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信物 唐婉用一双美目注视着陆游,让人愈发感觉到唐婉的美丽与坚毅。道:”当我知道 此事时,我的震撼不下于你此时的反应。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岳元帅自小便送进陆府,父 亲对此仅仅做了粗略的解释,说是为了保护我。但是我相信肯定还有其它的原因。不要 打断我,夫君。因为我们没多少时间了。现在的婉儿有九成的几率肯定,父亲应该就是 为了这个秘密而被毒死的。现在的陆府绝没有它表面上看起来的风平浪静,你我应该为 下一步的行动做一个详细的计划。” “夫君可以好好地想一想,如果这个秘密真的拥有改朝换代的功效,陆府的其他人, 包括你我必将成为毒杀你父亲这股势力下一步对付的对象。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可 能:交出秘密或者被杀害。当然,即便交出了秘密我们还是会死。” “婉儿思虑过此事,要使陆府安全的唯一办法便是,与夫君一起找到这个秘密、并 使其昭之天下。当秘密不成为秘密,陆府的危机始能化解。” “夫君去吧!好好考虑婉儿刚才说的话。若同意婉儿的观点,三日后的今天再与此 地相见。届时婉儿将更详细地告知今日未毕之事。” 唐婉说罢,便飘然去了。剩下陆游一人在园内痴痴发愣。 唐婉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自己应当如何去做?而”未毕之事”又究指何为? 陆游咀嚼着唐婉的刚才的话语,不觉已至家门。 迈进尚未撤去的灵堂,家丁陆福便满头是汗地跑了上来:”三公子,不好了……” 大公子、二公子和大奶奶……”陆福显是过分焦急,只是不停地重复这十几个字,后面 的话一句也跟不上来,竟不停地咳嗽起来。 陆游忙转过头,着书童端来热水,亲自沏了茶,让陆福喝了下去,陆福才得以顺畅 说话。 只听陆福脸色苍白地道:”他们三人……他们三人……被强盗抓去了!” 陆游犹如晴天霹雳,身体在刹那间定住。陆福焦急的话语在耳边响过,陆游却似什 么也没听到一般。 脑海中只是回放着唐婉的一句话:陆府的其他人,包括你我必将成为毒杀你父亲这 股势力下一步对付的对象。 枉若隔世,陆福的声音才再次在陆游的耳中清晰起来:”三公子,怎么办啊!是不 是如实按照强盗的要求去做?” 陆游回过神,奇道:”强盗的要求?” 陆福带着哭腔回道:”是啊!这是劫走公子和夫人的匪人留下的信笺。说是三公子 必定知道要带领什么东西去将他们换回。” 陆游展开陆福递上的信笺,见上面鲜血淋漓地写着:”今晚三更,紫竹林外。”只 觉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三更。紫竹林。 陆游力排众议,这才能独身一人前赴紫竹林之约,虽然陆游尚不知道这伙劫匪到底 要求自己拿什么物事交换家人。 但是不管实际情况究竟如何,陆游依然决定准时赴约。 为的是他那血融于水的亲情。 他已经失去了父亲,现今的他无法再承担失去任何一个亲人的痛苦。否则他有可能 一辈子都无法从伤痛的阴影中拜托出来。选择面对劫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陆游 为了排解心中忧伤而采取的不得已措施。因为陆游隐隐地感觉到,只有勇气或胆寒才能 分散自己如今的感觉,让自己走出这段人生的低谷。 走进竹林后,夜风徐徐和黯淡星光下充满的,是竹子特有的清香。在这独特的美景 下,陆游突然想到,也许劫匪并非为了一定要自己拿东西前去交换,而是唐婉所布下的 局,好让自己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被迫与唐婉合作。陆游弄不清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却隐隐感觉到,唐婉与此事存在一定的关联。 正思虑间,四条黑影从竹林顶上无声而降,将陆游围在核心。劫匪之行动显是经过 深思熟虑的。 