呢?他越是坚持,曾凡越信赖他,心里想,非他不可了。 总经理要求晚上见面,并必须先付一半的定金才可做证。曾凡沉思许久,最后一咬 牙,决定哪怕借钱也要做。 这位总经理倒还体面。方脸大嘴,一副憨厚的老实相,只是稍嫌絮叨,喋喋不 休地谈自己的主营业务:什麽身份证啦,结婚证啦,他全包。 曾凡想,以自己的智力对付他真是易如反掌。便打断他说,我还找过别人,他 们给的价钱是一万五。但我看你人不错,想与你做生意,你看怎么办? 那人一愣,口气不觉松动下来。最后,两人以一万五成交。曾凡先付八千。那 人收钱后,坚持要立一个字据。 曾凡笑道:“无所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那人道:“这是规矩。万一你收货时懒帐,说已经给了我一万,我也好分辨。” 曾凡想,这人真老实,肯定以前上过别人的当。那人临走时很懊悔,不住地说: “你这人真厉害,给的价真低,让我几乎没赚的。” 曾凡丝毫没有得意,反而有点厌恶自己,智慧怎么用到了这种让人恶心的事情 上? 两天后,曾凡拷他,他回电话道,真没料到很难做,需要再推迟两天。曾凡有 些气恼,恨他夸了海口,却未能及时做好。 又过了两天,曾凡迫不及待地再拷他,他竟然不回话。曾凡便要拷台的小姐留 言。留了几次后,拷台的小姐说,机主取消了留言的功能。曾凡忽然有些起疑,他 是否在骗自己? 八千块钱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一副老实相, 而且怕曾凡诈他,还特意写了收条。有他的拷机号和笔迹,还怕他飞了不成?可是, 他为什麽不回话?难道他出事了? 曾凡急了,不停地拷他,一直等他的回话。整整两天,他都焦急而狂乱地守侯 在电话机旁。电话铃一响,他就跳起来去接。可惜,全不是他的。他要呼台的小姐 拷10次,100 次。 他明知道,这样是徒劳的,可还是忍不住,似乎这样可以折磨那个该死的呼机。 就象爱屋及乌一样,他的恨因发泄到呼机与小姐徒劳的呼唤上而稍稍减轻。 如果这个总经理是骗子的话,他实在是个伟大的骗子。那些小虾米只敢自称先 生,小姐,只敢要价一千;可他却敢于自称总经理,敢于狮子大张口,要价两万。 别人骗了钱恨不能立刻汽化,任阎王爷都寻他不着;他却和和善善地为你写收条, 还留下他的亲笔签名。 让你上了当,心里都不愿承认,还想为他找开脱的理由。世上恐怕没有几个心 理学家比他更高明。 曾凡心里一遍遍地咒骂他的呼机号码:88888 —518.518 ,我要发!如果他是 骗子,这真是绝妙的号码,整天干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买卖能不发吗?他的耳边似 乎响起那位总经理得意的声音来:哈哈,我是骗了你,可你敢告发吗?不错,你手 里是拿着我的亲笔收条,可你又能怎么样呢?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体面人,你敢撕 破脸面吗?我敢,你却不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