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在别墅里,见到苔的同母异父的姐妹。CLARE.这是一个有着满头金发,高挺 鼻子,白皙皮肤的女子。 一见到苔,就毫不客气的说。你们中国人的眼睛看起来就是黑压压的,非常 的神秘,带着巫性。让人不安。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鬼。苔反应的很迅速。 她马上笑开,伸手拥抱过来。我亲爱的姐姐,我们共同的母亲死了。我们成 了孤儿。话罢号啕大哭。 苔被她抱的喘不气来。直到蝶在旁边大叫起来。CLARE 才注意到这个女孩。 哈哈。她蹲下来。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可是要叫我姨的啊。一个外国人竟然 把辈分分的这样清晰,实在难得。 蝶抿住嘴,看着她的一张脸,躲到我身后去。 她像LIZZY.她毫不介意的说。一个文静的完全看不出事情发生的人。真搞不 懂你们这些中国人怎么可能把那么多的心事都放在心里。真是精神病的前兆。 别忘记了,你也有一半中国人的血液。苔回敬她。 哈哈。她大笑。我也是一个疯子。 苔颦住了眉。 苔执意去她母亲自杀的酒店去看看。CLARE ,和我陪着她去。 二十七层的房间,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城市里的所有的景色都一览无余。 苔打开了窗户,强劲的风吹了进来。CLARE 惊恐的叫了一声。 她到底看到些什么。苔轻声的问。 我没有说话。CLARE 接了下去。那一天,城市在放烟花。她在看烟花。 我心里触动了一下。苔的母亲曾经对我说过,她一生寻找快乐,不可得。最 后失望绝望而死。那一刻,夜空中开放的烟花,无法触摸,无可取暖,亦不可永 恒……。她观望着烟火,尘埃落定。她终于是放弃。 中国人的灵魂是相通的。 苔转过身,微微笑。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CLARE 好奇的问。 苔说。没有快乐可以让她去回避,没有快乐可以让她去追求。她为了快乐竟 误了一生。一切无可挽回。她是可以绝望的。 CLARE 仍然困惑。谁,你在说谁? 苔不对她解释。太多太多的事情只是我们的借口。烟花其实也是一种借口。 快乐也是她的借口。死亡才是她的目的。她应该无悔。她可以安心。 CLARE 看着她,半响,才冒出一句。中国人真是一个神秘的民族。 苔突然雀跃起来。她爬到窗户上,扶着窗框站起来。她的头发完全飘飞在风 中。CLARE 几乎要昏厥过去。我不动。 重生,我告诉过你我小时候一直做的一个梦没有?她轻声轻语的说。 我等着她说下去。 我站在高高的山冈上,风从耳朵边吹过,似乎在说话。那是风所特有的语言。 风掠过我的裙摆,冰凉如水的感觉。天空是那种鲜红的颜色,大片大片的云朵停 滞着。我以为我可以像鸟一样飞行。后来,我长大了,就知道了苔只能是苔藓。 她很孩子气的回头看我。为什么不能是蝴蝶呢。原来,原来事现在的一切前世已 经规划好了。 我把手伸出去。好了,苔,你已经看到自己的梦想了。 她就着我的手跳下来。是的,梦想的本质是失望。 所以也就没有了梦想。 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觉CLARE 已经昏到在地毯上了。这个简单的英国 女孩。 刚回到上海,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我竟然把订婚的事情抛在脑后。好象苔一 出现,就占据了我的整个思维,容不下任何事情任何人。 果然,父亲一见到我就勃然大怒。你怎么给我解释你突然消失了一个星期, 杳无音讯。他咬牙的说。你几乎害死了宁宁。母亲在一旁掉眼泪。 你不把宁宁找回来你就不要回来。父亲对我举起扫帚。 我踉踉跄呛的跑出门。 苔和孩子等在灯火辉煌的伊势丹的店堂里。开了十足的冷气,吹的人瑟缩, 好象收拢翅膀的鸟。苔十指交叉的端正的放在腿上,蝶则趴在地上玩弄她自己的 头发。 我只对苔说了一句话。那一天,我要和宁宁订婚。 她又要掉眼泪。对不起,对不起,重生,我又伤害了宁宁。 没有关系,我先安顿你再说。奇怪的是,对于宁宁现在的去向,我并不热心。 好象经过了这个事情,我和她越来越远。 你回北京做什么?我问。 能有什么安排?命运早已在前面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思考,也无济于事。 我再问她。你日后的生活呢?你着怎么养活自己和孩子? 我会再次的结婚。 