陆游环绕四周,发现所有的黑衣人脸上都罩着厚厚的面纱,根本不可能看清他们的 相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立在原地与黑影僵持着。 一个身材较粗壮的黑衣人看起来是首领之类的人物,开始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东 西,可曾带来啊?” 陆游不答反问道:”什么东西?” 听闻此话,围住陆游的四个黑衣人不禁发出了嘿嘿的冷笑,其中一人更是用嘲讽的 声调道:”看看,家人都在我们手上,竟然还敢这么嘴硬!” 陆游正容道:”陆某人的确不知道各位好汉要什么东西,此番到来便是就此事向好 汉爷询问,望各位大爷不吝赐教。” 黑衣人中一人喝道:”你装什么傻!”便要抽出腰里的弯刀向陆游砍去。一旁看似 首领模样的立即对之挥手制止。 陆游临危不惧地道:”陆某人生平绝不打诳语,各位好汉的确有用得上陆某的地方, 还望明言。若是合情合理之事,陆某绝不借故推委。” 首领模样的黑衣人见陆游这幅模样,有些大出意料地问:”你当真不知?那东西的 确非同小可……为何你大哥、二哥却又……”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游仔细地听着,静静地站着等着对方的下一步询问。 首领模样大汉现出一幅思索的模样,突似下了决心似地道:”某家要的是一格由你 父亲留下的信物。陆公子不要妄图知道其中的原因。知道是死,不知道是活!我们可以 给一个月的时间让陆公子寻得此信物用以交换家人。陆公子若届时爽约,莫怪我们手下 无情!”说罢那大汉竟就这么平地腾起,没入竹林的黑暗中去。便在同时,围在陆游四 下破空声时起时伏,逐渐远去。 陆游定了一下神,一度在耳边消失的夏夜独有的蝉鸣重现激荡着陆游的心神和鼓膜, 陆游不及品味这他一向喜爱的宁静氛围,立时举步便向唐婉目前所在的赵士程家飞奔而 去。 “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找我商量一下便独自行动?!”唐婉在赵士程家厅堂 里,听罢陆游对之前之事的陈述后,对陆游颇有责怪之辞。 陆游左盼右顾,道:“士程不在家吗?” 唐婉道:“务观不会还介怀吧,虽然婉儿与务观已无名分,但婉儿的心却一直系在 务观身上,务观不信吗?士程外出办事哩,一个多月后才会回来。这样回答务观满意了 吗?” 陆游默然不语。 唐婉拿起手中的茶杯,又放下,感叹道:”婉儿早就料到秦桧等人必会找上门来, 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陆游不解地问道:”你之前说父亲留下的物品可能会影响到改朝换代,这几个人却 说只是一个信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婉肃容道:”父亲只告诉婉儿留了东西给我们,却并未告知婉儿信物诸如此类的 东西,也许这些人是混淆视听,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除非我们起出 父亲遗留之物,否则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父亲弥留之际究竟将什么物品交与了你我。” 陆游颤抖的右手再也把不住手手中茶杯,茶盖”拚”地一声于地上碎成数片,语调 变得战抖起来:”那母亲他们……” 唐婉旋风般转过身,用一种不怒自危的声调道:”婉儿肯定,至少在这一个月之内, 母亲他们是安全的。事不宜迟,夫君快随婉儿来。看来我们的行动必须提早进行。”打 量四周后,唐婉快步向后院走去,着陆游紧随其后。 唐婉推开居室的木门,竟然毫不停留地向墙壁快步走去,陆游正待出声提醒,唐婉 不知在桌上按了什么机关,原本无缝的墙壁竟然无声无息地横移开来。 唐婉牵着陆游的手,飞速进入,墙壁在身后迅速地合拢起来。里边是一件装修得古 色古香的书房,书架上堆积着堆积如山的书籍。 唐婉对陆游道说了一声稍候,进入内室不久,捧出了一个琴盒来。却正是当日唐婉 从陆府带走的“焦尾”。 