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苔18岁的时候高中毕业,在南昌的一所民办学校里学习服装设计。这是她喜 欢的。而我则被上海一所大学的计算机系录取。 临别的那一天,我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有时间给我电话,没有时间给我写信。 她点点头,送我上火车。 我不知道苔坐在火车上曾经看到过什么,听到什么,经历过什么。一个小小 的孩子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和面目模糊的人挤深夜的火车。只能买到站票。数 个钟头靠着别人的座位站着,或者蜷曲在洗手间之类的位置,睡了醒,醒了睡。 到站的时候往往头昏脑旋。这是她告诉我的经历。最心痛的时候每次出去和归来, 月台上从来没有人等待或者守望。看着窗外的流动的景色,忍不住掉眼泪。而周 围,操着天南地北的普通话的人给过的安抚从未真正安慰过。 我想。也许苔的灵魂中蕴涵了许多不同于她的身份她的年纪的经历,才让她 表现的异于同年龄的人。即使她试着和周围普通人接触,却发觉仍然有不可逾越 的鸿沟,便索性用蛛丝一层一层把她的心全部缠绕了起来。 苔,也许就是苔藓。她的名字注定一切。 没有苔的日子,我相对落寞。可是我已经知道,苔为我付出尚多。我应该满 足。我不应该勉强她的太多。 勉强。是没有任何快乐可言的。我答应了苔的母亲要让苔一生快乐。 苔的信件很多,像一个孩子一样喋喋不休的话语。她说她很忙。重生,我在 南昌生活的并不好。我想我在服装设计上是有着天赋的。可是似乎所有人都很嫉 妒我。也许这就是人的本性吧。我仍然设计黑色衣服。你看过荷兰的服装设计师 ROLF和VIKTOR的服装展吗?T 型台上浑身漆黑的发亮模特和反古的设计风格。泡 泡纱和绉纱的大量运用。我想我要的就是这样的风格,带着女巫一样的神秘和伤 口。她们的表面只剩下眼白和牙齿忽隐忽现。在国内,这是很难有发展前途的。 所以每周有三天我去夜校学习法语。我想去法国。 周末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滕王阁。我对它的期望太高,所以难免失望。暮色 中它是寂静的。我想曾经去过的城隍庙。那里是沸腾的。为什么一个地方可以和 一个地方差别那么大呢。当我扬起头看着天空的时候,风过云淡,流云无声。我 知道世间的事情早有定数,能够把握在手里委实不多。 对此,我们应该没有怨言。 她会提到她的小资情调。 我买了美宝莲的唇膏和防水的睫毛膏和它的口红。我把嘴唇涂抹的厚厚的, 看起来像肿了一样。在化妆品专柜一呆就是几个小时。CD出了一种叫绿毒药的香 水。为什么不叫绿郁金香呢?这个名字要文雅的多啊。我喜欢资生堂的粉底。那 些肌肤不好的女孩子可以靠它来重现健康,健康的是向日葵。没有人可以看到她 们的伤口。 在镜子里看到面容灰暗的自己。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去上海见你,我会用资生 堂的粉底。我的皮肤被酒精和尼古丁摧毁了。 在一家牌子叫播的服装专卖店里。我看到那些新款秋装裙子。这是一个广东 那边的牌子。它们统统是另类的裙子,我对它们爱不释手。棉布,有着红色的衬 裙,而且前后的颜色并不相同。我买了两条裙子。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去穿黑色以 外的颜色的衣服。心情真的很开心。 她也提到她的交际。 我在南昌认识了一个男人。我和他在一场突然而来的滂沱大雨不期而遇。这 个男人有着相当好看的唇线,让人禁不住想去亲吻他。所以我踮起脚去吻这个男 人。他的眼睛眯缝起来,他在微笑。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是一个导游,只能在南昌停3 天,然后去西安。 他给了我手机号码。他告诉他爱上了我。我不会给他电话的,没有什么话要 对他说。我想我并不爱这个男人。一个人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怎么会产生爱 情呢。他尚未掌握这个人的灵魂。或者爱本身就是一个未知的谜吧。 可是你离开了我那么长时间。时间长了,我就无法肯定我和是否会无疾而终, 是否已经无疾而终了。 什么都是无法掌握的。 也许我们都不懂得什么是爱情。我们都尚在等待。我们都不知道等待是否可 以看到海枯石烂的童话。 我喜欢往她的寝室打电话。每两天一次。苔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直入人心。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深爱着她的,或者这一生一世都不够。 听她的声音,我就绞痛起来 .我一遍一遍对她说有时间来上海吧。