我顿时没有知觉的重复她的话。又要结婚了。 是。她笑起来像甜美的孩子,不笑的时候又是一个沧桑的妇人。我一直和一 个北京男人在一起,他对我很好,也很疼我。可是如果不结婚的话,就得不到这 个男人。这次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早已经和他订婚了。 你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你还想再错下去? 有时候,人是很固执的,很执迷不悟的那种。她缓缓的说。第一次的婚姻, 给了我一个孩子,也并不是失败的啊。我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我心里无限凄凉。她又要结婚了。她离婚的时候,我要结婚了。而今她又要 结婚了,什么时候才轮到我结婚呢,和谁结婚呢。 我感觉我的命运的线牢牢的攥在苔的手心里。 你会来参加吗,重生? 会。我麻木极了。我会送你一千枝玫瑰,让你那一天比任何人都美丽。我笑 了起来,笑中有泪。听起来好象自己要和她结婚一样。 她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相视而笑,各怀心事。 我在茂名南路的酒吧BLUE里找到醉的一塌糊涂的宁宁。她不是那种泡在酒吧 贪婪地吸取浮华的女人,是在自如地散发华丽,这种华丽让我心痛。第一次看到 她穿着黑色的吊带的裙子,细细的高根楔子,头发扎成碎碎的辫子,散发用发夹 夹上去,袒露出伤感赤裸的额头。她化浓妆,惨白的皮肤,惨红的嘴唇。 她看到我,并不吃惊。我请你喝酒。她说。 她笑嘻嘻的叫酒吧给我一杯威士忌,配新西兰起士。她拍打着桌子,不顾别 人的大声说话。再来,再来,水只会让人越喝越冷,酒会让人越喝越暖。放浪形 骸的样子 .酒吧里所有的人已经挥汗如雨。很多人露出酡红的醉脸。 我们喝酒,找到话题就大着舌头说话。找不到,就把酒杯推给酒保,叫他斟 满。 我记得那一夜的对话。 爱情真的那么惨重吗? 没有。惨重的只是我们对它的期望和一贯的坚持。还有那些执迷不悟的人。 重生,你好象知道的挺透彻的。宁宁斜着眼睛看我。可是为什么你也陷到里 面无力自拔。 我自我解嘲的笑。幸亏你还说我透彻。我到底是透彻不过苔。我转动手里的 酒杯,酒洒到身上,我也不在乎。我是一个悲剧人物,夹在你和苔之间。 哈哈哈。宁宁仰起头大笑。看起来还是我累了你。 不要把话说的那么绝对。我阻止着。活在世上,谁都学习假装问心无愧。自 责的人活不长的。我自己先咕咕的笑起来。 绝对是真理。她对我举起酒杯。CHEERS. 重生,我们不醉不归。 其实她已经醉了。她的脸红的像蔷薇,表情娇憨。 还有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你对生命怎么看? 在劫难逃。命中注定。最好微笑以对。 你对爱情怎么看? 没有爱情,爱情是一场幻觉。 你对人言怎么看? 最好人云亦云,鹦鹉学舌,绝对安全。 你对上帝怎么看? 上帝?我哈哈的笑。图腾的产物。人类戏弄人类自己的傀儡玩具。 我反问她。你看过人工智能没有? 没。 人工智能中有一句话。上帝创造人类就为了让人类去爱他。你说人类爱他吗? 不爱。她答。 我点头称是。 对话重新开始。她接着问我。你对幸福怎么看? 没有幸福这个东西。人只有在欺骗自己的时候才说自己幸福。 那么快乐呢? 你现在快乐吗?我问她。 她摇头。 你现在不快乐吗? 她仍然摇头。 我告诉她这就是我的答案。 重生,你什么时候形成了这样的观念。她渐渐支持不住,用手支着头,醉眼 朦胧的看着我。 是苔教给我的。 她?宁宁笑。我对她现在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原来酒精可以让一个人丧失知觉。 没有感觉最好。有感觉的人都应该去死。 我的话刚出口,宁宁就笑个没完。 你还爱她吗,重生。 谁知道。我现在和你一样对她没什么感觉。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你可以去问上帝。 我们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趴在吧台上睡着了。直到酒吧打烊,酒保把我们推 醒,帮我们叫了TAXI. 我们才清醒过来,扶着一步一步走出去。 酒吧外边回旋着清冷的风。宁宁跪在地上开始呕吐。她是真的很伤心,才想 到用酒精的麻醉。 我同情的看着宁宁,也看着自己。我观望着自己的这种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