陆游皱眉道:“父亲为何将此琴交给婉儿?前两次来去匆匆,务观尚未有机会询问。” 唐婉脸上露出一丝的哀伤,对陆游道:”这便是父亲留下的遗物,本来婉儿想迟些 让夫君心中有了一定的准备后才知道此物,以免召来无尽的麻烦。如今观形势是不可能 了。” 陆游将长形铁盒默默捧在怀里,一时间愁肠满腹,想起父亲的好,眼泪便这么流淌 下来。许久,方想起一事:”然则此物有何玄机?” 唐婉露出一幅顽皮的眼神道:”‘焦尾’的玄机,不在于琴本身而在于琴盒,父亲 将琴一并交与婉儿,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揭开琴盒秘密的玄机,父亲在总角之年便已经 交互与务观,务观不妨先猜猜是什么?” 陆游脑中一片模糊,有的只是更多的疑虑。唐婉的话语虽听在耳里,但一丝也未往 心里去。 唐婉见状,感同身受地道:”夫君的心情看起来很恶劣哩!父亲此举的用意何在, 我至今仍在思索。嘿,夫君且把头上的发簪取下,让我们看看父亲为我们留下什么吧? 要知道早一天找到物品,主动权便早一天掌握在我们手中。” 陆游恍然大悟地取下头上发簪交与唐婉,父亲十几年前送与自己的发簪便是打开铁 盒的钥匙,如此隐藏机关实在令人惊叹。陆游心中激荡着对父亲的崇敬,静静地看着唐 婉将发簪与铁盒面上的纹路对应,而后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盒面的机关打开铁盒。 铁盒里,是一叠业已有些发黄的宣纸。 看着陆游迫不及待的眼神,唐婉伸手取出了宣纸,展开在桌上。为看得更清楚一些, 陆游从一旁拿来了烛台,就着烛火的微光与唐婉一起读着上面的文字。 只要第一页写着:”宣和九年,余出河北赴开封,欲与开封共存亡。至开封城,得 此物。然余心实惶恐之,以此物与吴将军,望将军解开愚蒙疑惑。”函头上写的是吴将 军,落款是一位自称为”东齐居士”之人。 陆游与唐婉接连翻开之后的几页仔细地阅读,函头的称谓没变化。但若说第一页的 内容还可以勉强读懂以外,之后几页的内容一下变得晦涩难解起来,有的干脆只有一首 词,且频率愈来愈快。以宣和记年的落款时间,刚开始时间的间隔约有一个月;至中间 几封,已经加快到每个半个月一封,最后十封,竟然达到了每天一封。其内容只是反复 地询问事情进展如何,从信笺可以看出,写信人的语气变得愈来愈是焦急,字迹也愈来 愈模糊和战抖,似乎写信人的手正处在一种异常颤抖的状态。 至最一封时,竟然是一张白纸,上面用墨迹印了一个黑色的手印。整张白纸虽是黑 白,但是却让人感受到其中的血腥味,分外触目惊心。 陆游唐婉对望一眼,彼此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恐惧。 良久,陆游开腔:”婉儿可看出其中的端倪?” 唐婉不答陆游,双眼仍是凝视着这一叠已经发黄的宣纸,道:”婉儿和夫君一样也 是不知所云。按照这些信上的年号,应该是两个前朝之人在议论一件极其隐秘之事,遣 词造句都非常地隐讳。而且,”东齐居士”似乎有求于收信人吴将军……对了,你父亲 以前在军中受过衔吗?或是与你父亲来往之人中有吴姓的军人吗?” 陆游沉思一会,方道:”我印象中的父亲,温文尔雅,厌倦战乱,不像是受过正规 军事化训练的人……至于姓吴的人,我对父亲的社交圈并不是非常清楚……” 唐婉听罢,深思片刻道:”至少从中我们可以明白两点,第一,这些信件说的是前 朝宣和年之事;第二,父亲非常珍视这些信件,并且希望我们能读到这些信笺。夫君赞 成婉儿的观点吗?” 陆游颔首,现出一个非常困惑的表情,道:”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处在一团迷雾之 中啊!让我们先从宣和的年号入手,看那年朝廷至各地到底发生了什么重要之事,也许 我们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唐婉道:”也只有如此了,所幸这里的各种书籍无一不存。这样,由我来查找本朝 姓吴的可以称得上将军的人;夫君则查查宣和年间有什么可以与书信内容相对应的记载。” 