她总推说 没有时间。甚至过年的时候她都没有家乡。那时她在厦门。冬天的家乡实在是太 冷了。 她迫不及待的尝试新事物。不断的在外地行走,和形形色色的人交往,在酒 吧当服务生。后来还和一个来自新西兰的留学生商量着去他的家乡玩。 奇怪的是,她所在的学校似乎对她很宽容。 一在网络上遇到她,我就对她说不要抽烟。我知道坐在电脑屏幕前的她,一 手夹着烟,一手还在敲击键盘。有空闲,她靠着桌沿弹掉一截烟灰。忙的时候, 还会烧到手指和嘴唇。 你现在就开始管我了?她发过来一个伤心的符号。 这不是管。这是建议。 也就是说我可以不听也可以不看了? 那你给我试试看,我吓唬她。我深知她不会轻易为谁戒烟。她不是一个轻易 为被人就改变自己的人。 她是我爱的第一个人。 爱情。我依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许我无法爱上别人,这就是爱情。 我开始在校园里独自进行一些活动。周末去华东理工大学看一场话剧。那些 和我年纪相仿的学生用他们的独特的方式去演绎话剧,演绎人生。我拿张报纸就 坐在地板上。周围有很多眉目清新的女孩子。刚洗过的如丝头发,微微凌乱的从 脸的两侧倾泻了下来。在上海图书馆阅读一个下午的图书。在外滩看滔滔的黄浦 江。偶尔参加学校的一些活动。 校园操场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槐树,枝叶茂密,淡黄色的花朵。我时常在那里 坐很久。假如苔在这里的话,我们会一起抽烟,聊天。或我们什么都不用说。 在圣诞节的舞会上,所有的情侣拥抱着跳舞。我叫了威士忌,寂寞的坐着, 一口一口的喝着。看起来于世隔绝。一个穿的象火狐的女孩子走了过来。我能请 你跳舞吗?她大方的介绍自己。我叫ELLA. 我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她有 和苔一样的英文名字。这个城市有着太多叫ELLA的人沉溺在暧昧的夜色中,起起 伏伏。 我站起来。我说好。 我们在一个角落里慢慢的踱动舞步。闪烁不定的灯光下,女孩的左眼角跳跃 着一颗很大的褐色的眼泪痣。我俯下头去亲吻那颗凝固的眼泪。 我教你跳圆舞,好不好?女孩在我耳边说。 我停下来。她示范给我看。 舞步非常简单,一学即晓。跳两下,转个圈,即可交换舞伴。 呵呵。我笑了起来。这么简单。为什么要教我这个? 因为人生即圆舞。女孩平静的看着我,她的声音有点冷漠。谁和你一起走进 舞池,必然会和谁一起走出舞池。这是规定。 舞步简单,所以不必操心。只管沿着命运的轨迹亦步亦趋。一切都早已安排 妥当,而心最好平静如水。 我的眼神沉默了下来我。我有预感,我和苔之间要出事情。 在上海的第一个春天。樱花开的象潮水一样汹涌,空气里满是细小的粉红色 的花瓣和流离的花香。这个城市最温情的季节。 苔第一次来上海。她等在寝室外面的樱花树下,肩膀上落满了樱花花瓣。她 穿着一条大红的棉布裙子和白色的长袖衬衣。裙子上缀满了用白色棉花做成的雪 花。她已经变化了多,整张脸消瘦了,黑了,多了坚定的神情。头发也长了,云 一般的披在肩上。脸上的皮肤无懈可击。左手手腕上依旧戴着一个细细的镯子。 隐约有17岁的女孩的轮廓。 我把她抱在怀里,她紧紧的抱着我。彼此不再言语。语言是苍白的。 重生,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在百盛门口,她偏着头问我。她有孩子 气的动作。 什么日子啊。我故意问。 她把头偏过去,把嘴巴撅起来。 生气了?我逗她。我怎么会忘记呢。今天是你过十九岁的生日啊,需要我给 你买礼物吗? 好啊。她转怒为喜。 她在金银首饰柜台上看了很久,回过头笑着对我说。重生,你还记得你曾经 教我如果是被人送我礼物就一定要送值钱的吗? 啊。我大呼,后悔不已。我可害惨了自己。 她咯咯笑,然后指着一个柜台里小升秒度的戒指说。我要这个。是一枚纤细 的银戒指,有着简单的菱形花纹。 我叫店员用紫红色的丝绸盒子装好,递到她手里。生日快乐,苔。 谢谢,谢谢。她高兴的搂住我的脖子,亲了亲我。 这算是我和你的订婚戒指吗?我问她。 她呵呵的笑着,并不回答我。 我们今年订婚,明年结婚。正好你明年刚满20岁。我径自做起玫瑰色的梦来。 她不再微笑,低下了头。 怎么,怎么了。 重生。她不看我眼睛。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这次我来,就是要和你分手。 分手。我像被利器击中,昏沉的只觉得天旋地转。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住 的问。 苔的眼睛满含泪水。因为我一年后要和别人结婚。 为什么,为什么。我仍然在问。手指在发抖。 她紧紧的用手箍住了我,把头埋到我脖子里。她也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