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世上的事常常不可思议。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响了。已经绝望的曾凡不耐烦地拿起听筒。 “喂,是曾先生吗?” 曾凡一下子跳起来,是他,他回电了!看来他不是骗子! “曾先生,真对不起,一直没能给你回话。不过,他妈的,我也够倒霉的!你 给的价太低,我的老朋友死不同意,我为此跟他打了一架,却被公安抓住,送进了 局里。现在才刚出来。。。。。。” 曾凡暗想,笑话,为了我与老朋友打架?这等谎言只能去骗三岁的小孩!立刻 打断他的话,道:“算了,你也不用编什麽打架的谎言了。如果是嫌价钱低,就直 说!” “曾先生,你真的误会了。我确实是刚从局里出来。不过,你给的价钱也确实 太低了,再提高三千怎么样?东西已经做好了,我已经看过,质量绝对没问题,如 假包换。”电话那边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幽默很满意,“曾先生,你再考虑一下, 如果同意,我保证下个星期一给货,怎么样?” 曾凡又气又怕,心下算计:如果我不同意,他死不交货,先前的八千必定如同 肉包子打狗,一去永不回头了。再者,这种人真的没准,不定什麽时候就进局里了。 到时候,嘴一软,把自己供出来,可不身败名裂?看来还是越快越好,早离是非之 地。只好咬着牙说:“好吧,算你赢。可你能不能快点?如果我明天交钱,你能给 货吗?” 话筒那边似乎有点吃惊,没想到曾凡这麽容易就答应了。看来,这位曾先生必 定很急,便故意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可是,我刚同老朋友打了一架,面子 上过不去,我要先请客,和好后才能提货。” 曾凡暗想,他到底是真的打架了还是想再捞一点?算了,懒得跟这种人耗了。 干脆道:“我再加二百,算是请客的钱。明天早上十点,准时交货,怎么样?” “好,曾先生够爽快!我今晚不睡觉也要到朋友那里。不过,你知道,我们这 种人晚上睡的晚,一般早上十二点以后才起床,就定在下午两点吧。在XX车站见面。” “那好吧,咱们说定了。” 挂上电话,曾凡长出一口气,今晚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但愿今晚的梦里 可以坐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又想,这个做证的家伙实在可恶,该怎样教训一下他 呢?干脆,等一切就绪,把他的传呼号送给公安局算了。谅他进了局里,也不知道 怎样进的。他会咬出自己吗?估计不会。可是万一呢?算了,饶了他吧。这种小人 也不值得较劲了。 下午两点时,电话铃响了。曾凡一把抓起话筒,耳边正是那个憨厚的声音: “曾先生吗?” 曾凡大喜:“怎么样?货准备好了吗?” 那边道:“当然。可把我累坏了!我昨晚没睡觉,一点钟跑到朋友那里赔罪。 你现在就过来取吧。” “好,我现在就过去,你在车站等我,怎么样?” “那好,不见不散。” 曾凡立刻行动,他特意在长裤里套了一条短裤,装了一半的钱,另一半则放在 外衣口袋里。 他现在警惕性很高,看不见证件决不会掏出全部的钱。 到了车站,那人并不在。曾凡便拷他,这次,他回话极为迅速,说马上就来。 果然,不多久,他骑了辆破车,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曾凡暗想,他家必定就在附近,不怕他骗我。 隔了很远,总经理就大叫;“曾先生吗,东西真是棒极了,如果你带有别人的 原件,当场比较比较该多好!” 曾凡皱皱眉,向四周看了一眼,想象中似乎所有人都在瞅他。这位总经理太傻, 当着这么多的人乱喊,如果有警察就糟了。 总经理要曾凡坐到他的后坐上,去取货。那后坐又脏又烂,似乎一坐上就会散 架。曾凡在后坐上抹了一把,揩了一手的油,虽然心疼自己的西服,也只好皱着眉 勉强坐上。 “咳,你可把我害掺了。我前两天不知道拷了你几百遍,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被你骗走了八千块钱。” “看你说的,干我们这行,信用最重要。