陆游默然答应。两人便在堆积如山的书卷中开始了一夜的查找,竟不觉窗外已是鸡 鸣的黎明。 陆游沉寂在宋徽宗赵佶执政的那段岁月中,心中充满了对宋徽宗书画造诣的钦佩, 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愤懑。 史载,赵佶生活穷奢极侈,和六贼滥增捐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大兴土木:修建 华阳宫等宫殿园林。他派朱勋设立苏杭应奉局,搜刮江南民间的奇花异石,称”花石纲”, 运送汴京,修筑”丰亨豫大”(即丰盛、亨通、安乐、阔气的意思)的园林,名为”艮 岳”,将北宋政府历年积蓄的财富很快挥霍一空。”花石纲”又害得许多百姓倾家荡产, 家破人亡。谁家只要有一花一石被看中,朱励就带领差役闯入民户,用黄纸一盖,标明 这是皇上所爱之物,不得损坏,然后拆门毁墙地搬运花石,用船队运送汴京。有一次船 运一块四丈高的太湖石,一路上强征了几千民夫摇船拉纤,遇到桥梁太低或城墙水门太 小,朱励就下令拆桥毁门。有的花石体积太大,河道不能运,朱励就下令由海道运送, 常常船翻人亡。人民在此残害之下,痛苦不堪,爆发了宋江、方腊等农民起义,赵佶又 派兵进行了血腥镇压。 赵佶还尊信道教,大建宫观,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并经常请道士看相算命。他的生 日是5 月5 日,道士认为不吉利,他就改称10月10日;他的生肖为狗,为此下令禁止汴 京城内屠狗。 公元1125年10月,金军大举南侵,金军统帅宗望统领的东路军在北宋叛将郭药师引 导下,直取汴京。赵佶接报,连忙下令取消花石纲,下《罪己诏》,承认了自己的一些 过错,想以此挽回民心。金兵长驱直入,逼近汴京。徽宗又怕又急,拉着一个大臣的手 说:”没想到金国人这样对待我。”话没说完,一口气塞住了喉咙,昏倒在床前。被救 醒后,他伸手要纸和笔,写了”传位于皇太子”几个字。12月,他宣布退位,自称”太 上皇”,让位于子赵桓( 钦宗) ,带着蔡京、童贯等贼臣,借口烧香仓皇逃往安徽亳州 蒙城( 今安徽省蒙城) 。第二年4 月,围攻汴京的金兵被李纲击退北返,赵佶才回到汴 京。 公元1126年闰11月底,金兵再次南下。12月15日攻破汴京,金帝废赵佶与子赵桓为 庶人。公元1127年3 月底,金帝将徽、钦二帝,连同后妃、宗室,百官数千人,以及教 坊乐工、技艺工匠、法驾、仪仗、冠服、礼器、天文仪器、珍宝玩物、皇家藏书、天下 州府地图等押送北方,汴京中公私积蓄被掳掠一空,北宋灭亡。因此事发生在靖康年间, 史称”靖康之变”。 据说,赵佶听到财宝等被掳掠毫不在乎,等听到皇家藏书也被抢去,才仰天长叹几 声。赵佶在被押送的途中,受尽了凌辱。先是爱妃王婉容等被金将强行索去。接着,到 金国都城后,被命令与赵桓一起穿着丧服,去谒见金太祖阿骨打的庙宇,意为金帝向祖 先献俘。尔后,赵佶被金帝辱封为昏德侯,关押于韩州(今辽宁省昌图县),后又被迁 到五国城( 今黑龙江省依兰县) 囚禁。 若说才情,赵佶之修养非后唐李后主不能比拟。可以要说到治国,那与隋炀帝却有 异曲同工之处,由于轻信奸佞,以防守著称于世的开封竟然在27天内被金兵以6 万兵力 攻陷。 史称靖康之耻。 看到后来,陆游已是看一页,便要低声叹息,甚至有奋笔疾书仰天长啸的冲动。 一旁唐婉带着疲惫的眼神道:”婉儿已仔细将本朝吴姓名人录看完,委实找不到可 以圈定之人物,务观进展如何了?” 陆游只觉得唐婉的声音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这才从对历史的回味中惊醒过来。这 才发现自己由于过度沉寂于怀古,竟然忘记自己查阅史料的最根本目的。欲盖弥彰地提 高声线道:”已经查到宣和五年,尚有两年尚未查询。” 唐婉心中一动,道:”开封城破是哪一年?” 陆游漫不经心地道:”靖康二年。” 唐婉一愣,口中念叨着”靖康二年”几遍,继而满脸笑靥地道:”婉儿知道哩!夫 君可想到什么没有?” 陆游话刚出口,犹如心电感应一般,脑海中犹如电光火石一般地闪现出唐婉心中所 想。