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灵堂 摇曳的烛影前,陆游一身白色的孝服,神情落寞地跪在陆宰的灵前。在这种凄凉的 环境中,陆游更加能够感受和体会父亲生前给自己的关爱、教诲,不觉已经泪眼婆娑。 在这寂寥的深夜,在一旁监视的陆云陆静早已经离去,这样的氛围虽加深了陆游的 悲伤,但也使得他的灵台更为空灵。他可以思考一些相对复杂的问题了,而这仅仅在几 个时辰前还是不可能的事。 唐婉和秦桧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唐婉是因为被父亲察觉才被逐出的家门,而不是 婚后无所出?父亲为何会留下遗言将”焦尾”轻易地赠与唐婉?又为何坚持让自己为他 守最后一个晚上的灵堂呢?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只观秦桧贵为当朝太师的权势,便知秦桧正在进行的事件非同 小可。只是这事件怎么会与唐婉牵涉上关系?难道唐婉是秦桧的亲信?那父亲为何在弥 留之际指明将价值连城的”焦尾”交互给唐婉呢?是向秦桧投降的表态还是其中另有布 局。 一系列的疑问在陆游脑海中纠缠,让陆游的额头不禁也随着过度的用脑而青筋微跳。 在所有问题无法得到解释之前,所有的疑问汇集成了一个问题――父亲为何要自己为他 守最后一个夜晚的灵堂呢? 陆游揉揉微红的眼睛,舒活了一下因长久跪立而麻木的脚筋。离子时尚有半个多时 辰,是时候最后一次为父亲更衣梳发的时间了。 虽然直至如今他还不了解陆宰此举的用意。 陆游走出灵堂,从灵堂一旁的侧门里捧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紫色长袍,发蜡、发簪等 各种用品,继而又至井边打了一桶清水,全部拿到了陆宰的身边。 陆游先用清水将陆宰裸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擦拭了一遍,虽然之后更换衣服之时全 身还要仔细地擦拭一遍。但是陆游觉得这样更能表达他对父亲的崇敬之情。 接着,陆游松开陆宰的发簪,准备为陆宰最后梳一次头。他先用清水将陆宰的头发 完全清理一遍,继而一缕一缕地将陆宰的头发滤干,打上发蜡和香料,动作一丝不苟。 在从陆母那接到陆宰的遗言时,陆游不是没考虑过陆宰可能在衣服里夹带某个物事 给自己。但是当时马上便考虑到父亲的尸身早已被大哥二哥搜过,即便陆宰留下了什么 东西,也早给大哥二哥拿走,轮不到自己。 陆游思来索去,一个很有可能的地方是陆宰将物事夹在了头发里面。可是经过刚才 细致的探察,很显然自己是料错了。难道,陆宰并没有准备留任何物事给自己?还是陆 宰遗留之物已被他人抢先一步拿走?不会的,父亲此言必有深意,我不能辜负了父亲的 遗愿。 念及此处,陆游检查得更为仔细。为陆宰擦身时,他几乎检查了陆宰的每一寸肌肤, 但是,结果还是让陆游非常地失望。 陆游心力憔悴对瘫在灵牌旁的软床上,完全放弃了解开陆宰让自己守灵的遗言的缘 由。头靠在枕头上便要昏昏睡去。 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闪现在陆游的脑海,如果陆宰真有什么东西要留给自己,; 陆宰所要交付的东西不可能在陆宰自己身上。陆宰生前便是一个虑事周详之人,不会不 顾及到自己身亡后被人搜身的可能,应该对此事先做好详尽的安排。那么,陆宰让自己 为其守最后一夜灵的目的何在呢?经过冷静的思索,陆游愈来愈确信陆宰的确是有物事 要交付自己,而且所要交付的物事必然不在陆宰自己的身上。 不在陆宰身上,那么,陆宰让自己进灵堂的目的何在呢? 莫非!陆宰要给自己的东西便是在灵堂之类吗?父亲既可以做出将”焦尾琴”交付 唐婉的莫名举动,安排母亲对自己的口述。那么,在灵堂的某处藏匿一些东西难道不可 能吗? 陆游为自己的推论的合理而兴奋,同时也愈加认识到,自己的首要任务不是去想陆 宰到底交付了什么给自己,而是自己如何找到陆宰所留下的东西。 陆游在灵堂内在此搜索徒劳无功后,终于决定暂时放弃寻找,安静地等待子时的到 来。 距离子时尚余一炷香工夫,檀香开始变淡,灵堂内的烛光也黯淡无光。陆游脑海里 火石电光地想起自己孩童时代的一桩往事来。 陆游自总角那年,时时念及成为一名为国家守卫国家的士兵,时时与陆宰纠缠。陆 宰无奈之下只好与陆游订立盟约:用满天的星星来换取陆游这个愿望。某个下雨天的晚 上,在家人都睡着之后,陆宰悄悄地将陆游从房间里叫出来,带到自己的书房。陆宰让 陆游闭上一会眼便能看见星星。陆游睁开眼睛时果然看见了满屋子的闪亮的星星。而陆 宰则在一旁为他详细地讲解各个星星的名字。