我的呼机号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如果 全是一锤子买卖,我每天换号都来不及!还有,你想想,如果做好了证收不到其余 的钱,我也要赔钱! 你不知道,成本有多高!实话跟你说,要是平时,两万我都不做!这段时间警 察查得紧,生意清淡,就便宜了你。为了你的证,我跟老朋友都闹翻了,进了局里 两人都不敢说实话,只好说是经济纠纷,他说我欠他五千块钱。他这人也够倒霉的, 这一段时间干什麽都不顺。上个礼拜他与人约好送一个身份证,没想到对方是个便 衣,要不是他机灵,早被抓了。他妈的,也不知道被谁坑了。他发誓一定要找着那 家伙。。。。。。“ 曾凡听他絮絮叨叨,不觉想笑。暗想,别提别人了,连我都想把你们送进局里。 总经理七拐八拐,过了一会,曾凡头都昏了,不知道到了哪里。在一个僻静的 小胡同口,总经理说:“到了,就在这附近。我那朋友现在很谨慎,除了我谁也不 见。你把钱给我,我去取货。” 曾凡道:“不行,我要亲眼看到原货,如果做得很糟我决不付钱。” 那人憨厚地一笑,说:“曾先生,你要信得过我。我特意在黑夜与白天看了两 遍,就是要对比灯光下与阳光下的效果,质量绝对没问题。我那朋友现在是惊弓之 鸟,谁也不肯见。如果你再坚持下去,事情肯定会搞僵。这胡同是条死胡同,我也 跑不了。不信的话,可以问那边摆摊的老太太。相信我,给了钱,过五分钟我就取 出货来。” 曾凡看了一眼那胡同,又看看对面的总经理,犹豫了半天道:“我还是不能完 全相信你。这样吧,我先掏五千,你去取货。等我见了货,再交齐所有的钱。你看 怎么样?” 总经理想了一会,不情愿地说:“那好吧,我先去试试,也许我朋友会同意的。 但是,待会儿见了货你可不许抵赖。” 曾凡点点头,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张崭新的老人头来。那边摆摊的老太太吃 惊地张大嘴,看着他俩,还有那崭新的东西。 也许是曾凡的动作太轻易了,总经理也有点吃惊,他原以为曾凡会再磨一会的。 他接过钱来,仔细地数了一遍,又捻那纸,不放心地问道:“不会是假的吧?” 曾凡笑:“笑话,你以为我是做假钞的?” “好,你就在这儿等着,千万别过来。我五分钟后就出来。”总经理说完,推 着车子慢悠悠地进了胡同。在一个拐角处,他扎好车,扭身走了进去。 曾凡想,要不要跟上去,看看他们的老巢?又想,算了,他们不会那么傻的。 如果自己跟过去,他们可能不交货。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吧。 五分钟过去了,他没有回来。十分钟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回来。曾凡暗想,难 道他的朋友不同意吗? 曾凡望眼欲穿,一丝不安涌上心头。他会甩下自己跑了吗?曾凡沿着胡同走到 拐角处,里面确实是个死胡同。他靠在总经理的车子上,静下心来,仔细分析。第 一,做证件的成本太高,如果他收不到剩余的钱,他一定也会吃亏;第二,如果根 本就没做,仅仅为了骗钱,他没必要再诈我掏200 元的请客费;第三,他说过,不 轻易改呼机号,难道他不怕我到电信局查出他的地址吗?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给人的印象是一种大大咧咧的老实相,不停地谈进公安局的事情,如果纯粹想骗 自己,何必谈这些事情呢? 想到这里,曾凡又鼓足信心,耐心地等起来。一个小时过去了,总经理仍然渺 无踪迹。曾凡找到一个电话亭,拷了他几次,也没有任何回音。他焦急地在胡同里 乱转,真想知道他到底进了哪一家。 不知何时,雨滴悄悄地落下来。不觉间,两个小时过去了。曾凡的内心深处有 个声音越来越大:完了,你这个傻瓜,又上当了!可他实在不愿相信那个声音。也 许总经理真的又跟老朋友打起架来了呢? 曾凡走到胡同的尽头,一屁股坐下来,任雨滴叭叭地打在身上。他环顾四周, 看见墙角有几块刺目的砖头。他抬头看墙顶,隐约有刮擦的痕迹。他稍一楞,一下 子跳起来,破口骂道:“他妈的!”他终于明白,总经理已经金蝉脱壳了。任傻瓜 也知道胡同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总经理扔下车做幌子,从这里翻墙而走。