脱口而出:”是纪年方式的原因。因为宣和七年宋徽宗已将帝位禅让给宋钦宗,北 宋也因此改以”靖康”的纪年方式。如用宣和为纪年方式,则如何也不会超过宣和七年, 更逾宣和九年之说。 除非纪年者将改朝换代忽略不计,在靖康年间仍以宣和的年号纪年。 以常理观之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新皇登基之后若依旧使用旧的年号,单凭如此便 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但是唯有以旧年号纪年的方式,才能解释为何有宣和九年。以至之后的宣和二十三 年。 宣和皇帝的为人唾弃、靖康之耻丧权辱国天下皆知,汉人更是引为奇耻大辱,因此 在一般之情况下不屑于再使用”宣和”或”靖康”的年号来纪年。 因此,写信之人或是根本不知道年号已经更换、或是出于对前朝的缅怀,才会使用 这样的纪年方式。 靖康二年则为宣和九年。 既然此人有很大量的可能便是出于某种原因以此来表达之际对对前朝的缅怀, 既然计算时间的方法既然已经找到,那么,此人究竟是谁呢? 陆游飞速着翻阅信笺,再次以高速对信件的内容进行跳读,注意力最后定格在最后 几封信件上,浑不觉信件中的印有手印的一张随着唐婉的视线飘然而落。 陆游口中喃喃念着这几张信件的落款日期,一边拿起桌上的一支毛笔蘸水在桌上写 着什么。一边的唐婉拣起落在地上的纸张,只一眼,脸色霎时变得灵动起来。 “我明白了!” “我找到了!” 陆游唐婉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唐婉脸上充满了胜利的微笑,对陆游巧笑倩兮般道:”夫君知晓了何事?可否赐教?” 陆游脸上充满了兴奋的神情,道:”我依稀猜到与吴将军通信之人是谁了!最后一 封来信是宣和二十三年除夕夜大年三十寄出的,婉儿由此想到什么?!” 唐婉花容微蹙:”夫君还准备卖关子吗?” 陆游兴奋但却带着难以道出的悲哀道:”宣和二十三年除夕夜大年三十便是绍兴十 一年除夕夜大年三十!岳元帅冤死风波亭的日子!” 唐婉收敛笑容,道:”即便时间吻合,但是也不能据此便一定认为此信便是岳元帅 所书啊!” 陆游有些兴奋地对唐婉道:”光凭时间上的巧合的确不能如此认定,但是婉儿请仔 细查看印有黑手印的纸张。” 唐婉接过陆游手中之纸,目光聚集到纸张上,神情愈加疑惑地抬眼望向陆游:”婉 儿观此纸并无任何异样啊!” 陆游微微一笑,却不马上应答。在唐婉的惊呼声中,陆游已经将纸张置于烛火之上 熏烤。 唐婉方要阻拦,见纸张虽受烛火烘烤,却丝毫没有燃烧起来,只是发出一阵阵刺鼻 的焦味焦味。刚要发问,陆游已看清唐婉之心思一般,注视着烛火上都纸张道:”这种 纸张无论火烧、水淹、用力撕裂,也不会有任何的损伤。除非将其投入一种极其特殊的 液体之中才会溶解。因为这种纸张自我南宋立国以来,一直被大理寺使用,为狱卒典狱 官记录犯人的罪状之用。一切都均为年代日久之查询方便之用。” 唐婉愈发不解:”然则如此,夫君又为何知道此事。” 陆游仰天长叹,道:”哎……我为何知道?说起来你勿要奇怪,因为我的祖父,正 是向朝廷举荐这种流传至民间的制纸工艺的第一倡导者……”陆游不胜唏嘘地道:”祖 父的本意是想有利于书籍的保留,即便再出现类似于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事件,各种书籍 也有保存的可能……谁知朝廷虽认可这种纸张耐久的工艺,却认为这种纸张的造价太过 昂贵,仅仅将之应用于为狱卒典狱官记录犯人的罪状及画押,以免原始笔录被涂改。这 大拂祖父的本意,一气之下竟挂印辞官,过起了隐士生活。” 唐婉接过信笺仔细观看,却依旧愁眉不解:”婉儿姑且认同你的推测,却有四个疑 点。第一,岳飞为何要以”东齐居士”而自居,或者是”东齐居士”尚另有其人? 第二,与岳飞交往之人中有一位吴姓名的将军吗?至少婉儿便从未听闻。第三,岳 元帅在风波亭时已经身处绝境,心知必死,却丝毫未对自己身陷牢狱而担忧,却焦急地 一再追问另一件事情。这合乎情理吗?