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十八道棋盘 流觞亭外的20步左右的水榭亭里,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襟的契棋老人, 正在亭内的棋盘上摆弄着黑白二色棋子。四周围着的是一圈大约总角年纪的孩子,缠着 老人不住地问这问那里。 唐婉以一种极其轻松的心态油然道:”是啊!我们怎会没想到呢?” 陆游接下去道:”有棋盘,未必一定要有棋谱,只要有契棋之人的演练也是一样。 如果我们真如父亲所望是这个秘密的真命天子,此人定是在演练十八道棋盘。” 两人会心一笑,提步向水榭亭走去。 进得水榭亭,陆游躬身道:”区区二人也是爱棋之人,未知在下可否在旁一同受教?” 老人抬头注视两人,微微一笑,道:”受教二字谈不上,来即是客,两位年轻人不 必拘礼。”一面淡淡地对四周的孩子慈爱地道:”今天老生所要演练的棋谱,为来年” 一身着红衣之孩子眨眨眼,道:”老人家,之前二日你演练的是王质在烂柯山遇仙 所见之棋局王积薪遇狐仙婆媳的对局,今日却又是什么好玩的棋局呢?”众孩童一起起 哄,道:”是啊!老人家你便先告诉我们吧!” 老人哑然笑,似有意无意般道:”没想到尔等不过十岁年纪,便已识棋契毂中滋味, 竟然知道前两天老夫演练的棋谱。也罢,也算是你们与我有缘,今日我就演练一盘世间 罕见的十八道棋盘之棋谱。” 陆游唐婉本身便是爱棋之人。听到此处,哪还不知遇见了要找寻的高人,正以其独 特的方式点化自己。其观看棋谱之冀望,比众孩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仍是红衣孩童诧异问道:”我却只听闻十七道棋盘和十九道棋盘,却从未听闻有十 八道棋盘之说,其中可有什么典故吗?” 老人洒然道:”问得好!只听此言便知道尔必为好棋之人。然世间并没有规定不能 有十八道棋盘的棋谱,想轩辕黄帝创棋之因,也不过是无意之中画下了十七条横线十条 竖线而起。十八道棋盘于十七道棋盘和十九道棋盘之间而生,只是在流传的过程中因十 九道棋盘的兴起已佚失。老夫生平也只与人下过三局,至今回味无穷。老夫将要演练的 这局棋谱,是老夫与一位故人与十五年前所下。尔等若有缘,倒也是一份善缘。” 老者说罢,持黑先行,于刻在石桌上的棋盘开始演练起来。只见老者把旗子放入棋 盘中的方格,这和一般19道围棋便有不同,一般19道围棋是把棋子放在棋盘的交线处, 而18道棋盘的下法是把棋子放在棋盘中的方格中。老者在棋盘的“平、上、去、入”四 角摆开架势,跟着在“平部”六三路放了一枚白子,然后在九三路放一枚黑子,在六五 路放一枚白子,在九五路放一枚黑子,如此不住置子,渐放渐慢。 黑白双方一开始便缠斗激烈,却又非武夫之斗狠斗勇,有时看似毫无用处的一着, 至二十多步后方看出其高明;有时以为是个败笔,两三步之后才发现是个诱敌深入的陷 阱;以为对方已经中着,却发现其实是个将计就计之策。只把围观的众人看得汗水潺潺, 心惊胆战。 白第8 着变调,意在实地;然白12急于安定,黑13乃快心之一扳,黑19似缓,不觉 宜当镇压对方左边二白子。但是黑21至33黒连续攻击无方,关键是白36之骗招,对方黑 37果然上当,白38拔一子,中腹厚壮无比。 40着左右后,看是白子占优,黑子颓势,但黒59引而不发,平淡的好手,观棋众人 无不都“咦”的一声叫了出来。黑的这一着实是大出人意表, 不但是把前边的20余着平淡的棋子激活,而且开始反攻白棋。小孩见老者置了第65 着后,隔了良久不放下一步棋子,耐不住问道:“下一步怎样? ”老者微笑道:“这是关键所在,而等认为该当如何?”红衣小孩苦思良久, 沉吟道:“这一子吗?断是不妥,连也不对,冲又冲不出,做活却又活不成。这… …这……这……”一时间竟呆在石桌前。 直过了一顿饭时分,这一子始终无法放入棋局。老者又向陆游唐婉望去,说道: “2 位小友认为这白66应该如何下呢?” 陆游正沉寂在棋局的遐想中,心中所思的是只要白子在”入”角放下一枚,便可将 黑子的一小片棋子尽数提走,黑子却防无可防,眼看劣势将无可挽回。较之之前的拼杀, 实是最简单不过之下法。闻言吓了一跳,这才恍悟方才之战只是棋局上的对契,而非战 场上的两军对峙,心中压力随之一松,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待要说放下白子在这一步时, 突然想起之前黑子诱敌深入的策略,和白子之前的反击,立刻再将棋盘形势分析了一遍, 确信无疑道:“晚辈认为这第66子应该下在这里。”