现在,谁又能找到他一丝毫毛? 曾凡想起古典哲学家的名言来: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里。他却做到了,不 是靠智慧,而是靠愚蠢。细细想来,那位总经理起先只想骗他八千,可看他太傻, 又斗胆骗了五千。所谓的成本太高以及不轻易改呼机号,都是在稳他的心。同老实 的总经理相比,自己的智慧不过是三岁的小儿而已。 曾凡又想起一个明显的漏洞来。那天他要拷台的小姐留言,小姐却说机主取消 了这个功能。 如果机主正关在局里,无法回话,又怎能取消这个功能呢?曾凡不得不承认,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骗局。其实,连傻瓜也不会相信那个总经理会因接受比成本还 低的生意而与老朋友打架! 曾凡问自己,如果预先发现了漏洞,你就不会上当了吗?你一开始并不信他的 谎言,可是为什麽最后宁愿信了呢? 他想了许久,终于明白,真正的骗子其实是内心深处的自我。理智可以轻易地 识破谎言,可感情却宁愿相信它。骗子之所以得逞,就在于他能给他以希望。虽然 是假的,可他仍愿意相信,因为假的希望总比绝望好受。揭穿了骗子,也就断绝了 自己的希望。正因为如此,即使上了当,他还是一相情愿地为骗子辩解,还会再一 次上当。 雨渐渐地大起来。曾凡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有一家崭新的电信产品专卖店。对, 一定要复仇! 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找到传呼号码所对应的地址。曾凡阴沉着脸,走了过去。 曾凡先装摸做样地在手机柜看了一会时下最流行的诺基亚8900,然后就去看传 呼机。 老板迎上来,热情地推销说:“先生,想买传呼机吗?现在正促销,你花二百 块钱,我可以免费代你上号,并包你一年的月费。” 这话如同兜头的一盆凉水,让曾凡心惊。他想了想,问道:“如果我现在没带 身份证,能上号吗?” 老板大笑,“先生,看来你不太了解行情。现在传呼台竞争激烈,上号哪里还 用得着身份证? 什麽都不用!“ 曾凡楞住了。过了好一会,又不甘心地问道:“如果不用身份证,一旦丢失, 别人拣到岂不可以随便用而不需付费?” “先生,现在台费极便宜,一月不过几块钱,而且大都是预先交费。若到期不 付,呼台便自动停机,再无任何麻烦。” 曾凡全明白了,凭一个狗屁号码,任何信息也得不到。也就是说,他永远也不 可能再听到那个憨厚的声音了。 “先生,你要买吗?”老板热情地追问。 “算了,我再考虑一下。”曾凡应付了一句,慢慢走出了小店。外面正是瓢泼 大雨,可曾凡麻木的神经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在胡同的拐角处,他又看到了那辆自 己花了一万三买来的自行车。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他满腔的愤怒就象火山,却找不 到一个喷发口。如果现在手边有一把匕首,他会狂叫着捅死所有周围的人。他举起 车子,狠命地摔在地上,然后一脚脚地踢起来。 他的脑子里升起了这样一幅画面:有一天,他正在街上闲转,忽然,一个憨厚 的声音响起来。 他扭头一看,是他!!他狂喜着冲过去,狠命一拌,那人应声而倒,他一脚踏 到他的肚子上。 那人哇地一声,吐出一口带痰的浓血来。他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看你再骗!” 然后抡圆双手,在他脸上不停地扇起来。那人抽动着嘴角,不停地哀求:“饶了我 吧,我再也不骗人了。” 他不理,捆起他的双手,用刀一刀刀地划,一刀刀地割。血喷了他一身一脸。。。。。。 想到这里,曾凡长出了一口恶气,有一种阿Q 得胜的快乐。 可是,有谁知道那个憨厚老实的总经理现在在哪里呢?也许正在某个阴暗的角 落搂着妖艳的妓女,拔出硕大的东西狠命地插。在女人的尖叫声中,他也许会憨厚 地大笑着说,那个傻逼,硬是送上门来让我干!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