第四,岳元帅抗金之志天下皆知,为何会使用这 个被汉人所唾弃的”宣和”年号?只是为了保密吗?” 陆游犹如从胜利的巅峰一下跌进谷底,叹道:”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是不是岳帅 正在思考比自己的身家性命更为重要之事呢?时间、地点都相符了,人物却是‘东齐居 士’……哎,若不如此,我至少有九成九确定他便是岳元帅。” 唐婉说完以上的看法后,并不是将这些问题的思索完全推卸给陆游。听见陆游的自 语后,只觉得心中一动。俏眉低蹙,脑海中只是反复地念叨一个称谓――”东齐居士”。 有时在书堆中找些什么,有时却又安静地闭目思索。 陆游在屋中踱步良久才注意到唐婉神情,奇道:”婉儿是否发现些什么?” 唐婉点点头,立即又摇了摇头。道:”我本来怀疑‘东齐居士’指带的是用百家姓 中姓名所属的堂号,岂之查到的姓氏完全风牛马不及。婉儿现在非常地困惑。” 陆游心中一动,道:”你查到的是什么姓?” 唐婉满眼血丝,用一种疲惫的声音回应道:”本来我以为‘东齐居士’对应的是百 家姓中的‘东齐堂’,查到的却是一个‘姜’姓。当世的名流中根本无法对应……” 陆游睁大一双眼睛,语音也有些战抖,道:”你……说查询到的是姓‘姜’?” 唐婉注意道陆游急切的神情,道:”是姓‘姜’啊!夫君难道发现了什么吗?” 陆游二话没说便冲进书堆,须臾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出来,翻开几页,大声惊呼:” 我知道了,与‘吴将军’通信之人确是岳元帅――岳飞!!!” 唐婉失声道:”什么!?” 陆游不缓不急地将书递给唐婉,”你自己看!” 唐婉接过陆游手中之书,按着陆游的指示看去,只一眼,整个身体便霍地僵住,一 行残破的小字徐徐印入眼帘:”岳氏由神农至太岳,盖因以官命姓云。岳姓系神农后裔, 神农生姜水,即以姜为姓,称帝名用火德王,故号炎帝,都城迁曲埠,传七世生节茎, 不在帝位。节茎又传七世生垂。垂于尧时作共工水官,生伯夷,伯夷为秩宗,昨”四岳”。 又因佐禹治水功高,禹封其为吕侯,侯河南汲郡伯。吕侯功高如山岳,旨为”太岳”官, 其后裔长子袭父封,逐以国为吕氏;仲子宫”太岳”,赐”冯翊”后即以官命岳姓,此 得岳姓”冯翊堂”之来由也。” 木有本、水有源。木本水源是说明每一姓氏发祥的过程,也是每个子孙慎终追远的 根据。数千年來,不论政治领域的扩张、天灾人祸的迁徙、经济环境的发展,即使海角 天涯,中华民族沒有一家忘了他们的根源。這种伦理精神的凝结,宗族观念的团结,全 靠一种若有若无的称谓在维护,这就是「堂号」。 「堂号」也叫「郡号」,郡是行政区域的建置,也是一个姓氏发祥的本源,后世深 以源远流长,怀有所失,因此立「堂号」而为信。「堂号」究竟有多少,已难确知,依 据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邀请专家研究整理查考得到的共有八十堂,二百六十七 姓, 唐婉身体剧震,这段文字,从历史的角度解释了”岳”姓的由来。岳最早来源于” 神农”,”神农”演变为”姜”,历经多代,最后才演变成”岳”。 也就是说,姓”姜”之人,有很大一部分便成了”岳”姓。 “东齐居士”对应的堂号为”东齐堂”,为”姜”姓;但是如果了解姓氏之演变的 话,不难推出”东齐堂”之”姜”姓,其实指向的最终姓氏应该是”山阳堂”的”岳” 姓。 若是如此,”东齐后人”其实指都便是岳姓后人,若加上时间、地点的限定,写这 些信笺为岳飞无疑。 唐婉柳眉轻蹙,道:”然则父亲留下岳元帅的信笺又是什么意思呢?是让我们去寻 找这个‘吴将军’吗?可是这个盒里并无其他物品……” 陆游也是愁眉不展:”依那些黑衣人的说法,父亲留下之物是一个信物。难道所谓 的信物便是这些信笺?” 唐婉闻言一震,低头将”难不成”几个字念书了几道,用一种极具震撼力地声音说 道:”为什么不可能?!” 陆游向唐婉看去,现出一幅”怎会如此”的神情。 唐婉”霍”地站直身体,用柔若无骨地纤纤细手拨了拨烛芯,整个房间到色调即刻 由橘黄变成与窗外相似到微白。