于是在中部平’位四气路!”下了 一子。红衣小孩拍的一声,在大腿上重重一拍,叫道:“好,这一子下在此处,确是妙 着。白旗此着一下,离胜已经不远了。” 老者赞许的望了一眼陆游,说到:“公子所下这着,实在极尽精妙,但是黑棋未必 不能应对。”白67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看似欲另辟战场,但又和中腹遥相相对, 使之前攻入中腹的白子变得不再是孤军深入,而是成为倚角之式。陆游唐婉也不油发出 赞叹之声,红衣小孩看得更是如痴如醉。只是双方下得如同老者放棋的速度,愈放愈慢。 至八十着,老者演练棋谱之时本来神采飞扬,此刻却如同突然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黯然地将白子放入”入”角的另一路,长叹道:”此局定矣!再不复胜之局!”缓缓站 起身来,走出亭去。陆游唐婉微一错愕,见白棋落子之处,却正中黑棋之陷阱,白棋攻 势,顿时土崩瓦解,永无可翻身之机。众孩童也是在棋盘面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眼看老者将消失于黑暗之中,陆游与唐婉连忙追出水榭亭往老者方向赶去。分明就 是二十步之距离,两人就是追赶不上。正在诧异之时,老者突然立定,遥望无尽星空, 缓缓而道:”陆公子唐小姐可是想知道白子为何有此败笔?老生等你们这一问,已等了 二年了。” 陆游唐婉一阵急行后豁然立定,胸中血气翻腾,说不出的难过。听老者突然唤出两 人姓名,更是心跳加速,无言以对。 老者旋风般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眸透露出无尽的忧伤,道:”因为在此刻,岳元帅 突接文书,让他即刻开赴黄龙一战,心神剧震之下,老朽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唉,二 年了!” 陆游唐婉闻言大惊,同时失声道:”什么?!” 老者不徐不慢地道:”两位方才所观之局,便是二年前老朽与岳飞岳元帅下的最后 一契,岳元帅因骤闻军令,心神失守,虽然之后以其毅力欲力挽狂澜,最终以半目之差 败于老朽。其败着便是方才老朽所下的最后一子。没想到岳元帅在棋盘上以半目之差败 于老朽,在黄龙之战中也因奸佞干预失之毫厘。此棋局竟然成为他之后人生之路的写照。 人生之境遇,如斯相似,实在令人唏嘘!” 陆游听到此,心头涌起滔天巨浪,哽咽道:”前辈……”唐婉在一旁也是低头垂目, 尽显无限凄凉之感。 老者挥手搀扶陆游道:”前事再提无益,既然你俩是他选定之人,希望你们最终能 够继承岳元帅之遗愿,解天下苍生于水火之际。” 陆游不解地道:”类似的话语,务观也从无用禅师那听过,未知前辈可详细告知?” 老人微笑道:”你父亲和家人之事老朽已有所闻。但务观须知,便是世上确有人之 心力难解之事,务观须坦然对之,谨记天道酬善。老朽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时候未到, 多说无益。务观有一日必能明白老朽今日之意。” 陆游眼泪溢出眼眶,道:”务观受教!只不知……” 老人微微一笑:”我只受你父亲之托告诉务观两句话:为恶向善只在一念之间;务 观心头若仍有疑问,便于方才观棋的童子中找一个叫作虞破虏的孩童,他自会带你秦会 稽刻石寻找你的下一个提示。” 陆游擦干眼泪,道:”务观在此请教前辈名讳。” 老者长笑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老朽名号刘仲普,实不足为道。 在此告辞!”说罢洒然去了。 两人追之不上,只好停下脚步。 只剩陆游喃喃默念道:”刘仲普……” 唐婉一旁轻轻地道:”务观不必再费心力,刘仲普乃是前朝的国手,《呕血谱》” 的作者。” 陆游大惊道:”竟……是他!人说刘仲普曾在骊山遇一老妇,自诩棋艺过人的他却 被杀得大败而归,呕血数升,始作《呕血谱》,方才竟然没有问及此事……” 唐婉仰望星空,淡淡地道:”务观是心另有牵挂才未想到吧!想那骊山之麓一说, 又何必追根问底?至少刘仲普曾告知我们,要相信奇迹,要相信世上确有人之心力难解 之事。试问天下,除刘仲普外尚有几人有此棋艺?” 陆游顺着唐婉的目光仰望天际,喃喃念叨:”想务观竟有幸与前朝棋士一叙,实是 三生有幸!” 唐婉从闪烁着星光的蓝黑天际回转目光,道:”也许从此刻我们必须相信,世上确 有仙人一说。”