时隔多年陆游才知道,并不是陆宰真的将 星星”请”到了书房,而是用一种从西域来的能在夜里发光的粉末洒在了书房的各个角 落,闪亮的粉末在没有一丝光的雨夜便成了天上亘古不变的星星。 陆游不会忘记那个雨夜的见闻。陆游闹着向父亲索要这种粉末,陆宰一边笑着推却, 一边允诺一定会在某天让陆游再次看到美丽的星光。 难道,陆宰会用这个方式留下遗言吗?陆游想起那天也正是子时。 充满着对父亲缅怀的情绪,陆游静静地等着灵堂内蜡烛的熄灭。陆游不主动抚熄蜡 烛,是因为他还不想如此迅速地从对父亲的追忆中更醒过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担忧自 己的推论是错误的。 那样,他实在无法面对九泉之下的陆宰。 终于,最后一根灯芯的光芒在陆游的眼里消失,但是陆游的眼睛并未有极度的不适。 因为本该漆黑一片的灵堂,竟还残留着蒙蒙的亮点,而这些没有使陆陷入完全黑暗的亮 点,全是从陆宰换下的旧衣服上发出的。 与那次雨夜的书房如出一则。我一定会让你再次看到星光。 陆游快步走上前去,打开衣服寻找发光的亮点。亮点来自两个细小的文字:“一现。” 陆游长吁一口大气,但是心中依旧存在一个疑惑,如果说自己不是因为回忆起孩童 时的事情而得到陆宰遗言的话,父亲是否还有其它的方式向自己传达这个信息?还是, 所有的一切尽在父亲的掌握中,包括自己的触景生情? 陆游突然回想到,当时父亲带他看星星的房屋内也有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是否檀香 便是使得衣服上之字显示的关键呢? 还有,“一现”到底指代的是什么意思呢? 陆游目前对这些问题实在无法解答。檀香经过大半夜的燃烧,味道开始变淡。陆游 闻到了一股与檀香不同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檀香……香味……陆游猛然间剧震,是否檀香除了显示陆宰衣服上的细字以外,还 蕴含了香味这一提示呢? 陆游循香找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发出这股与檀香香味不同的若有若无的香气的,竟然是摆设在灵堂里的一朵昙花, 不知何时竟已经热烈绽放。 昙花茎扁柱形,茎呈现三角柱形,外表平淡无奇。其花通常在夜间绽放,却是极美 并且短暂,通常只有1 个时辰甚至更短的时间,一半夜开晨谢,素有“月下美人”之称, 是以世人对其有“昙花一现”的说法。 那么,陆宰所留下的“一现”是否便是提示陆游去看这株昙花呢? 陆游走到昙花前,既期待立刻从昙花上找出相应的提示,又担心自己的推论是错误 的,一时间竟有了患得患失的心境。 终于陆游不再犹豫,因为他发现了昙花上同样有如同陆宰衣服上一般的小亮点,而 这,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株昙花的花瓣用有细微亮光的娟秀字体写着:“务观吾儿,见字如见父,见字后 三日内可携父字于沈园见有为父信物之人,此人会详细为你解释一切。如果你心中有疑 问,这里便是开始。务误务疑。”这段文字之后,画着的是一个" 兑" 卦。 说也奇怪,似乎昙花如有人性般计算好了时辰一般,陆游刚看完这段文字,昙花的 花瓣已经开始凋谢,慢慢合拢,掉落。 陆游赶忙将文字再看一次,默记在心时,却听见家丁陆福气焦急地呼唤:”三公子, 你怎么不点灯啊!?”陆福之后,又是一片稀稀疏疏的响动。 陆游知道事不宜迟,赶紧装着刚被吵醒的样子哑着嗓子道:”是陆福吗?我没事刚 才睡过去一阵。”一边迅速点上蜡烛,将陆宰的旧衣丢入水桶里,起身向外迎去。 陆福显然也是熟睡刚醒,一幅睡眼朦胧的模样,进来看见陆游。道:”我还以为三 公子出了什么事,没事情就好。”陆福一连说了几个”没事就好”,一边返回后屋。随 之而来的是陆云和陆静,两人探头进来在灵堂内巡视了好一阵,才对陆游道:”三弟, 时间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也离开了灵堂。 陆游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抽空与父亲所说之人见面,对陆福极陆云、陆静的话只是 支支吾吾。终究找到了陆宰遗留的书信,陆游心头渐安,虽依旧弄不清为何陆宰要让自 己子时来到灵堂这个问题,但一会也在灵堂内合衣睡去。 翌日,陆宰的棺木出殡,大哥二哥哭得愈是伤心,陆游心头便愈是鄙夷。因为心头 有事,整天都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众人以为陆游是悲痛过度,安慰了几句便让陆游独 处。陆游对此实在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