道:”父亲肯定将某种重要到物事藏在了这个盒子里, 否则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着我二人一同开启这个盒子。但是,我认为父亲所隐藏的找 寻此物品的线索,而不是直接将该物品藏在盒子中。夫君认同婉儿的设想吗?” 陆游一愣,颔首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父亲似乎在盒中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线 索啊!” 唐婉一双眸子精光闪闪,道:”父亲不是没留下,肯定是我们没有找到。至少我们 可以得知,父亲留下的物品与岳元帅和一位叫做‘吴将军’有着莫大的关联。这件物品 可以使岳元帅即便身在牢狱也念念不忘。现在让我们再次回想,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可能 遗漏没有查看的?”说罢闭上了眼睛。”父亲曾经告知婉儿……” 陆游道默然不语。一时间本该是晨光盎然的房间内,却显得死气沉沉。 猛然间,唐婉睁开了双眼,道:”婉儿想到了!” 陆游急道:”婉儿快告知为夫!” 唐婉突然正容道:”夫君才思本胜婉儿多倍,此事为何却事事依赖婉儿?父亲所留 下之物必定非同小可,既将此物托付给我二人,其中所设立机关必然众多。若光靠婉儿 一人可解,父亲必不会着我二人共同进退。夫君难道未想过吗?” 陆游老脸微红,道:”然则为夫实想不到其中关键,婉儿便不用再卖关子了。” 唐婉正襟危坐,别过脸去不搭理陆游。 陆游苦思良久,心中突然想到一事,脱口而出:”难道关键在于这个盒子?” 唐婉以一种既不否认也不肯定都语调道:”继续说。” 陆游神采奕奕般道:”方才务观思虑,在打开盒子看到信笺后,我们都注意力便被 集中过去。至少在一个很长都时间内都未区分到这样一个简单到事实。即:父亲留给我 们的是一个盒子,而不仅仅是盒子中的文书。即便居心不良之人得到这个盒子,别说无 法打开,即便打开了又有几人会将注意力集中在盒中信笺而不是盒子本身上面呢?想到 这一层时我豁然开朗,父亲的这一手安排的确让人叹服。东西放在显而易见的角落反不 着人注意。” 唐婉哀怨叹道:”父亲还是不信任我。如果父亲是全心全意信任婉儿的话,便不会 告知婉儿要将此事告知夫君,让务观拿发簪来方可开启此盒。婉儿倒不是故意为难务观, 只是想通此节后,心头有些不舒服。” 陆游安慰道:”父亲若不信任婉儿,便会将盒子直接交与务观,而不是通过婉儿转 交。婉儿此事上过虑了。” 唐婉听罢收拾心情,点点头道:”务观不必安慰婉儿,我好多了。让我们看看父亲 到底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提示吧!” 陆游取过铁盒,交与唐婉手上,道:”一切由婉儿定夺。” 唐婉知陆游是故意安抚自己,也不推却,接过铁盒后用心打量铁盒起来。只见铁盒 上虽表面平整,手触之处却隐有凹凸不平之感。再看陆游插入盒上之发簪,成色与质地 似旧过铁盒表面。似乎铁盒表面被人特地用铂金重新包裹过,目的是掩盖铁盒之下原来 表面。。 唐婉环绕四周,见邻近桌上搁着一把专用以裁纸的小刀,走将过去将小刀拿了起来。 唐婉顺着铁盒的纹路细细地插入小刀,慢慢地将铁盒表面的铂金褪去。随着铂金的 褪去,呈现在唐婉眼前的是一幅淡紫色的山水画,画的是一处所流量颇大的河流,河流 深处,是一座雕工精美的水榭亭台。上面有8 个凸出小字:”晴川历历,芳草萋萋”。 陆游深思片刻,低吟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 愁。” 唐婉顾不得擦拭额边汗水,动容道:”唐代诗人崔颢的《黄鹤楼》” 陆游点头道:”正是此诗,使黄鹤楼赢得”天下江山第一楼”的美誉。看来我们下 一站的目的地便是那。还有,我想到那个印有黑手印的纸张可能的用途了。我们便如此 将此物交与黑衣人,吗?” 唐婉思索片刻,道:“按婉儿的直觉,此事断无如此简单。好在时日尚多,你我何 妨与黄鹤楼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